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閬苑花開不夜春 文 / 柒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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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3-22
「公子,公子?」聽屋內沒有任何聲響,弦伊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見弓從身後走過,她忙將手一伸,攔住他問道:「哥哥可有聽到公子喚人?」
弓因昨夜聽聞佰茶已生,且是難產,也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少苦,自己做了爹爹,卻連兒子的模樣都未曾看見,心中不免悵然,閒下來之後便十分恍惚。因想著自己等人剛入了城,公子又有小侯爺照料,自當不會有事,是以也未在意,只將頭一搖,見弦伊轉身便走,他急忙出聲將她叫住,本想告訴她做了姑姑,卻又怕她沉不住氣,鬧得大家全都知曉,於是又將手一鬆,道:「無事,今夜大家都安頓下來了,你也該好好歇歇,公子事無鉅細都是由你照料,也應當注意了自己的身子。」
弦伊見他眉間蕭索,知他心底必定藏了事,想問,卻又知他必不會說,心疼他的隱忍,也不忍相逼,只好輕聲應道:「知道了,哥哥也是,吃完了飯便早點歇著,我一會兒再來瞧公子。」
於程顥站在遠處看著弦伊,似在等待她過來,然當她回轉之時,卻又躊躇了。
那人此刻也在這裡,自己這般去邀弦伊,若她拒絕了怎麼辦?自己看得出來,她對那人……
弦伊已經看到了站在對面的於程顥,自從兩方人馬匯合之後,她便一直極力避免與那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單獨相處,不光是時局不允許,還因她怕傷了他們其中一人的心。
腳步一轉,便想要從樓梯口逃離而下,卻在轉身之時,看見了從樓下上來的南宮熱河。
弦伊呆呆的站在樓梯口,進退不能,而那兩人卻在看清了局勢之後同時向前一奔,揚聲叫道:「弦伊!」
聲音有些大,引得樓上樓下的人全都看了過來,弦伊窘得滿臉通紅,那兩人卻突然卯了勁,誰都不再讓步,幾步到了弦伊身旁,將她堵在了中央。
「今夜花燈漫天——」
「我想邀你一同賞燈,可好?」
那兩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讓,皆表明了心意,弦伊被攔在中間,左右都躲不開,看旁人皆悶聲低笑,竊竊私語,她不禁心中惱火,伸手將那二人狠狠一推,口中低喝道:「沒吃飯的吃飯去,吃了飯的睡覺去,誰說了要去賞燈,要去你們自己去!」
南宮熱河與於程顥看她惱怒,皆有些訕訕的讓開了身子,弦伊見狀將頭一低,卻在經過南宮熱河的身邊時又腳步一頓,側目瞥了他一眼,問道:「你家主子人在何處?」
她因喚了公子未曾得到回應,疑心他已經睡下,只管順口一說,誰料南宮熱河聽了那話雙眼一眨,道:「說是怕公子沒吃東西便睡,所以去鬧騰他,方才就去了,怎麼,沒在公子房間麼?」
弦伊本在問過之後便準備離去,此刻聽了南宮熱河的話,她不禁臉色一變,叫苦不迭的道:「有他在,哪有那般安靜的,定又起了劣性,不知誑了公子去了何處了!」她說完推開南宮熱河轉身便跑,那二人看她去得匆忙,禁不住也亂了心,隨之一同到了房門前,待弦伊將門使勁一推,三人往內去看,才見房內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都怪你!」弦伊回身一拳便砸在了南宮熱河胸口上,惱恨他的主子將公子誑出了門自己卻不知道,又怕公子身子不好受了寒,更怕兩人在外出了什麼事,心頭焦急間便要離去,那頭雲嵐與秦篪見情形不對,皆面帶不解圍了過來。
「出了什麼事?」
「公子不見了,趕緊的出去找。」弦伊說完要走,豈料於程顥在身後揚聲道:「等等。」
眾人看他手中拿著一頁小箋,於是皆穩了心神,待湊近了一看,卻都搖了搖頭,笑著往旁邊一站。弦伊見狀不解,走過去將信箋拿過,只見那上面只公子寫的「便回」二字。
「聽小侯爺說,今日是他與公子的生辰,想來……只是出去玩了而已。」南宮熱河有些底氣不足的瞧了瞧弦伊,果然弦伊一聽,聲調驟然間揚了幾分:「而已?」
眾人知道小侯爺雖然頑劣,然處事十分沉穩,他此刻帶了公子出去,定是如南宮熱河所說,想要避開眾人,與公子獨處過生辰而已,且如今他的那張臉,便是站在左何鏜面前,只怕那人也不識得,所以皆相視而笑,對著弦伊道:「別慌,過一會兒,他們自然回來了。」
弦伊卻哪裡沉得住氣,看大家皆不以為然,不禁狠狠一跺腳,道:「都不去找,我去!」
「弦伊——」
南宮熱河與於程顥見她轉身奔下樓,也跟著往下奔去,樓梯本不狹窄,卻因兩人互不相讓而擁擠了起來。弦伊聽身後響動,回頭一看,愈發火大,只幾步下了樓梯,自顧出了門去,那二人一見,這才不再較勁,輕身而下,逕直追了上去。
「他二人要去何處?」弓回轉之時只見到南宮熱河與於程顥離去的背影,看雲嵐與秦篪站在樓梯口,他準備從旁而過,去無瑕房間,卻被那兩人左右一挾,道:「今夜無事,明日便未可知了,不如大醉一場,也算是應了個景。」
弓正心頭鬱悶,聽了那話,竟一反常態的笑道:「如此,便叫上白澤鬼翼,咱們今日喝個痛快!」
「好!」那二人竟一拍即合,宗寶站在樓下,看那一行人跑了幾個,剩下的全都嚷嚷著要喝酒,也不禁揚眉一笑,道:「我們這正有窖藏了十多年的狀元紅,尋常客人義父是從不拿出來的,他今日去了鄉下,走時說過,粟大叔的朋友便是咱們南和酒樓的朋友,要吃要喝自然也是趕好的來,我這就讓人去搬上幾壇來,正好給大家嘗個鮮。」
「如此甚好!」那幾人哈哈大笑著下了樓去,宗寶則回身喚了夥計,關了店門,然後搬來了數罈好酒,上了桌面。
秦篪揚聲喚來了白澤,鬼翼也循著酒香跑了過來,影刺與御林軍自知身份不同,不敢飲酒,那幾人卻趁著這前路未卜的間隙,大醉了一場!
「客官客官,來買個東西送給娘子吧,今日是上巳節,一年可就這麼一回,這髮簪多漂亮啊,跟您的娘子定十分相配的!」
「大爺,這可是上好的胭脂水粉,買回去送給心上人,來年便花開並蒂,百年好合了——」
「誒——來一碗熱騰騰的湯圓咧——」
腳步突然一頓,那斗篷之下的人兒將頭一揚,看向了那賣湯圓的攤鋪。
「你想吃?」
白炎本還在興致勃勃的看著花燈,卻因執手相牽的那人突然停下也頓了下來。無瑕將斗篷的帽子微微一抵,咬著下唇看著白炎不說話,白炎見狀嘻嘻笑著湊過了頭去,輕聲道:「是不是想吃湯圓?」
無瑕眨著雙眼看了看他,又回頭去看了那湯圓鋪子,貝齒一鬆,道:「不想。」
口中說著不想,眼睛卻一直緊盯著不放,此刻的無瑕便若孩子一般,令身旁那人看得心神一蕩,忍不住俯身在他耳畔輕輕一咬,道:「一臉饞貓樣,竟還說不想。」無瑕感到耳邊一酥,被涼風吹得冰涼的雙頰頓時飛了紅暈,怕旁人看見引起非議,忙將頭一低,拉著白炎匆匆向前。白炎發覺他腳步匆忙,知他定是怕旁人發覺引起麻煩,遂也由得他,兩人混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踏著厚雪漫步在花燈漫天的街頭,一步一步,沒有視線的交集,卻突然間同時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平凡如此美好,與相愛之人一同執手到老,開心了,不開心了,都能如此相伴左右,閒暇之時,便如這般手拉著手,從長街的這頭走到那頭,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生一世,若還有來生……亦然如此!
「公子,動手做個天燈許願吧,今日放飛天燈,願望是一定會實現的。」遠遠的,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翁對著白炎揚手叫道:「來吧,小老兒這的燈今日可是不收錢的,只為大家有個盼頭,來年也過得更好,公子與娘子可有未曾實現的願望?」
未曾實現的願望?!
白炎回頭看著無瑕,見他回望自己的眉目之間情深眷眷,那美得如夢如幻的臉透著一種不真實,竟讓人恍然間似抓不住一般,不禁心頭一悸,手中也不由自主的用了力。無瑕看他神色有了惶然,心中也忍不住掠過酸楚,伸手將他的手輕輕一扣,道:「走,咱們去做燈。」
「這天燈啊,又叫孔明燈,是三國諸葛孔明先生發明的,當時他被司馬懿困於平陽,無法出城求救,於是他算準了風向,製作了會漂浮的紙燈籠,繫上求救訊息,其後果然脫險,這燈因形似他所戴的帽子,所以也被稱為孔明燈。」老翁身邊已經圍了眾多的人,大家皆按著他所示範的做法細細做著燈,無瑕自小聰慧,這般手藝根本難不住他,看過一遍之後,他便已經成竹在胸,白炎看他做得仔細,也不去擾他,待見他凝神靜氣專心致志之時,突然腳步一轉,向後退去。
「好巧的手吶!」
「快來看,看這人做的燈!」
身旁眾人慢慢圍了過來,無瑕只低著頭,一絲不苟的做著手中活計,別人都是兩人甚至更多人一起做,他卻因做得入神,待發覺身邊喧嘩,抬頭間才見白炎竟不在了身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無瑕不見白炎心頭不免一亂,竟也忘了避諱,伸手摘下斗篷的帽子抬眼四望,他忘了自己的容貌有多麼引人注意,當眾人看見那硃砂之下的容顏之後,突然間響起了一片喧嘩聲,然後竟轟然而動,無瑕在推搡之間失去了方向,那一張張陌生的臉令他感到茫然,然他卻知這些只是普通百姓,所以,不能動手!他將帽子重新戴起,環抱雙肩,護著自己的身子,心底卻湧起了一種後怕。
白炎去哪了?他去了哪?他為何不在了自己身邊?
「白炎……白炎……」淚水盈在眼眶,在肩頭的傷被人碰撞引起疼痛之時,他發覺身邊的人潮一鬆,然後一個堅實的懷抱將他緊緊護在了懷中。
雙手一緊,他伸手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在那熟悉的氣息之中,將頭狠狠埋入了他的懷中。
「你去哪了……」透著一絲委屈,身子突然間輕顫起來,無瑕抬起頭,正欲質問那人,卻被他遞到眼前的熱氣騰騰的湯圓哽得呆在了原地。
「人太多,怕你等得著急,我一路跑回來的。」
那端著碗的手指透著一抹淡紅,想來是方才人太擁擠,他護住湯圓,卻被滾燙的湯燙了手,無瑕低著頭,看著那一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東西,默默的垂下了淚來。
「你哪來的銀子……」因為他與自己一樣,出門是從不帶銀子的。
白炎舀了一粒湯圓在唇邊輕輕一碰,試了溫度,然後笑著往無瑕面前一送:「那賣湯圓的小哥說我的玉冠很好看,我便將玉冠髮簪一併送與他了。」
淚水混著甜蜜一同嚥入口中,權傾一方的孟小侯爺為了一碗湯圓,寧願素綰青絲,只為那人入口的一抹微笑,卻沒想,換來的竟是兩行清淚。
「好吧,那小哥本是不收的,我死纏爛打,他才肯換了這碗湯圓的。」
終還是忍不住被那無賴的話語逗得笑了出來,身邊傳來了眾人的歡呼之聲,那兩人抬起頭來,看見了漫天飛去的紅燭天燈,一盞一盞,慢慢升起,直到映紅了整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