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 除卻巫山不是雲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9-22
呼吸是涼的，身子卻燙得嚇人，無瑕知道自己此刻定在發燒，他感到很渴，需要喝水，於是開口喚了幾聲，或許是因為聲音太小，又或許是門外根本沒人，所以沒有任何應答。
纏綿走了很久，弦伊也還沒回來，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可他卻無法再等待下去，於是他強撐著身子下了地，慢慢走向了桌子。頭是暈的，便連腳步都透著虛浮，他撫著胸口深吸了幾口氣，換來的卻是喉間難以忍受的疼痛。
這寒症犯得比以前更兇猛了，奚昊說過，因為靈姝跟幽冥本身都有毒性，而自己的病情又反反覆覆拖了太久，所以抵擋力變得十分薄弱，前兩日因為突然跑出去，衣服沒加，鞋也沒穿，當時便已經風寒入侵，這兩日愈發的鬧得厲害了。
桌面的小爐上如往常般放著茶壺，正騰騰的冒著熱氣。無瑕用盡全力的挪到了桌旁，想要拿起茶壺倒口水喝，伸手之後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根本顫抖得抓不穩那茶壺的手柄；冰涼的指尖感覺不到任何熱度，他放開手柄轉而扣住了茶壺的壺身，想要就著那傾斜的力度將水倒出，可當整個手掌都扶在那茶壺之上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霎時便已經通紅了。
原來，並非不燙，而是自己感覺不到罷了。
呵……
他突然出聲笑了一下，一種莫名的苦澀瞬間蔓延了唇角眉梢。
看來老天是容不下自己，要將這條性命收回去了。是自己太天真，以為重新開始便能抹殺從前的一切，原來，很多事情並非自己想要便能得到。殺戮太重，根本就沒資格去重新開始，更沒資格去得到白炎的寵愛！
白炎……
白炎……
「白炎，你在哪，你現在……到底在哪……」突然之間便再也抑制不住那份心酸，無瑕站在原地，將臉緊緊的埋入了掌心，單薄的身子於寒風中輕輕顫抖著，那雙肩瘦弱得讓人心疼。
門一聲輕響，繼而有輕柔的腳步聲響起，無瑕怕自己傷心的模樣被旁人瞧見，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悄然間抹去了淚珠。
「怎麼去了這麼久。」這房間除了弦伊纏綿等人，士兵們幾乎是不會踏足的，他沒有回身，卻自然而然的認定了來人便是那幾人中的一個，可當發覺自己的問話無人應答時，他才心底一驚，剛側過了身子，便被來人從身後摟住了。
「聲音怎麼了？寒症又犯了嗎？」
鄭澈軒！
「放開！」沙啞的嗓音透出了一種憤怒，無瑕掙扎了一下，可因身子狀態不佳，竟掙扎了幾下都沒掙開。
「你放開我！放開——」
纏綿在哪？弦伊在哪？明威呢？大家為何都不見了？
「鄭澈軒，你為何還要來，為何還要出現，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拋開一切重新開始……你卻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你究竟想要什麼——」身子因那人的擁抱而變得僵硬，無瑕用盡全力的去掰鄭澈軒的手指，想要讓他鬆開桎梏，讓自己自由，可是，他的手抱得那麼緊，緊得要讓人窒息了。
「我無法再等著你回心轉意了，無瑕，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度日如年，無論是太子府還是長亭苑，甚至是問鼎軒，我都覺得空蕩得可怕。我每天坐在你坐過的地方，看著你曾經看過的風景，想著……你永遠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那感覺讓我要瘋掉了！所以，我不顧一切的來找你了，我想你，無瑕，我想你！」
「你放過我……你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你現在是大鄭的皇上，一國之君，卻為何還要苦苦糾纏在這份求而不得的感情裡！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充滿了仇恨，一心想要報仇的孩子，你也不再是需要我全力扶持的太子，你現在什麼都有了，就算是看在我一手將你扶上大鄭皇位的份上，放過我……我求你，我實在已經受不了你的這種步步緊逼，我會垮掉的……鄭澈軒……我會垮掉的……」無瑕無力的搖著頭，淚水順著雙頰潸然而下，他感到很累，累得要倒下了，可鄭澈軒的擁抱卻依然那麼緊，讓他無法去逃離。
「你身子好燙，你在發燒了，無瑕，別說話，我抱你去休息。」發覺懷中的身軀如火一般的滾燙，鄭澈軒終於鬆了雙手俯身去抱無瑕，無瑕卻登時將他一推，逕直奔了門外而去。
「別走！」
別走，一如當初天涯懸索邊的那一個回頭，換來的便是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思念，那感覺讓人瘋狂，不願再去回想。
「放開我——」無瑕的腳步已經虛浮，他感到頭很暈，可是，卻並不想被這人抓住，所以在甩開鄭澈軒的拉扯之後他蓄力一躍，奔回了床頭。
金絲就在枕邊，只要再快一分便能拿到！
眼見手指就要碰到金絲，無瑕突然感到身子一沉，繼而被人強行拉過，壓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撞擊令他的腦中嗡然作響，當發覺自己被鄭澈軒扣住雙手壓入床間之時，他的臉霎時變得煞白。
「不要——」聲音瞬間失了真，因當初發生的那事而產生的心裡陰影突然間被擴大到了無限化。無瑕睜大了雙眼死死的盯著壓住自己的那人，雙瞳縮到了極致，整個人竟顯出了一種由衷的害怕。
他在發抖……
他竟然在發抖……
看著無瑕那害怕的模樣，鄭澈軒的心突然間被狠狠揪痛了。
原來自己竟傷他如此之深，或許在他的心裡，自己跟蕭君莫根本就沒有兩樣，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曾是他用盡全力去保護的一個人，而這種關係一旦破裂，便若深淵的兩頭，再也無法癒合。
「我不會再傷害你，無瑕，別怕！」
「放開……」無瑕仰著頭，拚命的想要拉開與他的距離，那本就沙啞的聲音此刻已完全發不出來，可他卻依然還在不管不顧的掙扎與咆哮。
身軀在不住的較勁之中貼得更緊，無瑕感到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被汗水浸透的長髮凌亂的貼著臉頰，那赤紅的雙目中透著一種狠氣，竟狂野得讓人眩迷。鄭澈軒死死的摁住了他的手腕，壓住了他的雙腿，見他還在不管不顧的吼叫，而聲音卻已經沙啞得聽不到，於是俯身一低頭間緊緊的吻住了他的雙唇。
讓他停下，再叫下去，他的嗓子會廢掉。
吸氣聲噎在了喉間，無瑕的全身驟然間繃得筆直，當發覺自己甩不開那人的擁抱也避不了他的親吻之時，他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然後狠狠一口咬住了鄭澈軒的唇角。
那是一種無刀無刃卻傷人至深的廝殺，七年的苦苦糾纏中，也曾為了彼此而幾乎丟掉過自己的性命，那本是該相互扶持不離不棄的兩人卻因情感的質變而走到了水火不容的這一步。
明明深愛著他的他，卻因將他傷得太深而失去了他；而明明痛恨著他的他，卻也終究下不了殺手去了結了他的性命。那是一種極度矛盾而痛苦的關係，在給予痛徹心扉的同時，也同樣刻骨銘心。
溫鹹的血液從那人的唇齒之間慢慢浸入，漸漸的充斥了整個口中，無瑕怔著雙眼仰著頭，突然間整個身子便懈怠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因為太累，所以不願再去思考，於是他帶著疲倦將雙眼閉上了。
唇邊還留有那人的溫度，那本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雙唇此刻卻被殷紅的血液染成了妖嬈之色，感到鄭澈軒的指腹輕輕撫過自己的嘴角，無瑕將身子一側，避了開去，用那幾乎已經聽不到的聲音道：「你走！」
「我這就讓人放了奚昊，讓他來給你治療。」鄭澈軒的話讓無瑕的臉上浮出了一絲苦笑。
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依然是他，霸道得讓人痛恨！
而這，也正是自己所擔心的原因。
侯爺帶兵去了前方，面對的是赫博多與韓國兩方人馬，鄭兵卻斷在了他的背後，阻隔了他與九原軍的脈系，若鄭澈軒為了自己而臨陣倒戈，聯手敵營的話，自己豈不便成了罪魁禍首，害了白炎，害了那麼多九原的將士們。
「無瑕，你放心，我定不會再讓你出任何事情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守著你，等九原的這場戰爭結束，我便帶你回去，咱們以前的承諾依然還在，我會用盡全力給予你所需要的一切，助你復國，好不好。」
眸間一動，無瑕面對牆壁慢慢睜開了眼睛。
承諾……
那曾讓自己苦苦等待了六年的承諾，最終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因為那份承諾需要交換的條件太過沉重，讓自己無論如何也擔不起來。
情愛由來發自內心，兩個人之間不能平等的付出，又拿什麼去許下一輩子。
「你明知道……我愛的人不是你……」
「可我愛的是你……」
「我不會離開白炎……也不會跟你回去……」
「這世上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我便用我這一輩子去賭，看是否有一天，你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