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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第二十七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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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南的氣氛平靜得詭異。齊軍入城第五天,城中的大小集市都徹底恢復了,商舖也恢復了營業,老百姓們照常湧上大街,熙熙攘攘。只有人們路過那幾個被炸平的軍營之時,才會憶起不久之前似乎確實有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就發生在眼皮底下。

    城中的城防都換成了齊人,不過這些士兵似乎也不怎麼惹事,只是老老實實的收拾了堆在西城門的屍首,安安靜靜的駐紮在城牆根下。魏池又徹底恢復了文官的身份,被王允義派到城內,和一群當官的住在一起,每天擬擬文書,陪徐樾下下棋。這個住所本是那位漠南總城守的官邸,齊軍入城的時候雖然沒對著老百姓開刀,但還是毫不留情的吧城裡稍沾些軍人氣的人殺了個一乾二淨,這座官邸裡面自然是連只活雞都沒能跑出來。既然就這座官邸空得最徹底,那就搬進去吧!王允義下令。

    於是魏池終於住進了有房頂的屋子。

    沿襲了漠南民居的風貌,這座官府依舊沒有超過兩層樓,不過說實話,這房子雖然不高,但並不影響屋主對於奢侈的追求。這位總城守是個貴族世家,這座院子的富麗程度在烏蘭察布也居於上層。

    魏池被安置在主屋的西側,這是前主人侍妾的房間,離主屋稍稍有些遠,坐北向南,還自帶個花園,比起其他的房子多了份寧靜。

    「好是好,可惜是間閨房。」杜莨前來拜訪,陰陽怪氣的扯著那些花毯子嚷嚷。

    「閨房就閨房吧……」魏池喝了一口油茶:「只要不住城牆根就好……嘿嘿。」

    杜莨氣絕,跑過來想揪魏池的臉,魏池一沒注意被逮了個正著。

    「你得意是吧?得意是吧?」杜莨胡亂抓了兩把:「嗯……少湖啊,你都十七了怎麼不長鬍子?真的一點都沒有啊!」

    魏池掙扎時失了手,一碗油茶正潑在杜莨手上,杜莨被燙得哇哇叫。魏池趕緊拿了帕子來給他擦:「我手上有東西呢!你猴子手啊?活該!」

    「我活該……我活該。」杜莨倒在魏池的床上撒潑:「你只比我高半品就有床睡,不甘心,不甘心!!」

    城牆根和荒山野嶺的唯一區別就是——晚上更吵些!這些漠南人都善飲,大半夜還在呼呼喳喳的很多。杜莨把臉捂在毯子裡不肯起來。

    「哦,忘了給你說個事兒,」魏池突然正色道。

    魏池斜倚在桌旁,太陽透過窗戶正好照在他的前額,這些日子的奔波讓他瘦了不少,不過不是清瘦,而是結實,像一隻矯健的獵豹,滿身都是美麗的弧線。不過幾個月的功夫,這個年青人身上的少年味淡了很多,此刻再配上他那一本正經的神態,還真有點參領的味道。杜莨伸出腦袋,細細的打量這傢伙,以前那個跟在身後隨時可以拎過來拍腦袋的小不點兒也能面露些威嚴了。

    「什麼事兒?」杜莨推開了毯子,坐正了身子。

    魏池回過頭,盯了杜莨半宿:「嗯,你聽我說……其實啊,就在今天晚上,王將軍讓我和他一同去參加一個宴會,那宴會也不咋地,聽說就是漠南那個長公主辦的,大齊的主要官員將領和漠南那邊的大人物都會去。聽說那宴會上所吃的也不過就是些些山珍海味,跳舞的也不過是漠南王宮裡那些美女……嗯……」

    杜莨看著魏池那臉奸相,抄起枕頭就丟了過去,魏池這次是早有準備,扭身一閃避過了「暗器」,又一跳翻過了椅子,竄到了門口,拉住了門閂:「哈哈,叫你綁我?!今晚上你就老老實實的蹲牆根吧!」

    杜莨聽得那人得意忘形的笑聲正要追,只聽的那笑聲戛然而止。

    張懷遠冷冷的拍了拍魏池的肩:「魏參領。」

    張懷遠先生冷漠的打開了房門,找到了被杜莨踢到床下的鞋子:「走了。」

    杜莨哭喪了一張臉,找著了自己的外套,準備和張先生回「城牆根兒」,哎,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無趣,一臉到晚臉拉得老長……張懷遠看杜莨墨跡的樣子,臉拉得更長,回過頭稜了魏池一眼。

    魏池冷顫:「杜將軍,您請回吧……明兒……哦,有空了我再來拜訪你。」

    張懷遠歎了口氣,把馬鞭遞到杜莨的手上:「下官先出去,就在大門口等。」

    杜莨等張懷遠一出門,轉身拉過了魏池:「臭小子,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魏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和徐大人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就是那個什麼長公主,塞外女子比不得中原,風格都奔放些,我近日聽說那公主在漠南貴族裡頭甚是吃得開,你還是要離遠些,惹些風言風語就不好了。現在戰時倒不多於見得,哪一天回去了,被監軍一參,你也知道,這種事可大可小,到底是個把柄,被人抓住了不好。」杜莨湊近了魏池的耳朵:「你也收斂些,前次你冒然離崗來前軍也算是擦了軍紀的邊兒,沒事也就罷了,真出了什麼漏子,在這裡誰能給你補?」

    魏池點點頭,又想了想:「你也罷,王將軍也罷,怎麼都不怕我真被那什麼長公主勾引了去?」

    杜莨刮了一下魏池的鼻子:「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糊塗人。我走了,你到時候多吃點!回來也好打幾個香飽嗝兒給哥哥我聽聽。」

    魏池送走了杜莨後去主屋晃了一圈,王將軍連一併面熟的官員似乎都不在。看來今晚上的事兒也挺重要的,王將軍沒和自己多談怕也是還不想把這重擔讓他來擔。想起索爾哈罕又覺得有些憂心,昨日看她的臉色著實不好,又覺得她那年紀心性比不得這幫如狼似虎的老漢,別被王將軍算計了還幫著他數銀子才好。想到這裡又覺著自己可笑,難道要索爾哈罕騙得大齊才對?趴在花廊的圍欄上往花園裡頭望,一時有些失神。這院子裡種的多是些草原才有的花卉,那些紅的白的的花兒開得並不大,但氣味卻比中原的花兒都濃些。不知道這小花園原先的主人又如何?是同索爾哈罕一般的女子麼?風雅、甜美,令人憐惜?

    正午的日頭一偏西,風便有些冷了。魏池裹了裹衣領,覺得這院子裡走了杜莨便是走了熱鬧。以前最喜歡的便是清淨,現在卻害怕了……

    到了申時,諸位大人都陸陸續續的回了院子。杜棋煥專程過來囑咐了魏池一陣,要他記得些漠南的禮節,教了他些常用的話。末了上下打量了魏池一番:「今兒晚上就別穿官服過去了,免得對方看了滲得慌。」

    魏池回屋翻了翻箱子,一箱子淨是燕王的品味。陳昂喜歡淡雅的顏色,不過淡雅是他自己說的,這些衣服但倒是挺淡……輕浮才是真的吧。扔開一件鼠灰的,拿起一件白色……上面的銀線牡丹花可真是刺眼了……歎了一口氣,選來選去選出了一件淡青色的,挺好,這件至少沒什麼亮晶晶的感覺。穿戴好了又找了個素淨的黑瑪瑙環配在腰上,卸下銀釵換了根烏木的。對著鏡子看了看,挺好,挺好,感覺非常符合杜棋煥的要求。

    是挺好的,如果不是站在一群顏色黑壓壓的大伯們中間……

    杜棋煥和徐樾都沒來,甚至連寧苑也沒來。和魏池年齡最近的是喬允升。打頭的是五十多的王允義,五十多的王允義身後領著,五十多的耿祝邱。耿祝邱身邊站著五十多的奎思齊。魏池探了探腦袋,這位奎思齊便是杜莨的頂頭上司,長得倒是慈眉善目,往嚴肅有餘的耿祝邱身邊一站,還真有點財神笑的感覺。那一堆圍著的不是五十幾那也是四十多,一堆鬍子在那兒飄著,魏池覺得有些靠不攏邊兒。

    王允義一揮手,一行人便離了各自的車駕,開始往宮殿裡頭走。魏池摸摸一數——一十五個,個個都是大來頭,不是監軍就是統領。要說小人物,也就自己和那位喬允升了。

    那宮殿還是老樣子,只是生生的插入了些歡快的意思。魏池又歎了一口氣,抬腳走上了那個昨日走過的階梯。

    漠南那邊人到的挺多,個個都笑臉盈盈,就彷彿這只是一場友善的會晤。一個貴族模樣的扯住了邊上人的袖子:「你看,齊國那邊倒出了個年輕人。也不知是什麼來頭,竟能混到這個地步。」

    那人抽回袖子:「您就少見多怪了吧,那人是大齊科舉出來的人,好些年輕人就這麼位極人臣。」

    貴族麼樣的人搖搖頭:「我何嘗不知道他是科舉出來的?只是沒個臂膀何能如此風光?」說罷又往那年輕人身上瞧了瞧:「雖然有些看不慣這種……呵呵,這種斯文的男人,不過,這人倒是風度翩翩,面目也挺俊秀。」

    「在那麼大群烏鴉裡頭如此高調醒目,呵呵,也倒是值得關注。」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攜手往宮內走去。

    魏池入了宮殿,也嘻嘻呵呵的與眾人行禮,禮畢便等著侍者排位置好坐。大齊這邊是客人,雖然不是什麼招人喜歡的客人,但還是落了主座,一溜十五張小几並軟墊放在了主座西邊。四周則是其他各部落的席位,團團而設。主座當然是長公主殿下的,國王陛下此次並不在名單上,看來這是倒名副其實的瀟灑一宴。

    魏池自然是輪不到坐前面,排到末尾左邊是奎思齊,右邊是喬允升。估摸著自己現在兼著策鑒的虛名,魏池也沒過多謙讓,施了一禮也做了。

    這個位置恰巧能瞧見主座,魏池偷偷的往那邊望了望,有一絲落寞和不安。和四下的人又不甚熟,只好老老實實坐了等開宴。等天徹底的黑了下來,各位賓客才到齊。四處正在喧喧嚷嚷,突然!大廳裡的燈火一下子都滅了下來。

    魏池被驚了一下,伸手就往靴子邊上摸——糟了,燕王給的那個匕首早就不知道忘到哪裡去了,此時要是出個什麼刺客要如何是好?

    正在驚訝不安,大廳中的火燭一下都亮了起來,比之之前了更亮!大殿四周響起了鼓樂聲,主座後面的白紗緩緩拉起,漠南的長公主——索爾哈罕殿下在一群白衣少女的簇擁下走上前來,沖諸位微微的施了一禮。

    魏池沒料到這只是個晚宴的噱頭,有些尷尬。奎思齊偷偷捅了捅他,示意魏池趕緊把撩起來的衣擺放下去。魏池顧不得抬頭看索爾哈罕傾國傾城的出場,偷偷埋了頭,假裝剛才是在撓癢癢。

    接下來是公主殿下短暫的幾句話,雖然是漠南語,但魏池只覺得那聲音是極動聽,那些漠南人和聽得懂漠南話的齊人倒是聽得舒心的樣子,現場的氣氛又活躍了好幾分。

    等索爾哈罕也落了座,歌舞的少女便從場下湧了上來,晚宴也算是正式開始了。倒挺簡潔的,魏池想,當年在皇上哪兒吃的那什麼瓊林宴,這個學士講完了,那個學士講,學士講完了還有禮部尚書講,禮部尚書好不容易落座了,皇上又站了起來,魏池坐在下面是餓得頭暈眼花,到後來開吃了愣是什麼山珍海味都沒唱出來。一頓瓊林宴算是白吃了。

    奎思齊斟了一杯酒遞給魏池:「魏大人,您果然是有趣,如果剛才真有人要行刺,以大人的能耐能,縱然是利刃在手能夠自保麼?」

    魏池接了酒感激的笑了笑:「我沒見過這種場面,給嚇著了。」

    奎思齊看魏池那一臉受教的表情,覺得王允義能對這人青眼有加還是有些道理,喝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酒又笑著對魏池說:「您剛才還沒看那位長公主呢。以後您可就要常見著她了,混個臉熟以後也方便辦事。」

    魏池也喝了一口酒,謝過了奎思齊,等奎思齊轉過身和別人聊上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往那邊看。索爾哈罕今天穿了一身雪白的皮毛,因為是入了春,那皮毛倒不見得多厚,只是那衣擺寬得有些鋪張。袖子倒是窄口的,邊上鑲了同色的毛糰子,那糰子有大有小,似一排露珠滾動在荷葉邊上。身上所配飾的只是簡單的幾件瑪瑙什物,那瑪瑙是少見的薑黃色,魏池也見過這樣顏色的瑪瑙,只是不知道配著這白衣服竟能顯出不俗的氣質來。在山谷遇上索爾哈罕時,她只是隨意的梳了些小辮子挽在腦後,雖然好看,但畢竟是漠南民婦的打扮。如今安論漠南貴族的行頭,那些小辮子應該披落而下,再在髮辮上結上各色金銀飾物方顯尊貴。魏池遠遠的瞧不真切,只是覺得那些小辮子和自己平常梳的辮子並不相同,把那一頭秀髮襯得如瀑布一般。那些小辮子內定是編入了什麼絲線,不動則罷,一動便流光溢彩,雖說索爾哈罕佩戴的飾物不多,但也夠彰顯華貴了。

    怪不得剛才燈火一亮便聽到大廳裡一片驚呼。

    魏池細細的看那人的臉色,那種談笑自若的態度就彷彿在座的都是她真誠的朋友,又或者這只是一場家宴……其樂融融。昨日那張蒼白憂傷的臉反倒是一個錯覺。魏池看著索爾哈罕額頭上精緻的額花,她那細細描畫的眉毛,還有那染得鮮艷的嘴唇,有些黯然。

    魏池盯了好一會兒,終不見那人回過頭來看他,魏池洩了氣,低了頭,抄了筷子開始吃菜。瀟灑一宴,我瀟灑就是,想那麼多幹什麼?氣人!

    的確是瀟灑一宴,魏池發現漠南的菜品並不像大齊的那般精緻,肉大塊也就罷了……竟還滿桌都是大塊的肉,吃幾口還行,吃多了就膩得慌。場下的舞女們倒是跳得歡,以往在老家,魏池吃住都在書院,自然是沒能進什麼聲色之地,入了京城也不過是隨著幾位名流聽了幾場曲子。今兒看這歌舞一趟一趟的來,中間都不帶歇口氣,魏池有點高興,小口的吃著肉,看跳舞也算是找了點樂子。

    到了後頭,漠南的貴族們紛紛離席相互敬酒,漠南的酒雖然不如中原的烈,但他們喝得多,這宴會開到後頭,舞女們也散了,魏池就只看到一群鬍子被變成辮子的傢伙們提著酒罈子,酒甕子四處亂串拼酒。

    竄著竄著,往這邊敬酒的人便越來越多。王允義有些招架不住了,拱拱手想跑,結果被下了個大包圍,跑不了只好悶頭喝。下屬們趕緊上前解圍,怎奈何主人家人多勢眾,竟被逐個攻破。喝的是一塌糊塗。

    魏池一回頭,才發現喬允升臉喝得通紅,一低頭竟哇啦哇啦塗在了身邊的酒盆裡頭。魏池趕緊架了他一把,還沒能幫他把衣襟擦乾淨,後續敬酒的又到了。魏池無奈何,只得扶昏昏欲睡的喬大人坐下,抄起了自己的酒杯和來者喝。

    不過一個時辰,大齊這邊的人愣是沒剩下一個……哦,不,是除了那個小青年楞沒剩下一個。

    魏池,很能喝……要是王允義知道這一點,怕是更要對他青眼有加了。

    魏池的喝沒有弄虛作假,他既沒像陸監軍那樣偷偷把酒往懷裡倒,也沒像薛將軍那樣提前吃了很多菜墊底。他就這麼不緊不慢的喝著,還杯杯見底。又過了一個時辰,魏池身邊的漠南好漢們漸漸散去——散到地上去了。

    以善飲而聞名天下漠南人居然喝不翻一個大齊小青年???情何以堪!!!!

    魏池淡然的抹抹嘴角,別說搖晃,臉臉色都不改。情何以堪也罷……隨他去吧……又一位漠南好漢栽倒在魏池面前。

    看眼前這群人終於漸漸散盡,魏池鬆了一口氣,回頭看看倒在己方陣營的十四位大伯,魏池搖搖頭,準備先去扶王允義起來。正要抬腳卻被人抓住了手腕,魏池回頭一看,竟是一位女子。

    「你要逃麼?」那女子撅著嘴。

    魏池會過頭,有些尷尬的想要掙脫。

    「不要跑!你我喝!」那女子操著生硬的漢話:「你喝過我哥哥,贏不了我的!」

    魏池轉過身,心想這些草原人是不是淡的慌?男人拼酒也就算了,女人也是?沒事回家數芝麻玩兒也別把喝酒當事業啊!

    那女子只是不鬆手:「我叫祥格納吉!我要你和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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