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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 掩我殤痕 忠義扛兩肩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5-13

    「侯爺。」

    「噓,別吵醒了他。」孟昶龍制止了明威的話,然後輕聲走到榻旁細細看了看纏綿,見他已經沒了不安之貌,睡得也踏實了,才鬆了口氣,道:「都是我這身子不濟,那麼點傷拖著一直不好,否則他也不至於累成這個樣子。」

    「他心中苦悶,若是無事可做,只怕更加傷身,這樣也好,累了倒頭便能睡,也不至於胡思亂想。」明威起身去桌旁拿了凳子,孟昶龍歎息著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巨鹿防守太嚴,白山被佔,前路後路都被掐斷,要是再無援軍到來,咱們這萬餘人馬只怕當真……」孟昶龍頓住了話語,又搖了搖頭,一切不言而喻。十方城如今的形勢明眼人都能看見,莫說糧草盡斷,便是需備充裕,也根本經不住來敵一再進犯。

    「侯爺不用擔心,說不定小侯爺現在便帶著人往這裡趕呢,明威曾在臨安與他有過交情,知道他的本事,侯爺莫非信不過自己的兒子嗎。」

    聽明威提及白炎,孟昶龍不禁眉間一展,透出了久未有過的悅色。

    那孩子雖然並非親生,然父子之情亦如嫡血,他毫不懷疑白炎會為救自己而不顧一切,可是,他終究年輕,又從未帶兵打仗,怕只怕力不從心哪。

    想到了白炎,便又想到了那個與他情絲糾纏的冷公子無瑕,孟昶龍長長歎了口氣,對明威言道:「相國府明挺九原,暗助赫博多,朝中黨羽不計其數,武相為人老奸巨猾,他的兒子如今又坐鎮巨鹿,斷了我們跟九原之間的聯繫,白炎那孩子就算再有本事,也難以突破赫博多與相國府兩道防線來此救援,我心中有數,咱們這萬餘人馬已經被困死此處,出不去了。」

    「莫非便沒有其他道路可走了嗎?」

    「還有一條水路,止於平湖灘,從暗河匯入怒江,上可達九原建州,可是無船可乘,且多年未有人走過,那水路又有六道灣道,十分險峻,咱們是陸上的兵,難以駕馭水流,去了也是死路一條,不提也罷,省得給了大家希望,卻又讓他們失望。」

    「侯爺!」帳門被匆匆一挑,羅孚面露急色疾步而入,看了依然沉睡的纏綿,欲言又止,孟昶龍見他神色不對,遂回頭對明威道:「你看著點,我先出去了。」

    「是,侯爺慢走。」明威已經瞧見了羅孚的臉色,知道他有話要說,可似乎又怕被纏綿聽見,所以也不挽留,起身送了孟昶龍出營帳去。

    「何事?」孟昶龍出了營帳,先看了看身後,才低聲問道。

    「巨鹿的軍隊向前推移了,看架勢非同小可,只怕他們的大軍便要到了。」

    該來的,終究逃不過。

    孟昶龍將手一揮,率先向著議事的營帳而去:「去將人手召集過來,咱們要商議對策了。」

    「是。」

    明威將簾子一放,回身時驟然一驚;纏綿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站在他的身後一語不發。

    「醒了便好,我讓人做了吃的給你送來,善後的事宜都已經安置妥當,如今你最大的任務便是吃喝睡,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去想。」明威說著伸手將纏綿一拉摁回了榻上,纏綿低著頭,依然不說話,明威也不知他方才聽到了多少,見他悶不吭聲,實在不放心,於是走到帳門處叫人準備吃食,自己卻再次返身坐到了纏綿身旁。

    「身子已經受不住了,你便就老實一點,大家可都懸著心吶。」

    「小病而已,不必大驚小怪。」纏綿輕描淡寫的道了一句,然後低頭看了自己的十指。

    天下第一妙手!這雙手曾經那般光潔潤滑,指節從來未曾粗糙過,指甲也總是修剪得整整齊齊,而現在,卻十指傷痕纍纍,創面潰爛,厚繭重生,若是此刻奚昊見到了,必定會十分心疼吧。

    可是,若自己的雙手甚至是生命能夠換回奚昊的話,這雙手便是廢了又如何!

    「纏綿大哥醒了?」谷雨捧著藥碗進了門,見纏綿已經醒來,不禁欣喜萬分。藥剛剛煎好,他心急要纏綿喝下,於是端著滾燙的藥汁一路疾奔而來,待藥碗放下之時,他的雙手已經熱得通紅。

    「你個傻孩子。」纏綿帶著責備的口吻輕喝了一聲,然後拉過他的手瞧了一瞧:「什麼大不了的病,又死不了,下次別再這樣了,如今藥材奇缺,要是燙傷了可就糟了。」

    「不礙事。」谷雨將雙手縮回在衣服上擦了擦,噙著淚笑道:「只要纏綿大哥沒事就好,咱們大家都還得靠你呢。」

    纏綿聞言長吐了一口氣,接過藥碗努力堆起了笑容:「好,我喝,喝完睡一覺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明知他那話只是安慰,谷雨卻依然笑得很開心;人在這般逆境之中,若沒有了為之奮鬥的目標,沒有了能夠帶領大家一同向前的那個人,便會連最基本的生存都難以繼續下去,而今這支隊伍的領袖人物便是這個叫纏綿的男子,只要他不倒下,那麼這十方城萬餘人馬便一定不會倒下!

    「報——少爺所帶的大軍已經在十里開外。」斥候兵急速來報,羅雲聞言霍然而起,對著留守此處的王鍇慶道:「讓你準備的營帳可有備好。」

    「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備好了,軟枕暖被,保證少爺來了能夠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還燒好了熱水,讓少爺能暖暖身子,舒緩疲勞。」王鍇慶躬身回答著,一張臉堆滿了獻媚之色。他本是左隆德身邊之人,這左隆德不學無術,身邊的人自然物以類聚。上次武飛雲讓左隆德派兵攻打十方城正是由他領兵,他來時以為殘兵敗將不足為懼,所以帶著一萬多人馬便直接挑釁攻城,豈料竟被纏綿帶人擊敗,落荒而逃,他怕回去之後被軍法處置,於是以圍堵白山軍為由帶著一部分人留了下來,等著大軍的增援。如今聽得竟是武飛雲親自帶兵前來,他早已嚇得雙腿發軟,只好全力討好著羅雲,希望羅雲能在武飛雲面前替自己求情。

    「記住,少爺身邊帶著一位素衣公子,告訴你的人,誰都不許招惹到他,否則,少爺生起氣來,我也保不住你。」

    「素衣公子?大人——」

    「不該問的事情便別問,管不住自己的嘴,便等著掉腦袋吧。」羅雲那話將王鍇慶嚇得一個哆嗦,忙不迭的一縮脖子點頭道:「是是,屬下這就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去叨擾了公子。」

    「去吧。」羅雲走出帳門看了看十方城的方向,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回身道:「來人,隨我一同出迎少爺!」

    「小侯爺看,前面便是黃石谷,從這道山谷穿行出去咱們便能到達信陵,信陵方圓幾百里全都是平原,到了那裡咱們便不用再這般辛苦步行了。」秦篪於前方回頭,指向了目所能及的一道山谷揚聲而道,白炎順著他手指方向看了一下,將頭一點,道:「好,傳令下去,大家一鼓作氣穿過黃石谷,到達信陵再做歇息。」

    「是!」

    已經急速行進了四日,因氣候突變,路上行走十分艱難,如今這一行兩千人的隊伍全已經筋疲力盡,聽得秦篪說穿過了山谷便能到達平原,眾人皆是精神一振,重新燃起了希望。

    入了平原便可不用再爬山越嶺,還能以馬代步,自然便會輕鬆許多。

    「無瑕,抓住我的手,我們下山去。」白炎回身將手伸向了無瑕,無瑕輕抿雙唇微微一笑,正待將手伸過去,卻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巨響,他回頭一看,只見峭壁之上亂石飛濺,刷拉拉掉下一大片流石來。

    「小心——」白炎伸手去扣他的手腕,他卻在那轉瞬之間奔向了緊隨其後的幾個士兵。

    「無瑕!」

    「公子——」

    一切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那流石飛落的峭壁之下靠著三人,因方才歇息,那三人尚未站起身來,當聽見響動他們抬頭去看,卻被那突如其來的情形怔住,竟不知躲閃,呆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心在那一瞬間皆沉入了谷底,無瑕撲向了那三人,白炎卻緊隨其後追向了他,當南宮熱河與弓等人反應過來疾奔而去時,那流石已經落下,飛雪被砸得四濺,揚起了霧濛濛一片。

    「公子——」弦伊的聲音已經變了調,當她推開眾人奔到石壁之下時,只看見了雪地中迅速氳染的血跡。

    石塊很大,切斷了眾人的視線,讓大家看不清石塊之後的情形,眾人瘋了般奔了過去,才發覺那五人皆緊貼石壁擠在了一處,在那生死一瞬之間,無瑕將那三人抓起扣入了石壁下微不足道的凹陷處,白炎則用身子緊緊護住了他,也因此被那流石的稜角劃傷,生生的削下了後背的一塊血肉來。

    「來人——將石塊搬開——」時間刻不容緩,因不知道那峭壁之上是否還會有流石落下,所以得盡快將他五人弄出來。不用再說第二次,眾人已經用盡全力的去搬動了石塊,將白炎等人拉了出來。

    「速速離開此地。」待幾人出來之後,秦篪下令隊伍極速前進,以避開這無法預知的險境。方纔那一瞬間無瑕只是下意識的去做了那種舉動,而當發覺因自己的舉動而連累白炎受傷之時,他的心底突然間便後怕了起來。

    白炎就在自己身後,若是那流石再大一點,再快一點,他豈不就——

    「無瑕別怕,我在這裡,我沒事。」感受到無瑕指尖傳來的顫抖,白炎寬慰著回過了頭來:「我說過,閻羅都嫌我聒噪懶得收我,所以你完全不必有這種擔心。」

    無瑕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回握著白炎的手,便彷彿害怕他會突然消失一般,直到感到有溫熱的液體順著白炎的手掌流入了自己的手心,他才反扣了他的掌心低頭看了過去。

    順著指縫淅瀝落下的鮮血一滴一滴打在了腳步紛亂的雪地間,無瑕的心底狠狠一搐,淚水盈眶而下。

    「別哭,一點小傷而已,下了山便讓他們給我包紮。」白炎依然帶著笑容,伸手去拭了無瑕頰邊的淚水,輕聲道:「若非有你,那三人便就沒命了,無瑕,這不是你的錯,無論是這次還是在樓船上你為了救御林軍奮不顧身之舉都是如此,我要代大家謝謝你,無瑕,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當銘刻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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