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執念成灰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2-18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馬兒奔馳如飛,方文正的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想與神智在那屋內聽完奚昊說的一番話後全然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怎樣走出的那間屋子,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要去哪,去做些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白山城內了,因為那一地一地死去的冤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若不能逃離,他便要瘋掉了。
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為方沖報仇的信念突然之間垮掉了,就算此刻他知道方沖是死在奚昊手中的,竟都已沒了氣力去動其分毫。
為了一條性命,已經搭入了無數條鮮活的生命,那些人中,甚至還有對他無限信任,待以誠摯的兄弟,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他竟不知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是得以釋放的恨意?亦或是錐心刺骨的悔意!
雙手抓不住韁繩,身子從疾馳的馬背上跌落而下,滾動著下了斜坡,在不停的撞擊之後停下,方文正將頭埋在雪地裡,狠狠壓抑著心中翻騰的痛苦,許久,終忍不住雙手捶地,發出了駭人的低吼。
「啊————」
那吼叫聲如泣如訴,卻並未讓他得到絲毫釋懷,反而更加鬱結,幾近窒息。
鮮血,自己的雙手沾滿了無辜人的鮮血,就算下到地獄,受盡刮骨剔肉之苦,都永遠無法還清罪孽,無法還清了……
曾經堅強的意志崩塌得不剩一磚一瓦,隨著白山城的隕滅而一同灰飛煙滅,萬劫不復!
而此時此刻受盡煎熬的,又豈止他一人!
奚昊緊緊的抱著雙膝,蜷縮在床的角落之中,無聲無息,那淚水卻若決堤一般,抑制不住。
這便是因果輪迴嗎?自己種下的因,卻為何要讓白山城的將士們來承受苦果!若知道是這樣,自己當初便不該下毒,自己是醫者,怎會想到用毒去傷人性命,就因為自己手中的一條血債,造成了今日這般局面,白山城破,自己當真難辭其咎!
「我不想的,不想的,纏綿你在哪……奚昊好害怕,纏綿……纏綿……奚昊的雙手好多血啊,好多血啊……」拚命的擦著那根本不存在的血跡,奚昊失聲痛哭著倒在了錦被之上。
「白炎……無瑕……你們都去哪了……去哪了……」
為何大家都不在了?那空蕩的屋子彷彿張揚著血盆大口的猛獸,一點一滴,將他吞噬殆盡……
「侯爺,屬下剛清點過了,咱們一共……還剩八千人馬。」
孟昶龍聞言仰頭一閉雙眼,長長歎息了一聲。
八千人,只剩下八千人,自己縱橫沙場一輩子,沒想到,竟也有落到如斯地步的一天。
「侯爺,讓屬下給您看看傷口。」鄂閔將水放在了孟昶龍的身邊,伸手便要去解他的衣衫,卻被他一擺手制止了:「不礙事,將藥物省下來,去給重傷的將士們。」
「侯爺胸口有傷,身後又中了兩箭,實在馬虎不得,受傷的將士們都得到了照料,侯爺請放心。」鄂閔說完不由分說的拉開了孟昶龍的衣衫,只一看,便心頭一驚,叫苦不迭起來。
那箭傷太深,當時拔箭頭之時,又擴大了傷口,如今這般惡劣的壞境,未曾得到好的照顧,傷口已有了潰爛之勢,若再不好好治療,只怕後果堪虞。
「纏綿與明威的傷勢怎樣了?」
想到那兩人的傷勢,孟昶龍有些坐不住了,鄂閔拉了他,道:「明威暫時不能動彈,肋骨斷了一根,羅將軍讓人做了擔架,明日行路抬著便是,倒是纏綿,本來舊傷未癒,肩頭又中了箭,這一路拚殺,當真有些吃不消,方才發了熱,這會子喝了藥,剛睡著。」
「唉,是我連累了大家,如今赫博多士兵入駐白山城,我昊兒又在他們手中,武飛雲鎮守巨鹿,要他出兵定無可能,只怕還會遭他截殺,先鋒營現在也不知到了何處了,本侯馳騁沙場一生,如今,竟也落到了這般田地。」
鄂閔見他神色黯然,知他所受打擊匪淺,然如今這八千人卻都瞧著主帥的,他若撐不下去,那麼這整支隊伍便也垮了。心頭想著,伸手扶了他,從藏身的山洞出了洞外。
將士們都累壞了,因突圍而出,一切從簡,身上除了少量乾糧與藥物,哪還顧得上帳篷之類的東西,此刻大家便在這雪地中三三兩兩擠成一團,縮著身子睡得香甜。身上鎧甲血痕斑駁,破爛不堪,暴露在外的臉和手腳泛著被凍傷的蒼白,然疲憊已讓他們顧不上許多,只要能歇一會兒,哪怕只是一小會兒,都已經足夠了。
孟昶龍從將士們身邊走過,心底顫慄,臉上神色卻漸漸的堅毅起來。
至少自己還有八千將士,他們要的是一個能領導他們走出困境,讓他們活下去的主帥,所以,頹廢之心萬不可取,他們要活,自己便第一個不能倒下!
「走,隨本侯去找羅將軍,咱們需得好好斟酌一下接下來的走向!」
聽他口中話語透著堅定,鄂閔心中一陣激動,狠狠將頭一點,道:「侯爺這邊請!」
那人率先離去,鄂閔看著他那再次挺直的背影,眸中一酸,卻只頃刻,便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藍水閣動靜如何?」低頭抿了抿熱茶,冷秋之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門外,許諾聞言低頭回道:「一切如常,但聽得動靜,似乎準備離去了。」
「人手可有安排妥當?這次萬不能出了紕漏,姬無瑕此人不除,只會壞了咱們的大計!相國府已經動手,咱們也不能落了後,發出消息,九原戰亂一起,咱們便隨之揭竿而起,反晉,奪天下!」
「是。」
門外靜靜站著一人,屏息靜氣的聽著屋內的對話,終了之時,身形一退,慢慢隱入了陰影之中,許諾似不經意的抬了抬頭,瞧了一眼門外,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深意。
謀事在人,然成事,卻在於天!
雪花簌簌輕響,別苑內燈火通明,西邊的院子突然出現了一道疾奔的身影。
「小鄭爺,鄭爺又來信了。」那身影到了一道房門前輕輕一敲,繼而推門而入。
「小鄭爺,吳通送來的信,人在外面歇著呢。吳通說,鄭爺讓小鄭爺馬上回丹陽去。」任虎將手中信箋遞到了鄭翔手中,後回身看了看門外,然後將房門關閉,到了鄭翔身邊躬身低語道:「鄭爺說,動手時間提前了,小鄭爺,大局為重啊。」
鄭翔將手中信箋抖開一看,霍然而起,來回走了幾步,不耐的道:「個小白臉的,竟賴在這裡不走了,爺我要是回去了,他便順桿子往上爬了。」
「可是爺,咱們這事要是成了,還愁大小姐跑出您的手掌心嗎?」那任虎嘿嘿笑著,低眉順眼的拍著馬屁,那話倒是讓鄭翔心頭一動,看了他一眼,也嘿嘿的笑了起來:「這話在理,若是成事了,咱老鄭家在丹陽便說了算,還愁這丫頭跑出了爺的手心去!走,跟爺一起瞧瞧那臭小子去。」
北邊的小院十分寂靜,只一間房間內的燈火亮著,白少卿正坐在桌旁看著冷緋柔送來讓他打發時間的書卷,霍華則坐在一旁搗著藥材,時不時停下來看看他,見他如今心如止水,不禁歎一聲,搖搖頭,又繼續搗藥。
已經這麼些日子了,此人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卻隻字不提回白山之事。偶爾閒聊之時,反而有了遊歷四方的念頭,小池鎮一役,當真讓他傷透了心,無法面對,只能選擇逃避。
「將軍在看什麼呢?」屋內太過寂靜,令人難耐,霍華搗了一會兒藥材,站起身,到了白少卿面前,蹲身而下,挽起了他的褲腿,拿掉了敷在雙膝上的白紗,為他換藥。
白少卿放下書卷,低頭看他,帶著歉意道:「有勞霍大夫了。」繼而又道:「柔兒姑娘拿來了一卷《孫子兵法》,閒來無事,我便翻翻。」
白少卿說完將那書卷一閉,霍華看他有意避讓,低頭一笑,將藥材敷上,邊纏白紗邊道:「聽聞孫臏受同窗龐涓所害,受臏刑,廢了雙腿,卻意志堅強,投奔齊國後被齊威王任命為軍師,輔佐齊國大將田忌兩次擊敗龐涓,取得了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的勝利,由此而奠定了齊國的霸業。後人常道,他那時若就此放棄了,這史上也便沒了孫臏此人,也便沒了這流芳百世的兵書了!」
白少卿聽了那話,將頭一側,望向了半開的窗,透著一絲惘然,道:「然則,這世上,又能有幾個孫臏呢。」
「還好你有自知之明,就你這狗熊樣,還敢跟孫臏相提並論,我呸,提鞋都不配。」門口傳來了一聲啐語,然後門被狠狠一推,打開了。
霍華迅速的將白紗纏好,幫著白少卿放下了褲腿,然後迎上前去:「小鄭爺,這麼晚了,您還沒睡呢。」
鄭翔微微一示意,任虎與另一人名喚曾福清者將霍華一架拉到了一旁,鄭翔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到了白少卿身邊,往那桌旁一坐,啪的一聲拍在桌面,叫囂道:「姓白的,你這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一個大老爺們,整天在這裡蹭吃蹭喝也好意思,還要點臉皮的,就趁早滾,別他娘的讓人瞧不起。」
白少卿沒有說話,只起身望了任虎與曾福清一眼,然後走向了兩人,道:「將霍大夫放開,他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好,你們有什麼事,都衝我來。」
「喲霍,你個死瘸子,小爺我們這好吃好喝養著你,怎麼著?吃喝得太好,皮癢了?」那鄭翔一見白少卿連瞧都不瞧他一眼,不禁怒火頓起,兩袖一挽便要動手,正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嬌喝,繼而一條長鞭甩了進來,正砸在了任虎與曾福清二人的手背上,他二人疼得一哆嗦,鬆開了霍華。
冷緋柔寒著臉踏入了屋內,鞭柄一抓,指向了鄭翔:「我說過,白大哥與霍大叔在此都是我的客人,誰要跟他們過不去,便是跟我冷緋柔過不去,鄭翔,你可是要反了天了,就不怕回去之後我讓許諾好好調教調教你。」
聽得許諾的名字,鄭翔的眉頭忍不住微微一跳,他帶著憤恨看了白少卿一眼,然後低頭對著冷緋柔道:「屬下不敢,只是歸雲莊來了信函,說小姐出來了這麼多日子,主子甚是掛念,屬下等人明日便要回莊覆命,特來請小姐一同回去,路過這院子,來瞧瞧白公子身子好了沒,若是好了,便也可以離去了。」
冷緋柔聽他明著說理,暗地卻擠兌白少卿,不禁心頭惱怒,抬頭看白少卿卻一副淡然的模樣,遂也不願與那人胡攪蠻纏,只將頭一側,道:「你先下去,是否回去,我明日再來告訴你。」
「是。」鄭翔帶著怨恨看了白少卿一眼,然後一揚手,帶人走了出去。
冷緋柔伸手便要去扶白少卿,卻被他不動聲色的一躲,避開了。
「少卿的腿已經好了,柔兒姑娘不必太過小心。」他說完伸手去扶了霍華,冷緋柔雙手頓在半空,上下不是,雙頰漸漸的泛起了紅暈。
「嘖!」霍華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白少卿一眼,然後將手臂一甩,道:「我收拾了東西去。」他說完便走,白少卿喚了幾聲見根本叫不住,只好隨了他去,然當屋內只剩下他與冷緋柔二人之時,他卻低了頭,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你不請我坐下?」冷緋柔有些生氣,為白少卿這種一味的抗拒而惱火,白少卿則在聽了她的話後反應過來,身子往旁一讓,道:「柔兒姑娘請坐。」
話說完,卻見冷緋柔瞧著凳子不坐下,才發覺那凳上沾了草藥,他四下一看,沒看到抹布,索性一拉袖口將那凳子一擦,又道:「好了,乾淨了。」
冷緋柔本還在生氣,此刻一見他那木訥的模樣,倒忍不住撲哧一笑,道:「白大哥也坐吧。」
白少卿卻並不靠近,反而一返身,離得更遠了:「整日坐著,我站站便可。」
「怎麼,莫非我是那會吃人的老虎,吃了你這麼一個大男人不成。」話說完,見白少卿一臉尷尬,冷緋柔又是一笑,道:「逗你呢。」低頭見桌上有字,她拿起一看,卻見到了雨茉二字。
「那個……我閒暇無事,隨便寫寫。」白少卿說著走到冷緋柔身邊,想要拿掉那紙卷,卻見她往身後一藏,雙眸一垂,幽幽道:「雨茉,好清新淡雅的名字,想來,人也是極美的吧,是你喜歡的人嗎?」
白少卿先是一愣,繼而失聲笑道:「倒的確是少卿喜歡的人。」
那話一出,冷緋柔臉色一變,將紙卷放下正欲抬步,卻又聽得他道:「雨茉是我的女兒,已經快要六歲了。」
「你的……女兒?你已經成親了?」冷緋柔的眼中帶著詫異,被震在原地半晌無語。見她神色難看,白少卿竟心頭一堵,解釋道:「我,我沒有成親。」
「那你說——」
「雨茉是我的女兒,卻並非親生,他的爹爹……是因我而死的……」那話到了最後變得低不可聞,眼前那男子瞬間變得落寞,眉目間有了掩藏不住的憂傷,冷緋柔看著他,突然間心中湧起了悸動。
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在心底?
他是誰?有著怎樣的經歷?他所生活的那個世界又是怎樣的?
他的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多秘密,沉重得令他喘不過氣,而他卻依然苦苦掙扎,這情形讓人看了……
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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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了一個多小時,小白幫我發空間才弄好,更新來遲了,祝大家看文愉快-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