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 文 / 柒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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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3-20
「尤銳人在何處?」孟昶龍呆呆的站在原地,被眼前那一幕震得半晌回不過神來,許久,他腳步一動,慢慢走到隊伍之前,卻突然「啪嗒——」一聲,雙膝著地,跪在了地上。
那還是自己手中威名赫赫的先鋒營嗎?殘破的盔甲已經掩蓋不住將士們滿身的傷痕,被血污凝固覆蓋的臉也已經分辨不出本來的面目,那暴露在外的皮膚潰爛著,令人慘不忍睹,而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惶然無助的眼神便若尖刀一般,一刀一刀剜進了眾人的心裡。
他們遇到了什麼?又是怎樣逃出來的?所有人都很想知道事情的經過,可是,卻無人開口!
不忍去問,也不敢去問,因為沒有人願意再去回想那一切,當那些士兵與百姓因安心而落下淚水之時,十方城內的將士們皆與之一同滾下了熱淚。
天道不公,浩然正氣何以得存!
「少主,少主?」
見那人一路疾走,臉色沉得難看,慕楓與容博忙急步跟上,因他不說話,也不敢多言,只一路追隨入了合哲殿中,才將門一關,對視了一眼,到了那人身旁。
抱在腋下的頭盔突然被摔在了桌面之上,向來都穩重老成的莫寒此刻卻因憤懣而失了冷靜,慕楓與容博見狀雙拳一緊,向前踏了一步,到了莫寒面前拱手一跪,道:「少主想要怎麼做儘管吩咐!」
莫寒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他二人,伸手一搭,將兩人拉起,強壓怒火,道:「武凡中那老匹夫糾集了他的黨羽,在朝中公然反對我帶兵前往九原,承建侯李永德,西南將軍陳文章,吏戶禮刑四大部全都站在他的一邊,他提議由粟楠帶兵,蘇翀為先鋒前往九原增援,大殿之上眾臣爭執不休,鬧到最後皇上竟在盛怒之下一走了之……」
「粟楠?粟海澄將軍之孫麼?此子心機頗重,實在不是一個上上人選!」慕楓聽完一歎,搖了搖頭道:「只怕他已是武相手中棋子,他任主帥,卻讓御史大夫蘇品拓之子蘇翀任先鋒,武相這招借刀殺人之計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蘇大人一向與他不和,如今他拿了蘇大人的兒子動手,只怕朝中局勢還要動盪,他現在擺明了要將我壓在東都動彈不得,若放在從前,我大可一走了之,帶著莫家軍自行行動,然如今我若一走,御林軍群龍無首,這皇城內外定會陷入混亂,難保羽林軍與青衣衛不會有所行動,局勢竟到了這種地步,實在是……」莫寒長歎一聲,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然後又輕聲道:「也不知白炎如今怎樣了,若果真最後派了粟楠,慕楓,我便向皇上舉薦你為副帥一同前往,你做事有分寸懂得進退,很多事情,在需要下決斷的時候便要毫不猶豫,絕不拖泥帶水,你可記住了!」
慕楓聞言雙眼一抬,繼而又垂了下去,只將雙手一拱,應道:「屬下,知道了!」
三月漸暖,東都早已不再下雪,早春的花兒已經含苞待放,而那千里之外的北方,卻依然寒風獵獵,飛雪飄揚!
因想盡早趕到蒙城,所以那一行人馬在路上不再投宿,只一路急趕,此刻夜已過半,人疲馬憊,白炎才下令就地紮營休息。
熊熊篝火燃起,融化了地面的雪花,架子上烤著剛剛獵到的獐子,人群三三兩兩湊在一處說話,雖然還未進入蒙城範圍,但適逢亂世,警戒防備也必不可少,白炎讓白澤與秦篪帶了人去四處查看,自己則與南宮熱河奔到了馬車邊,將弓叫到了一旁。
弓不解的看著他二人,見他們滿臉笑意,可又你推我搡的憋著不說話,不禁有些心急,卻因知道這兩人皆是頑劣的主,怕他們誑了自己去做什麼,讓公子責怪,遂也忍著不問,只抱著雙臂等著看好戲。
「我說我說,再憋不住了。」南宮熱河搶先上前一步到了弓的面前,清了清嗓子,然後一臉肅然的道:「弓,你——」
身子驟然間向後一跌,暈頭轉向間南宮熱河看見了白炎得意洋洋的笑臉,然後聽得他對著弓輕聲道:「你做爹爹了,佰茶為你召喚家生了個大胖小子!」
弓站在原地,眨著雙眼看著他倆,楞了許久,然後竟轉過身去,不說一話抬步便走,卻因腦中轟鳴,根本未曾去看路,一頭便撞在了樹上。
「噗——他傻了!」南宮熱河在身後捧腹大笑起來,白炎見狀將弓一拉,笑道:「怎麼,高興得傻掉了?」弓被拉回了身子,卻眼中噙著淚水,傻傻的望向了遠方。
笑聲哽在了喉間,再難發出,白炎與南宮熱河對視了一眼,然後將弓的雙臂一握,道:「本來前兩日便要告訴你的,可是人多嘴雜,佰茶身份特殊,她的死訊是皇上親自昭告天下的,為了她母子二人的平安,我們才不得不暫時瞞著你,但眼見這蒙城已經近在眼前,此去吉凶未卜,弓——」
弓聽了他的話,眸中一動,突然間醒悟過來,揚聲打斷了他,道:「你想與公子去說,讓我此刻離去,回到佰茶身邊嗎?」
白炎沒有說話,不置可否,弓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消息來得突然,雖然他走時便知佰茶生產日期接近,可是未曾證實,便總感覺虛無縹緲,如今從那二人口中真真切切得知自己已做爹爹,心情自然不言而喻,可是正如白炎所說,此去蒙城吉凶未卜,於他來說,又怎能丟得下公子與弦伊,還有那麼多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便知道說了會讓你為難,可不說,咱們心裡也憋不住,聽說孩子出生時是難產,若非正遇到奚昊,只怕她母子二人……」說到此,白炎搖了搖頭,也禁不住眼中帶淚,頓住了話語。
佰茶與弓是經過多少磨難才能在一起的,他們在旁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為這種不易,才更讓他們心酸心疼!佰茶為了弓放棄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成了一個活著卻已經死去的人,弓為了她,單騎搶親,幾近喪命,卻又在她身懷六甲之時不得不離去,佰茶便那般傻傻的等吶,等吶,直到孩子出生,卻都沒有等到他的歸期。
那本讓人艷羨的繾綣情深,卻因這時局動盪而分隔東西,這樣的情感究竟是幸運,亦還是不幸……
「我召喚弓對不起她們母子,我欠佰茶的,今生今世都還不清!」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弓仰起頭,想要抑制那紛湧而下的淚水,卻怎樣都忍受不住。白炎牙關一緊,握住弓的手臂將他一拉,弓竟如一個脆弱的孩子一般,將頭埋在了他的肩頭悶聲痛哭了起來。
從今往後,他召喚弓的性命不再是他一人的,還是那遠在他鄉,盼著他歸來的女子與那尚在襁褓的孩子的!
要活著!無論發生什麼,都要活著回去!
「去哪了?」見車簾掀起,無瑕將手爐對著白炎一遞:「過來暖暖手,明日午時咱們便可入城了,養足了精神才好應付一切。」
白炎卻將手爐接過往旁邊一放,蹬掉鞋,上了馬車,往那厚絨被下一鑽,將頭靠入了無瑕懷中。無瑕明顯的一愣,眼中凝起了深意,卻沒開口問他,只帶著一絲笑意,勾繞著他的發,道:「突然跟個孩子似的,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你多大我便多大,今日我是孩子,你便要寵著我。」白炎口中喃喃低語著,伸手環住了無瑕的腰,無瑕怕癢,被他那一動手鬧得身子酥麻,忍不住一動,道:「趕緊出去,鬧得我惱了,可沒好果子給你吃。」
「不管,我今日不要一個人睡,你在哪我便在哪。」那話語雖然聽著賴皮,然語氣卻有著掩藏不住的落寞,因看到弓與佰茶,由而想到了自己與無瑕,白炎的心頭突然便覺空蕩得可怕,似乎只有這樣與無瑕相依相偎著,才能感覺到一種踏踏實實的真實,所以他才這般抱著無瑕的身子,不肯放開。
無瑕低頭看著他,沒有說話,卻突然將身子一動,躺了下來。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在這裡,白炎。」額頭輕抵,挺秀的鼻尖摩挲著那人直挺的鼻樑,輕啟的雙唇中說著平實卻最最真摯的承諾,無瑕溫柔的笑了:「現在,將來,無論我在或不在,便是哪一日,無瑕化為了清風塵土,沒了,這心裡也只有你孟白炎一人!」
雙手伸出,慢慢的與那人十指扣在了一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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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那誓言言猶在耳,清晰異常,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彷彿就在昨天,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讓那人靜若止水的心泛起了絲絲漣漪。
「公子,外面下雪了,公子這手爐也已經涼了,弦伊還是推你回去吧。」小院之中,那緋衣女子眉目一如往昔,而當年與那人許諾執手之人,卻已經……
輪椅碾過深雪,留下了兩行深深的印記。
雪花飄落,一瓣一瓣,一如當年漫天紛灑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