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約定是一種謎題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6-25
漱靜齋的大門被人一把推開,大堂內密集的近百號人馬齊聲而起,刀劍出鞘聲讓躲在一旁的掌櫃小二嚇得雙腿發軟,忙不迭的將頭一抱趴在了櫃檯之下。
「自己人,傢伙收起來。」來人先是回身去瞧了瞧身後,確定無人跟隨,才警惕的將大門關閉,走入了堂中。
「大當家的。」
那百十號林立的人馬之中,只有一人背對大門,沒有任何動作,聽得呼喚,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將酒杯往桌上一放,道:「老五,過來說話。」
「是。」剛入門的那人將雙手一拱,急步走到了桌旁。
「說說,什麼情況。」
問話的那人正是馬鳴幫的大當家的馬宗渭,此人本是通州的一個小牢頭,有著一身功夫,當初被逼上會稽山倒的確是因官場黑暗,入獄者多為冤案所累,他看不慣郡守收受賄賂草菅人命,一怒之下才殺了助紂為虐的貪官,帶著一幫兄弟上了會稽山,佔山為寇,劫道濟貧。
但人便是這麼奇怪的東西,一旦開始得到物質上的滿足,便會在心緒上發生質的變化。漸漸的那些白花花的金銀珠寶已經不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想要得到的變得越來越多,當「只殺貪官,不劫平民」的定律被打破之時,**的洪流便一發不可收拾,讓他們在道德的道路上越行越遠,直到再也回不了頭。
那被喚老五的並非在幫裡排行老五,只因他在上山之前是朝廷通緝的飛賊,一身輕功了得,卻最終栽在官兵手中,被砍去了五指,只剩下一隻手,所以大家都喚他老五。
「依照大當家的吩咐,在瀝泉山莊的人出了城後,我捱了一會兒,果然發現了其餘三隊人馬跟著他們出了城,那些人倒也聰明,知道瀝泉山莊不好惹,也沒敢跟得太緊,可才出了城沒一會兒,從後面突然又出現了一隊人馬,武功極高,幾乎是在頃刻之間便擊斃了那幾十號人,連前方人馬都未曾驚動就已經結束了戰鬥,然後回轉而去,我在草叢中伏了許久才敢出來。」
「哦?可有看清是些什麼人?」聚集在這建州城中的勢力絕不是三教九流的角色,那一隊人馬能在頃刻之間擊斃了那麼多人,來頭必定不小,馬宗渭問完之後緊緊盯向了老五,老五卻面色古怪的撓頭抓耳杵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不……不知道。」
馬宗渭的臉色一變,明顯的有了不悅。
今夜明月高懸,老五雖然廢了一隻手,但是腿上功夫與雙眼卻還是極好的,他看著那些人動手殺人,現在卻回說不知道是誰,換了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馬宗渭陰沉著臉喝了一杯酒,然後將杯子狠狠摜在了桌面上,老五嚇得一個激靈,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伏身道:「大當家的饒命,我說不知道並非是沒看清,只是,那些人面孔極生,黑衣黑馬,動作乾淨利落絲毫不頓,殺完人後返身便走,我實在是……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何方人馬啊。」
馬宗渭這才斂了滿臉凶相,眉頭一皺,道:「面孔極生?」
瀝泉山莊是冷公子勢力,那些人既然跟在其後助其肅清敵對,便一定與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大晉上下反晉勢力雖然龐大,可要說完全不認識也不可能,老五在馬鳴幫呆了不下十載,閱歷豐富,連他都說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黑馬?天水的龍家鋪子不是有一支驍騎便是如此打扮麼。」旁邊一人話音剛落,便被老五惡狠狠的給瞪了回去:「老子都說了不認識,驍騎頭領吳靖昂我難道不識,要你在此亂嚼舌根。」
那人聽罷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脖子,不敢再出任何聲音。馬宗渭想了一想,又道:「他們是回到這建州城了嗎?」
「是往回城的方向而來,他們走後好一會兒我才敢出來,去看了之後,發現死的是靳北旋風堂,鹽城佰穆莊和兆河佟家堡的人,包括佟家堡的二當家的肖長天在內共三十餘人,全都是一刀斃命,手法十分嫻熟。」
馬宗渭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了下來。
這冷公子實在是不可小覷,他年紀不大,且常年體弱多病,可一身功夫卻十分了得,一根金絲不知要了多少條人命,手中勢力又極其龐大,撇開這北方的人馬不說,川西霍昔陽,雲河左譽,滄田孟廣固的實力都十分不俗,更何況還有瀝泉山莊的於風揚,若非得知消息他因與這大晉小侯爺一段不堪的情感失了人心,身子更是大不如前,自己等人也不敢孤注一擲前來這朝廷重兵把守之地,想要奪取他手中反晉勢力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因長野白山戰亂,逃難的民眾絡繹不斷,這建州城無論晝夜皆不關城門,不設防卡,大大方便了各股勢力的匯聚,但這裡畢竟是軍營管轄,若非萬不得已,沒人敢明目張膽的去尋找冷公子的下落,而各大勢力之間同樣也在競爭,皆妄想在旁人之前找到他,控制他,以此來要挾他手中勢力屈服,可現在看來,這想法未免太過天真,因為他們要面對的並非是能任人方圓的平庸之輩,而是名揚四海的冷公子,任何人若是輕視了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大當家的,怎麼辦?」連冷公子的影子都未曾見到,便已經有三隊人馬送了性命,而剩下的連對手是誰都還不知道,本應該是各股勢力聯合起來圍剿那一人的行動,此刻卻轉換了過來,變成了那人在無形之中掌控著一切,隨時可能取人性命在不備之間,又怎能不讓人心驚膽戰,惶然不安。
「嚎個屁,這建州城不止我們一個堂口,且先等等,看旁人如何,沒到萬不得已咱們不要先動手,若是命都沒了,還拿什麼去享榮華富貴。」馬宗渭咬牙切齒的吼了一聲,恨恨的啐了一口,然後極其不耐的揮了揮手,道:「都他娘的給老子閃到一旁去,看著就煩。」他說完低頭去喝悶酒,旁人哪裡還敢出聲,皆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整個漱靜齋漸漸回復到了一片寧靜之中。
「公子怎麼還沒睡?」弓與雲嵐熬了藥後送到了奚昊與纏綿屋內,回轉之後想到弦伊不在,公子夜晚無人照料,是以與雲嵐說過之後,獨自去了東邊院子,剛進了門便見無瑕房中依然亮著燭火,他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推開一看,見無瑕竟還坐在桌旁發呆,並未睡下。
「下午睡過了,還不覺困頓。」無瑕見他進門,只將頭輕輕一點示意了一下,然後收回眼神繼續發呆。
弓看著好笑,走到桌旁坐下,執起熱在小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了他的面前:「公子有心事。」
無瑕心頭一動,漸漸的垂下了眸子,將手從頰邊放下,撫向了杯口。
修長的指尖從杯口處輕滑而過,無瑕沒有回答弓的話,卻慢慢將手扣在了杯麵上。熱氣從指間溢出,四散而去,弓見狀一驚,伸手抓住無瑕的手指往旁一拉,感受著他掌心不尋常的熱度,禁不住一急,道:「公子這是做什麼,這水滾燙,熱氣衝到也會傷了你的手。」他說完起身便去尋弦伊告知過的藥箱,無瑕卻只是低著頭去看自己的掌心,然後輕聲道:「人總有弄傷自己的時候,有時候明明知道會是這樣,卻還是忍不住去做了,這麼多年以來,跟著我出生入死的有那麼多的兄弟,他們便如我的手足,我掌心的紋路,清晰而明瞭,他們為我付出的一切我都銘記於心,從未敢忘,可是……」指尖緊扣,用盡全力的回握,感受到掌心傳來的疼痛,無瑕眉頭一蹙,繼續道:「可是總有一天,我會累得再也握不住他們,而當我張開自己的雙手,才發覺那掌心已經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弓,或許我真的該到放手的那一天了。」
弓站在櫃前愣住了神,就算沒有回頭,他也能感覺到公子此刻情緒的低落,他知道公子現在的身子狀況有多糟糕,即便是奚昊公子承諾過絕不會讓公子有事,可若讓他一輩子靠著針灸與大劑量的藥物來維持生命,對他來說或許會比死了更加難受。可卻因他有不捨之人,所以,他會選擇撐下去,但是那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而是無數個日日夜夜,就算意志再堅強,在日積月累之中終會有崩潰的那一刻。
「不管公子做什麼樣的決定,走什麼樣的道路,我召喚弓都會跟著你一起走下去,永遠都不會回頭。」弓從櫃中拿出了錦盒,返身到了桌旁,打開之後取出了一盒藥膏,拉過無瑕的手輕輕塗抹著:「從公子在那破廟將我跟弦伊帶走的那一刻起,我召喚弓的這條命便是公子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在公子身邊,不離不棄,絕不後悔。」
無瑕輕輕的眨著眼,然後抬頭看向了那總是沉默不語的跟在自己身邊的男子,笑了。
十二年前,三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相逢在郊外的破廟裡,因一份微妙的緣分走到了一起,然後一路磕磕絆絆相互扶持著奔跑在復仇的道路之上,跌倒過,哭泣過,卻從未認輸過,而今,他們全都長大了,有了情感的羈絆,有了煩惱與掙扎,然他們之間的情誼,卻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