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紅塵千丈葳蕤心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4-23
「將軍,先生,小侯爺回來了!」斥候兵從遠處一連迭聲的奔來,那呼喚讓帳內眾人皆是一喜,水玲瓏率先出了營帳,看那一行數人打馬而來,果然是白炎帶頭,忍不住眉間一舒,揚聲道:「是小侯爺回來了。」
趙穆與蒼浪隨後奔出,待見白炎身後還跟著數人時,他二人定睛一看,然後心中驟然一驚,急急向前,揚聲便道:「簡大人。」
簡玉德已經躍下了馬背,見二人施禮,忙抱拳一回,道:「趙穆將軍,蒼浪先生,好久不見,簡某來遲了。」
趙穆蒼浪二人聞言哈哈一笑,然後回頭去看站在一旁的那人,搖了搖頭。
當日聽聞小侯爺帶人出了軍營,一路直奔蒙城,他二人皆以為不過是無用之舉,對方可是三萬人的原州水軍,就憑他帶去的幾十個人能掀起多大的浪,鬧不好還會丟了性命。然因戰局緊張,他們也未能派人追回,只得隨了他去,想他碰了釘子便會回轉,豈料此刻他竟帶著原州水軍十艦之長的簡玉德出現在這,不得不說,實在讓人出乎意料。
「趙將軍,蒼浪先生,白炎向二位賠罪了,白炎甘願受罰。」白炎知道自己私自出營不對,是以擺低了姿態,十分恭敬的向著那二人賠罪,趙穆瞪了瞪眼,粗聲粗氣吼道:「雖然你是小侯爺,也是二品將軍,可是入了這九原軍營就得守了軍營的規矩,私自離營確實不對,可你能帶了樓船軍前來,也算是一大功,這過也便抵下了,日後再有魯莽之舉,我趙穆——哼!」想了一想,卻沒能想到合適的話語,趙穆瞪著眼憋了一會兒,然後哼了一聲,將簡玉德一讓,道:「簡大人請。」
簡玉德知道趙穆的脾氣,是以也不推辭,抬步跟著他入了帳內,蒼浪這才對著白炎笑了一笑,道:「回來就好,這幾日趙穆那廝長吁短歎,生怕你在蒙城出了狀況,如今回來了咱們也就放心了,他就是那麼個脾氣,小侯爺別見怪。」
白炎被趙穆那一頓訓斥罵得睜不開眼,聽蒼浪解釋,忙吐了吐舌,笑道:「先生不必介懷,白炎知道是自己不對,趙將軍若是對我不理不睬我反而更加難受,原州水軍運送的十船糧草在萊蕪江中沉了五艘,能夠搶救的糧草都已經轉移,現在還有充裕的五船,先生派人去卸下三船來,待與趙將軍商議完畢,我會跟著簡大人從水路前往十方。」
「好。」聽了白炎的話,蒼浪不禁喜顏於色,糧草一直都是九原短缺之物,如此大規模的戰線前移若是後備不足也難以支撐許久,如今赫博多的大軍就在不遠處,除非萬不得已,這九原軍縱然戰死此處也絕不會再後退半步,所以,現在樓船軍帶來的糧草無異於雪中送炭,讓人慰懷。
「建州郡守已被小侯爺令人關押了起來,郡衙我也已經派人前去清剿,因為怕走漏了風聲,所以未曾經過趙將軍同意,還請將軍見諒。」
白炎挑簾而入,簡玉德已將事情經過簡單向趙穆說明,趙穆聽罷憤憤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喝道:「我說那田元倉為何對我們不冷不熱,做什麼都唱著反調,原來這狗東西早就被相國府收買了,娘的,他現在要是在我眼前,我趙穆就一刀劈了他。」
看白炎入內,趙穆面子上擱不下,卻依然佩服這小子膽色過人手段非凡之舉,訕訕的看了看他,然後清了清嗓子,道:「咱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走向,小侯爺有何計策或者想法,不妨一說。」
見他言語弱了咄咄逼人之勢,白炎嘻嘻一笑抱拳一揖,道:「多謝將軍饒了白炎這一次,我跟簡大人的意思是,帶三艘樓船和三艘艨艟走水路去十方,因不知爹爹是否的確在十方城中,而那水路這麼多年又是否依然暢通,所以可能會費些時日,不過相國府強征的糧草未能送達赫博多軍隊的手中,他們也必定不會貿然攻城,九原這頭邊只能拜託將軍與蒼浪先生想辦法穩住了。」
「朝中已有了聖旨下來,皇上任粟楠為北征大元帥,率了二十萬軍已經在前來九原的途中,可是粟楠此人上次運送糧草時便到過九原,我與蒼浪的意思是,此人並不可信!」
「粟楠是粟老將軍的孫子,我打過交道,此人是武相的人無疑。」
白炎那話一出,趙穆忍不住搖頭一歎,道:「如此說來,這二十萬人之中忠奸難辨,來了九原豈不是讓局勢越發難以控制。」
「除了他還有何人?副帥是誰?先鋒又是誰?」
「副帥倒是莫家軍中的赫赫有名之人,名喚慕楓。」
「原來是他!」白炎心頭一喜,揚眉笑道:「如此那粟楠倒要小心應付了,慕楓是莫大哥十分倚重之人,我與他在氿武相識,後又在東都共事,他為人警敏,行事十分幹練,當初皇上派我爹爹來九原,武相曾多次上奏呈請派人入駐成樂,只可惜上任之人從未到達過成樂,此事,便是慕楓所為。」
「哦?如此說來他倒十分有膽色,竟敢截殺朝廷命官。」趙穆說完又是一歎,道:「要說朝中除了侯爺還能有誰敢這般與相國府對抗,當真得數少將軍莫寒首當其衝,幸好他重返朝堂,再披戰甲,否則咱們這朝中局勢也不會還能這般穩定了。」
「那麼這先鋒是?」
「御史大夫蘇品拓之子,小龍王蘇翀。」
「蘇翀我倒是不熟,只知自小跟在右將軍李穹池身旁,性格桀驁,一身功夫十分了得,特別是槍法讓人歎服,上次李將軍坐鎮九原馬前失利回京靜養,他便一直在照顧左右,若果真是他任先鋒官,趙將軍倒也可放心,他絕不會與粟楠之流同流合污,而慕楓要在途中奪帥,他便是第一個應當爭取之人。」
「奪帥?!」趙穆與簡玉德皆被白炎的話驚得一跳,在他們看來,皇命所任乃天子之言,若非陣前失利或者重大決策失誤,其統帥之軍若奪帥便形同造反,是罪無可赦的大罪,白炎此番所言也視為對皇上之大不敬,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實在大為不利。
看趙穆與簡玉德的神色,白炎不禁微微一笑,言道:「世伯,咱們在萊蕪江所做之事,又有何不同!」
簡玉德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竟也已經膽大妄為到了如此地步,由此而轉念,釋懷一笑,揚聲道:「果然如此,要說冒了大不韙,我簡玉德便已經難逃干係,就算將來皇上怪罪下來,咱們劫了糧草,殺了狗賊,這番舉動也乃我簡玉德平生快事,無怨無悔,縱死無憾。」
趙穆在旁聽他所言,不由得拿眼去瞧白炎,心底暗暗讚歎。簡玉德屬愚忠之性,當年他妻兒命喪黃泉,他且忍辱不發,沒料到現在竟也隨著這孟小侯爺行了慷概激昂之舉,這小子機敏聰慧,凝聚人心之力超乎尋常,不可小覷。如今朝中湧出這麼一批敢打敢拚的年輕人,當真讓人心中慰藉。
「蒼浪先生已經讓人去卸糧草,不如咱們現在好好商議一下下一步走向。」
「好!小侯爺,簡大人,咱們這邊說話……」
帳外寒風凜冽,雪花飛揚,那厚雪覆蓋之下卻依然有了新綠透出,縱天地蒼茫也未能覆蓋蓬勃不息的生命之力。
「哥哥跟著公子,我與程顥去藥鋪買藥,公子的藥丸沒了,這常用的藥材可萬萬不能少,水上不比陸地,無法隨時補充。」弦伊說完將手中的東西往弓身上一推,然後對著於程顥道:「咱們去買藥。」
難得與她獨自相處,於程顥自是高興,待看見弓一臉無奈的望著那鋪子裡面,他又不禁躊躇了一下,道:「還是等公子買好了東西咱們送了回去再出來買吧。」
弦伊見他眼望鋪子裡面,知他怕公子只哥哥一人跟著會出事,遂點了點頭,豈料無瑕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於鋪子內回過身來,道:「去吧,有弓跟著便可,白炎去軍營議事,說不定回來之後便要離岸,要備的藥材也不知能否在一個藥鋪抓齊,還是抓緊了時間,別耽誤了行程,你們買好了之後便直接回船上去。」
「好,哥哥小心跟著公子,出來時公子沒用早膳,哥哥一會兒子給他買了東西吃,方才過來的路上我看有湯圓鋪子,公子愛吃,哥哥便——」
「丫頭,再囉嗦天色可就晚了,如此絮絮叨叨,看將來誰敢娶你。」弓說完一愣,見弦伊恨恨瞪來,忙將腳步一抬,也入了那筆墨鋪子之內,弦伊回身見於程顥面帶笑意看著自己,不禁臉色一緋,低喝道:「看什麼,趕緊走,要是耽誤了時辰,我便跟你沒完。」
看她返身便跑,於程顥眼底笑意更甚,直到她跑的遠了,才抬腿跟了上去。
「公子好眼光,這方端硯可是上品,咱們這建州城中再無可比的了。」見無瑕細細端詳手中硯台,那掌櫃的忙不迭的介紹道。生意人向來皆是如此抬高自己的貨物,無瑕也不以為意,看了一會兒,選了一方比較滿意的讓弓付了銀兩,然後出了門去。
「筆墨紙硯全都購齊了,公子可還要看些其他的?這雪下得愈發大了,公子將帽子遮起,小心受了寒。」弓兩手不得閒,看無瑕出門忘了將風雪帽戴起,忙在旁提醒道。無瑕這才抬頭望了望天空,然後將風雪帽拉起遮擋,那街上士兵穿梭而過,整齊有素,看其裝束無瑕知是九原士兵,忙令弓一同閃在了一旁。
「看來軍隊已經接管建州郡衙了,小侯爺或許已經在回船途中,公子,咱們回去吧。」
「好。」待士兵過後,無瑕應著走了幾步,卻在一酒肆外停住了腳步。
「真慘哪,這姑娘只怕是難活了。」
「誰說不是,聽說她家被郡守大人抄了,說是什麼……什麼反賊,總之可憐了,全家人都死了,這郡守府方才被軍營接管,她才逃了出來,只是看這模樣,只怕是不成了。」
那圍成一圈的百姓議論紛紛,可是,卻沒人伸出援手去救助那縮成一團的女子,大戰在即,各顧各命,如這般沾上便難以脫身的差事,很多人也是有心無力,只能興歎。
無瑕從人群穿行而過,到了那台階之前,看到了那渾身衣衫襤褸不忍相看的女子,若非有人議論,他當看不出那是個女子,因為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腳踝到處都是傷痕,平常人又怎會想到會有人如此虐待一個女子呢。
「這位大伯,這姑娘難道沒有其他親人了嗎?」雖答應過白炎不多管閒事,可皚皚白雪之下的血色卻讓無瑕心中泛起了不忍,他想了一想,然後問到身邊的一個老者,那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歎息了一聲,道:「不瞞公子,這是駱家的姑娘,駱家也不是什麼大戶,在這建州也住了多年,不知怎的,郡守田大人前幾日讓人抄了他們的家,說他們是什麼反賊,一家人都入了獄,那地方進去了當真就甭想出來了,沒料到今日來了軍隊接管了郡衙,牢獄亂成一團,這姑娘可能是趁亂跑出來的,可是這模樣,怕是活不了了,咱們老百姓哪裡敢跟反賊拉扯上關係,所以,也是有心無力,只能看著她罷了……」
「弓。」
「公子。」聽得無瑕叫喚,弓便知不妙,果然無瑕看了一看,回身道:「尋兩個人來,咱們帶她走!」
「可是公子……」
「不必多言,去吧。」
再卑微的人命也值得珍惜,便是將來未能挽回,至少在她人生的最後一程能夠感到一絲溫暖,便已足夠。
善良本是人性,雙十年華的冷公子助人不計其數,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後悔當初做出的那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