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蠟炬成灰淚始干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3-23
「弦伊!」看著人群中那相互依偎的兩人,南宮熱河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弦伊,生怕她一個生氣便衝了上去,豈料弦伊只默默的站在原地,然後竟一個返身,輕吐了一口氣,道:「走吧,回去了。」
南宮熱河與於程顥詫異的對視了一眼,然後卻又互相冷哼了一聲,別開了頭去。因為方才弦伊衝出客棧之時很是氣憤,他二人才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就怕她找到小侯爺與他置氣,誰料她在找到了那兩人之後卻突然沒了脾氣,返身便走,如此一來,倒讓南宮熱河與於程顥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你不生氣了?」南宮熱河搶先一步走到弦伊身旁,用肩頭輕輕將她一碰,於程顥在旁看得鬱結,禁不住放慢了腳步。
「氣!倒不知上輩子欠了你們小侯爺府什麼債,這輩子被你們如此追著攆著要還。」不與那兩人生氣了,並不代表就願意搭理這兩人,弦伊只顧低著頭往前走,卻因天燈漫天升起,人潮開始湧動而被阻擋了腳步。
那一盞一盞的明燈懸掛著一道道許了心願的紙條冉冉而起,天空依然下著雪花,與紅色的燈籠交相輝映,美得讓人窒息。弦伊雖平日裡性子暴躁,卻終究是女兒家,此刻看見這漫天升起的天燈,心瞬間便被揉捏得柔軟了,揚起的雙眸緊盯著天空,嘴角不由自主的便浮現了笑意。
「弦伊,送給你。」一盞明燈被遞到了弦伊面前,弦伊回過神,看見了於程顥靜靜相望的眼睛:「那邊那位老伯說,將心中所想的願望寫在紙條上,隨著這明燈一同放飛天空,願望便一定能夠實現。把你想要得到的寫下來吧,放飛了,說不定果真便實現了。」
弦伊癡癡的看著那燈,然後看了一眼於程顥,突又微微一動,不自覺的側目看了身旁,才發現南宮熱河不知何時竟已不在了身邊。
「來吧。」於程顥面帶笑容望著她,然後伸手將她一拉,去了一旁長桌處。那桌上放著筆墨,弦伊常年跟隨無瑕,學文習字自然不在話下,而此刻難住她的,卻是那即將寫下的願望。
是自己貪心嗎?因為想要實現的願望如此之多,一張小小的紙條又如何能夠承載得下。
風掠過髮梢,拂過臉頰,那往日伶牙俐齒,毫不饒人的女子靜默如玉,輕斂的雙眸透出絲絲情意,筆下卻如有千斤,難以成句。看她猶豫,於程顥微微一笑,退在一旁,也拿起了筆墨。
願望再多,都及不上那相擁相知的平淡之福。
無論將來陪在她身邊的人是誰,只要她能一直開心下去,便夠了!
明燈冉冉,那小小一頁紙箋在空中輕輕飄蕩,隨著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美麗的燈火遠遠而去,一盞,兩盞,三盞……
南宮熱河仰著頭,看著自己放飛的明燈,又去看了站在一處的那兩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腳步一動,悄然離去了。
「天涼,披了這個。」弦伊走得匆忙,未曾披上披風,此刻於風雪之中難免瑟瑟,於程顥脫下外袍往她身上一搭,微微一笑道:「咱們回去吧。」
雙眼尋索,卻只看見那人消失於茫茫人海中的背影,弦伊有些悵然,只輕咬下唇站了許久,才將頭一低,輕聲道:「走吧。」
長街那頭,離索了一抹春涼!
「白炎,我困了……」
的確是困了,白炎溫暖的簇擁令人如此安心,無瑕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無端的帶上了一種撒嬌的意味,腳步越來越慢,最終賴在原地不肯再動。白炎低頭看著他,唇角一勾,放開他的手,上了前去,彎下身子,輕輕一拍自己的肩頭,道:「來,我背著你。」
那身子如此輕,負在身後,根本感覺不出重量,白炎側頭看了一眼伏在頸窩的人兒,帶著心疼道:「每日吃得那麼少,難怪如此瘦,以後有了閒暇,我便與人去學了手藝,自己做東西給你吃,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趴在身上,一步三搖,可好。」
「不要,太重了便會壓壞了你,就這樣,你背著我,走多久都不會累。」無瑕閉著雙眼,雙手環過白炎的身子,帶著孩子氣反駁著他的話,秀挺的鼻尖在他的頸窩輕輕一蹭,然後揚唇笑道:「只怕有一日,我果真胖了,你便不再背著我了。」
「誰說的,只要你願意,我便這樣背著你,背你一輩子!」
雙手一緊,無瑕不再說話,那略帶冰涼的唇卻輕輕的印在了那人的頸間。
白炎低著頭,頓了一頓,然後一步一步從人群之中穿行而過,背著那一輩子都不想放下的人兒,漸漸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之中。
「少爺。」
食指豎起,制止了侍衛的呼聲,武飛雲推開房門,踏入了屋內。
房間之內透著暖意,空氣中洋溢著紫檀香爐的氣味,那人依然坐在桌旁,卻,已經睡著。
手中書卷被輕輕拿開,清秀的臉龐被覆在黑亮的髮絲之下,帶著一種迷濛;前額細碎的發隨著呼吸的翕張而微微掠動,許是因觸碰而有了不安,奚昊輕輕皺了皺眉,卻並未醒來。
武飛雲俯下身,將他抱起,低頭看了一看,然後低笑著返身向著床頭而去。
吠承啖的大軍已經離去幾日,再過兩日,待這長野一線的防守安排妥當,他便會帶著奚昊離開白山,回到巨鹿,他知道奚昊根本不願跟自己走,且還十分反感甚至厭惡自己,然卻克制不住自己時時刻刻都想要見到他的念頭。
每天,只要推開那扇門便可以看見他,就算他蹙著眉頭,明顯的表現著他的憎惡,卻依然讓自己甘之若飴。情感原來便是這樣的,不管付出多少,都永遠覺得不夠!
「唔……」
還未被放下,奚昊突然醒轉,因身子凌空而驟然一驚,他伸出手去,抓住了自己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待模糊的意志清醒過來,才發覺自己緊緊抓住的,竟是武飛雲的胸口。
「放我下來!」
武飛雲沒有說話,也未曾將奚昊放下,奚昊說著便要掙扎,卻被他緊抱無法動彈。
「武飛雲!我讓你放我下來。」
「你非得一見我便如此嗎……」眉間透著蕭索,那話語帶著一種悲哀,竟令奚昊心頭一悸,身子一僵,不再掙扎。
「今日是什麼日子你可知道。」武飛雲壓低了聲音,輕聲對著奚昊說著話,奚昊感到不自在,遂別開了頭去,不搭理他。
「今日是上巳節,春浴日,兩年前的這一天,我去了一個地方,在那裡,見到了兩個人……」武飛雲說著那話,又將奚昊抱回了桌旁,放下之後輕按他的雙肩讓他坐在了凳子上。
「那個地方有一塊很大很大的石頭,當地人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三生石。」武飛雲返身去拿了披風搭在了奚昊的肩頭,然後拉過一方凳子,坐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日,城裡的男男女女都去祈福,三生石上繞了紅繩千匝,聽說,如果在這頭繫上了自己所愛的那個人的名字,而紅繩那頭,正好也繫著那個人的名字的話,那麼他們的姻緣便是上天注定,不可改變的。」
奚昊微微抬起雙眼,看了一眼面前那人,卻在他毫不避諱的目光之中,又低下了頭去。
「當初我覺得很可笑,因為對我來說,姻緣怎可能由上天而定,我站在人群之後,看著那兩人繫上了紅繩,而當那紅繩在千絲萬縷之中被解開時,那彼端站著的,竟果真是對方!我雖詫異,卻依然不信!我武飛雲不相信這一切,我不信老天可以左右自己的姻緣甚至命運!可是……」
話語一頓,武飛雲情難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要碰觸奚昊的臉,卻在他微微一避之間停下了,臉上浮現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縮回手,繼續說話:「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讓我如此痛苦卻死都無法放手的你!
「我當時很討厭你,因為你是孟白炎身邊的人,因為你竟敢扮作女子來接近我,讓我身中奇毒,幾近喪命!我去侯爺府抓你,便是要用你來對付孟白炎!我要他痛苦,要你痛苦,要所有跟我作對的人痛苦,我折磨你,毫不憐惜的折磨你,一次又一次!你逃跑了,我便抓你回來,我要讓你生不如死,我以為自己能夠這般殘忍的對你,不會有絲毫憐憫或者任何愧疚,可是……我錯了……」
我錯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你不再是我武飛雲想要報復的對象,我突然開始想要看到你的笑容,你認真做事時的模樣,你那在懷中不經意露出的孩子氣,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卻又讓我若中了毒一般,無法自拔!你跟纏綿在那小鎮上的親密,讓我嫉妒得要發瘋了!他來軍營尋你,我很憤怒,然而,更多的……卻是害怕!」
「我怕失去你,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你,所以我想要得到你,想要強硬的得到你的身子,佔據你整個人,可是,你卻寧願死都不肯屈從於我,你在我懷中咬舌自盡的那一剎,我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撕扯得碎掉了……奚昊……我從未如此刻骨銘心的去愛過一個人……我看見你站在河岸邊,對著我,然後就那般張開雙手,跌入了冰冷的水裡,我突然間崩潰了,我整日整夜的喝酒買醉,瘋了般讓人去打撈你的屍體……我……」
奚昊怔怔的看著眼前那人,口中喃喃低語道:「跌入了冰冷的水裡……是在巨鹿軍營嗎?小福瑣……死了嗎……他死了嗎……」
淚水嘩然而下,奚昊狠狠揪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抬眼看著武飛雲,伸出雙手,重重砸向了他:「我不要你的愛,不要!我說過,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武飛雲,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你放過我……你放過我……我求你放過我……」哭聲漸漸沙啞,直到雙手再也無力捶打,被那人扣住,緊緊摟入懷中。
「放不了了……永遠也放不了了……」那便是一潭深淵,我也已經陷下去,再也拔不出來了!
奚昊被動的仰著頭,呆呆的望著半空,由得那人毫無空隙的緊擁,許久,終疲憊的歎息了一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既如此,便與我一同,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