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 逆水行舟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8-31
「公子醒了,哥哥將馬車趕慢一點,我去將水拿過來給公子洗漱。」見無瑕醒來,弦伊忙不迭的將車簾一挑,拍了拍弓的肩頭,然後對著於程顥道:「把才纔用暖爐漚著的粥給公子端過來,公子起了。」
「好。」於程顥應承著打馬向前,弦伊則跳下了馬車,往了後方而去。
「公子醒了麼?」雲嵐與鬼翼正在一處說話,見於程顥攆上前來,忙一躍下馬,叫停了旁邊的一輛馬車,然後將層層固定的暖爐解開,從上面拿下了與之捆綁在一處的帶蓋瓷碗來。
「還燙著,用這個裹了帶過去。」他說完抽出旁邊的一塊粗麻,將那瓷碗一裹遞到了於程顥的手中,於程顥衝著他點了點頭,勒馬離去,待他走遠,鬼翼才又出聲道:「將軍估算咱們的隊伍應該到哪了?」
雲嵐將暖爐中的炭火倒掉,爐灰散盡,又將那暖爐放回了馬車上,然後拍了拍車轅,示意馬伕繼續前進,待一切完畢之後,他才飛身上馬,瞧了一眼遠方,道:「估算跟咱們到達盤龍的日子差不多。」
「我聽說……赫博多的鐵穆耳汗如今正在巨鹿!」
「知道!」只一句知道,雲嵐的雙手驟然之間便在馬背上緊握了。
弒親之仇不共戴天,當年的東昌城白骨遍地,年幼的他在鮮血與殺戮之中跌爬滾打,痛哭著尋找著爹娘的身影,最終,見到的卻是他們的屍體。十多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仇,為了爹娘,也為了東昌城中那麼多無辜枉死的百姓,去向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儈子手討回公道,如今那人就在巨鹿城中,當真他夜不成寐,恨不能立刻將其手刃,以報血海深仇!
「鬼翼只一句話要對將軍說,東昌城那麼多條人命,不該由將軍一人背負,只要有用得到鬼翼的地方,說一聲,赴湯蹈火,我都在所不辭。」
「好兄弟!」雲嵐伸手扣住鬼翼的手臂狠狠一握,然後露出了一絲微笑來。
「公子好歹再喝一口,就這麼點粥,你都剩了大半,這樣下去可不行,待到了盤龍,小侯爺該怪我們了。」見無瑕抿了幾口粥後便要推脫,弦伊有些著急了。自與小侯爺分開後,無瑕的飯量愈發的少了,有時當真就動動筷子,沾點油鹽之氣罷了,這一路下去至少還需六日,他總這麼不吃東西當真是不行的。
「擱在那,等會吃。」無瑕說完身子一歪,倒在絨毯上用軟枕遮住了頭,弦伊見他耍賴,將粥碗一放,伸手便去拉扯軟枕,道:「公子這孩子氣當真是愈發了不得了,見過這麼大的人不吃東西將自己藏起來的嗎?」
「是真的吃不下,你卻偏要拿來灌。」無瑕說完回眸一瞥,牴觸更甚,見弦伊還要說話,他突然將身子一直,想了一想,伸手拿了面具,道:「悶不住,我去前面看看奚昊纏綿去。」
「公子喝了粥再走!」弦伊知他要逃,正想著要去拽住他,可雙眼一眨之間便不見了他的身影,弦伊見狀無奈的挑了簾子出了馬車,弓這才回頭一笑,道:「早就沒影了,還看。」
「哥哥也不幫忙攔著。」弦伊嗔怪了弓一聲,弓將身子一讓,示意她坐在身旁,道:「攔了做什麼,我倒希望公子能常出了馬車四處走走,咱們自小便跟著他,知道他是個自由慣了的,這些日子看他這麼悶著,我這心裡真不是滋味,只願這場仗早點結束,咱們也好離了這人多之地,過一些平靜的生活去。」說到這,弓突然頓住話語躊躇了一下,先是去看了看跟在馬車旁的於程顥,然後才壓低嗓音側頭望著弦伊道:「丫頭,我問你,你與程顥,究竟怎樣了。」
「什麼怎樣!」弦伊瞬間便成了豎起尖刺的刺蝟,毫不客氣的回著弓的話:「哥哥什麼時候也跟那三姑六婆一樣,愛管這種事情了。」
「你個丫頭,從小到大都這般牙尖嘴利,哥哥是為你好,你若喜歡程顥,待公子與小侯爺歸隱之後便可隨了他去,可哥哥看得出來,你喜歡的,其實是南宮熱河那小子,對不對?」
「不聽!」弦伊氣嘟嘟的將兩耳一捂,低頭道:「什麼都不聽!昨夜睡得晚了,困了,趁公子不在,我去偷會懶去。」她說完一返身挑了簾子進了車內,弓無奈的搖了搖頭,只好作罷。
其實如今公子為了小侯爺而放棄了仇恨與身份地位,他與小侯爺之間曾經存在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已經消失,弦伊大可不必再這般牴觸她與南宮熱河之間的情感,可卻因為於程顥的不離不棄,令她無法下決心去做出抉擇,她或許是想用時間來拉扯一切,可她卻忘了,以南宮熱河的性子,又怎會因她的冷漠便選擇淡忘,而於程顥的如影隨形,也只會讓他自己陷得更深……
「你來了?今日怎麼想到出來的?」當發覺來到車旁的人是無瑕時,奚昊開心的大笑著便伸出手去,道:「纏綿到前面去了,我一人正在無聊,不如你帶我去找他,咱們也好透透氣,好不好。」他說完一雙眼滴溜溜的望著無瑕,滿臉的期待之色,無瑕好笑的看著他,終還是一伸手將他搭上了馬背,道:「坐穩了。」
「好。」
雙手環住無瑕的腰肢緊緊一摟,奚昊在後笑道:「記得你也是個不善騎馬的,可現在竟如此嫻熟了。」
「熟能生巧,自然如此。」
「可是……」奚昊的話還沒說完,無瑕便突然向前一指,道:「纏綿在那,咱們過去。」
「好。」
其實他想說,能看見無瑕走出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令他十分開心,可是,他又怕自己說了,反而引起無瑕的不快,但他卻不知道,無瑕在策馬向前之時便已經想了個透徹明白。
這一去在軍營中不知還要呆多少日子,若是一味的逃避,到最後可能還會落得比昨日更加不堪的下場,戰場上刀口舔血的漢子要的不是暗藏的謀略與心機,他們要的是坦坦蕩蕩的相處,任何神秘讓他們猜度不透的東西都會令他們產生反感,因為不可預知,所以牴觸甚至是厭惡,與其去避開他們,不如迎面而上,以真心換真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也。
「這道林子有多遠的距離?可有匪患?」
纏綿此刻正與孔璋列於大隊之前,看著眼前出現的一道茂林細聲詢問,孔璋抬頭看了看林子深處,不以為然的回道:「此處名為落馬坡,從入林到出林總共二十里地,山上沒有任何匪患,離這道路最近的一處響馬是前方小鎮安平康碭山上的雲海幫,不過他們向來都只做些小買賣,從不敢正面與軍隊起衝突。」
「知道了。」纏綿應了一聲,卻並沒有下令前進,反而勒住馬蹄一躍而下,慢慢靠了過去。
那偌大的林中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不光是鳥叫,便是蟬鳴都未曾聽見一分。
「以往這林子也是這般安靜嗎?」他問得有些突兀,孔璋本還張著嘴打著呵欠,被他那一句話驚得又縮了回去。
「北方天氣寒冷,入秋便已經十分涼爽,蛇蟲鼠蟻散得也比南方早,公子別看這會子白天明日高懸還有幾分熱氣,待再過半個多月,只怕薄衣便難以御寒了。」他說完比劃了一下,笑道:「不定哪天早上起來便看見白茫茫一片了呢。」
纏綿聽他說得實在,遂也是一笑,道:「讓大家都小心點,咱們這是馬車居多,這樹木茂密之地不比尋常,若是遇到突然情況,只怕會手忙腳亂,無法立刻反擊。」
「是,屬下知道了。」孔璋心頭暗笑纏綿多慮,臉上卻也不敢顯露,剛拱手應下拉馬往後之時,便看見了已到跟前的無瑕與奚昊二人。
「孔璋見過兩位公子。」
「你們怎麼來了?」纏綿聽了孔璋的話,回頭一看,見奚昊從無瑕身後伸出個腦袋衝著自己做了個鬼臉,他不禁眉頭一揚,假裝兇惡道:「等會再收拾你。」
「噓!」無瑕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然後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說話,繼而雙眼一閉,細細去聽附近的動靜。纏綿見他凝神靜氣之貌,心中無端的便是一跳。
無瑕五感敏銳異於常人,很多別人無法聽見與捕捉的細微之處都難以逃脫他的耳目,方才自己也覺得此處有些不妥,可經孔璋說後便打消了顧慮,豈料無瑕竟也發覺了不對。
「屬下……剛給纏綿公子解釋過……」孔璋本要離去,可見無瑕也如纏綿一般不安於那種寂靜無聲,於是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將方纔說過的話再說一遍,誰知無瑕卻沒有聽他去說,反而抬頭一望之間拍馬而起,轉瞬之間便沒入了密林深處。
「這北方……不比……南方……」孔璋的話語噎在喉間,眼見那人從自己面前消失,就在那一個抬頭之間便不見了蹤影,他不禁怔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喉間一動,拚命嚥下了一口口水,結結巴巴的對著纏綿道:「公……公子他,去哪了……」
「纏綿帶人撤回去!」
利箭勢如流星,直奔了林外的隊伍而來,因事出突然,利箭的來勢又極快,孔璋勒馬愣在纏綿身旁不知躲閃,纏綿第一反應便是去護奚昊,待回過頭來,已經來不及去拉孔璋。
「咚!」劇烈的心跳突然震響了耳膜,孔璋雙耳嗡響著,瞬間感到腦中空白一片,那利箭轉眼便到,他卻避無可避,死亡來得如此之快,讓人始料未及。正當他認命的將雙眼一閉,準備承受那徹骨的疼痛之時,卻突然發覺風聲撲面,同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馬兒被人一蹬,偏離了方向。
後背的冷汗立時滲出,孔璋睜開雙眼回過頭去,正看見了面前的那道白影。
無瑕就在他的身邊,手中握著的,正是那支追魂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