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願比翼天邊 勝萬語千言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5-28
早上六點,柒柒醒來看了這一章,突然發覺很多需要深刻的東西沒有被完整體現,所以,趁著上班之前爬起修改,在原章節上增加了五百字,謝謝大家,另推薦winky詩的故人歎,柒柒一路聽一路碼,一路掉眼淚。
「小侯爺,武飛雲回來了。」
眼見武飛雲帶著羅雲打馬歸來,城牆上眾人皆按捺不住探出了身去。
武飛雲帶著羅雲一路狂奔,到了陣營前列之時勒住了馬蹄,抬眼去看那城牆之上滿面焦灼之人,然後將指腹輕擦過唇,對著白炎爆出了狂放的笑聲。
「小侯爺,他在笑什麼!」眾人見他回轉,無瑕卻並未跟在身後,皆不禁有了暴走之勢,弓等人更是心急如焚,忍不住便要下了城牆去。白炎見狀將眾人一擋,道:「都忘了公子是怎麼說的了嗎?全都給我站住,一個不許動!」
「小侯爺!」
「武飛雲撤兵了!」這頭眾人在僵持不下,城牆垛口處的士兵們已經詫異的叫出了聲來,孟昶龍聞言探身一看,見武飛雲果然帶兵回轉,然後絲毫不頓的轉身離去,不禁長吐了一口氣,繼而卻亦如那些翹首企盼的士兵們一樣抬眼望向了寒石谷的方向。
武飛雲回來了,那麼無瑕在哪?他為何還沒出現?
「我相信無瑕,便不容許有任何將他置於險境的行為——」並非不急,可是武飛雲詭計多端,若是他突然回轉,而大家沒有依照無瑕的吩咐呆在城內,那麼會發生什麼情況便難以預料了,所以,任何會讓無瑕陷入困境的行為都必須阻止。
「小侯爺,武飛雲都帶兵走了,咱們還要在此乾等嗎?」弓急不可耐的甩開了白炎的束縛,卻在抬步之時被白炎扣住肩頭一個回摔強行拉了回來。
「弓!」
「弓要去找公子!」
「你們別打了,別打了!」於程顥帶人留在了城外,此刻這城中只弓與弦伊二人是一直跟在無瑕身邊的,所以焦急程度比旁人更甚,見白炎跟弓打成一團,弦伊在旁急得直叫,卻根本拉不住他二人。
弓從未如此衝動,只因他知道公子現在的身子已經糟糕到了怎樣一個地步,武飛雲方纔那笑意何其詭異,讓他又如何沉得下氣。
「看那裡——」正當那兩人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明威突然伸手一指道路那頭大聲呼道:「是他們!他們回來了!」
身子皆是一頓,白炎與弓停住了手,然後一同撲向了城牆邊向外眺望,遠遠的那白衣赤馬之人一馬當先疾馳而回,白炎一看之下竟濕了眼眶,然後一個飛躍上了城牆,又輕身而下,直奔了無瑕而去。
回來了,他回來了,他果然遵守約定,安然歸來了!
「是公子與白兄!」
「哈哈哈哈——」
城樓上爆出了歡呼之聲,眾人欣喜之餘皆忍不住喜極而泣,被圍困了一個多月的白山軍最終竟安然度過了最為艱難的時刻,重新獲得了自由!那些渾身傷痕纍纍,飢寒交迫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在鬆懈下來之後相擁著落下了淚來。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每一個難熬的夜裡,又有誰沒害怕過白晝之後便可能來臨的死亡。遙遠的家鄉哪,那晨曦之中田埂下青草散發的清香,黃昏後炊煙裊裊中等待歸來的妻兒老小,所有的那一切對他們來說便如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境,即便曾經擁有,也飄渺得觸摸不到。當那些同伴一個個在身邊倒下之時,他們的眼中淌出的不僅僅是眼淚,還有殷紅的鮮血。
「侯爺……咱們,可以安全離開了。」縱如鄂閔羅孚,此刻都已經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孟昶龍站在城牆上看著緊緊擁抱在一起的那兩人,仰頭默立,許久,才長吐了一口氣,揚聲道:「傳令下去,所有人整理東西準備出發,咱們直奔信陵,去平湖灘,回建州!回去!」
回去,就算建州等待著的依然是燎原的戰火,但只要跟大家在一起,不是被孤立在如此小小的一方天地,食無糧,冷無衣,而是與生死與共的兄弟們馳騁在對抗外敵的沙場之上,那麼,就算是死了,也死得其所,無怨無悔!
「無瑕,無瑕,無瑕——」
雙手緊扣緊扣,再緊扣,為了他的信守承諾,為了他的平安歸來而潸然淚下。白炎呼喚著無瑕的名字,低頭狠狠吻在了他的發間。
無瑕於他的肩頭將頭仰起,靜靜的傾聽著城內傳來的歡呼聲,然後伸出雙手,用力的回抱著白炎,如墨勾勒的眉目之間漾出了溫柔的笑意。
白炎,無瑕回來了,無瑕幫助你平安的救出了爹爹,無瑕沒有讓你失望,沒有……
「無瑕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白炎,咱們可以……回家了……」
「無瑕,無瑕?無瑕——」感到懷中突然一鬆,白炎的雙手不由自主的便是一抖,他低下頭看向無瑕,然後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不,不會的,無瑕你醒醒,無瑕你別睡,無瑕,無瑕——」無瑕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雙眼卻慢慢的閉上了,因顛簸而漸漸鬆開的發在被白炎懷中散落而下,瑩亮的骨簪帶著翡綠的琉璃掉落,沒入了蒼茫的雪地之中……
「奚昊——」白炎瘋了般的喊聲讓笑鬧著的人們突然間全都安靜了下來,奚昊從纏綿懷中抬頭的那一剎竟臉色煞白,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伸出雙手拚命的抓住纏綿的手臂支撐起自己,然後回過了頭去。
淨白的大地上狂奔著白炎的身影,卻跑得那般踉蹌歪斜,所有人都被那一幕震住了,為何方纔還好好的一切突然之間變了樣,公子怎麼了?他為何那般毫無聲息的躺在小侯爺的懷中一動不動?
「無瑕,我求你……睜開眼睛,睜開……」還未及到達城牆之下,白炎便雙腿一軟重重跪在了雪地之上。無瑕的身子很輕,輕得彷彿感受不到重量,他卻不知為何自己竟突然之間再也抱不動他了,那雙腿若灌了鉛一般沉重,重得讓他抬不起來。他仰頭咆哮著將無瑕抱住想要再次站起,卻在努力幾次之後依然跌倒了。
為什麼?為什麼身體中所有的力量都隨著無瑕的那一個閉眼而一同消失了。
「無瑕你不能這麼對我,你這樣我會恨你,你聽到了沒有——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白炎低吼著握住了無瑕的雙肩死命的晃動著他,也不管自己是否會晃疼了他,只因為無瑕的雙眼閉上讓他害怕得透不過氣來,他不允許他這樣子對自己,所以只有歇斯底里的喊著叫著,想要讓無瑕再次睜開雙眼,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無瑕就那麼閉著眼睛在他的手中左搖右晃,不肯醒來……
「拉開他——拉開他!他這樣會傷到無瑕——將他拉開——」所有人都奔到他倆身邊,伸手去拉他二人,可白炎的手抱得那麼緊,緊得便要將無瑕的骨頭捏碎了,他不肯放手,只有咆哮著掙扎著推打著眾人,直到纏綿強行將無瑕抱走,他才癡癡傻傻的停了下來。
纏綿抱著無瑕一路狂奔而去,白炎卻依然跪在原地,怔怔的看了看前方,耳中的喧嘩消失了,他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回過身去,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來路。
「小侯爺你怎麼了?說說話,小侯爺!」南宮熱河伸手拍了拍白炎的臉頰,想要將他從那種渾噩之中喚醒,卻被他伸手一擋推開了。
「小侯爺?」看白炎站起之後從身邊走過,南宮熱河與白澤等人皆愣在了原地,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麼。
白炎沒有說話,只一步步艱難的向前,慢慢的往回走,直到到了方才無瑕倒下的地方,他才跪下身子,雙手沒入深雪,拚命的刨挖起來。
雪很厚,也很冷,他卻那般一語不發的挖著,找著,帶著一種執拗,不肯停手。
孟昶龍走到他的身後看著他,慢慢的,落下了淚來。
「炎兒……」
仿若無聞,白炎此刻的心裡已經再也容不下任何聲音,他不停的摸索著,尋找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十指通紅,他才終於雙手一頓,然後慢慢的,從雪地之下抽出了那支無瑕一直帶在身邊的玉骨簪。
簪子頂端金絲緊扣的琉璃珠於雪光之下泛著流光,一如當初一般美麗,可那在桃枝之下接受珠子的孩子……卻已經不復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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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你,他日我若不死,能再次遇見你,定以百倍真心報答此恩。」
「我叫無瑕……」
「那麼,保住你的性命,將來報答於我。」
「李炎當守此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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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兩個八歲孩童的偶遇,一個深陷迷局,一個施予援手,僅此而已,他們從未想到十年之後會再次相遇,然後在無數次的分離與相聚之中越陷越深,直到生死相許,莫離莫棄。
「本該是我報恩的不是嗎,可為何老天卻要他為我捨命!不該是這樣的……無瑕,不該是這樣的!」緊握的手心被玉簪扎破,慢慢的滲出了鮮血,一滴,一滴落入了茫茫雪地,開出了一朵朵絢爛的血花。白炎仰起頭,在漫天大雪之中閉上了雙眼,就那麼靜靜的,靜靜的等待著,直到雪花傾覆,將他與蒼茫融為一體,再難分離。
「奚昊,怎麼樣?」
「將於大夫叫來,讓所有人都出去,弦伊留下,去讓人將我方子開出的藥材找齊,熬好了之後拿來這裡,再在這營帳周圍燒上篝火,天太冷,我要施針,怕他的身子受不了。」
「好,我們這就去準備。」
纏綿應著急急離去,奚昊則回身奔到榻旁,讓弦伊幫著將無瑕的衣衫層層褪下,直到剩下貼身衣物,才用厚絨將他緊緊包裹。
「一會兒我要與於大夫同時施針,弦伊,將無瑕現在吃的藥丸拿出兩粒來,放在他的舌下。」奚昊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伸手扣住無瑕的脈象細細診斷了一會兒,然後在於大夫進帳門之時從懷中掏出了銀針來。
「於大夫,一會兒你依照我的吩咐同時施針,無論我讓你扎哪一個穴位,都不要有半點遲疑,你可能做到?」
「公子放心,老夫一定可以。」話雖如此,於大夫卻已經冷汗涔涔。自他知道奚昊是神醫鬼谷子的傳人時,他便對其醫術深信不疑,可無瑕的情況他也瞭解,從他第一次為無瑕叩診之時便一直很奇怪他的身體狀況,而現在這種大發作如此突然,難免會讓他心慌慌。
「要開始了,於大夫過來吧。」
帳外的篝火很快便燃燒起來,炙熱的熱度透過營帳向內張揚,可那空氣中肆掠著空氣卻依然冰涼。
衣衫被完全褪去,無瑕的身子全然暴露,縱已無知覺,那沁涼的空氣依然讓他的肌膚瞬間起了小粟粒,奚昊將他俯臥,然後屏息靜氣的尋找著穴位,在確定位置之後指尖一點,口中輕聲道:「取最長針,於此處入針半寸後斜刺入心俞,入針兩寸!」
「兩寸?」
「勿需多言,扎針!」奚昊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此時此刻他眼中能見的便只有無瑕渾身的穴位而已,其餘雜念已經一併擯棄了,因為他知道,無瑕要活下來,便只有靠他了!
「炎兒……你放心,無瑕那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上蒼會保佑他活下來的。」就算只有短短兩天的相處,孟昶龍也已經看到了這兩個孩子不離不棄的情深意重,那是種純淨的,沒有摻雜了任何利益的付出,也由此,他懂得了當初在東都,自己的兒子為何可以義無反顧的為無瑕捱上那錐心透骨的一箭。
縱我不往,此情也應一若當初!這世上最讓人刻骨銘心的,便是情字!
原來,我的炎兒已經長大了!
伸手扣住白炎的肩頭緊緊一握,孟昶龍用自己的手將堅定的信心傳遞給了那個已經挺拔高大且有擔當有責任的兒子,因為就在他看著白炎抱著無瑕在雪地中爬起又跌倒然後再爬起的情形之時,他便知道,這一輩子,這兩孩子都已不可能再被外力所分離!所以,現在能做的,便是期望上蒼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能夠相偎相伴著,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