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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 蒼茫天涯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10-28

    北風吹了一天,到晚終於紛紛揚揚灑下了雪花,寒意從四面八方肆掠而過,凍結了一切。營帳內生著暖爐,四角掛上了厚厚的絨毯,卻依然抵擋不住蕭瑟的寒意,肅殺之氣在這片極寒之地顯露出其特有的崢嶸,讓人惴惴,忐忑難安。

    十二衛中的駱冰此刻正手捧銅盆站在帳外,靜靜的等待著帳內的回應。

    剔透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只頃刻便將他的黑髮染成了一片雪白,盆裡的水雖然還冒著熱氣,卻已經不太燙手,他微微吐了口氣,腳步一動,準備回轉去換上一盆來。

    「進來吧。」帳內終於傳來了回應,駱冰本已回轉的腳步便是一頓,神色竟有些無措起來。

    這盆裡的水是以藥汁浸泡而成,是皇上特地吩咐燒給無瑕公子泡腳用的,因公子身子虛寒,這北方的天氣太冷,所以才以藥材熬製之後的藥汁泡腳,以便能讓他驅趕寒氣,可因方才在這帳外等得太久,藥汁已經變涼,若現在端進去,究竟是請公子泡呢,還是不泡呢?

    「屬下,換一盆水再來。」駱冰有些遲疑的答了一句,正轉身間卻聽得帳內又道:「無妨,端進來吧。」

    駱冰不安的抬了抬眼,奈何帳簾掩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帳內的一切。

    皇上並不在帳內,也就是說,現在在這裡面的只是無瑕公子一人了。

    「屬下進來了。」他通報了一聲,身體一躬入了帳內。

    與帳外相比,帳內明顯暖和了許多,燭火很明亮,坐在桌旁的那人卻側著身子,一張臉隱在了背光的黑暗之中。

    「屬下駱冰見過公子,奉皇上之命,屬下熬了藥汁來給公子燙腳。」駱冰低垂著頭走到桌旁,將銅盆放在了無瑕腳邊,然後單膝著地,半跪在了無瑕面前。

    「請容屬下為公子脫鞋。」

    「駱冰。」無瑕沒有將腳放在駱冰面前,而是放下了手中書卷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一站,從他身邊走過,到了燭台前。

    「我記得你,你是傅樾言手中的十二衛之一,對嗎。」燈芯發出辟啪輕響,由亮變暗,隨即又明亮了起來,無瑕放下燭剪回過身來,正對上了駱冰滿含詫異的眼睛。

    「公子竟還記得我……」

    「傅大人曾帶著禁軍在長亭苑守了那麼久,便是想不記得,也難了。」無瑕透著苦澀笑了一下,然後抬步走回了桌旁。

    「無瑕好久沒有收到大鄭的消息了,你如今跟在皇上身旁,必定到過問鼎軒,可否跟我說說冷二叔的消息。」

    「這……」駱冰有些為難,他不知道無瑕究竟要問些什麼,可他卻知道問鼎軒是皇上手中的一著棋子,一著讓無瑕公子回到他身邊的重大棋子,若是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麼,當真會吃不了兜著走,難以顧全自身。

    見他面露難色,無瑕也不再追問,只低頭去看那淡綠色的藥汁,然後將雙腳一抬,伸到了他的面前:「這方子是寇雲交給你的麼。」

    「是!屬下平日裡在宮裡便隨著寇太醫研習醫術,這樣跟在皇上身邊才可多一份保障。」駱冰長舒了一口氣,為無瑕的話題轉換而感到暗自慶幸,見無瑕並未故意為難自己,他連忙伸手托住無瑕的雙腳,輕輕脫去鞋襪,然後將他的雙腳浸入了盆中。

    「寇太醫說公子身子虛寒,若光以藥物滋補一來行軍路上藥材難尋,二來怕虛不受補,反而不好,這方子他曾反覆驗過多次,效果十分不錯,每日浸泡後再按以湧泉,堅持下來定對身體大有好處。」

    「累他費心了。」無瑕因不得問鼎軒的消息,神色不禁有些黯然,說完那話之後便不再開口,駱冰知他心思,也不敢搭話,只低頭去揉搓藥汁所浸之處。

    汁水淡綠,燭光絞金,那浸泡的雙足卻白皙如雪,光滑異常,駱冰平日隨著寇雲出入後宮,雖然正牌的娘娘沒有一個,可連年選入宮中的才人卻不計其數,有了風寒隱疾的,自然避不過太醫,他以前看那些女子個個貌美如花皇上卻從不臨幸還覺得不可思議,如今也這般靠近了這人之後,才知道原來再美的春色也終敵不過那一支獨放的清雅來得入骨透心。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感覺,因為眼前這人靜默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然而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旁人便不由自主的斂了氣息,彷彿高聲說話亦或是大聲呼吸都會讓他融化了一般。

    而就是這樣一個常年依靠著藥物才能支撐下去的人兒竟便是名動四國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冷公子,這種容貌與性格的差異在讓人驚異的同時也讓人驚艷,由此,也讓那些想要得到他的人更加狂熱,難以抑制。

    「你打算讓我燙到什麼時候。」突如其來的話語將駱冰游離的思緒拉了回來,當發覺無瑕正支著下頜撲閃著眼睛不解的望著自己之時,駱冰的臉霎時便紅了個透徹,他有些慌亂的往後退了半步,然後急急的將臂彎中的帕子拿起包住了無瑕的雙腳輕輕一捏,結結巴巴道:「屬……屬下失禮了……」

    「皇上回來了,你別慌,端著盆低著頭出去。」無瑕沒有責備他,只壓低嗓音道了這麼一句,駱冰吃驚的將頭一抬,在聽見身後帳簾響動之時忙又低了下去。

    「臣叩見皇上。」

    「燙好了?可有暖和了一些?」鄭澈軒進門見駱冰半跪地面托著無瑕的雙腳,遂幾步走了過去躬身向下,接過了駱冰的差事。

    「做什麼!」無瑕有些窘迫的縮了縮腳,卻被他一把伸手握住了。

    「我來給你按按湧泉穴,寇雲說,這對你的身子有好處。」

    「撒了手,這裡雖不是宮中,可讓人看了也不成體統,你是大鄭的皇上,怎可做這種事情。」無瑕一心想要避他,掙扎著便要站起,豈料因鄭澈軒來得急,駱冰端著盆來不及走開,被他那一掙扎踢到了盆沿,一盆水向後潑倒,灑了一身。

    「小心!」無瑕心急,脫口便叫,駱冰本就被鄭澈軒那一舉動驚得呆住,猝不及防下哪裡還躲得開,頓時從胸口到衣擺濕了個透徹,鄭澈軒見發生變故,也隨之回頭去看,可一看之後卻雙眼一瞇,有了深色。

    「天寒地凍的,回去換了衣裳,這裡自會有人來收拾,去吧。」無瑕見鄭澈軒變了臉色,也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只對著駱冰道了一句,然後雙腳往下一踏,站起了身子。

    「鞋襪未穿,又使了性子了。」鄭澈軒知他發覺自己的不快,在為駱冰解圍了,於是在沉了臉色對著駱冰一瞥之後道:「還不出去,杵在這做什麼!」

    「臣告退。」駱冰心中慌亂,急急應了一句便躬身退出了帳去。那帳外雪花漫天,寒風凜冽,他背脊冒汗,渾身濕透,卻並非全是方才被水所潑,而是被自己的冷汗浸透。

    皇上對公子的佔有慾竟強烈到這般可怕的地步,自己方才滿面通紅的握著公子的雙腳,若是皇上心生疑慮出言質問,自己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還好有公子為自己解了圍,看來從今以後皇上不會再讓自己靠近公子了。

    「呼——」不靠近也好,省得這條性命沒折在戰場之上,卻平白無故的在此丟掉了。

    「你生氣了?」

    「無瑕怎敢生皇上的氣,以後這些繁瑣之事還是都省了去,歷來生死自有天命,無瑕身子賤如野草,受不起這富貴之待。」

    「我知道你生氣了,也知道你已經猜透了我方纔的想法,無瑕,不是我多心,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多無意識的舉動對旁人的吸引力有多大,你——」

    「如此說來,便是我的不對了,我若品行端正,又何來惹人這麼多的遐想!很晚了,我累了,皇上若是沒其他事情,便請回去吧。」無瑕淡淡的回了一句,下了逐客令。

    「我——」鄭澈軒被無瑕那一番話語嗆得無法反駁,只好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是我不對,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去睡。」

    見他說完之後卻杵著不動,無瑕也不去理他,只轉身到了榻邊,掀開被子上了榻,然後身子一側不再出聲,鄭澈軒被他晾在一旁干站了一會兒,卻沒有出了帳去,反而一撩下擺坐回了桌旁。

    雪下得很大,營帳附近的士兵經過之時皆放輕了手腳,令簌簌之聲愈發顯得明晰,無瑕睜著雙眼對著帳內,怔怔的愣了神。

    他在做什麼?既不吭聲也不離去,就這麼坐在那裡算什麼?!

    「二叔三叔他們……可還好。」雖然已有書信,可終究還是拗不過心中的擔憂,無瑕背對著身子,輕聲問了一句。

    「問鼎軒的生意已經十分穩定,冷三叔回了蒲州,與莫家的掌櫃開了大鄭最大的綢緞莊,當初你從大晉引進的蜀繡法如今在大鄭風行,成了大戶女兒家的閨中之寶,二叔三叔的身體也都很好,我這次來二叔知道三叔不知,否則定也會帶信來給你的。」

    「嗯。」無瑕應了一句,又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如今是大鄭的皇上,這尊稱他們當不起。」

    「無瑕……」

    「我困了。」

    「好,你睡。」

    雪花簌簌,沉寂了白日喧囂的一切,那營帳之內的二人一睡一坐,便那般沉默著伴著彼此,而在那營地之外的一處則靜靜的站著一人,頎長的身子挺得筆直,在風雪之中一動不動,漸漸被白雪覆蓋,成了蒼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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