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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城破時凍結的悲切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2-13

    吠承啖已經發覺了奚昊的行動,他就坐在他的身後,卻一動也不敢動!尖銳的石塊就抵在面前這人纖細的頸間,只要再稍稍一用力,脖頸處的筋絡便會斷裂,鮮血噴濺,再也無力回天。

    奚昊圓睜了雙眼,怔怔的看著城牆上熊熊燃燒的火焰,楞住了神。

    那是纏綿嗎?

    那道在城牆上拚命廝殺著身影,是纏綿嗎?火焰跳動,那身影也晃動不定,然就是那麼匆匆一瞥,卻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吠承啖抬起頭,順著奚昊視線所望之處,慢慢瞇起了雙眼。

    面前這人的臉正對著那面燃燒的城牆,是什麼讓他突然止住了那種行為?

    火光中有著數道若隱若現的人影,因飄忽不定而看不真切,然那其中定是有什麼讓他不捨的,才會令他在最後停下了手。

    腦中百轉千回,然那動作卻只在一瞬之間,當奚昊的手頓住之時,吠承啖瞅空扣住了他的手腕,拿掉了石塊。

    那掌心溫熱的鮮血仍然在流,可奚昊卻已經全然不顧,他拚命的探起身子,似乎想要離那城牆更近一步,想要更加清晰的看清楚一切,可火焰漸漸暗去,令他的視線模糊不清起來。

    「王子殿下,這裡太危險了,請殿下回營!」身後的侍衛們一邊防備著四處的情況,一邊圍在了兩人身旁。

    「回去!」狠狠一勒韁繩,吠承啖拉轉了馬兒,大喝一聲返身離去,奚昊回過頭,想要再看一眼那若夢境一般不真實的一切,卻因身後那人的遮擋而無法再見。

    「侯爺,城牆的攻擊暫時得到了控制,只要撐過這幾個時辰,天色一亮,咱們便不會如此被動了。」

    「好,再去調派人手過來,另外兩邊城門也要加強防備,謹防有人潛入偷襲。」

    「是!」

    風雪極大,然再大的雪花都難以掩蓋這鮮血染紅的地面,空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與燃燒後的焦臭味,城牆之下鋪蓋著重重疊疊的屍體,密密麻麻。

    「侯爺,屬下回來了。」周學龍幾步登上了城樓,來到了孟昶龍的身邊。

    「情形怎樣?」

    「我們探查了附近的情況,南面是花赤爾所率的萬人之軍,以錐形陣分佈,雙翼擴散至東西兩面,而東面突然出現的赫博多軍隊也十分龐大,以其進攻之勢來看,實力當不在南面的軍隊之下,恐便是纏綿明威二人所說的自長野而來的大軍。」

    「便是吠承啖所率大軍已經到了……」

    「如今局勢於我們十分不利,然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死守城門,他們要攻入也非易事。」

    「先鋒營已護送百姓撤離,只要他們能到達下一個城鎮,便定有辦法將咱們被困之事上報九原,傳令下去,守軍以五百一換,千人機動,隨時補缺,另派八百弓箭手分散東南兩個城牆四角,務必將對方的勢頭壓下去。」

    「報——侯爺,北面城門派人來報,發現了敵方軍隊,雖對方暫時只圍不攻,但因人數眾多,所以守軍們皆十分不安。」

    孟昶龍聞言雙眼一閉,輕輕搖了搖頭。

    南宮陌在他身旁見他神色,也不禁一歎,道:「花赤爾的一萬人馬果然只是障眼法,長野淪陷,只怕吠承啖的十萬大軍皆已經過了怒江,白山之外從東到北有天池峰為屏,如今敵方大軍出現在了北面,東,南,北三面被圍,西面乃是死角,這白山城如今,已經……」

    「羅孚,派三千人增援北面城門,告訴將士們,本侯……誓死與大家在一起!」

    「大人為何還不下令動手?」

    城門之外的廝殺聲已經有了漸竭之勢,那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人馬卻因那人的一聲不吭而未曾有任何行動,鐵牛站在方文正的身旁,焦急萬分的催促著,方文正卻只是仰頭看著那大雪紛揚的天空,一動不動。

    「大人!」若非此人與自己一同長大,若非少爺說過,所有人任何事都要聽此人號令,鐵牛此刻定早已按捺不住。那吠承啖王子發出訊號,城外也已經開始進攻,此人卻在這個時刻呆了傻了,這身後三千人馬皆已經開始躁動,卻因得不到號令而眼見便要坐失良機了。

    「方文正——」喉間發出了一聲低吼,鐵牛突然揪住了方文正的胸口一個力抵將他扣在了牆壁上:「你忘了方沖的仇了嗎?你忘了咱們是被誰養大的?又是為誰而效命的嗎?別告訴我你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突然退卻了,不敢動手了——他們死了那麼多人,那咱們自己兄弟們的性命呢?啊——?咱們自己的兄弟呢?他們的死又有誰來可憐?」

    方文正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一擊,那恍惚的神智霎那間清醒了過來,他抬起頭,看了看鐵牛,然後將身子一掙,整了整身上的鎧甲,向前走了兩步,突然揚聲道:「眾將士聽令!」

    「在——」

    「動手!」

    「誰在那裡?」隨著一聲暴喝,火把驟然燃起,方文正抬頭一看,卻見副將王禹帶人出現在了面前,王禹勒住馬蹄,掃了一眼方文正身後的隊伍,沉聲道:「侯爺並未下令讓你帶人去東門增援,戰場之上軍令如山,將你的人撤回去!」

    方文正看了他一眼,還未說話,便聽身旁鐵牛咆哮一聲揚起了手中長鉞直撲而上,方文正想要制止已是不能,王禹一見鐵牛動手,心中一驚之下勒馬向後,大喝道:「來人!給我攔住他們——」

    場面瞬間混亂起來,那三千人馬此刻已經不顧一切,王禹見到此情,心中也亦然明瞭,千防萬防,竟沒料這些人馬皆是細作,如今大敵當前,這些人直奔城門,其心已經昭然若揭。

    這般情形,莫說是三千如此多,就算只有幾百,於整個白山城都是致命的!

    「速速去南門稟告侯爺——」那叫聲在震天的廝殺吼叫中如此渺小,他身後所帶不過百餘人,只頃刻間便已經淹沒在了對方的人馬之中,身旁傳來的慘叫已經分不清是敵是友,鮮血將雙眼染紅,讓人無法辨明方向,當利劍穿透胸口的一剎那,王禹伸出雙手狠狠的扣住了那人的臂膀。

    「為……什麼……」

    方文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沒有說話,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慢慢的抽回了長劍。

    那緊扣的雙手因鮮血流失帶來的寒意而無法再用力,王禹眨了眨眼,身子晃動了一下,然後雙膝一軟,「啪嗒——」一聲跪在了地上。

    頭似乎還想揚起,想要問問那人為何要這麼做,可是,卻只是動了動,然後無力的耷拉下了。

    侯爺,屬下……

    拜別……

    「殺,殺!殺——」方文正突然瘋了般吼叫起來,鮮血濺染的臉上帶著一種猙獰之色,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經絡,令他不再壓抑心中的暴戾,那要將他折磨得發瘋的良知在那一瞬間被全然拋卻,他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幻境,此刻的他所看到的,除了鮮血,還是鮮血。

    「衝啊——」

    身旁的人全都向著東城門衝去,他卻突然頓住了步子,然後一個回身向著南面城牆而去。

    「發生了什麼?」

    發覺城內傳出吼叫聲,城牆之上的眾人皆是一驚,回身探望間,見東面突然燃起了幾道響箭,繼而吼聲愈發的大,頓時心頭都泛起了涔涔寒意。

    「他們有內應!」孟昶龍轉身令道:「馬宗鳴,立刻帶兵去增援東門!」

    「是!」馬宗鳴匆匆而去,南宮陌疾奔到了孟昶龍身邊,道:「侯爺還是速速回到營地去,這裡有我便好,咱們不知內應是誰有多少人馬,需得防備以防萬一。」

    「屬下帶人跟先生在此,薛長安,你跟著侯爺回營去!」周學龍揚聲叫來了薛長安,正此時,城牆防守大喝一聲舉起了長矛,道:「何人?」

    「屬下方文正,有急事要面見侯爺!」

    方文正在城樓下大聲回稟著,慢慢走上了城樓來。

    「文正?」眼見方文正手提長劍,渾身鮮血濺染,面色瘆人,孟昶龍不禁深鎖眉頭,神色凝重的問道:「出了什麼事?」

    方文正走到他的面前,突然雙膝一屈,跪在了地上。

    「屬下罪該萬死,求侯爺賜我一死!」

    「究竟發生何事?起來說話。」孟昶龍伸手去扶他,卻不料一扶不動,方文正死命的一掙,不肯起來,將額頭於地面重重一碰,哽咽道:「屬下有罪,未能得知王副將竟是赫博多的細作,方纔他帶人去開城門,被屬下撞見,屬下拚命阻止,卻因人少,被他殺退,此刻,他已經帶人直奔了東門,只怕,城門難保了!」

    身形一晃,孟昶龍「登登——」退了兩步,搖頭道:「不可能,王禹跟隨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會——」

    眸中閃過寒意,然後驟然一抬,方文正突將手中長劍刺出,直奔了那人的胸口而去。

    「侯爺小心——」那變故只在一瞬,沒人會料到此人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孟昶龍被他一席話亂了心神,雖閃身向後,卻未能全然閃開,那劍沒有正中心臟,偏了位置,卻也透骨而過,傷了身子。

    「該死!」站在一旁的薛長安大叫一聲一腳踢去,方文正卻已經拔地而起,一躍上了樓頂。

    「是你!細作是你!那麼你帶回的三千人馬——」

    「全都是!」方文正冷冷的看著孟昶龍,漠然回道:「白少卿的三萬人馬,也是我設下陷阱殺的!回來的那三千人,全都是我的人!」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虧侯爺如此待你——」周學龍雙目赤紅怒吼道。

    「他兒子若不殺我弟弟,我方文正又何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事到如今,我已經無話可說,要我的命,便來拿吧!」方文正說完一個轉身躍入了茫茫雪幕,周學龍正欲追擊,卻被南宮陌揚聲喝住了。

    「立刻將侯爺帶回營地,點集人馬去北門匯合羅孚將軍,一路殺出重圍去!」

    「我不走,我走了誰來守住南門!」周學龍忍淚將薛長安一拉,沉聲道:「將侯爺帶回營地去,點兵直奔北門,我告訴你,就算是死了,你也給我將侯爺送出城去再死,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薛長安緊咬牙關逼出了一聲回應,然後伸手將孟昶龍一搭,孟昶龍摀住受傷的傷口還欲掙扎,卻見南宮陌竟直直一跪,拱手道:「就算是南宮求侯爺了!」

    那淚水突然間便奔流而下,縱然渾身傷痕於生死之間掙扎,都及不上此時此刻心中所受的打擊,孟昶龍似乎瞬間蒼老了很多,挺拔的身姿努力的想要直起,卻終還是忍不住彎下了。

    那人說,他是為自己的弟弟報仇才做了這一切,那麼,這便是因為自己才連累了這白山數萬的將士嗎?

    胸口憤懣得喘息不過來,孟昶龍一步步踱到南宮陌面前,伸手一扣他的雙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接過薛長安遞來的長槍,由他攙扶著,慢慢的下了城樓而去。

    「發生了什麼?」纏綿與明威帶著城牆那頭的將士回轉,卻不見了孟昶龍的身影,忙揚聲問道。南宮陌一見他二人,疾步上前將他二人雙手一抓,道:「你倆立刻去營地,護送侯爺從北門突圍,記住,除了咱們自己的人馬,誰都不可相信!」

    纏綿與明威不明所以,然情況緊急,也容不得他二人細問,纏綿臨走之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依然廝殺的將士,又望了望遠方那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的敵營陣地,然後雙眼一閉,轉身而去。

    奚昊,你應不會怪我不等你,對不對。

    等我將你爹爹送到安全之處,定回來找你!為了我,你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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