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執棋人一雙 落子兩相知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3-21
「做什麼的?這麼大一檔子人,可有牌子?」蒙城城門已經被重兵把守,來往行人皆受到了嚴密的盤查,白炎等人站在人群之中,靜靜的等待著人潮緩慢的移動。他從九原出來帶了三十多人,無瑕手中同樣有那麼多,此刻這近七十人皆著了同樣的服飾,所帶馬車一順溜排下去,在人群中顯得十分扎眼。
看前面人群排查得十分嚴,白炎用手挖了挖眉頭,似不經意般對著身後一瞥,身後眾人見狀皆微微一點頭,收斂了氣息,規規矩矩的等在了一旁。無瑕側躺在車內,細細聽著車外的動靜,待馬車向前移動之時,他突然伸手將頭上髮簪一抽,散了那一頭黑髮,掩了半面容顏。
「公子……」弦伊不解的輕聲一喚,無瑕卻只是微微一抬眸,示意了一下,然後將暖被拉起,蓋住了自己的身子。
「喲霍,好大的排場,做什麼的?牌子拿來。」見這一行人隊伍極其龐大,守城的士兵起了警惕之心,擋了旁人,招呼著全都圍向了這一列人馬而來。
「在下祥瑞閣大掌櫃竇儒瀚,奉了我家主子之命,帶了幾車好皮毛來這北方試水探行情,牌子在此,各位官爺請過目。」白炎一手抓著韁繩,一手從懷中掏出了銅牌交給了其中一人,那人接過牌子,細細看過了看他,見他身形頎長,臉上神色波瀾不驚,帶著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身上披著一方細絨披風,較身後人服飾略為不同,然就那一身衣衫便已經價格不菲,顯見是大家門戶。
見對方細細打量自己,白炎只帶著笑意回以一敬,他臉上覆著無瑕帶來的人皮面具,絲毫不用擔心露出破綻,那士兵見狀返身去了城門處,以底部按壓印泥,然後在紙上印出仔細比對,半晌之後,才回身將牌子對著白炎一丟,卻又帶人繞行到了後面的馬車旁。
「後面的馬車全都裝著上好的皮毛,咱們祥瑞閣的名號響徹四方,想來各位官爺也不會毫無耳聞。」白炎笑著跟在那幾人身後,伸手一指身後一溜煙跟著的幾架馬車,那些官兵在細細搜查了之後,又折身到了第一輛馬車旁。
「這裡面是什麼?」因看這馬車相對於其他馬車都為寬敞,那幾人在搜查了後面馬車之後,全都圍到了無瑕所乘的馬車旁。
「各位官爺,這馬車不是放置貨物的,裡面乃是在下的娘子,因身子不好,受不得寒氣,所以還望各位官爺高抬貴手,不要驚了她。」
「這馬車如此寬敞,不得不查,讓你家娘子下了馬車來,我們要搜車!」那幾人看這馬車太大,怕搜的不嚴,出了紕漏,遂不理白炎,伸手將弓拉下,卻還未及動作,便見那車簾一掀,先跳下了一個緋紅衣裳的女子,緊接著又出現了一道素潔身影,那人卻沒有立刻下了馬車,而是側目而望,然後對著車旁的白炎伸出了手去。
厚實的披風遮住了身形,散落的長髮擋去了大半臉頰,無瑕入了白炎懷中便再沒抬頭,那幾個官兵見了也只道是姑娘家不願拋頭露面,沒加在意,瞧了馬車內,見擺放的皆是精細之物,整個車內透著淡淡的香味,除了厚實的暖被與幾個小包袱之外並無其他,於是又跳下了車來,對著眾人一揚手,道:「走吧。」
無瑕這才微抬了頭,白炎將他放上馬車,剛鬆了手,卻不知那走在最後的士兵腦中想了什麼,竟在他俯身入馬車的一剎那伸手將那披風一拉,隨著披風的落下,無瑕纖瘦的身子頓時躍入了眾人的眼底。
「做什麼!」饒是白炎再沉得住氣,這會子也忍不住喝出了聲,而站在一旁屏息靜氣的眾人一瞬間皆嘩然而動,形勢瞬間微妙了起來。
無瑕雙臂環抱頓在原地,然後身子一動,慢慢的回過了頭來。
捲翹的睫毛密密覆在靈動的瞳仁之上,透著一股冷清,因發遮擋了兩邊的頰,那臉顯得十分秀氣小巧,輕啟的雙唇之間微微露出了白瓷般的齒,束約在身上的素裘袍映襯著頸間的肌膚,纖塵不染,那人兒只回眸一望間便讓抬頭去看的士兵們皆愣在了原地。
「既然官爺喜歡這披風,便贈與你了。」將頭輕輕一點,無瑕的眼神一抬,又望向了馬車旁一臉怒意的白炎。
萬種風情盡在眉間,卻只為那一人而綻放,無瑕看著白炎,唇角一揚,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然後回身入了車內,弦伊這才緊緊跟入,將簾子一摔,透著不悅輕喝道:「入城。」
馬車開道,隨後緊跟著那蕩蕩的一隊人馬,待眾人皆盡數入城,那幾個守城的士兵才往城門口一攏,而那依舊抱著披風的士兵則將其往鼻下一湊,嗅著那透著淡淡香味的細絨歎道:「娘的,祥瑞閣的皮毛天下第一,老子今天總算是開了眼了。」話語一頓,那人卻又癡癡的抬了頭,望著半空道:「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那小娘子跟仙兒似的,若是有一日,我——」
頭上挨了重重一記,一旁幾人因這人平白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而心有不甘,看他還在癡心妄想,忍不住啐了一聲,道:「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模樣,那等容貌的小娘子咱們也就夢裡能想想,放在平日,就算站在你眼前,你敢摸麼,敢麼!」
那人聽了旁人譏諷,不禁有些訕訕,然自己一想,若果真有那麼一個仙兒似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自己還真不敢放肆,思及此,只好狠狠的嚥了口口水,然後將披風一抱,退到了一旁。
那長街巷尾皆掛滿了紅燈籠,在風雪之中搖曳,卻別有一番風味,弦伊伸手挑開車窗的簾子,看了看熙攘的街道,忍不住詫異,道:「這些日子東奔西走,當真是昏了頭了,這卻是什麼日子,街頭巷尾都紅燈高掛的。」
弓在外聽了一笑,揚聲道:「你當是什麼日子,今日不是公子生辰了麼。」
「呀!三月初三了!」弦伊雙手一拍,回身對著無瑕道:「太好了,今日正好可以安頓下來,晚上公子可以安心歇息。」
打馬跟在一旁的白炎聽了那話突然也是一笑,在馬背上俯身而下,湊到了車窗旁,道:「當真是好日子,今日是咱倆的生辰了,無瑕。」
弦伊聽得一愣,回頭去看了無瑕一眼,然後又一挑簾子對著白炎道:「又說了什麼胡話?你的生辰莫非是跟公子一樣麼?」
無瑕聽得他的話,不由得想起了他自己定下生辰的典故,忍不住低頭一笑,將弦伊的手一拉,道:「你跟他胡鬧什麼,他說的話可有個准麼,生辰也是自己能定的,不要去理他。」
正說著,卻聽那人在車窗外嘿嘿一笑,道:「去年在雲城點花燈之時,你可許了什麼願?」
無瑕聞言將頭一低,不去理他,心中卻思緒飄渺,想到了當日在河邊放花燈時,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自己求親的情形,自己當日許下願望,希望來年這一日依舊能有他相伴,豈料,便當真實現。
聽車內沒了聲息,白炎不禁哈哈一笑,輕喝一聲打馬向前,見街尾出現一座氣勢不俗的客棧,定睛一看,回身叫道:「咱們到了。」
南和酒樓四個招牌燈籠在風雪之中輕晃,眾人一看皆鬆了口氣,這一路也算順暢,早點安頓下來,也好計劃下一步行動。
「公子坐穩了。」弓揚起長鞭,率先向著那處疾奔而去。
南和酒樓的掌櫃的彭景宗與粟鋮海是同鄉,當年兩人家鄉大旱,顆粒無收,怎奈朝廷卻依然苛捐雜稅,名目繁多難以承受,於是城中百姓聯合起來去向郡衙抗議,然,民怎可勝得了官,不但賦稅未曾減去半分,還讓眾人挨了一頓打,彭景宗的父親回家便不治身亡,粟鋮海身強力壯自是無礙,卻奈何嚥不下這口氣,於是與為父報仇的彭景宗一同夜入郡衙,殺了那欺壓百姓的狗官,然後一把火燒了郡衙,背井離鄉,跑到了風月山落草為寇。
與粟鋮海不同,彭景宗自小上過私塾,頗有些性子,日常月久,便難以忍受山寨上的匪氣,粟鋮海也不願勉強,且做匪畢竟不是一個永久的出路,於是他將財物勻出,給了彭景宗做生意的本錢,讓他改頭換面,入了這蒙城開了一家酒樓。彭景宗頭腦靈活,十分善於經營,這南和酒樓一路發展,到了現在,已經是這蒙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他雖與粟鋮海道不同,卻因當年一同出生入死,感情十分好,無瑕等人入城的牌子,便是他花了銀子去疏通的結果。
「喲,客官裡面請。」見這麼一大幫子人停在門口,那小二哥臉上堆滿了笑意揚聲迎了出來。白炎示意眾人等候,然後對著小二哥道:「小哥好,我們是打風月而來,來找你們家掌櫃的。」
那小二名喚宗寶,乃是彭景宗收的義子,風月山上會有人來,此事彭景宗早已知會過他,此刻聽白炎所言,他警覺的四下看了一下,然後將帕子往肩頭一搭,回身喚了三個夥計,道:「去開了偏門,將馬車卸好,東西全都搬進去,再派人去將後院房間全部打開。」
「是。」那三人應著往了偏門而去,白炎見狀微微一拱手,然後令南宮與弓等人去安置一切,他則到了馬車前,將車簾一挑,道:「無瑕,咱們到了。」
弦伊早已尋了新的風雪斗篷給無瑕披上,這會子一聽已經到達,無瑕將斗篷上的帽子一搭,遮住了大半臉,躬身而出,由得白炎將自己扶下了馬車去。
「樓上早就備好了單間,粟大叔說你們人多,後院住不下那麼多,所以這二樓之上也勻了許多房間出來,如何安排,各位客官可以自行決定,小人宗寶,有事儘管吩咐。」
「多謝宗寶兄弟,我們在這裡需待些時日,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客官們請。」宗寶將身子一讓,白炎拉著無瑕進了門,卻不在樓下停留,而是直接上了二樓。安置擺放倒也費了一些時間,待所有人皆安排妥當之後已經到了酉時。
冬季夜長,天也黑得較早,無瑕肩頭換了藥後有些倦怠,遂坐在了暖爐旁支著額頭小憩,今日剛入了城,一切事情都未曾明瞭,自然無法有所行動,大家這般急趕,也需要一個緩衝的過程,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吃晚飯,然後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才好應付接下來的一切。
聽門被推開,無瑕的眉頭微微一動,聽音辨人,他知道是白炎進了門,也不去理他,依然撐著額頭閉上雙眼,那人見他不睬,先是頓了片刻,才又輕手輕腳的到了他的身後,雙臂一展,將他擁入了懷中。
「哪裡來的浪蕩子,還不放開。」無瑕依然閉著雙眼,卻出口笑著白炎此刻的那張臉,白炎聞言將頭一低,吻在了他的發間,笑道:「不放,你是我的小娘子,今日在城門大家可是都看著的。」
「潑皮無賴。」
「我就是賴上你了,你可有歇好,一會兒咱們出去賞燈去。」
聽了那話,無瑕雙眼一睜,將頭一側,道:「又來想什麼鬼主意?現在可是玩笑的時候,咱們跑出去了,還得讓一大幫子人跟著著急……」
話語一頓,雙頰因那人突如其來的一吻而霎時通紅,無瑕將身子一掙,卻因牽動傷口而停了下來,白炎將臉頰貼在他的頰邊,看著那紅燭流光,喃喃道:「麗日屬元巳,年芳具在斯,開花已匝樹,流嚶覆滿枝。可惜北方太冷,看不到滿園春色,去年的上巳節,我許願希望來年還能與你一同度過,如今果真應驗,無瑕,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我的,咱們便什麼都不去管,過一個只有咱們兩人的上巳節,可好……」
「傻瓜……」口中輕吐著癡嗔的話語,無瑕將頭往那人頰邊一蹭,莞爾一笑,道:「咱們溜出去麼。」
「自然。」
風從窗口吹入,搖曳了燭光,勾勒了一汪燭淚,遠遠的,兩道身影於屋簷斗拱之間一閃而過,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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