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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 莫測君心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6-27

    屋簷上的水珠成串落下,砸在白玉石階上,濺起了無數的小水花。李宗治靜靜的站在軒城殿外,望著茫茫雨幕沉默不語,宗然踮著腳撐著傘小心翼翼的替他遮擋著身子,然雨太大,終有顧及不到之處,想要開口,卻奈何那人現在的臉色令他不敢多言。

    「你說……這世上有權利換不到的東西嗎。」李宗治突然問了一句,卻不待宗然回答,自己又道:「跟你說,你也不會懂。」

    「皇上是否還在為少將軍私入太醫院一事而不高興?」宗然問得極其小心,他那日是跟著皇上一起過去的,當時去了之後,皇上便說要等一個人,結果,來的人卻是少將軍莫寒,而皇上在見到他之後說的那句話,讓旁人聽著當真是膽戰心驚。

    「其實,朕知道他必定會去,可是,朕又心存僥倖,以為他不會為了孟白炎而甘冒欺君之罪,可是,朕卻還是在那裡看到了他,朕當時……真恨不能……」李宗治沒有再說下去,臉上卻堆積了怒意,過了許久,才慢慢平復了下來。

    「恕奴才斗膽。」宗然將傘靠近了幾分,低頭道:「其實皇上已經決定將幽冥花送給小侯爺了,又何必讓自己心中不痛快,少將軍被關押的這幾日,皇上笑臉都沒開過,奴才心裡很是不安。」那話語在心中斟酌了又斟酌,終還是忍不住道了出來。宗然所不明白的是,既然皇上在那一夜的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將幽冥花讓白澤帶去建州送給小侯爺了,卻為何不事先對莫寒言明,而非要讓他在迫不得已之下私入太醫院去盜取。

    「朕便是要看看他的忠心,看他在朕與孟白炎之間,究竟會選擇誰。」

    宗然心頭大驚,驀然抬頭道:「皇上是疑少將軍的忠君之心?那少將軍他——」

    莫寒已被關押在翦秋閣裡幾日了,皇上每日也沒過問,就那麼將他晾在了那裡,門外把守的御林軍也全都換成了內侍閣的守衛,這幾日來,皇宮內外都人心惶惶,除了皇上與自己,誰都不知道少將軍究竟所犯何事,也就沒有人敢為他求情。

    「莫家自開朝以來皆是忠君之士,莫風將軍一生戎馬,莫寒雖然不羈,卻也從未有過逾越之舉,你可還記得當初白炎從雲霧山莊回來,十分篤定的告訴朕,莫寒必定回歸朝堂時,朕問過什麼,他又答過什麼。」

    宗然低頭回憶了一下,回道:「當時皇上曾問小侯爺,少將軍回歸朝堂可曾讓他許下重諾,小侯爺說,無諾,更沒有任何條件。」

    李宗治滿懷深意的瞥了他一眼,又道:「白炎作為使臣出使大鄭,於斷弦谷誘殺安逸王蕭君莫,是誰私自前往大晉增援了他?」

    「是……少將軍……」宗然答著那話,後背卻已經冒出了涔涔冷汗。

    「大理寺中趙括將軍被殺,相國帶人將白炎當場堵住,棍擊頭部企圖要了他的命,是誰不惜以十三萬御林軍與莫家軍保住了他的性命。」

    不用再回答,宗然已經十分清楚了皇上的意思。

    「更別說他當初私自調動御林軍護送冷公子出東都,被武飛雲一箭穿心,若非莫寒帶人趕到,逼退了武飛雲,他恐怕早就已經斃命了。」李宗治說完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來:「朕有時就在想,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朕為了從武相手中奪回皇權而下旨讓白炎進了京,然後又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逼迫他踏入了征途,這一路走下來,他的身邊聚集了那麼多志同道合能與之過命的兄弟,而朕呢,除了用皇權來約束他們,朕就什麼都沒有了。」

    「皇上是真龍天子,臣子便是臣子,又怎能跟您比。」

    「哦?」李宗治聽了宗然的話,突然露出了嘲諷的笑意:「若果真如此,朕就不會被武凡中踩在腳下踐踏那麼多年了。」

    宗然唯諾著低下了頭去,不敢再多言半分,李宗治卻在站了一會兒之後將手指一揚,道:「走,隨朕去翦秋閣。」

    「是。」宗然應了一聲,見他說完便走,忙一手撐了傘一邊回頭對著身後的小太監們道:「還不快跟上。」

    李宗治走得很快,便彷彿迫不及待的要去見那人一般。其實在他的心裡還存著慶幸,因為自那日在太醫院逮住莫寒時起,莫寒便沒有辯白過一句話,在李宗治看來,他不說,遠比他說要好,因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是會越描越黑的。

    莫寒坐在桌前抄寫著桌上的書卷,他已經被關在此處幾日,來來去去送水送飯的依然是宮女綠蘿,而綠蘿每次進來都看見莫寒緘口不言的抄寫書卷,心中不免會感到奇怪,不明白他為何還能如此沉得住氣。

    「奴婢送早膳來了,今日是紫薯百合銀耳羹,還有幾樣小吃,看御膳房的糕點做得好,奴婢特地拿了蓮糕,將軍趁熱來吃吧。」綠蘿將食盒內的東西一樣樣放在了桌上,莫寒這才將筆一放,微微一笑,道:「好香的味道,倒的確讓人食慾大開。」

    「等等,將軍手染了墨了。」綠蘿笑著到了梳洗架旁將帕子沾了水,然後遞到了莫寒面前:「將軍擦擦手。」

    「多謝。」莫寒接過帕子擦去了指尖的墨痕,然後坐回了桌旁。那桌上放著粥與下粥的小吃,淡淡的散發著香味,看得他眉間一展,讚道:「好香的粥哪,火候正好,想來做粥之人極其用心。」

    綠蘿在旁「撲哧——」一笑,伸手便去收拾那桌上的筆墨,口中道:「當真是跟在你身邊的,做什麼都瞞不住你,這粥容博大早便去熬了,央了我好久,我才將御膳房的粥換掉給將軍送來的。」

    莫寒眉間瞭然,知道他被關這幾日,御林軍必定皆惶然不安,容博此舉是在安慰自己,要自己一定耐心等待,那麼,自己便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

    「說來也有趣,這翦秋閣以前冷冷清清,毫不起眼,可自從上次小侯爺被皇上關在此處,倒成了個熱鬧之地,先是小侯爺,現在是將軍您,這一個走了一個來,也不知是鬧哪樣。」待那話語出口,綠蘿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隨意,忙不迭的吐了吐舌頭悄悄瞥向了莫寒,見莫寒依然低頭喝粥,並無慍意,她才伸手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氣。

    眼神回轉之後禁不住的又望了過去,綠蘿望著莫寒的側臉,心中噗通通一陣猛跳,然後竟有了幾分癡然。

    說起來這莫將軍成名已久,以前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也總以為戰功赫赫的將軍必定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話聲如洪鐘,行走火火風風,直到兩年前他重回朝堂,入了宮接替了小侯爺御林軍頭領一職,很多人才真正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自己至今還記得很清楚,當初他一身戎裝從宮牆過道走過,不知迷倒了多少宮女,看傻了多少內侍,因為沒見過他的人皆被他的戰功所嚇,竟從未想過,威名赫赫的少將軍竟是如此一個俊美兒郎,特別是那雙鳳眼,明明冷清之極,卻總讓人莫名的感覺到一份妖嬈。

    「皇上駕到——」門口的守衛隨著通傳聲跪倒在地,莫寒正端著粥碗,聞聲將其一放,回頭見李宗治已經到了門口,忙雙手一抱便要跪下,李宗治卻已經踏入了屋內,道:「罷了,繼續吃你的。」

    莫寒聞言拱手低頭道:「皇上在,臣怎敢造次。」

    李宗治走到桌旁瞧了瞧那桌上食物,突然一笑,道:「關了這麼幾日,倒似乎養胖了一些。」他說完又看到了綠蘿剛整理好的紙卷,遂伸手打開細看了起來。

    「一切眾生初不見起滅故。一切眾生不見有生。尚不見有生滅。朕倒是不知,這翦秋閣內竟還藏著佛經。」李宗治邊說邊去翻閱莫寒抄送之物,莫寒微微一笑,道:「不過打發時間罷了。」

    「菩薩如是住者,為處大慈大悲。無嫉慢意無亂怠意。無恚恨意無起惡意。不起惡智意也。」李宗治念完之後突然將那紙卷一丟,回身看向了莫寒,意味深長的道:「你可有話要對朕說。」

    莫寒回望了他一眼,拱手一弓,低下了頭去:「臣,無話可說。」

    「好,你沒話說,便由朕來說。」李宗治回身到了軟榻旁坐下,然後身子一斜,伸手撐在了頰邊:「白澤走了。」

    莫寒依然未曾抬頭,然身子卻有了明顯的震動。

    李宗治瞇著雙眼望著他,接著道:「宮中的幽冥花,朕已經讓太醫挑選了最好的令他帶去建州城了。」

    莫寒的雙眼終於抬起,望向了李宗治。

    「朕之所以要關你這幾日,並非是氣你私入太醫院盜取幽冥花,而是,咱們君臣之間的關係……」李宗治頓了頓,一字一句緩慢而冷然的吐出了剩餘的一句話來:「比不上你與孟白炎的兄弟之情!」

    如此直白的話語一出,便是莫寒也已經兜不住,他的臉色因李宗治的話語而起了變化,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不是滋味。無可否認,當時他的確是無法忽視與白炎的兄弟之情,所以才會孤注一擲,想要去為無瑕爭取一次活命的機會,於兄弟來說,他問心無愧,可身為一個臣子,在明知道無瑕是冷公子的情況下,自己卻依然想要幫他,當真是對皇上的大不敬。

    「臣知罪,皇上要殺要罰,臣絕不吐半個不字!」他言辭懇切,並無半點推脫之意,李宗治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半晌之後,起身一站,道:「朕既然已經將花給了他,又何必還要為難你呢,但有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那便是,君是君,臣是臣,臣子永遠都不能凌駕於君之上,莫將軍,你可有聽清楚,聽明白了!」話語緩慢,卻透著一種肅殺,明顯的警告著面前之人。

    莫寒輕垂雙眸,拱手眉前,沉聲回應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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