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 情仇如蜉蝣 愛恨各自休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8-10
黎明破曉,幾道身影從盤龍關口打馬而出,直奔建州方向。
盤龍關奪回,大軍會在不日將戰線前移,這也就意味著九原駐軍在不久之後將全面拔營,離開建州趕赴盤龍,此乃大趨所致,要將赫博多的蠻子從大晉的土地上趕出去,便一定要一鼓作氣追擊下去!
慕楓與蘇翀留在盤龍重修城牆,鞏固防禦,趙穆將軍身子需要調理,不宜長途跋涉,就地留在了盤龍靜養,白炎則帶著南宮白澤,白少卿楊雲驄等人打馬回轉,直奔建州而去。
「小侯爺你悠著點,手臂上的傷可剛包紮好,要是再裂開了我可不管你了!」見打頭那人信馬由韁一路狂奔,南宮熱河不禁不滿的嚷了起來。白炎聞言回頭一看,見自己果然已將大家甩開了一大段,遂將韁繩一拉,立在道旁笑道:「自己跑得慢,竟也還敢出聲。」
「知道你想早點回到公子身邊去,可也不能便仗著自己的馬兒好便欺負人,再說了,白大哥的手可是還綁著呢。」南宮熱河說完示意了一下,白少卿一聽忙笑笑道:「無妨,昨夜細細清理了,上了藥,這會子感覺好多了,咱們出來了這麼多天,小侯爺思念公子,必定想早點回去的。」
「這小子便是一天不跟我吵幾句嘴癢,咱們這都是自己人,攤開了說,我是想無瑕沒錯,楊大哥他們必定也想早點回到無瑕身邊,少卿兄心中不是也有事兒想要去尋究竟麼,也就你跟白澤沒什麼事,可我想啊,若是弦伊那丫頭在建州的話,你不定跑得比誰都要快。」白炎說完將四指豎起放在頭頂,然後上門牙一咬下嘴唇,做出了兔子的模樣衝著南宮熱河擠眉弄眼,一旁眾人見狀全都笑翻在了馬背之上,南宮熱河滿臉通紅的瞪著他,偏生又想不出言語反駁,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粗著脖子吼道:「你別得意,回去之後讓公子不理你。」
「他不理我,我自有辦法纏著他,哈哈哈——」
任務圓滿完成,自然一身輕鬆,那一行人馬嬉笑之間一路向前,白少卿打馬落在最後,抬頭看著漸漸升起的朝陽,慢慢的眉目之間浮現了憂慮之色。
也不知,公子的人到了沒有,歸雲莊的情形究竟如何了,柔兒她……
又在哪……
房間裡滿滿的站了一堆人。
自無瑕過世的那一刻起,他的房間便被封了起來,沒有人去準備任何東西,因為沒人相信他已經離去。床欄上的輕紗一層一層的落下,阻隔了內外兩個世界,他一如往常般安靜的躺在那裡,便彷彿下一刻就會睜開雙眼,對著眾人露出笑意。弦伊不聲不響的坐在桌旁,並不去望任何人,便是冷緋柔被帶到她的面前,她也未曾動彈半分。
「弦伊姐姐……」冷緋柔有些恍惚的看著弦伊,發出了沙啞的呼喚聲。弦伊眉目間終於有了波動,卻依然不去看冷緋柔,而是起身一站,一步步走向了床邊,冷緋柔站在原地,看著弦伊憔悴的身影,忍不住慢慢落下了淚來。
從無瑕出事開始,她便被關進了房間,除了一把門鎖將她鎖住之外,並未有人對她有過任何辱罵與折磨,因為這院子裡的空氣彷彿也隨著那人的離去一併凝結了,所以大家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怕驚擾了那沉睡中的人兒。
一天一夜,冷緋柔度過了自己生命中最為漫長的一個晝夜,她總會在不經意間驚心害怕,院子裡的傳來的風吹葉動都會讓她顫慄得跳起來,那簌簌的響動彷彿是一聲聲歎息,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時常在不自覺間透過門縫去望門外的院子,便彷彿下一刻無瑕就會如往常一般帶著呆呆從房間走出,輕柔的笑著,低聲細語著與它玩耍,然後坐在桃樹之下靜靜的畫畫。她從未想過殺一個人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恐慌,也終於體會到了當初許諾透著落寞望著自己,說著很多事情永遠都回不去的情景。
原來,的確是這樣的,很多事情,一旦做錯,就永遠無法回頭。
「說吧……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弦伊低著頭站在床邊,用盡全力才擠出了一句話語,說完之後頓了片刻,突然間回過了頭來。
憤怒!
那是一種讓人永遠都忘不掉的眼神。
冷緋柔的身子一晃,毫無依襯之下向後退了兩步,虛弱得無力支撐。
那滿滿一屋子的人都在盯著她,讓她感到無所遁形,她在心底告訴自己所做的事情無可厚非,她只是在為自己的親人報仇,為歸雲莊那麼多人討回公道,可另一個聲音卻在她的腦中無聲的吶喊著:原來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
他沒有讓人去殺自己的爹爹,沒有讓人放火燒掉歸雲莊,沒有追殺許諾鳳守,也沒有派人殺害鴻達劉恕,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而自己,卻將這一切全都歸咎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收留了自己之後,自己竟下毒害了他的性命……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突然之間便再也支撐不住,冷緋柔晃動了一下,一把跌跪在了地上,悔恨的淚水從眼中落下,砸在顫抖的指尖,沒入了蒼白的指縫之間。
「我不該將一切過錯都怪在他的身上……歸雲莊沒了,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活著,所有人都說為了我好,要我好好的活下去,可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轉移了目標的仇恨之外一無所有,我以為自己殺了他心中便會好過……可是,可是……」冷緋柔顫抖著將雙手舉到了眼前,失聲痛哭道:「我竟感到更加痛苦了,我的雙手沾了鮮血,再也洗不掉了……」
「你是歸雲莊的大小姐,冷秋之的女兒——冷緋柔,對嗎。」纏綿出奇的冷靜,在冷緋柔的說完之後,他篤定的詢問道。
冷緋柔雙眼無神的望著地麵點了點頭,而弦伊卻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床榻之旁。
「你是冷秋之的女兒……所以說……你是特地來找公子報仇的……」她喘息著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胸口,搖著頭喃喃道:「我竟將你帶到了公子身邊,是我害了公子,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那麼,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報仇而不惜對錯嗎?」纏綿緊接著又問了一句,冷緋柔意志消沉的苦澀一笑,深吸一口氣,呢喃道:「還有這樣的機會嗎……也許我就不該來到這裡……天涯海角,終會有我冷緋柔的容身之地,還有那個讓我愛恨不能的男人,而現在……卻再沒有機會了……」
雙眼慢慢抬起,心灰意冷間瞥向了那輕紗之後,想像著自己若是去了黃泉,又該如何才能面對那人。突然之間,冷緋柔愣住了,她怔怔的看著那輕紗後朦朧的身影,驚慌失措起來。
他……?!那床中坐著的,是誰?!
弦伊感覺到了不對,她順著冷緋柔的目光將頭抬起,仰面看向了咫尺之間的那人。
「公子……」聲音顫抖著,弦伊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霍然站起了身來。
白皙的指尖輕輕一扣,無瑕柔美的眉目半露在外,如墨般的長髮順著素潔的衣衫蜿蜒到了床沿邊,因剛剛醒來的不適,他蹙著眉頭摀住了胸口。
「總算是醒了。」纏綿急急將輕紗一扣,坐下身子將無瑕攬入了懷中:「弓,倒杯水來,尤晗去打熱水,雲嵐,將那藥丸拿過來,鬼翼,去將奚昊公子請過來,記得,看著點他。」
「好。」屋內眾人瞬間而動,只冷緋柔與弦伊二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大家忙而不亂之貌,弦伊終於醒悟了過來。
原來,他們都知道,除了自己還有柔兒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沒事,他沒事!
弦伊長吐了一口氣,突然間矮身蹲下,於原地抱著雙膝痛哭了起來。
公子還活著!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丫頭……」弓見狀到她身旁蹲下,將手撫在了她的發間,輕聲安慰道:「別哭了,公子不是沒事麼。」
「拿開,我討厭你們,討厭你們!」弦伊哭著將弓的手狠狠甩開,起身奔出了門去。弓抬頭看她離去的身影,回身對著於程顥將眼一瞪,低吼道:「還不去看著她。」
於程顥疾步追出,到了院門正撞上了匆忙而來的奚昊與鬼翼。
「無瑕當真沒事?他真的沒事嗎?」奚昊緊緊抓住了於程顥的胳膊不肯鬆開,就在方纔,鬼翼突然出現,告訴他無瑕醒了,讓他趕緊過去,他根本不敢相信那話是真的。
昨日被那場景所懾,在探不到無瑕的脈搏和呼吸之後,他整個人便懵了,垮了,根本無法再去求證真偽。纏綿將他帶回去後,他將自己鎖在房間不肯出來,他不敢再踏入東邊的院門,不敢再去看無瑕的臉,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會崩潰掉,可現在,鬼翼竟跑來跟他說無瑕醒了,又怎能不讓他茫然無措。
「是真的,這會子纏綿公子正陪著他呢。」於程顥話未說完,奚昊撒手便跑,鬼翼想到纏綿的話,忙緊隨身後一追,果然剛踏下台階奚昊便一個趔趄向前撲倒了,鬼翼一個探身將他拉住放穩,然後微微舒了口氣。
果然纏綿公子的話沒錯,是得好好看著他才行。
冷緋柔也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看那一眾人等雜而不亂的行動,她突然將頭一低,笑了。
「如今,你已知道了我的身份,要殺要剮,儘管動手吧。」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他們的一個計謀,只是想逼自己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而已。
「那麼你又可曾想過,我不過是要你一個身份,卻為何大費周章做這麼多事情。」無瑕的精神依然不好,那讓他陷入假死的藥物方才散去藥性,令他有些疲憊。
「有什麼區別嗎,你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是來做什麼的,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對我動手了,那麼你還在等什麼呢。」
「我在等,等你自己醒悟過來,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回頭的機會,因為這世上並非只有仇恨才是支撐著我們活下去的動力,你若不再為仇恨而活,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有關於你……和你所愛的那個人的秘密,柔兒,你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