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九百三十六章 沙場埋恨有幾多 文 / 柒鑰
「你這是折騰了多久?兩隻手都是冰涼的。」白炎上了床榻,發覺無瑕十指冰涼,忙拉至嘴邊呵了幾下,然後一把摀住,道:「外面雪下得可大,明日讓弦伊幫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找出來,趁著還在真元,把該添置的都添置上,這一路下去直奔巨鹿,怕是很多東西都尋不到的。」
「早在呂蘭就購置過了,只是突然下雪,沒拿出來罷了,如今行軍打仗不比尋常,能節儉便節儉,我終日在火爐邊漚著,也不覺得寒冷。」感受到白炎的溫度,無瑕不由自主的往他那頭靠了幾分:「好暖和,你的身子就跟爐子似的。」
「我體質好,你若覺得冷就讓我摟著你。」白炎說完放開他的手,一個環抱將他拉入了懷中:「等仗打完了,咱們回到成樂,我就讓人將屋子下挖上地坑,到了冬天生起火來,整個屋子都是暖和的,你就可以不用一層一層裹得臃腫,覺得不耐了。」
「不要這麼寵著我……會把我寵壞的。」無瑕靠著白炎,雙眼有些迷離。白炎所說的一切於他來說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在奔跑,從前身邊的人都在看著他,依靠著他,他從不知道將一切交給別人安排,而自己只要去跟隨的那種感覺,現在的他滿足得就像是一個孩子,白炎滿滿的寵溺要將他淹沒了,這感覺太好,好得讓他害怕,怕這只是一個夢境,突然一天夢醒來……便全都失去了。
「又在想著什麼?你這腦袋瓜不考慮天下大事,就似乎有些聰明過於了。」白炎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令他吃痛的回過了神來:「會痛呢!」
「所以啊,沒事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只管安安心心的等著我們得勝回歸的好消息。」
「你便如此自信?」
「不然呢。」
無瑕沒有回答,伸手勾起白炎散在胸前的發,漫不經心的繞在了指尖:「我今日聽說,武氏父子的大軍已被莫大哥牢牢控制在涇陽以北,吠承啖失了盟軍,當撐不長久了。」
「你不是說,不再過問這些……」
「只說不再參與行軍打仗,卻沒說你有了事情不能拿來討論,咱們之間莫非還有需要隱瞞的東西麼。」
白炎聞言心頭一動,竟因無瑕那話而有了一絲忐忑。
隱瞞……
自己對無瑕隱瞞的最大一件事情便是自己的身份了!從前也不是沒想過要告訴他,對他說自己不是成樂的小侯爺,也不是爹爹與娘親的親生兒子,而是一個來歷不明,身份堪輿的「逃犯」!可是,每每話到嘴邊卻又都忍住了。因為從前的自己與他是兩個對立的存在,無論自己是不是成樂的小侯爺,都拋不開爹娘對自己的養育之恩,而現在,他與自己站在了同一陣地,自己是誰又果真那麼重要嗎?
「白炎,白炎?」無瑕察覺了他的沉默,喚過兩聲之後,放開他的發抬起了頭來:「你有心事?」
「沒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無瑕,你說巨鹿一戰,我們有可能將赫博多的大軍盡數驅逐出邊境麼?」
無瑕頗含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明知道他方才心不在此,卻也不揭穿,只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吠承啖不會輕易撤兵,他雖知道武氏父子已經不可依靠,但他花費了這麼多精力在這場戰爭上,若不討點甜頭,又如何能回去面對自己的子民。白炎,這場仗雖然咱們會勝,但未必就是最後的贏家。」
「戰爭裡,又有誰是真正的贏家呢……」白炎輕歎一句,撫上了無瑕清瘦的面容:「素來真正付出代價的都是在戰爭中苦苦掙扎的士兵與百姓,掌權者高高在上,那些失去親人的切膚之痛,他們又懂得幾分。」
「人的饕欲永無止境,貪婪無法自抑,便會不停的催生災難與不幸,無論那被爭奪的是這個天下,還是……」
人……
「無瑕。」
「嗯?」
「別說話……」
火熱的雙唇緊緊壓在了那透著冰涼的唇邊,白炎用行動制止了無瑕接下來想說的話,他知道無瑕的憂慮與害怕,因為那些覬覦著他的都是能撼動一方的君主,無論將來他們去哪,只要那些人不放棄,他們就永遠只能隱藏自己,做一個沒有過往的人,親人,朋友,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那對無瑕來說,將是一種無言的折磨。
「白炎……唔……」極力想要說出的話語自齒間支離破碎,無瑕有些無措的扣住了白炎的雙肩。好多想要與白炎說的話題突然全都成了空白,他頗為惱怒的瞪了瞪眼,似乎想要推開白炎重申自己的觀點,卻被白炎毫不退讓的給壓了回去。
不,沒有什麼可擔憂與害怕的,因為不管阻撓有多大,我們都會支撐著對方好好走下去,身份,地位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你不去向公子道個別嗎?」遠遠的風雪之中立著兩道身影。秦篪看著身邊沉默不語的男子,發出了一聲輕歎來:「公子他如今不再過問戰局,也就不會隨軍衝鋒陷陣,你是先鋒軍,若是——」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希望自己走得更加堅決,他現在這樣很好,這麼多年來,他過得太辛苦,如今他自己放下了,旁人又何必還要去擾了他的心。」
「可是——」
「大軍就要出發,我也該準備準備去了,秦兄,走了。」明威終於收回了遙望遠方的眼神,帶著決絕返身而去,風捲動雪花,密集如篩一層一層向著遠處飛去,漸漸湮滅了一切。
「咳咳……咳咳咳咳……」一燈如豆,照著那床頭方寸之地,昏暗的燭光令屋內的氣氛愈發顯得凝重,一如此時此刻那人的意冷心灰。
吠承啖推開門,踏入了房間之內,先是看了床那頭一眼,繼而走到燭台邊將燭火一盞一盞全都亮起。清風靠在床頭,臉色蠟黃,神色暗淡,聽他進門也不起身,只冷冷的看著前方,不言不語。
「先生是還不打算理本王嗎?」吠承啖到了床邊,見清風依然不理不睬,遂半挑眉頭發出了一絲嘲笑來:「打了敗仗的似乎不是本王,先生親自去了汲水,兵馬人手一應俱全,如今敗陣而歸,卻拿了這般嘴臉來對本王,莫非還要本王親自向你賠罪不成!」
「呵……說得好,的確是我清風的錯,我錯就錯在不該請命去救那些頑固不化冥頑不靈的蠢貨,他們若是從開始便聽了我的,又何至於走到今天這般地步!我清風不怨他人,只怨我自己,怨我——」
「先生這是要責怪本王用人不善連累了先生了嗎?!」吠承啖久壓的怒火終於爆發,充滿戾氣的雙眼緊緊盯向了清風,清風卻未有絲毫退縮,只仰頭長笑一聲,放肆回應道:「我只笑對陣打仗崇尚暴力武學之人,上兵伐謀,其次伐交,這麼淺顯的道理為何他們能懂而你們卻不可理喻!孟昶龍只是一個粗人,他卻敢放手讓姬無瑕大展拳腳,而我呢?我在汲水處處受製麵面受敵,我倒也想有回天的本領,可是他們給了我機會沒有?我苦心經營二十年,哈哈哈哈,就這般付諸東流,這份恨,我又該向誰去追究!」
「我們並非還沒有機會——」
「沒有了!已經沒有了!這場仗拖得太久,王子殿下以為我們還有機會嗎?你該回頭去看看自己的國土了,二王子桑赤戈雅今年便已弱冠,朝中有多少支持他的老臣你不是不知,若還一味拖延在此,總有一天,你的後背會被自己的臣子扎上狠狠一刀!你希望,有這樣的結果嗎……武氏父子已經沒有成事的可能,殿下從現在起,要為自己打算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