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燕尾繡蝥弧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4-04
人群依舊喧嘩,往來穿梭的士兵們卻在悄然間起了變化,泛著黝色的箭矢被捆綁城垛放在了角落,鉤拒緊挨一旁,士兵的防守也在無形之間增加,糧草依然在裝載,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簡玉德默不作聲的看著那一切,待李琛與阮四也離開之後,他返身下了飛廬,去了艙內。
「姑父!」秦篪見他入內,忙將身一讓,白炎與無瑕見狀靠了過來,道:「世伯,事情可還順利!」
簡玉德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紙構造圖,道:「未時一到,我們便會離開碼頭駛入萊蕪江,以這船為首,順列而下,十艘主船中樓船將軍有五人在咱們這邊,另小都統六名,入江之後,主船身邊皆有艨艟跟隨,共二十艘,每艘能容納士兵三百人,槳手一百,艨艟整個船艙與船板以牛皮包覆,可防火攻,每層船艙四面皆開有弩窗矛孔,可攻擊各方向敵人,機動性十分強。那艨艟之上大部分都是左何鏜的人,我們若要奪取,只能從中突破。」
「這麼多新兵加入,可有分派到艨艟之上的?」
「左何鏜為人十分謹慎,他所派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但是我可以想辦法送一批人進去,可必須都是生面孔,剛招來的人一來我不熟,二來,也怕功夫底子不過硬。」
「我們去!」白炎聞言一口應承了下來:「自己人可靠,且功夫都不弱,只要上得了船,便一定有希望將之奪取到手。」
「船上的槳手並非全部都是士兵,很多是附近身強力壯的百姓,所以每一艘船上需要對付的便是三百人,只要奪下其中一艘,便能靠近其他船,躍上甲板近戰攻擊。」
「請世伯安排吧,我帶人去奪艨艟!」
「這不行!你是小侯爺,萬一……」
「世伯!」白炎揚聲打斷了簡玉德的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道:「在這裡沒有小侯爺,您是十艦之長,我們只是您手下的兵,我身邊的全都是過命的兄弟,要他們去衝鋒陷陣而我龜縮於後,我孟白炎絕對做不到!」
「可是——」
「簡大人,您不用說了,他就是這脾氣,說什麼也是枉然,時間緊迫,還是趕緊安排事宜為好。」未待白炎再說,無瑕已在身旁微微一笑,替他說了話,簡玉德見狀只好一歎,道:「既然公子說話了,我也就不再勉強,只是,小侯爺萬事都需小心,另外,這幾萬人皆服飾統一,咱們還需弄個標識為好,省得誤傷了自己人。」
那話一完,白炎看著無瑕笑道:「我倒是有個好想法!」
「弦伊。」
「嗯?」所有人都在細細做著準備,檢查著各自手中的武器,弦伊也在低頭擦拭長劍,聽得耳畔呼喚,她應了一聲,回過了頭去。
於程顥神色複雜的站在她的身後,見她回頭,卻又突然躊躇著別開了頭去。
「沒什麼,就是……你要小心一點。」話語有些發飄,只因身旁人數太多,令那關切的話語多了幾分生澀。
「知道,你也是,自己要小心。」因身旁人多,弦伊有些尷尬,卻又不能無視此人對自己的關心,遂也低聲回了一句,然後兩人竟相對無言,陷入了沉默。
「無瑕——無瑕!」門外突然闖入的兩道身影適時的打破了尷尬的局面,眾人一見那兩人一前一後急步入內,而白炎更是一臉焦急之色,皆相互示意了一下,放下兵器,退出了艙去。
「你聽我的,留在這主船之上,好不好。」語氣帶著懇求,白炎伸手抓住了無瑕的手臂,然後輕輕一帶,將他拉入了懷中:「你沒事,我才能心無旁騖,全力應戰。你的肩傷未曾痊癒,這一去生死相搏,我怎能讓你涉險!」
「我若不在你身邊,又怎能安心!白炎,你是願意看著我與你並肩而戰,還是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與敵廝殺?」
「我——」
「你知道我的性子,要我袖手旁觀萬萬不能,那麼,你是選擇我在你身邊,還是不在!」
白炎十分頭疼的看著那揚臉面對他的人兒,然後無可奈何的捏住了他的鼻尖:「我說不過你,也拿你沒辦法,只一點,一定要小心,你的傷勢未癒,不可強行用力。」
「好生囉嗦,以後老了再如此,我可不理你。」無瑕說完返身去拿自己的金絲,絲毫未曾想到自己此刻所說的話對那人的震動有多大。白炎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雙唇微微一動,卻始終未曾喚出聲來。
青絲變成白髮,那得經過多長的歲月,長到……讓自己不敢奢求,不敢去想……
從前他不在身邊,自己便覺得情路渺茫,而今,他在了身邊,卻為何……依然如此!
「你又去哪了?」眼見那人搖頭晃腦的進了門,左何鏜不禁雙眼一瞪,冷哼一聲站起了身來:「我說你怎麼就沒個長進呢?聽說你昨晚上跟簡玉德那老東西較勁,卻落得一個狼狽不堪的下場,可有此事?」
宋俊謀喏諾的縮了縮脖子,嘟囔道:「誰這麼嘴碎,爛嚼舌根。」
左何鏜看著他那模樣,不禁氣結的擺了擺頭,恨鐵不成鋼的道:「就你這模樣,將來還怎樣提拔,當真是給你們宋家丟臉。我問你,糧草裝載完畢便要離岸,這個當口你不去看著,跑去哪了?」
宋俊謀雖不敢吭聲,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令左何鏜的巴掌瞬間便揚到了半空。
「舅舅別打,我錯了。」見左何鏜生氣,宋俊謀往地下一蹲,單著一隻手將頭一抱求饒道。左何鏜火氣更盛,巴掌收回,卻極其不耐的將手一揮,道:「趕緊給我去碼頭盯著去,未時離岸之前,所有事宜都要處理妥當,你聽清楚了沒有!」
「聽得聽得。」一連迭聲的應著,宋俊謀連滾帶爬的出了門,見門外士兵皆低頭悶笑,不禁臉色一沉,冷冷一哼,爬起身來,整了整衣衫,走了出去。
「低著頭,別四處看。」
那一行七十多人隨著簡玉德下了樓船,由守衛旁繞行而過,去了河岸搭建的臨時跳板處。河岸附近停靠的皆是艨艟小艦,船身狹長,以速度著稱。那二十條艨艟皆以編號排列,簡玉德瞧了瞧其中兩條,然後對著那船上的幾人微微點了點頭。
沒有說話,他只在看完那幾人之後將頭側向了白炎等人,然後以眼神示意了一下,白炎會意,定睛去看了那兩條艨艟的編號,然後默默的記入了心底。
「簡大人,您這是……」負責小艦的副將何哲見簡玉德帶人上船不禁一驚,抬眼去瞧了他身後之人,發覺皆十分眼生,於是走上前去,阻了去路,拱手道:「不知簡大人帶人上船,所為何事?」
「左將軍吩咐將新來的士兵挑出百餘人來放入此處,只因每條船上皆有年歲漸大者,若不提前訓練,防範於未然,只怕需要用兵之時會亂了陣腳。」
「這……」何哲遲疑了一下,然後又道:「我倒是未曾得到將軍手諭,所以……」
「沒有嗎?將軍前兩日親口對我所說的,他說手諭是讓宋副將軍負責送達的。」
「是嗎。」何哲聞言又看了看那一眾人等,正在躊躇之間,突見宋俊謀的身影出現在了碼頭那頭。
「宋將軍來了,一問便知。」他說完便要前去,豈料剛剛動腳,便見宋俊謀將頭一偏,竟看向了別處。
「上好的杜康酒,可別說我老王沒叫你——」遠遠的傳來了王鎮的吆喝之聲,看他站在甲板上揚起了手中酒罈,宋俊謀不禁咂了咂嘴,忙不迭的大聲回道:「等著我,馬上就到!」
「將軍——宋將軍——」看那人跑得急,何哲不禁也急了,然喚了數聲,只換回了宋俊謀不耐的一瞪,然後竟就此轉身,向著樓船而去,何哲心底叫苦,宋俊謀不理他,簡玉德又帶人堵在面前,令他不得不退了步。
「既然如此,就將他們安排在這,有勞簡大人送來。」
「人送到了,我便告辭了,今日船離岸,還有很多事要安排,何副將多費心了。」
簡玉德說完轉過身,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大步離去。
「行了,你們跟我來吧,到了這船上,便要守我的規矩,若是有人想要打架惹事,可別怪我不客氣!」新兵入伍,照慣例是要給個下馬威的,何哲說得發狠,那一列人只管低頭聽著,也不多言,他見狀點了點頭,然後回頭看了一看,停了腳步,眼神遊睃著一路瞧到了最後。
「還行,就是有一個矮了一個瘦了點。」他所看的正是弦伊無瑕二人,聽了那話,眾人皆驚出了一身冷汗,還好因為其餘數人皆人高體壯,夾雜這那二人也拉不下後腿,那何哲在頓了一頓之後,將手一揚,道:「跟上。」
艨艟不裝載糧草,是以此刻已經戒備,那甲板上來回的全都是戎裝佩甲的士兵,白炎走在中間,禁不住回頭去看了無瑕一眼,無瑕見他擔心,雙眸一揚,微微的笑了一笑。
內艙中休息著不當值的士兵,見這麼多人入內,皆起身而望,虎視眈眈。
「你們便暫時安頓在此,待船入了江面,自會安排你們習這艨艟作戰之術。」何哲說完懶懶的瞥了一眼艙內眾人,然後不懷好意的笑了一笑,揚長而去。
艙內的士兵們上下打量著那七十人,然後慢慢的圍了上來。
「得,新人進了這地兒,按理得孝敬孝敬咱們這些老人兒,大家說,是不是啊。」為首一粗壯的漢子對著眾人一擠眉頭,賊剌剌的笑了起來,白炎見狀從隊伍中走出,拱手道:「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可如今身無長物,倒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孝敬各位大哥的,這樣,一會兒若是輪到各位大哥當值了,便由我們去,各位大哥平日裡辛苦了,在這船上有什麼髒活累活,全都由我們包了,各位大哥意下如何。」
「哦?當真?」那人說完看了身後人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著將白炎的肩頭一拍,道:「好小子,倒懂幾分規矩,行,到時候可別跟咱們哭累。」
「不會,不會。」
「嘖嘖嘖,當真是招不到人了,這娘們似的也弄上了船來了。」身後突然傳來哄笑聲,眾人心頭一咯登,皆暗道不妙,然回頭之間,卻沒見弦伊如平日一般惱怒動手,無瑕更是低眉斂目,不吭一聲。或許是覺得挑釁沒有受到回擊,那幾人訕訕的笑了一笑之後,也沒再鬧騰。
白炎等人隨便找了個角落安置了下來,因人多眼雜,也不敢隨意走動,只耐著性子靜靜等待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沒有聽到離岸的號令,卻等來了午膳的鐘響。
軍營之中果然不能慢了半步,那飯菜一上了桌,便跟搶似的瞬間空了盤碟,這一眾人雖早上便見識過這般陣仗,然此刻卻連半片白菜都沒撈上,無奈之餘,只好餓著肚子繼續等待。
無瑕食量本就不大,遂沒有隨眾人一起去擠,而是一個人出了艙,細細回想著簡玉德展示過的構照圖後,見無人注意,一個閃身入了一處小室中。
身形閃動,若鬼魅一般悄無聲息。
下到下層,見地板上有一道小門,直通底層,無瑕知道那便是槳手上下的通道了,等會一旦動手,這裡便是第一個要守住之處。
「你是誰?在這做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呵斥,無瑕沒有回聲,只靜靜站立著,直到那人到了他的身後,伸手來扣他的肩頭,他才突然一個轉身,手中金芒閃過,那人尚未來的及發出聲音,便已經被絞殺於一瞬之間。
鮮血未曾飛濺,因為無瑕一手絞住他的咽喉,令一隻手抓過他的衣擺向上一扣,裹住了他的腦袋,然後輕輕一撥,那人的身子便飛出了後窗,隨著細微的水花聲,消失在了薄煙輕蕩的萊蕪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