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愛無非看誰成繭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4-16
這世上的事便是這般變幻無常,若當初白炎沒有帶人到了蒙城,簡玉德也便不會反了左何鏜,那麼此時此刻陷入困境的便當是這東渝六道水路的水匪了。三萬原州水軍,加上相國府的千人內應,這萬餘人馬當真是難逃此劫,可是,卻偏偏就有了這麼一段不算曲折,也不算離奇的插曲,由此改寫了整個故事的結局。
換做從前,又有誰能想到官兵與賊匪會在同一條船上,就著同一張案桌,喝著同一罈酒壇中倒出的烈酒呢。
寬敞的內艙齊整的列席著本應水火難容的兩方人馬,透著馥郁濃香的烈酒滿滿的倒在碗中,人很多,卻出奇的安靜,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著那一人的出現,若非有他,這兩方人馬應當是對面不相識!
「公子到了。」
通傳聲傳來,艙內眾人竟皆暗暗鬆了口氣,白炎霍然起身間發現易季風首先迎了出去,於是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等待著,直到無瑕的身影躍入眼簾,見他神色依舊,並未受傷,這才吐了口氣,於人群後對其微微一笑。
「無瑕來遲了,讓各位久等,還請見諒。」
無瑕一身衣衫已經更換,再看不到鮮血濺染的猙獰之色,他說著那話,眼神卻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向了站在後方的那人。
白炎沒有走上前去,只是遠遠的對著無瑕將頭一點,無瑕見狀回以會意的一笑,然後隨著易季風向前走去。
「簡大人,這位便是東渝水路之首易季風易當家的,易大哥,這位是原州水軍十艦之長簡玉德簡大人。」無瑕將易季風引至簡玉德面前,然後鄭重的將兩人的身份道明,易季風聞言對著簡玉德抱拳一揖,道:「易季風見過簡大人,雖然咱們官匪不相容,但我易季風敬重冷公子,他所引薦之人,便也當是我易季風敬重之人。」
簡玉德聽罷那話雙手一揖回了一禮,道:「正如易當家的所言,簡某也敬重公子為人,他說能信任之人,便也是我簡玉德信任之人!」
「好,簡大人快言快語,倒投了我們江湖草莽的性子——」易季風說完返身端起酒碗對著簡玉德一敬,道:「這碗酒我敬簡大人,聽說簡大人不與左何鏜同流合污,萊蕪江上痛殺相國府走狗,劫了他們要運去敵國的糧草,無論咱們立場如何,這一仗都打得痛快,只可惜當時我們不在,否則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簡玉德也返身端起了酒碗,舉至面前,揚聲道:「我也知並非所有草寇皆為壞人,很多人也是被黑暗腐朽的勢力所逼迫,這天下若是太平,便也不會有這麼多反對朝廷的勢力存在,今日咱們且不論對錯,這東渝江頭能有緣一遇,便當痛飲一番,才不負了共同對抗相府一舉,易當家的,我也敬你!干!」
「干!」
「哈哈哈——」見那頭兩人仰頭而盡,張有椋起身一笑,將手中烈酒猛灌而下,大聲道:「我張有椋最愛交江湖豪傑,我聽說你們之中有個小侯爺,名聲不好,卻屢屢挑釁武氏父子,年紀輕輕便官拜了二品衛將軍之職,可有這麼個人?」
他本是粗人一個,這些事全都是從於秋寒口中得知,此刻見他如此咋呼呼的嚷出聲來,於秋寒不禁滿臉黑線,伸手去拉他,卻哪裡還能拉得住,眼見他抱著酒罈踏步而出,於秋寒忍不住將額頭一撫,叫苦不迭的別開了頭去。
這張有椋什麼都好,就只一點,喜歡喝酒,別看他個頭如此高大,卻是個沾酒便醉的,且醉後又口無遮攔,所以重大場合上大家都會防著他,然今日卻偏偏沒防住。
「好說,名聲不好是事實,與武氏父子不合也是事實,將軍之職不過是浮名,白炎最好的,也便是交朋友罷了。」白炎見他搖搖晃晃的出來,遂也拿起一罈酒踏步而出,迎上了前去:「在下孟白炎,成樂威武侯府小侯爺,敢問這位兄弟如何稱呼。」
張有椋見面前突然多了一人,忙穩了身形定睛一看,然後將酒罈往懷中一抱,騰出一手啪啪兩聲拍在了白炎的肩頭:「東渝水路二當家的張有椋,便是我了。」
「原來是張大哥,白炎有禮了。」
張有椋聽完那話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然後回頭去瞟了於秋寒一眼,口中嘟囔道:「老三,不是你說那小侯爺頑劣之極,是個刺兒頭嗎?怎麼眼前這個如此識得大體,他叫我張大哥你聽到了沒有?可是你消息不實,又或者——」似乎發現了重大秘密一般,張有椋「咦——」了一聲,然後竟下盤一沉,揮出手中酒罈直襲了白炎而去,一旁眾人見狀皆暗道不好,白炎卻在一避之後哈哈一笑,道:「張大哥莫非疑我有假,想要試探一番嗎?」他口中話語未停,手中酒罈如若生根,左推右搡之間毫不偏離,張有椋十招之下竟連他的酒罈都未曾碰到。
「老二,休得無禮!」易季風揚聲喝止,那兩人在拆招之間勝負早已分出,見眼前這孟小侯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功夫,易季風臉上聲色未動,心中卻已經暗暗稱讚。
等等!心中突然咯登了一下,易季風抬眼細細去看了白炎。
成樂的小侯爺孟白炎,豈不就是——
江湖傳聞,冷公子于歸雲莊與冷秋之決裂,其中一條重要的原因便是……
便是因為公子當眾承認了他的一段隱晦的情感,而那份情感之所以為世人難容,不光是因為那人也是一男子,還因為,那人是這大晉的小侯爺!他的名字,不正是——
孟白炎,便是他!
心頭震動,易季風終於明白了無瑕為何不惜一切也要保住那幾艘樓船,他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這人!
「二哥。」於秋寒適時的拉回張有椋,將他摁坐在了凳上,生怕他管不住嘴再說出什麼難堪的話語來。易季風微微一抬雙眸看向了白炎,見他身姿挺拔,俊朗飄逸,雲眉飛揚,雙目熠熠,果然生就了一副好容貌,然卻因他的名聲實在不怎樣而心中有了芥蒂。
公子容顏便連女子都難及,這孟小侯爺少年性情,不羈不馴,又怎知他對公子能有幾分真心!怕只怕,有朝一日他重權在握,會因功名利祿將公子之情棄之敝屣,公子冰雪聰明,然情感一事又有誰能說得清,若他並非真心,倒早日讓公子看清他的真面目為好。
「原來還有大人物在咱們面前,倒是咱們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小侯爺了。」易季風話語一轉,生生的有了疏離,簡玉德見他突然變臉,不禁不解的看了無瑕一眼,然後望向了白炎。
白炎不明白易季風為何好好的便冷了面容,他將酒罈放下,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一禮,道:「在易大哥面前白炎只是一個後生小輩,又怎敢賣弄,方才與張大哥說過,將軍小侯爺之稱不過皆是浮名,簡大人是樓船之長,白炎在此不過是他手中一個小兵,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般場合,自然不敢妄言。」
「哼。」易季風聞言冷笑一聲,然後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兄弟們拼過這一場也乏了,有些事,還是攤開來說比較好,省得大家打了啞謎,費了精神。」他這話一出,不但簡玉德這頭聽得莫名其妙,便連無瑕也有了疑色,六道水路的兄弟們更是附耳低語,皆面帶不解之色。
「易大哥有話只管直說,簡大人定會給予答覆。」無瑕不知其中出了什麼變故,遂引導著等易季風將話語說出,才好加以判斷,豈料易季風聽罷卻將頭一搖,伸手一指堂下,道:「易某接下來所說的三件事,只怕簡大人應允不了。」
「哦?」
見易季風一指直指自己,白炎心中微微一凜,然後正色道:「易大哥要提什麼條件只管說,只要不違背仁義道德,又在我孟白炎能力範圍之內,白炎定絕不推諉。」
「好——」易季風揚聲一喝,義正言辭的道:「今日若非看在公子面上,你們這樓船軍要過我東渝水路雖並非不能,可也不會如此順當安穩,我要你孟小侯爺應允回京之後讓皇上減免這一帶百姓賦稅三年,免其兵役三載,你可應允?」
白炎聽完將頭一低,細細思索了一番,然後抬頭一笑,道:「可行!」
「好,這第二件,如今兵荒連年,百姓生活疾苦,我們劫道本是要將糧食散給那些連衣食都無法保證的百姓們,你們有五船糧草,我們不要多,一船便可,你可應允?」
「易大哥,百姓衣食易購,軍需糧餉難集,這一船糧草我以銀子折現,我們離去之後,易大哥將我親筆信函送去瀝泉山莊,自有人將銀兩奉上,易大哥用銀子購置衣食散給百姓,也算不負此行。」白炎尚未回答,無瑕卻已在一旁替他做了答覆,易季風見他二人情深相望,心頭便是一梗,半晌之後對著白炎一笑,道:「小侯爺好本事,公子凡事都為你著想,倒果真讓人艷羨。」
聽他口氣愈發不對,白炎漸漸隱了笑容,臉上神色也凝重起來。
「不知易大哥所說的第三件事……」
「這一件,卻並非對你。」易季風說完卻一轉身看向了無瑕,笑意中有了詭異之色:「我聽聞公子當年曾扮作女子藏身青樓,公子容顏顛倒眾生,易某還真想瞧一瞧,公子的女裝之色。」
那話一出,便連六道水路的人都坐不住站起了身來。
冷公子是何人,他的冷酷無情並非浪得虛名,易當家的竟敢在眾人面前言語輕薄,咄咄逼人,豈不是將六道水路置於與之敵對之境?!
無瑕沒有說話,更沒有任何行動,白炎卻幾步踏上前去將他一拉,然後冷眼看向易季風,揚聲道:「易當家的,無論你心中對朝廷有何怨恨,都只管衝著我孟白炎來,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能讓都能忍——」話語一頓,白炎回頭看了無瑕一眼,溫柔的撫了他微蹙的眉頭,用一種很輕,卻十分堅定的聲音繼續道:「除了我自己心愛的男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在我面前羞辱他!除非我死,再不復見,否則就算深陷萬人唾棄之地,我孟白炎也要他站在我的肩頭,高高的揚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