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百一十六章 兩面君王 文 / 柒鑰
第九百一十六章兩面君王
鐵馬飛蹄踏碎了無盡的夜空,燃燒的烈焰慢慢覆蓋了一切,灼燒著一張張毫無聲息的臉。京口的守軍沒有放棄最後的反抗,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屍體越來越密集,他們的抵擋便也越來越頑強,直到,那最後一刻的到來。
傷痕斑駁的身體緊緊挨著與之倚靠的同伴,每個人臉上帶著的不是絕望,而是深到刻骨的憎惡。那些倒下的是他們的同胞,可那殺戮著的又何嘗不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外敵尚且未見,自己的同胞卻已舉起了自相殘殺的劍,這種痛楚剜心剔骨,難以承受。
「這京口已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但憑你們剩下的這麼點人,能翻得起多大的浪,還不速速就擒!」
喊話者餘音未了,那以背相抵攏在一處的晉兵便嘩然一動,怒目相向。殘破的鎧甲發出碰響,生生透出了一種悲涼,城門已破,大局早已定論,然縱如此,也不能滅了心中浩然正氣,屈了直挺的脊樑。
「要殺便殺,少說廢話!」
「嗤。」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繼而重重包圍的叛軍向著兩面閃開,讓出了一條道來。來人走得很慢,卻一步一步讓人驚心。
「你們不怕死,不代表這京口的萬餘百姓也不怕死,怎麼,這便不顧他們的性命了?」面露陰鷙,武飛雲從人群之後緩緩到了晉兵面前,直直的盯向了其中的那一個人,見對方毫不畏懼的回過了目光,他唇角一揚,透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來:「莫將軍,咱們好久不見了,聽小八說起,我還當他錯認了,誰知,竟真的是你。」
「呵,飛雲少爺心知莫寒早晚會出現,又何必故作驚訝。」莫寒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兩旁。他知道此刻要從這裡脫身已經再無可能,武飛雲既然現身,便鐵定是要生擒自己,是以下定決心準備拚死一戰。容博等人就在他的身邊,見他有了搏擊之勢,也暗暗蓄了力,只待爆發之時與之呼應。
武飛雲挑眉又是一笑,沒有上前,反而身子一轉,將整個後背對著晉兵慢慢走了回去。
「飛雲誠意相邀莫將軍一聚,將軍是不給我這個面子嗎?」憧憧人影擋了光亮,武飛雲隱在黑暗裡,看不清在做些什麼。當身邊喝聲驟起,晉兵們直撲武飛雲而去之時,莫寒心底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要過去——」
呼嘯的利箭泛著銀光剖開夜色,直直扎入了晉兵們的身體,武飛雲手中彎弓發出嗡響,一擊方畢,便再次出擊。
莫寒知道已來不及阻攔,可是,他卻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緊隨大家的步子衝上前去,然拉了一個便無法救下另外一個,武飛雲能夠射殺的目標太多,且只需出手而根本不用去計較結果,可莫寒卻無法顧及全部,幾番過後,剩下的晉兵便已經零星可數。
「少主——」容博等人被叛軍阻攔無法上前,見莫寒為了救人不顧己身,他心急如焚,尋得一絲空隙便隻身一竄,直刺了武飛雲而去。
「容博不要!」
容博的速度很快,他知道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接近武飛雲,就算殺不了他,也會給少主爭取一絲離開的機會,所以那一劍去得義無反顧。莫寒見他毫無停頓之意,知他已抱了必死之心,遂挑起腳下一道頭盔向前打去,然後矮身一躍,直追了上去。
「少爺!」凌峰小八皆站在最後,見容博突然發難,兩人大驚之下向前疾奔,武飛雲卻冷冷一笑,就著迴旋之力再次出箭,容博再快也快不過箭矢,眼見便要被射中,那被拋出的頭盔撞在了他的後背,令他有了偏差,就在那一瞬之間,莫寒追了上前,一手推開了他。
箭在眼前,莫寒推開容博之後下意識的伸手去擋,那利箭就此穿透了他的手背,帶著血肉扎入了後面士兵的身體。
「少主!」
莫寒一個趔趄半跪在地,受傷的手背頓時血流如注,因疼痛而有了顫抖,他努力的抬起頭去,被一擁而上的叛軍用劍架了起來。武飛雲放下手中長弓,走到他的面前,湊身而上,一字一句輕聲言道:「連一個手下的命都捨不掉,莫寒,難怪你成不了氣候。」語畢,他直起身子拋開長弓頭也不回的離去:「帶走!除了容博,其餘人一概殺掉!」
「是!」
血光飛濺,染了無邊的天空,整個京口城池陷入了一片火海,無助的百姓們在叛軍的驅趕下向著前方而去,他們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可他們卻知道,家與親人,都沒了……
「皇上,太子殿下已經睡了,皇上今日是在這未央宮陪著太子,還是……」
「殊宸大了,已經不再需要朕時時陪在他的身邊了,宗然,陪朕去御花園走走。」
「是。」宗然恭敬的應著,躬身跟在了李宗治的身邊。夜已深,整個未央宮除了守夜的太監們便再無任何人走動,出了大門,負責防衛的御林軍自然而然跟了上來,卻也是離得遠遠,不敢靠得太近。
李宗治走了一路,一句話也沒有,他不說,宗然便也不敢出聲,天氣悶熱,入了御花園後有了一絲涼風,宗然將手中的披風墊在了石凳上,對著李宗治道:「皇上請坐。」
李宗治卻依然站在原地,看著夜空,許久,似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問著宗然,輕聲道:「這風能刮多久呢,雖然暫時涼快了,可一旦停下,又該如何。」
宗然揣度了一下,想要接話,卻實在不知該如何去說,只好喏諾的將身一躬,垂下了頭去。
「宗然哪,你還記得朕是在幾歲時遇到你的嗎?」
宗然聞言怔了一下,他不知道皇上為何要問起這個,想了一想,卻禁不住唇角有了笑意:「八歲。那時皇上還是太子,臣則是一個小小的侍郎。」
「那麼,朕又是為何要將你帶在身邊的呢。」
「皇上最心愛的珠子掉入了御花園的湖裡,那時正是寒冬,宮女太監們沒有一人願下水去摸,臣見皇上坐在橋邊流淚,便跳入湖中為皇上尋找,皇上後便一直將臣帶在了身邊,這麼多年,一直待臣很好。」
「呵……是啊,那時的朕是武相手中的牽線木偶,連宮女太監都不將朕放在眼裡,只有你肯為朕彎下腰去摸那顆琉璃珠,只可惜,從那以後,母后就將那珠子拿了回去,說那是不祥之物,不許朕再帶在身旁。」
「太后她也是迫於無奈,實在是因為相國府勢力太大,太后她……」
「朕知道,母后她素來優柔,相國府一手遮天,她根本無能為力,也正是因為如此,朕才這麼多年來受盡屈辱,負重前行,便是希望有一天能振朝綱,誅奸佞,復我李氏江山的威名!為了這個目的,朕甚至不惜利用自己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包括朕心中喜歡的那個人……」
「皇上!」宗然看了一眼身後,然後壓低嗓音一喚,李宗治卻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道:「是啊,朕連這個也不能說,因為朕是皇帝,而他是朕的死敵,甚至,對朕和整個大晉江山都有著深刻入骨的憎恨。」
「皇上明知道他與小侯爺之間有著糾纏不清的關係,又何必為難了自己。」
「朕只是覺得不甘,為什麼孟白炎他什麼都不缺?親情,愛情,手足之情他什麼都有,朕呢,身為一國之君,卻還沒他得到的多!」聲音突然有了高亢,李宗治抬首而望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霾。宗然則驟然語塞,說不出話來。
皇上對小侯爺的嫉妒之心雖早有顯露,可卻從未這般清楚的言明,而今小侯爺父子遠在九原抗擊外敵,皇上卻說出這番話語,實在是讓人驚心。
「賀戎有多久沒有消息了。」
話題轉過,宗然微微鬆了口氣,答過之後,卻又立時揪起了心:「自去了成樂,便再無訊息。」
「朕的好姨娘哪,朕便知道,她絕對不會將兵權交出來。」
「那皇上為何……」
「呵,不這樣,將來大局平定之時,朕又如何能夠握住他們的把柄,莫寒如此,威武侯府也是如此,怪不得朕心狠,朕已經不能讓任何人再爬到朕的頭上去,這江山是李氏的江山,是朕的江山!沒有人能夠凌駕於朕之上,任何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