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 命運之手 推我向前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8-19
人聲鼎沸,大規模的戰線前移需要顧及的地方太多,從下午開始,無瑕便一直未曾見過白炎,軍中不比城中,諸事皆是從簡,那營帳裡只一張窄小的床榻,旁邊放著一張案桌和幾把凳子,酷熱之下溫度極高,無瑕在輾轉了許久之後依然無法睡去,只好坐起身子披衣下了地。
申時剛到,離大軍出發尚有幾個時辰,白炎將大家帶入軍營之後便去安排行軍事宜,至今也未見人影。無瑕身子還在恢復期,容易倦怠,本想著在白炎帳中睡上一覺,到晚也便可以隨軍出發了,誰料軍中環境惡劣,他身子發汗,根本睡不著。
「弦伊……」輕喚一聲之後,無瑕走到帳簾邊看了一看,見四處都是匆忙行走的士兵,弦伊並未在旁邊,於是又走回了帳中,坐在了桌旁。
桌面上只一盞茶壺,連杯子都沒見一個,無瑕伸手將壺蓋捻起看了看,然後將之一蓋,掄起茶壺將壺嘴一對,凝神望了一會兒,突然低低一笑,抱起茶壺就著壺口喝起了水來。
「無瑕,你醒著嗎?」帳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問話,無瑕正喝水間,聽到那聲音心頭一亂,水瞬間嗆入氣管,令他劇烈的咳了起來。
「嚇到你了?」孟昶龍聞聲而入,只見無瑕撐在桌前俯身咳嗽,桌上茶壺翻落,水潑了一桌,於是回身揚聲道:「去將奚昊公子請過來,快去。」
無瑕知道他誤會了,揚手想要制止,卻奈何咳得不住,只好彎著身子拚命的抑制著不適。孟昶龍見狀幾步到了他的身後,伸手撫在了他的背後一下一下順著氣,道:「可是心疾又犯了?你忍著點,我讓人去叫昊兒過來了。」
無瑕搖了搖頭,努力的克制咳嗽之後將頭一抬,急急道:「不是,只是方才渴了,沒找到杯子,就著茶壺喝水急了……所以就……」他說完將頭一低,為自己這一鬧讓侯爺著急而感到抱歉,孟昶龍聽他一說,才知是自己突然進來讓他慌亂才鬧了這麼一出,忍不住便是一笑,又見他垂頭說話的模樣跟那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無端的招人疼惜,於是點了點桌子,命人收拾乾淨,才又笑著往那桌旁一坐,示意道:「坐下來。」
無瑕隨之到了桌旁坐下,因不知孟昶龍為何突然前來,他心有忐忑,臉色不由得便有了些許不安。
「下次我會記得讓白炎放幾個茶杯,他自小便頑劣異常,喝水常常就著壺喝,我跟他娘親常說他喝水便如牛飲,再好的茶葉在他那都是浪費。」孟昶龍說完搖了搖頭,彷彿果真可惜了那壺中泡著的好茶,無瑕見他那模樣,又想到白炎平日裡的行事作風,竟忍不住「撲哧——」一笑,有了認同。
「看來咱們對那小子的感覺一樣,下回再有了好茶,我便讓人拿來給你喝,省得白白被他浪費了。」孟昶龍見他開了笑顏,心頭感到舒暢,言語也更為隨和起來。
與奚昊和纏綿不同,無瑕的身份太過特殊,雖然他現在隱退不再過問世事,但他的身份和地位擺在那裡,不容任何人的侵犯與小覷。侯府是名門世家,擁兵百萬地位不俗,可他同樣是前戍的皇子,統領了反晉勢力十餘載,其財富與勢力不計其數,單以個人能力來說,他甚至更勝白炎一籌,可現在,他卻甘心為了白炎而放棄一切,光是這份情義,就當受到侯府上下所有人的敬重。
「白炎還在幫助蒼浪先生整兵,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我怕你在這不慣,所以才特地來看看你,誰知,竟讓你受驚了。」
「是無瑕自己不小心……」無瑕說著突然將頭一低,咬著下唇想了想,才頗為糾結的道:「其實,我是想著白炎每日必定也這麼喝,就想學著他的樣子試試看,結果……是無瑕自己調皮了。」那話一完,孟昶龍先是一愣,繼而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爹爹在笑什麼?無瑕怎麼了?」奚昊拉著纏綿一路疾奔,剛入了營帳便見那兩人對面而坐,一人仰頭大笑,一人卻低頭鬱悶,於是幾步上了前去,急聲問道。
孟昶龍見他二人進門,也不去解釋,只指著纏綿一笑道:「我算是明白你以前說的那話了,這孩子果然招人疼惜,年齡與白炎差不多,可卻更加孩子氣,這要放在以前,我是怎麼都不敢相信名動天下的冷公子會是這樣一個性子的。」
「倒是無瑕做了什麼惹爹爹發笑了?不過要說到耍小性子,無瑕若是稱第二,這天下恐怕便無人敢稱第一了。」纏綿聽罷非但沒有為無瑕解圍,反而落井下石幸災樂禍起來,無瑕聽到這才將頭一抬,也不說話,只斜斜的覷著他,直到他自己感到危機,收聲往奚昊身旁一躲,避了開去。
孟昶龍坐在一旁看著他二人較勁,越看越覺有趣,也越看越是喜歡。
世事無常,這若放在從前,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在兒子喜歡男子這一事上做出讓步,因為在他看來,那不過是炎兒年少輕狂的一份荒唐而已。誰人沒有年輕過,癡過、狂過、哭過、笑過,也便如此了,當一切散盡,那不為世俗所容的情感終將隨著風月散去,化為清風,消失弭而,可誰料,就是這麼一份連自己都不認可的感情,卻在那兩孩子的苦苦掙扎之中經歷了生離死別,無數的磨難,最終衝破了一切阻礙在了一起。
人心都是肉長成,有他們如此執著不悔的付出,站在他們身旁看著那一路艱辛的親人們,又還有什麼理由不去祝福他們,認可他們呢!
「你們聊,爹爹要去安排事宜了。」孟昶龍為那兩孩子感到心疼,卻不善將那份情感流露,於是匆忙站起,抬步便出了營去。奚昊見他走得匆忙,心頭不解,回頭去看纏綿之時,才見他望著無瑕一動不動,而無瑕則在仰頭之間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奚昊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感到鬱悶,他不知道爹爹為何要突然離去,也不知道纏綿與無瑕的那種眼神交流說明了什麼,於是他悶悶不樂的往桌旁一坐,撇著嘴角,道:「就我最笨,每次你們要說什麼只要一個眼神就足夠了,可我卻還要不停的追問,不停的猜測,當真是我的頭腦不夠用麼。」
纏綿聞言哈哈一笑,往他身旁一坐,道:「我便喜歡你這樣笨笨傻傻的,無瑕這樣聰明的,自然也要搭配白炎那般癡癡愣愣的。」
「你便是說我們侯府的人都是傻子,是麼?!」奚昊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次把柄,正得意間,卻被纏綿一把捏住了鼻頭,道:「說得沒錯,你自己都承認了,我又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你!」奚昊將桌面一拍霍然站起了身子,豈料那一巴掌並沒將纏綿嚇到,反而讓他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痛起來,他氣鼓鼓的看了看纏綿,然後將他的胳膊一拉往後一撂,道:「出去,我要給無瑕扎針。」
「你扎你的,我坐我的,這軍中人太多,我得守著你才成。」
「無瑕幫我打他,又來說渾話了。」奚昊被他揶揄氣得不行,無瑕見他果然惱了,才對著纏綿一瞥,道:「我那馬車寬敞得很。」
「我走我走,我幫著大家裝載糧草去。」纏綿聽罷返身便走,奚昊見無瑕只一句話便將他打發了,不禁好奇的問道:「怎麼你一句話便能將他治住?」
無瑕看他滿面疑惑之貌,忍不住伸手一點他的額頭,低笑道:「所以說萬物相生相剋,而且,我也是用你才壓住了他。」
「我?」奚昊一聽更是不解,他與纏綿鬧著一會兒都沒佔到便宜,為何無瑕卻說他是用自己壓住了纏綿?
「我那馬車的確寬敞,不在乎再多一個人,可長夜漫漫,若無你陪伴,他又怎能安心入睡。」
話說到這份兒上,奚昊再不濟都明白過來了,他先是呆呆的望著無瑕,然後才歎息一聲,垂頭喪氣的往凳子上一坐,極其鬱結的擺弄起手中銀針來。
「我覺得自己好笨好沒用,手無縛雞之力,既不能為爹爹分憂,也不能上陣殺敵,你與纏綿都那麼聰明,跟白炎更是心有靈犀一點便通,卻單單我一個什麼都不會,你們商量事情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什麼忙都幫不上。」
「你是天下第一神醫,在醫術方面無人能及,若沒有你,無瑕早就不知死過多少回了,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輕待自己!」
「醫術雖能救人,可在很多時候,卻連自保都做不到。」奚昊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間便落寞了下來,握住銀針的雙手鬆開之後又緊握,竟隱隱的有了顫抖。
「奚昊,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們大家在一起,就一定不會讓你再陷入那種不堪的境地,你信我們。」
聽著無瑕的話,奚昊將頭慢慢一抬,輕聲笑道:「我信!」
可亂世之中,又能誰能保證那諾言一定可以實現。
「飛雲,青衣衛的飛鷹傳書到了。」
花開滿園。
香氣四溢的小院之中蹲著一個男人,在聽見呼喚之後起身一站,拍去手中泥土,道:「爹爹看孩兒種的這花開得可好。」
武凡中瞥了一眼那開得正茂的花兒,沉聲一喝,道:「開得再好又如何,風吹雨打之後,不過就是爛泥一捧,有什麼用。」
「呵——說得極是。」武飛雲聞言回頭一看,突然一手揪住那花莖狠狠一拽,將那花兒連根拔起抓入了手中。
「花兒開得再好也不過如此,離了泥土沒了根,便不堪一擊!聽說瀝泉山莊近來好事將近,咱們是否也得給姬無瑕送上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