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 幸福有聲音 只是腳步輕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7-25
天色微明,薄霧還未散去,街道上的小販們便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吆喝,戰爭再如何殘酷,生計都依然要繼續下去,那些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百姓們,他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僅此而已。
門環叩響,略為沉悶的聲音在清晨的空氣中分外分明,幾道人影靜靜的站在朱門之外,看著那碧瓦高牆的府邸,等候著應門之人。
「來了來了。」有了上次的經驗,尤晗沒有立刻將門打開,而是隔著大門揚聲問道:「是誰?」
「煩通報一聲,就說侯爺來看幾位公子了。」明威立在門邊對著門內回了一聲,尤晗聽罷歪了歪頭,眉頭一皺,道:「侯爺?哪個侯爺……」
「問過幾位公子便知。」明威聽門內回應之聲十分陌生,知道不是他所熟悉的人,是以耐心的回答道,尤晗撓了撓頭,準備返身去問公子,剛走了一步,突然間反應了過來:「小侯爺……侯爺,侯爺?!」他心底一驚,知道是威武侯爺前來,忙奔回門邊將門一拉迎了出去。
孟昶龍一身便裝站在門外,見尤晗開門時面帶惶然,一臉稚色,顯然有些慌亂,遂微微一笑,道:「有勞這位小兄弟,本侯來看看幾個孩子。」
尤晗雖然年紀不大,但大晉上下幾大支柱人物他卻耳熟能詳,知之甚多,在他的印象中,威武侯孟昶龍當是一虎目虯髯,剛毅不阿的角色,所以當初他見到小侯爺時便覺得十分好奇,因為小侯爺雖然體格壯碩,身形提拔,但容貌卻並不粗獷,反而是俊朗中透著幾分野性,有一種說不清的邪魅之氣,那時他便在猜度那威武侯爺究竟是何種模樣,可今日這人真正站在他面前之時,他才知道自己竟大錯特錯了。
威武是沒錯,多年的疆場生涯已經造就了那種自然而然散發的氣勢,勿需刻意去作態便已經壓人一籌,可就容貌來說,小侯爺似乎長得並不像他的爹爹;面前這兩鬢斑白的老者面帶笑意的臉透著一種慈愛之色,並不讓人覺得害怕,反而平添了幾分親切感。
「爹爹?!」尤晗發愣之間,奚昊已經從院中奔了出來,見孟昶龍竟帶人站在門外,他又驚又喜,到了門外先是推了推發呆的尤晗,然後伸手將孟昶龍的手臂一攬,笑道:「爹爹怎麼突然來了,纏綿在做早膳,水晶餃子千層餅,青絲荷葉粥,爹爹今日有口福,正好趕上。」
孟昶龍聞言哈哈一笑,拉過奚昊細細看了一看,見他雖依然纖瘦,但臉色很好,才鬆了口氣道:「忙了這麼多日未見你們,爹爹想你們了,怎麼,不歡迎吶?」
「昊兒自知嘴拙,不若白炎那般油嘴滑舌,爹爹再逗我,我可就做了啞巴,不說話了。」奚昊說完雙唇一抿,竟果真不再說話,孟昶龍見狀伸手將他一指,對著身後幾人笑道:「瞧瞧瞧瞧,還說自己嘴拙,跟白炎在一塊呆久了,竟也這般精靈古怪了。」
身後幾人聽了那話皆哈哈一笑,奚昊這才將孟昶龍的胳膊一拉,道:「爹爹,咱們進屋再聊。」
「好,走!」
「公子,公子——」
尤晗一路小跑進了東院,弓正伺候無瑕洗漱,聽他大呼小叫的跑進來,忙往那門口一站,沉聲道:「穩著點,公子剛醒,什麼事?」
尤晗見狀將頭一縮,吐了吐舌頭往屋內瞟了一眼,見無瑕坐在桌旁側頭相望,忙清了清嗓子,輕聲回道:「回公子,是小侯爺的爹爹,他,他來府裡了。」
「侯爺來了?」無瑕霍然起身走向了門口,問道:「人在何處?」
「奚昊公子剛迎進門,這會子正……」尤晗的手向外一指,然後卻僵在空中,口中的話語也被噎回喉間:「在身後……」他沒料到孟昶龍竟沒有去大廳坐,而是跟著他一併進了東邊的院門,此刻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帶著笑意靜靜的看著無瑕。
無瑕有些始料未及,他從未想到孟昶龍竟會來看自己,他知道如今軍營的事情有多忙,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尷尬,白炎來看他無可厚非,可孟昶龍卻完全沒必要跑這一趟,不但因為他是大晉的侯爺,更因為他是白炎的爹爹,是長輩,就算要拜訪,也當是自己前去拜訪他。
「侯爺請進,無瑕不知侯爺到了,失禮了。」無瑕知道雖然現在孟昶龍沒有制止白炎來看自己,卻也並不代表他便默許了自己的身份,畢竟立場不同,一旦有了利益衝突,這種平和的關係就一定會被打破,所以,他不能如奚昊與纏綿那般隨意,毫無顧忌的去面對眼前的這位老者。
「本侯早就應該過來了,可因公務纏身,到現在才有了些許空閒,所以,就來瞧瞧你們。」孟昶龍說著進了屋子,無瑕往桌旁一讓,又回身去喚了尤晗倒茶,見奚昊跟纏綿並未跟在孟昶龍身後,他心底一動,看了孟昶龍一眼,然後對著弓道:「去看看藥熬好了沒。」
弓明顯的愣了一下,見無瑕說完滿含深意的瞥了自己一眼,他才頓悟過來,拱手一揖,退身道:「侯爺請坐,我去給公子看看藥。」
「去吧。」孟昶龍笑了一下,為無瑕的機敏而暗暗讚歎,待弓退出將門帶上之後,他將頭一抬,看了看無瑕,輕聲問道:「幽冥花已經送到,你這身子可有好些。」
「多謝侯爺掛心,奚昊醫術超凡,無瑕最近已經好了許多了,吃得下,睡得著,一切都好。」
孟昶龍看他雖然已經不若在十方城倒下之時那般虛弱,但也依然臉色不佳,顯見白炎所說的幽冥毒性十分傷身,可他現在在自己面前卻隻字未提,不顯分毫弱態,其個性之強當真讓人折服。
「我聽炎兒說了,這幽冥傷身,你最近吃了不少苦頭,受了不少的罪;其實無瑕,很多時候你不必處處要強支撐的,說大了你是反晉勢力的領袖,說小了,咱們都是白炎的親人,我是他的爹爹,你是他此生最愛之人,關上門咱們便是一家,就跟奚昊纏綿沒什麼兩樣。我知道你自小吃了很多苦,走的道路也有著尋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記得以前纏綿曾經說過,他說你只是一個需要人疼愛的孩子,那時候我真的無法想像他所說的話,因為冷公子的威名從十幾年前便已經名揚天下,在我看來,你該是一個冷面無情,狡獪弄權,城府極深之輩,所以當我未曾見到你之前,我對白炎對你的執迷不悟很是惱火。」
無瑕沒有說話,將倒上的熱茶對著孟昶龍一推,然後又垂下了頭去,十指交疊在身前,無意識的緊扣著。
「白炎在東都出了幾次意外,甚至差點失去了性命,我當時遠在燕山度,未能站在他的身邊為他擋住明槍暗箭,至今想來都覺得愧疚不已。無瑕,你是聰明人,很多事情都看得透徹,應該知道皇上將白炎調入東都目的為何,皇上令他成立御林軍對抗相國府,又任命他為衛將軍統領京城各軍,這是我大晉建國以來最年輕的二品將軍,炎兒他深受皇恩,前途不可限量。」
不但因為那人是自己的兒子,還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就連自己這做爹爹的都感到驕傲自豪,孟昶龍的言語之間不由自主的便透出了激動之色,無瑕默不作聲的聽著他的話,頭垂得更低,纖長的十指更是扣了又扣,隱隱的泛出了青白色來。
有一種無法言明的酸楚在心頭蔓延,孟昶龍的話一字一句清晰異常的響在無瑕的腦海裡,令他有些難以承受。
他知道孟昶龍對自己與白炎的情感並不看好,若非自己與白炎同赴十方救下了白山的將士,或許他早就已經開口讓自己離開白炎了,可這種因救命之恩而換回來的敬重,當真不是他想要的。
「侯爺有話不妨明說,無瑕愚笨,實在……不想打啞謎。」心痛在迅速擴散,無瑕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他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因為實在害怕聽到接下來的話,也因為那話語一旦從孟昶龍口中說出,白炎就一定會陷入兩難境地,無法取捨。
一邊是自己的爹娘,一邊是心中至愛,這種進退維谷的無可奈何自己太有體會,所以不想,也不願讓白炎去承受,那麼,結果便只能有一個,那就是自己成為違背承諾的那一方,在白炎回來之前,離開這裡……
孟昶龍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卻不再如方纔那般輕鬆,他聽得出無瑕話中帶著的落寞與害怕,也知道他為何會這樣,而他現在,也正是要給無瑕一個交代,不過這交代於他來說,同樣不易!
「無瑕,你真的很聰明,是那種與生俱來的,令人驚艷的聰明,說實話,我很佩服你,我從不知道一個孩子能有獨自一人撐起如此大勢力的能力,在權勢爭鬥之中跌跌爬爬,卻一直立於不敗,這是我無法想像的,而生活之中的你又是一個如此讓人疼惜的孩子,你有堅韌不拔,在困難面前從不退縮的個性,就像原野中的野草,無論受到多少壓折,來年都會以蓬勃的生命力發出新芽一般,我很喜歡這種性格,也很看重你對白炎所付出的一切。」
無瑕的眸中微微一動,臉上神色因孟昶龍此刻的話語而有了波動,他不知道孟昶龍為何要跑來對自己說這些,若是他要自己離開白炎,當真不用拐彎抹角說這麼一大串。
「我很喜歡你,就像喜歡昊兒跟纏綿一樣,這種喜愛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孩子全心全意的喜愛,無瑕,放下仇恨吧,待這場戰役一完你們便走,你跟白炎二人隱姓埋名重新開始,天涯海角,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是一個父親為自己孩子作出的最大讓步,於他來說,榮華富貴又怎能及得上兒子手中的小小幸福,炎兒快樂了,愛著他的這些人才會真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