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情難思量 負了誰的微涼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10-16
大軍出發在即，諸多事宜需要商榷，整整一晚，包括纏綿在內的有調派權的將領皆徹夜未眠，聚集在了趙穆將軍所在之地。盤龍的防守需層層加強，前去支援先遣軍的隊伍需仔細分配，晉軍與鄭軍的行走路線與調配方案如何才能協調與統一，這些事情從幾日前便已經開始商議，而今天便需最後定案，因為明天一早，這浩浩蕩蕩的近十萬人馬便要馬不停蹄的趕赴前方了。
爭議少不了，因為誰都不想落於人後，隊伍拉得太長，前後距離相差得也不是一點兩點，一想到先遣軍已經在戰場之上浴血奮戰了多日，這些即將出發的士兵們，特別是九原的將士們便忍不住沸騰了熱血，摩拳擦掌，卯足了勁兒的想往前衝，可也正是他們的這種急切讓纏綿與明威內心湧起了擔憂。
所謂欲速則不達，鬥志高昂是好事，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若是只一味逞強鬥狠，怕反而會誤了事。而一直都未有過多要求的雲嵐單單在行軍先後上有了執拗，他不同意趙穆提出的晉軍先行，讓鄭軍作為後援的提議，堅持要帶至少一半人馬率先趕赴前方，偏偏趙穆也是個拗脾氣，他認為這場仗怎麼說都是大晉與赫博多的戰爭，關乎的不光是大晉邊防的安危，也同樣是一個國家最起碼的尊嚴問題，又豈容他國打了頭陣，讓自己的兵跟在屁股後面殿後支援，這一老一少二人從入夜開始討論便撐了場，直到破曉時分都還未退讓。
「不管怎麼說，這衝鋒陷陣的都該是我大晉的將士們，雲將軍一番好意老趙心領了，你們大鄭派兵不過就是因為兩國聯姻，盡盡禮儀罷了，我九原士兵再不濟，也不會淪落到需要你們保護苟延活命的地步，所以這一點上，咱們免談了！」斷斷續續鬧了一晚，趙穆依然堅持不讓，雲嵐雖然平日裡隨和謙讓，這一次卻也鐵了心的不做讓步，纏綿知道他心中所想，見他此刻雖悶不吭聲，卻也不會妥協，遂與明威對視了一眼之後，退出了帳去。
雲嵐之所以這次這麼堅持，是因為他知道此刻在那汲水前方城池中帶隊將領是赫博多的鐵穆耳汗，殺親之仇不共戴天，他堅持要上最前線自然無可厚非，更何況他等待這機會已經十多年，換做是誰都不會拱手退讓，可趙穆將軍說的也十分在理，他兩人如此僵持不下當真不是個辦法，於今之計，唯有想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纏綿——」明威見纏綿出去，也緊隨著走出了帳門。他與雲嵐雖不如纏綿那麼熟絡，但終歸從在十方城開始便有了接觸，知道他並非是那種好大喜功，驕傲自負之人，想來他這般堅持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於是跟在纏綿身後想要一問究竟，豈料纏綿應過之後並未停下，反而加快腳步向著西邊的營地走去了。
那邊是大鄭軍隊駐紮之地，雲嵐所帶的部屬皆在這頭，纏綿去那是要找誰？
明威心頭稱奇，卻沒有去跟隨纏綿，眼見天空魚白微露，想到無瑕必定已經起身，於是腳步一轉，向了城樓而去。
雖然大軍將行，但操練一如尋常，這城樓附近除了巡防而過的士兵之外再無他人，明威從台階踏上，剛走了幾步，便發覺了半腰上站著的一道人影。
那人斜倚著身子靠在城牆邊，顯得十分慵懶，眼神中帶著一種漫不經心，靜靜的望著遠方，聽明威腳步靠近，他收回雙眸瞥了一眼，自鼻間發出了一聲冷嗤，繼而又抬眼望了出去。
明威的腳步正到了那人身旁，聽得那一聲嗤笑，頓時頓了一下，停住了。
那人雖沒有說話，可那種賁張而出的不屑與嘲諷卻清晰的從幾乎不可聞見的冷嗤中彰顯無遺。明威不知自己身上有哪裡不對，竟這般莫名的便遭到嗤笑，所以那一瞬之間便有了隱藏不住的怒火與惱意。
「在下與閣下似乎素不相識，何來惹你如此嘲諷冷笑，若果真有可笑之處，說了出來，也好讓我知曉。」他並非沒有見過眼前之人，當初無瑕寒症重犯，便是這人拿了藥給奚昊，才讓無瑕的病情被控制了下來，他一直都很好奇此人的身份，因為他在這鄭軍軍營之中行動自由，雲嵐鬼翼等人更是對他的一切隻字不提，十分避諱，讓人不得不對其身份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鄭澈軒聞言收回了眼神，卻沒有去看明威，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突然笑了。
「我不過是站在這裡看看風景，沒遮你的道，擋你的路，莫非還不許人笑了？」
明威明顯的聽出了他話中的挑釁，可他並不明白鄭澈軒為何要故意招惹自己，聽對方如此說法，倒顯得是自己不大方，故意找了他的茬，於是在頓過之後決定不去理他，抬步再上了台階，豈料才走了幾步，便又聽身後傳來了更大的一聲冷笑，夾雜著一句似有似無的的歎息聲。
「大晉果然無人了，唉……」
怒火突然便衝上了頭頂，明威霍然回過身去，雙眼一瞇，再次看向了背後之人。
「閣下說話注意點，這裡是我大晉的土地，縱然你們打著援助的旗號，也不必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趾高氣揚的輕賤我大晉士兵。」
「骨氣倒是挺硬，就是不知上了戰場之後，腰板也能如此強硬嗎。」鄭澈軒依然一副懶散的模樣，以一種不屑的神態繼續激怒著明威，明威聽罷之後蹬蹬踏下了兩步，到了他的面前，看著他，一字一頓緩緩道：「那便看看，我大晉與大鄭誰能挺到最後。」
鄭澈軒聽完突然仰頭大笑起來，一時之間竟停不住，便彷彿明威說了多麼可笑的笑話，讓他無法忍受一般。明威胸中的怒火已經爆棚，鄭澈軒的這種一再挑釁已經不在他的忍受範圍，若放在往常，他早已經對其動手，可現在形勢不同，晉鄭兩國此時此刻同屬盟國，大鄭的五萬精兵正駐紮此處，兩軍之間只要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引起一場浩劫，所以，就算鄭澈軒再無理取鬧，他為了大局著想，也必須得忍！
泛著青白的指背發出了「卡嚓」輕響，明威深深吸了口氣，拚命平復著心中的怒火，然後一個轉身向上而去。
明日大軍便要出發，雲嵐與趙穆將軍還僵持不下，若是自己再與這人起了衝突，只怕大軍未行便要開始動盪不安了，就當自己沒聽見這人方才說過的話，走了便罷。
他息事寧人，鄭澈軒卻並不打算就此作罷，見明威居然忍住了自己的挑釁沒有動手之後，他感到意外之餘倒是有了更為濃烈的興趣。
但凡越是能忍之人，爆發起來便越是激烈，所以，不怕他不應招。
「對於一個能對自己親生父親下手的人來說，你倒是有幾分隱忍之度，我還以為，是那種一挑火星子便焰火滔天之徒，原來，不是那麼回事。」
明威的腳步一頓，沒有回身，雙拳卻握得更緊，骨節發出的響聲似乎要將整個手掌爆裂了。
「你再說一遍。」緊咬的齒縫中逼出了一句話語，明威的身子輕輕顫動著，隱忍已到極限。
「怎麼？沒聽清？那好，我再說一遍。我說連親生父親都能下得了手的人，怎會是這樣一個窩囊的孬種！這一次，你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得很清楚！
一道銀光閃過，明威腰中軟劍如銀蛇一般直襲而去，纏上了鄭澈軒的手臂。
憤怒化為力量，燃燒了一切。每個人都有其不能退讓的底線，而這個，便是明威不可觸摸的那道防線，鄭澈軒完全徹底的擊破他的心理防禦，為的，便是這一刻！
遠處有人群在迅速靠近，當看見那戎裝佩甲的士兵轉眼而至之時，明威瞬間明白了一切。
不管這人是誰，他都早已設好了這個局等著自己，而自己也如他所願，在這微妙的時刻與鄭軍兵戎相見了！
「護駕！十二衛何在——」
混亂之中的這句話語如醍醐灌頂，將明威驚了個透心涼，他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卻也不是罔顧大局之人，那喊話者轉瞬便至，身後還跟著十二道如鬼魅般的身影，明明白白的護向了他所襲擊之人，令他在震驚之餘分了神。
「殺了他。」
對面那人的話語很輕，卻透著毋庸置疑的強硬，那席捲而來的利器從身體的各個方向同時襲到，令人避無可避。
風聲在耳邊嗚響，銀蛇般的長劍劃過鄭澈軒的手臂，隨即脫手而出落在了地上，明威歎息了一聲將雙眼閉上，卻沒有等到那穿透身體所帶來的疼痛。
一股撲面的涼意伴著一絲淡淡的冷香竄入了鼻間，那是他何其熟悉的氣息，一如往常伴在那人身邊聞到的一樣。
劍氣與內力的碰撞揚起了無瑕如墨般的長髮與雪白的衣袂，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進入這包圍圈中的，當大家看清楚眼前的境況之時，皆面面相覷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愣在了原地。
無瑕擋在明威的面前，以自己纖瘦的身軀緊緊護住了他，而在他眉間的寸許之處頓著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劍柄握在十二衛的一人手裡，劍尖卻抓在了鄭澈軒的指間。
鮮血一滴一滴的落下，鄭澈軒癡癡的看著眼前的那張臉，帶著幾許無奈輕聲道：「你……終還是來了……」
「我若不來，又如何終止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