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鑄一寸山河一寸血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5-22
武飛雲端坐馬背之上靜靜的看著嚴陣以待的十方城池,唇角慢慢的浮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強弩之末,根本不足為懼,就算奚昊被帶入了城中又怎樣,待到城破之時,他還是會乖乖的回到自己身邊,而到了那時,自己便不會再給他任何逃離的機會,自己會在他面前,將他所愛的人一個一個殺掉,全都殺掉!
「你們上來做什麼,纏綿,將奚昊帶下去,讓薛長平護著你們去西面城門,所有的傷兵都在那裡,若是我們不敵,你就帶著大家從西面撤離直奔信陵,去與尤銳匯合。」回身見纏綿與奚昊上了城樓,孟昶龍遠遠的便出聲制止,然後迎上前去將兩人一推,對著纏綿道:「帶著他走,這場戰爭本就不屬於你們,昊兒是個好孩子,你也是,有你照顧他,我這個做爹爹的放心!」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照顧大家,行軍打仗我不會,可救治傷病我在行,爹爹不要趕我走,趕了也不走,纏綿是定要留下來的,所以我也要留。」奚昊說完死命的揪住了纏綿的衣擺,那若孩子一般的舉動看似好笑,卻讓眾人心底皆是一酸,纏綿聽完他的話後回身將他拉到了身前,撫了撫他的臉,以充滿了溺愛的口吻道:「自然不走,可是這裡太危險,我要你下了城樓去西面,幫著一起救治傷兵,你就在那裡等著我,好不好。」
雙手下意識的便是一緊,奚昊的臉上突然間出現了惶然之色。不,不要鬆手,因為每一次鬆開纏綿的手,自己都要花好長好長的時間來尋找他,那種渺茫無望的追尋讓自己害怕,不敢再去嘗試。
纏綿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可是這城樓之上太過危險,不一會兒這裡就會成為箭矢刀光的肆掠之地,奚昊不會武功,留在這裡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成為大家的負累,而自己放心不下侯爺,自然不能隨著他一起去後方。
「奚昊,這是谷雨,他才只有十五歲。」纏綿突然伸手拉過了谷雨,谷雨隨著他來到東城牆後便一直未曾離去過,此刻被他拉到奚昊面前,不禁侷促的低下了頭去,不敢與奚昊對視。
「他的後背中了流矢,箭頭還留在身體之中,所以也不能在這裡,你帶著他去西城牆,將箭頭拿出來,好不好。」
奚昊雖然孩子性,可也知道孰輕孰重,纏綿此刻將谷雨推到他面前不過是給他一個離開的理由,而他又怎能不知實情,然他卻沒有挑破,只是噙著淚水點了點頭,對著谷雨伸出了手去:「你叫谷雨?我帶你去醫治傷口。」
谷雨窘迫的擦了擦滿是血污的雙手,見奚昊十指晰白,根本不敢去握奚昊的手,奚昊見狀微微一笑,伸手將他拉住,道:「別怕,我會用銀針封穴,不會讓你疼痛。」
谷雨使勁的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他並不是怕疼,而是覺得自己這滿身污穢去接近公子未免有失禮儀,奚昊卻毫不在意的將他拉住,然後回頭看了纏綿一眼,又對著孟昶龍道:「爹爹小心,昊兒等著你們。」
戰場之中瞬息萬變,專心何其重要,離開並非不關心,而是要讓他們更專心。奚昊拉著谷雨一路奔下,根本不敢再回頭去看。谷雨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輕顫,竟被他的情緒渲染,從心底顫慄起來。最終到了街道那頭,奚昊回頭去看纏綿,卻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隨著城牆處傳來的巨響之聲,倏然不見。
「羅雲,帶三千人馬繞去西面城門,他們想留退路,我便偏不讓他們活!去截斷他們的後路,將他們困死,不許任何人從這城中跑出來!」
巨石砸在城牆之上,掀起了浩然大波,飛箭如蝗,密密麻麻的直壓向了東面城門。武飛雲已經無法再按捺心中的怒火,巨鹿大軍三萬餘人,除去南北兩個城門和羅雲帶去的那三千人馬,剩餘一萬多人如今全都聚集在了東面,全力攻打。
碎石落下,砸在冰雪覆蓋的地面,濺起了無數的冰渣,投石車的威力巨大,那城牆之上的缺損愈發嚴重,整個東城門在戰火之中搖搖欲墜,雲梯已經準備就緒,待投石過後,便是蜂擁而至的人潮。
「公子小心!」
不光是東面,南北兩邊此刻也正在受著強烈的衝擊,武飛雲下令全面進攻,所有的兵力此刻已經無所顧忌,這些士兵知道,若是以三萬兵力拿不下這幾千人死守的城池,那麼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所以此刻的他們也已經破釜沉舟,全力一拼。
「公子有沒有事?」拉著奚昊躲過了飛石碎片,谷雨焦急的問道,奚昊搖了搖頭,見他身後的傷口處還在汩汩冒著血花,忙拉著他拐進了一處坍塌的巷口處。
「你的傷口在流血,讓我來看看。」奚昊說完伸手脫下了谷雨的衣衫,見他背後的箭頭還留著寸許在外,遂四下一看,尋了地面殘留的一把斷劍,道:「若是不拔出來,這箭頭造成的創面會越來越大,谷雨,你可忍得住?」
谷雨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手中衣衫絞緊往嘴裡一塞,沒有說話,只狠狠的點了點頭,奚昊見狀不禁心底一動,對眼前這孩子生出了敬佩之情。
「忍著點。」奚昊從懷中掏出了銀針,迅速的定下了幾道穴位,入針之後又看了看谷雨,然後將手中斷劍對著那傷口處快速紮下,以刃面挑在了肩頭的菱形處,用盡全力的往外回拉,縱然他以銀針封穴,谷雨依然忍不住身子一顫,發出了隱忍的咽唔之聲。
「出來了。」只有在這時,奚昊才是最最自信的,他看了看谷雨汗水涔涔的臉,然後未有片刻停頓的又紮了幾道穴位,那本隨著箭頭拔出而噴湧的鮮血竟霎那間便止住了。
「你會沒事。」語氣十分篤定,因為這是自己最有把握也最能肯定做到的事情。奚昊收回銀針,扯下衣擺緊紮在了谷雨的身子上,然後將他拉起,又脫了自己的外衣覆在了他的身上。
「公子——」遠處傳來了薛長平的聲音,方才飛石入城,撞塌了一處,待塵灰散去他竟找不到了奚昊跟谷雨二人,心急如焚的尋了一路,終於在這小巷處看到了兩人的身影。
「公子請跟我們來。」情況已經越來越危急,雖然不知道去了西城門會遇到怎樣的境況,可現在就算想要回去都已經過不去了,所以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衝。薛長平喚來兩人架住了谷雨,然後伸出手去握住了奚昊的掌心:「公子放心,就算是死,我們也會安全將公子帶到城門。」
「報——」斥候兵從遠處疾奔而來,到了跟前一躍而下半跪在地,對著武飛雲揚聲道:「熊大人回來了。」
武飛雲聞言雙眸一動,突然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熊晨回來得太快了,就算先鋒營再不濟,他也絕無可能這麼快就回轉,定是出了事了。
「人在何處?」
「就在前方二十里處,熊大人他……受了重傷。」
馬蹄突然勒轉,從那斥候兵身旁飛馳而過,揚起了一片雪塵,武飛雲打馬狂奔著,恨不能一步到達。兩千精兵去追那傷殘病弱的隊伍,竟如此快便被人打了回來,此事非同一般,難道竟是——
「喝——」馬蹄尚未停穩,武飛雲便已經飛身而下,幾個回落便到了熊晨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將他拎了起來。
「別告訴我人跑了,你敗了!」
熊晨早已知道自己回來會是如此結果,可若不回來,也免不了將來被相府追捕,於是只將牙一咬,沉聲回道:「屬下敗了,可並非敗在先鋒營手裡,而是……而是敗在孟白炎之手!」
雙手便是一鬆,武飛雲眉頭一鎖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他果然到了,雖然比自己後到了一步,卻也相差無幾,因為自己沒想到白山軍竟能撐這麼久,孟昶龍那老骨頭,居然如此難以應付!
「帶了多少人馬?」
「這……」熊晨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說實話,他並不清楚孟白炎到底帶了多少人馬,因為在那廝殺的當口,孟白炎突然帶著蕩蕩一隊人馬衝出,一上來就撂倒了他,雖然那人在大鄭力戰安逸王爺,在臨安智取龍家的事跡早就有所耳聞,可聽人說是一回事,在戰場上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到孟白炎瘋了一般在亂陣中拚殺的模樣,熊晨竟禁不住心底打了一個寒顫。
那個男人根本不像傳說中的那麼玩世不恭,當他以一桿長槍殺戮人命的時候,他便是那追魂奪魄的修羅,嗜血之性油然而發,讓人害怕。
「連多少人馬你都未曾看清?」武飛雲的語氣突然之間冷了下來,他微瞇著雙眼看著熊晨,直到熊晨心底發怵,身子不由自主的軟了下去。
「還有多少時間?」
「一直咬在身後,恐怕,便要到了!」
「來人,去西面城門將羅雲叫回來。」武飛雲沉默了一下,突然下令撤兵。熊晨本以為自己已再難活命,沒料武飛雲說完之後竟轉身離去了。他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為自己撿回了一條性命而慶幸,直到武飛雲的身影消失眼底,才舒了口氣鬆懈了下來。
孟白炎可怕,眼前這個主子同樣可怕!年紀輕輕,卻少有人能猜度其心,喜怒無常,在這種人身邊當真讓人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半步,否則……
羅雲正帶人全力攻打著西面城門,攻城歷來講究圍三缺一,若是逼得太急,四面攻打,被圍之人沒有退路便會抵死反抗,所以戰術很重要,可如今飛雲少爺因奚昊公子被帶走而下令四面圍剿,便是不給對方任何希望與餘地了,縱然損失再大,這些士兵們也還是要全力以赴,否則,也逃不過一死!
薛長平帶著奚昊狂奔而至,才發覺西面城門已經搖搖欲墜,因為聚集著大量的傷兵,戰鬥力根本及不上其他三面,此刻更是險象重生,眼見攀爬而上的敵軍越來越多,他伸手將奚昊往身後一護,然後對著緊隨而上的士兵道:「來幾個人將公子帶走,其餘人跟我上城牆!」
奚昊抬頭見四面戰火燎燒,城樓上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心底被那慘烈的場景所震,竟立在原地楞住了神。
「大人,公子在那——」羅雲已經帶人攻上了城門,聽身旁有人大聲呼叫,他回頭一看,見果然是奚昊站在城樓之下,不禁心底一喜,揚聲道:「去,隨我殺下去,將公子搶回來。」
奚昊已經看見了羅雲,見他面露喜色直奔了自己而來,忍不住雙腳一動,慌亂間向後退去。
不,自己絕不再回到那人身邊去,就算是死,都不要再回去!
纏綿!
奚昊返身就跑,薛長平見狀將谷雨一推,道:「跟著公子!」他說完帶著士兵迎擊而上,擋住了羅雲的追擊。
奚昊拚命的奔跑著,可那城內已經是廢墟一片,四處都是坍塌的大石,還不時的有流矢射入,讓那回去的道路變得遙不可及。他不知道羅雲是否已經跟了過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所以他不顧一切的向前奔跑著,城牆之上不斷的有人墜下,鮮血染紅了整個大地,血腥味在空氣中肆意蔓延,讓人窒息。
呼吸越來越急促,周圍的聲音突然之間消失了,奚昊喘息著抬眼而望,卻看不清方向,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然後聽見了身後傳來的震動大地的馬蹄聲,他絕望的望向了纏綿所在的方向,無聲的落下了淚來。
身子突然間一輕,發覺自己落入了一人寬闊的懷中,奚昊死命的一掙,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奚昊,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