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我欲沉寂天不允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6-14
晨曦微露,沉寂了一夜的密林在鳥叫蟬鳴中復甦,半人高的草叢葉尖上停留著瑩亮的露珠,耀著剔透的光芒。紛沓的馬蹄聲從遠處而來,顯得十分急促,那是一列黑衣黑騎裝束統一的隊伍,想來是要趕去何處,所以經過林中歇息的另一隊人馬身旁時,皆只是側目看了一看,然後與之擦肩,並未停頓。
楊雲驄拍了拍馬背,對著手下使了個眼色。
已經入了天水的地界,天水龍家鋪子的龍其翰手中驍騎便是如此裝扮,看來,是龍家有急事要去辦。雖然自己與龍其翰同為公子手中勢力,可龍衛的真實身份從來不為人知,若非萬不得已,自己也不會暴露身份,所以,能少一事便是一事,省得耽誤了尋找公子的時間。
「楊大哥。」在龍衛中地位僅次於楊雲驄的北堂川輕喚一聲之後抬頭示意了一下,楊雲驄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林子那頭突然驚起了飛鳥,撲稜稜的揚起了一大片,他心底一動,上馬沉聲道:「跟上去。」
林中驚鳥,必定是前方出了事情,雖然不想招惹麻煩,可龍家鋪子畢竟是公子勢力,若是真的有難,龍衛自當不能袖手旁觀。
龍衛皆是訓練有素的影刺,楊雲驄一聲令下,只頃刻間龍衛便已經緊隨而上,直奔向了林子那頭。的確是有情況沒錯,可當楊雲驄帶人趕到之時,卻是蹺騎們打了勝仗,正在收拾殘局。
馬蹄剛剛踏入其範圍,一道黑影手持軟劍已經襲到了眼前,楊雲驄形如疾電,伸手之間竟以食指與中指夾住了劍面蓄力一彈,那黑影頓時被他內力所震,登登退了兩步,又倒了回去。
「我們只是路過,若有打擾,還望見諒。」見情形並非自己所想,楊雲驄於馬上抱拳而立,對著對方揚聲道完便想離去。驍騎頭領吳靖昂見狀將手中長槍一擋,冷冷道:「方纔擦肩而過你們未有任何動作,為何飛鳥驚起便直奔了這頭而來,莫非是與他們一夥的?」他口中所指便是現在躺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干人等,楊雲驄低頭看了一眼,見死去的人皆手握兵器,知道也非善類,也不知何事得罪了龍家鋪子,在這天水地界便遭驍騎追殺,然龍其翰既然不怕其在自己地界出事,那麼便一定是與其主人公然翻臉的,像這樣的渾水,龍衛還是不蹚為好。
「我們與他們不識,也並非故意來找茬,當真只是路過此處要往北方而去,這裡是天水,龍家鋪子要做什麼何人敢管,還望兄台高抬貴手,放了我們離去,我楊某人感激不盡。」
吳靖昂在他說話時便已經打量了他身後的隊伍,見那些外貌粗野的漢子們個個體格健碩,筋骨強健,悄無聲息之間便已經形成了防禦之勢,顯見是訓練有素之人,且他們人數雖多,卻十分安靜,一看便知不是泛泛,這樣一個清晨突然出現這樣一支來歷不明的隊伍,當真讓人不得不防。
「北方現在正在打仗,你們這樣一群人,不知是去做什麼呢。」吳靖昂拉了拉馬,慢慢踱到了楊雲驄的面前,腳下尚且踏著鮮血,他的眼中卻再次殺意蓄積。
楊雲驄見他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知道今日自己等人是脫不了身了。前不久有消息說歸雲莊冷秋之投靠了相國府,北方八大當家死了三人,餘下五人被冷公子一手保下,從歸雲莊安全撤離,龍家鋪子的大當家龍其翰便是其一;可是人心隔肚皮,如今天下大亂,公子卻失去了影蹤,這些人的心也不知是否一如當初,所以即便是在同一陣營上,自己也依然不能輕易曝露了身份,以免公子的行蹤一併受到牽連。
「楊大哥你看。」楊雲驄與吳靖昂說話,北堂川卻細細觀察了地上死屍的情況,當見一人身下染著血跡的腰牌顯露之時,他附耳輕語了一句,楊雲驄聞聲一望,突然笑了。
「看來傳聞無假,龍家鋪子與歸雲莊已經水火不容,那麼,龍大當家的又是否心如當初,依然忠於公子呢?」
突如其來的話語令吳靖昂驟然一驚,他有些拿捏不準眼前這人的來頭,可既然一眼之下便能勘破了歸雲莊屬的身份,說明也是同一道上的人馬。如今天下局勢紛亂,各方英豪遙相呼應,頗有一些實力雄厚之輩,沒弄清狀況,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為好。
「在下吳靖昂,龍家鋪子驍騎頭領,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心中有了顧忌,語氣也就緩和了幾分,吳靖昂拱手抱拳好言相問,楊雲驄見狀一笑,道:「請恕我不便相告,不過吳頭領回去之後可將我的話語帶給龍當家的,就說當年陵園小侄路過此地,未能前來拜訪,萬望見諒。」
「陵園小侄……可是——」吳靖昂尚在愣神,楊雲驄卻已經一勒韁繩帶人從旁行過,打馬而去,驍騎有人想要阻止,被吳靖昂厲聲喝止住了。
「趕緊收拾乾淨,然後回去覆命。」
此人口帶公子,又提及當年老太爺所住陵園之地,想來是大當家的舊識,他們既無意糾纏,自己便將他的話帶回去,看大當家的如何定奪為好。
楊雲驄帶人出了密林,見吳靖昂果然沒有追上來,遂衝著眾人微微一笑,道:「咱們繼續趕路。」北堂川打馬跟在他的身旁,不解的問道:「楊大哥莫非識得龍當家的?」
楊雲驄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眼神兀自回想了一下,才歎息著抬頭望向天空輕聲道:「一面之緣而已,也不知他是否還記得,當年在陵園若是冷妃能聽我爹爹之言放下仇恨,或許,這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公子的命運,我們的命運,還有那麼多反晉同胞的命運,都不會是現在這般情形了……世事無常,想來便是如此吧。」他感慨過後大喝向前,北堂川聽不明白,也不敢多問,只好喚了身後眾人緊隨著他一併向前狂奔而去。
「哦?那人什麼模樣?多大年紀?」龍其翰在聽聞吳靖昂帶回的消息後陷入了沉思,想了片刻後他心有猜疑,於是細細詢問道。吳靖昂回憶了一下,皺著眉頭道:「年紀不大,濃眉大眼的,沒什麼明顯的特徵,只是……」
「只是什麼?」龍其翰追問道。
「他的眼睛顏色很奇特,似乎,略帶琥珀色。」
龍其翰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然後揚了揚手指,令吳靖昂退在了一旁。
當年陵園議事之時,自己尚在意氣風華的年紀,冷妃氣蓋雲天,一舉奪得頭籌,取得了反晉勢力第一把交椅的頭銜,她的身旁當時帶著兩名侍衛,一個便是如今瀝泉山莊莊主於風揚,另一個名叫楊辰昭,在當年景園被晉兵放火焚燒時誓死保護冷妃,與其死在了一起。當時陵園只有兩個孩子,一個便是公子,另一個是楊辰昭的兒子楊雲驄,景園被燒之前他便不在他爹身邊,之後更是不知去向,多年來也是音訊全無,如今想來,帶話之人必定是他無疑了。
十四年了,他一直了無音訊,為何現在突然出現了?聽吳靖昂所述,他應當一直在公子手下沒錯,可是,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又擔當了怎樣一個角色呢?
「靖昂。」
「屬下在。」
「其餘當家的可有打探到公子的消息?」
「只聽說曾在東渝水路出現過,之後便再無消息了。」
龍其翰頭疼的搖了搖頭,如今天下勢力湧動,公子從丹陽離去之後並未與霍昔陽一同回川西,也沒去瀝泉山莊,而是直奔了地處極北之地的九原而去,之後突然間便失去了消息,外界傳聞很多,可沒人能夠肯定他究竟在何處。
歸雲莊因接二連三的受到沂南武門的生意打壓,又兼其投靠相國府被反晉勢力所唾棄,已經風光不復,搖搖欲墜,現在正是取其代之的大好機會,所有人都在盯著這塊肥肉,卻又因旗鼓相當而誰都不肯服誰,因此大家現在都急切的想要將公子找出來繼續帶領眾人反晉復戍,可卻一直都打探不到他的下落。
「靖昂,派人去通知其餘四大當家,就說公子極有可能還在九原地界,咱們商議一下,看如何能將他找回來。」
「是,屬下這就去。」吳靖昂領命而去,龍其翰才又低頭思忖著踱起了步子。
公子心之所繫者是大晉的小侯爺,看來去了九原,還得從那孟小侯爺身上下手。如今大晉動盪,正是起事大好時機,公子卻為何不站出來帶領大家趁機反了呢?是出了什麼事情,還是……這條道路他不想再走下去了?
……
「公子喝藥。」
一天五頓,那藥喝得無瑕見之便作嘔,纏綿為了讓他不會喝完便吐,每天都要精心製作不同的糕點給他壓下苦味,奚昊則一頭扎入了方子中不再出來,每日試藥熬藥,還得給無瑕扎針按壓穴位,幾天下來人沒被纏綿養胖,倒生生的瘦了一圈;纏綿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奈何無瑕的身子要緊,他攔不住奚昊,只好每天變著法的給兩人調配膳食,費盡了心思。
建州城的情況在孟昶龍的調配之下慢慢好轉,可赫博多的士兵一路佈防,從盤龍關一直延伸直至巨鹿,趙穆被擒生死不明,巨鹿、白山、長野一帶又全都已經被赫博多佔領,想要將其奪回實在不是易事,白炎每日在軍營奔忙,到晚去看無瑕時已經疲憊至極,無瑕看得心疼,遂不再每日等他,有幾次更是讓弦伊將他拒在了門外,不肯相見。
「無瑕,弦伊,開門讓我進來。」亥時過半,白炎拖著疲憊的身子站在了無瑕門外輕聲呼喚,弦伊緊鎖眉頭看著輕靠床頭並未睡去的那人,言不由衷的答道:「小侯爺回吧,公子早已睡下了,他說讓小侯爺不必每日都來,他一切都好。」
「你把門開開,我看他一眼就走。」白炎在外央求道。
無瑕低垂的眼眸被他那話打得一顫,臉上神色愈發難過,卻依然咬了下唇不肯吭聲,弦伊見狀只好無奈的回道:「公子這兩日身子好了許多,可睡眠也變得淺了,小侯爺還是回了吧,一會兒鬧醒了他,又得許久無法入睡了。」
知道堅決的否決遠不及以公子的身子為借口來拒絕有效得多,果然弦伊那話一出口,白炎在外便噤了聲,許久,才腳步一動轉身下了台階,走了兩步卻又回轉,在門邊輕聲道:「我明日白天抽空過來,告訴無瑕我很想他。」
腳步聲漸漸消失,無瑕終於鬆了齒,本無血色的唇因牙齒的緊咬而張揚著艷麗的色彩,當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之時,他將被子一掀奔向了房門,然後使勁拉開門想要悄悄去看一眼那人的背影,卻在抬頭之時被面前的人影嚇得呆在了原地。
「我就知道,你等不到我又怎會安心入睡。」白炎微笑著站在門口,看著無瑕癡然的模樣揚起了唇角,然後雙手一伸將他拉入了懷中:「我不要你只能得到一個背影,無瑕,我要你能聽得到我的心跳,我要你的雙手能夠實實在在的觸碰到我,我要看著你笑,感受你的快樂,所以,不要怕我辛苦就將我拒之門外,就算只能看你一眼,再苦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