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 手書無悔 天命不可畏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5-09
「谷雨,匆匆的跑什麼?」眼見剛送飯進營帳的谷雨神色匆忙的跑出來,纏綿禁不住揚手將其喚住,谷雨一臉驚慌之色的回頭,見是他,忙奔到近處將手中的帕子一展,纏綿見之也是一驚,伸手將其撈住,沉聲問道:「侯爺自己可有看見。」
「方纔咳得不行,我遞了帕子,捂完了就給我了,想來是不知。」
看著帕子上的鮮血,纏綿神色凝重,鬆手放了谷雨,道:「讓鍾大夫過來瞧瞧,就說看舊傷,不要讓侯爺知道。」
「是。」谷雨應著跑開,纏綿則側目望向了孟昶龍所住的營帳,然後抬步走了過去。
「纏綿,過來坐。」孟昶龍正坐在桌前看著地勢圖,見纏綿入內,微微一笑,揚手讓他靠近,纏綿穩住了心神走了過去,俯身而望,見那圖上注滿了標識,遂一笑道:「侯爺又閒不住了,如今您的身子最重要,這些事,便讓我們考慮就是。」他說完不動聲色的將筆墨從孟昶龍手中拿下,然後將那地勢圖推開,坐在了他的身旁。
孟昶龍搖頭笑歎道:「看來果真是老了,以前跟隨先帝征戰天下之時,受再重的傷我都無所畏懼,可現在,就這點小傷就把身子骨拉垮了。」
「侯爺說的哪裡話,如今這十方城內缺衣少食,藥材更是奇缺,所以身子才會恢復得如此緩慢,待到咱們平安離開這裡,回了家,好好調理,不出三兩個月侯爺便又是生龍活虎之姿了。」
孟昶龍苦笑了一聲,他又豈會不知纏綿這是在安慰自己,這白山敗軍入十方城已近一月,九原方向依然毫無動靜,武飛雲鎮守巨鹿,將來路去路都掐得死死,根本就已經孤立了這個地方,就算他不派兵前來,等到糧草告罄之時,這萬餘人馬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反攻並非沒有想過,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可是,這萬餘人中還有幾千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衝鋒陷陣中不但無法起作用,反而會束手束腳,讓將士們分心,然若軍隊走了留下他們,又跟親手將他們置於死地有何區別,所以,此舉無論如何都萬不可取。
頭痛哪。
見孟昶龍伸手去捏眉心,纏綿起身一站,走到他身後道:「奚昊平日就喜研習醫藥,我跟著他可學了不少,侯爺頭疼讓我來按壓穴位試試。」他說完尋了百會穴的位置輕輕按摩,孟昶龍聽他提及奚昊,禁不住心頭一痛,歎道:「奚昊那孩子就是招人疼,他娘親收他為義子時我人還在千山度,他跟著南宮先生千里迢迢奔赴而去,救治戰場上受傷的士兵,無論多累多苦都未曾吭過一聲,後來我不放心白炎一人在東都,也不忍看他每日對著鮮血淋漓的戰場痛苦,才讓他回到東都去,卻不料,竟又被牽連進權謀爭鬥之中,若非有你,只怕我父子二人就此陰陽兩隔,纏綿,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有多苦,可我相信老天一定會保佑奚昊那孩子,他一定還活著,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活著。」
心酸自胸口蔓延,刺痛了心臟,那受了再多傷都不曾落淚的男子在聽了孟昶龍這番話後竟默默的垂下了淚來。這裡是生死拚殺的疆場,奚昊只是個醫病救人的大夫,他的世界曾經純淨得讓人詫異,他就像一個孩子一般沒有心機,沒有閱歷,沒有城府,這世俗的醜陋與可怕於他來說根本就無法承受,他想要的不過就是跟自己在相思谷中長相廝守,可是,就算如此簡單的一個願望,卻都得不到……
「纏綿,跟我說說……說說……」
「侯爺想問什麼?」孟昶龍的遲疑讓纏綿感到了疑惑。
「說……無瑕……」
纏綿的雙手一頓,低頭去看那已經髮鬢蒼蒼的男人,看著他有些閃爍的神色,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他終於還是問了,站在他的立場,這話問得實在不易,因為對他來說無瑕的存在於威武侯府便是場能夠覆滅一切的災難。朝廷緝捕的冷公子與大晉的小侯爺產生了情愫,撇開都是男子這個身份,他還是反晉勢力的最高領袖,是朝廷不顧一切都要捕殺之人,白炎一再維護他,便也會在這條道路上越陷越深,直到,將整個威武侯府拉入萬劫不復之地。
「無瑕他,只是一個需要呵護的孩子而已……」
「只是,一個孩子嗎。」一個掌控了那麼龐大勢力,擁有非比尋常的智慧,比任何人都要堅強,也比任何人都要脆弱的孩子嗎?
「翻手能為雲,覆手可為雨,這樣一個心中充滿仇恨奔跑在復仇道路上的孩子,能與我兒白炎白首偕老,不離不棄嗎……纏綿,這話,恐怕連你自己都難以相信吧!」
纏綿沒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去回答,因為這世上的事情本就毫無定律,便連他與奚昊都能在世俗的拉扯中丟掉彼此,更何況是那水火難容的兩人,他們越是不放棄,便越是活得痛苦與艱難。
燭火輕晃,搖曳著不可預知的未來,在冥冥之中讓所有人皆向著同一個地方奔去,沒有人知道他們將要得到的是什麼,是寬恕與救贖,亦或是,不可原諒與分離!
「這裡是平湖灘,從這裡繞過去之後,今夜便可到達靠岸之處,水流從暗河匯入怒江,所以,咱們的行程到了這裡便已經告止,陸路還需五日,因為已經多年沒人走過這裡,具體會遇到怎樣的情形誰都不知道。」簡玉德手指桌上的水路圖,與白炎分析著抵達江岸之後的行程。
「咱們的目的是接應白山軍,但是他們是否果真在十方城中尚未可知,所以去的人不需太多,可他們若在的話,便必定缺衣少食多日,所以必要的糧草還是得帶著,這樣,下了船後世伯便鎮守此處,我帶著兩千人馬先去探路,來回需要十日,若第十一日我們尚未回轉,又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世伯便撥轉船頭,回九原去。」白炎俯身細看地圖,說出了此番話語。他深知武飛雲並非泛泛,此去無論是否找到白山軍,都有可能會碰上駐守巨鹿的軍隊,這樓船之上還有許多糧草,若他們被困被俘,那這些糧草是絕不能落入武飛雲手中的。
簡玉德知道他心底的想法,雖然想要反駁,但一想之下,這樓船與艨艟只能在水中,而上面的糧草對於現在的戰局來說的確很重要,所以,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小侯爺一切小心,若是被耽擱,一定讓人來報訊,省得你們回了反而找不到我們了。」
「好。」白炎說著看了一眼艙外,突然又道:「無瑕身子不好,我想讓他留下,世伯便費心幫我照顧好他。」
簡玉德聽罷卻一搖頭,道:「小侯爺這話還是自己與公子去說吧,我方才路過公子房間,他已經讓弦伊姑娘在打點東西,做下船的準備了。」
白炎聽完心頭一驚,急急的對著簡玉德一拱手,返身便走。
無瑕的身子已經十分不好了,雖然他拚命掩飾,可對於與他如此親近的自己又怎麼可能沒有發覺,他這樣子,怎能跟著跋山涉水,操勞奔波。
「公子的藥丸兒都裝進錦盒了,我還帶了一些藥材,以備不時之需,這天氣依然這般寒冷,公子身子受不住寒,所以這裘皮大氅還是得帶著。」很多東西本來都已被無瑕撇下,可弦伊左塞右帶,竟又多了一大堆,無瑕站在桌旁看著她,頗為頭疼的道:「藥丸藥材是必須的,其他的東西能減便減吧,這樓船軍共來了八千人,可白炎必定不會帶那麼多人去,最多也就兩千左右,還得帶糧食衣服,你就別再添亂了。」
「的確,是不該添亂。」白炎的話語接著無瑕的話響起,眼見他神色嚴肅的進門,無瑕回身對著弦伊一示意,道:「將東西拿出去裝好,讓弓與程顥準備好,船靠岸咱們就下去。」
弦伊知道那人必定會來,卻也知道公子必定有辦法讓他屈服,是以也不去管他二人,掄著大包小包出了門,卻迎頭便撞上了南宮熱河。
東西太多,弦伊的雙腳燙傷還未痊癒所以站立不穩,那一撞之下包袱掉在了地上,南宮熱河看了一眼,然後俯身撿起,又悶不吭聲的從弦伊手中將東西一一搶過,回身便走。弦伊本想說話,卻見他沉默得很,遂也就閉了口,悶悶不樂的跟在身後離去。
艙門一關,白炎一臉肅然的回頭看向了無瑕,以從未有過的口吻毋庸置疑的說道:「你留下,就在這裡等我,無論我有沒有回來,你都不許離開這樓船半步。」
無瑕沒有說話,只揚著清澈的眼瞳看著他,然後腳步一動,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跟你說真的,這事沒得商量。」白炎背過身去,不去看無瑕的雙眼,他知道自己的弱點,在無瑕面前,他永遠都無法拒絕他的一切,可是,這次必須得狠下心來。
無瑕依然沒有說話,卻伸出雙手從白炎的腰間環過,將臉頰緊緊貼向了他的後背。沒有任何語言,可那觸感卻比什麼都要真實。
白炎深鎖眉頭閉上了雙眼,告誡自己不可心軟,無瑕卻並不心急,只是緊擁著他,然後輕輕的晃動著身子,便如一個撒嬌的孩子在渴求著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輕輕的,柔柔的,撩撥著那人心底深處最柔軟的部分,讓他無法狠下心來拒絕。
「無瑕,你這是耍無賴。」
「跟你學的。」無瑕的話語透著孩子氣,顯得有些得意,那雙手扣得更緊,耳朵貼著白炎的後背,聽著他勃然有力的心跳聲,漾起了淺淺的笑意:「你不帶著我,我就不放手,反正你都說我是無賴了。」
「你可是舉世聞名的冷公子,這話若是傳出去——」
「這裡沒有冷公子,只有姬無瑕,他說,他要跟著他所愛的那個人一起走,若是那人不答應,他就不吃不喝不睡,他可說到做到。」
「你——」從來都以耍無賴著稱的孟小侯爺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他站在原地無奈的仰頭望天,長歎一聲之後回身道:「弦伊打包的東西一樣不許落下,全都帶去,我還得瞧瞧少了什麼,這一路無村無店,落下了便再無補給,所以得細細檢查才行。」他說完伸手一捏無瑕的鼻尖,恨恨的道:「還不放手,可是要我生氣。」
眉角一揚,無瑕笑著抬起了頭,然後腳尖輕輕一掂,吻在了他的唇間。
無瑕說過,自此不再離你,所以,你去哪,無瑕便要去哪。
「無瑕。」
「嗯。」
「不夠。」
「嗯?」
「不夠,再來一次……」
「……」
「嘶——別打眼睛,這邊也別打,別打臉!唔……」
「……」
「無瑕……我的眼睛瞎了,要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