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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第三十五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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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允義才吃了一半,魏池已經舔碗了……

    「魏大人倒有趣,吃飽了也不哆嗦了。」王允義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兒:「給我細細說說是怎麼回事!別打哆嗦!記著!」

    魏池拿了手巾擦了擦嘴角,歎了一口氣,把那來龍去脈外加自己的猜測細細的說了。

    「後頭竟聽到有人救我!這倒是奇了怪了,我和那刺客並沒發出多大聲響,怎能有人前來營救?而且還喚我『魏大人』……著實讓我琢磨不透。」

    王允義冷笑了一下:「在漠南,你認識哪些人?」

    魏池愣了,略略思索了一下,苦笑了一聲。

    王允義看那表情知道是明白過來了,悠閒地喝了一口湯:「你們讀書人都喜歡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你知道盡信人會如何?」

    「呃?」魏池沒明白過來。

    「哼,」王允義冷笑了一聲:「盡信人……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魏池心中一寒,想起了老師的那句話,這世道果然是累心的……也許,老師的眼神真的很準,自己根本就不適合這個官場。魏池看著那跳動的燭光發呆了一下,想起了燕王,想起了耿炳然,想起了眼前的王允義……最後想起了索爾哈罕。

    知道自己身份的有過世的師傅,鄉下的老師,京城的燕王,漠南的索爾哈罕……想到這裡魏池打了個寒顫。燕王給的那把匕首自己應該時刻戴在身上,不但要帶著,還要記得用……不要再手軟了,不能再一次手軟了!

    「另外,」王允義看魏池低垂了視線,又敲了一下碗沿兒:「你不是第一個遇刺的,守城的將領們已經遇上不下十次了。不過和你不同,那些幾乎都是這城裡頭陽氣正盛的小伙子們。如今我們的形式可是如履薄冰,別看這些人翻不起大浪……要真被有心人利用了,咱們可就要被堵在這裡吃了!」

    「話說,我也被利用了,連同我那可憐的『大舅哥』。」魏池明白了王允義的意思。

    大舅哥?王允義忍不住嗆了一口。

    「王將軍,我要拿那家人怎麼辦?我原本是要扛著的……可您看,這也不是我的錯,都見刀子了,扛不住了不是麼?您可別指望屬下次次都這麼命大,再來個二舅哥,大人您可就得準備給魏池買棺材了。」魏池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你急什麼?明天自然會有人求上門來。」王允義拍了拍魏池的肩頭。

    魏池點了點頭:「也是,那人的一聲魏大人也不是白喊的。不過,屬下覺得,如果不絕了那女子的念頭怕是……怕是要橫生些事故來。」

    「老實人!」王允義附在魏池耳邊悄聲說了一兩句。

    「這恐怕不好吧?」魏池紅了臉。

    「言盡於此。」王允義做了個送客的姿勢。無奈魏池還想要多說幾句也是不能了,幾乎是被趕著出了院子。

    夜已經深了,露氣讓地面有些潮,魏池孤零零的走在小徑上。其實離得卻是不遠,也就幾步路,拐幾個彎兒,就看到了自家的院牆。那一片如雪似冰的花還在熱鬧的開著,魏池盯著那深處發呆,想著那個小丫頭是如何的遇上了王允義,又是如何的說了那些自己絕對說不出口的話。

    『我要嫁給你。』

    這是一句什麼樣的話啊……魏池停了腳步。

    『你要找個什麼樣的?』

    我?我連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弄不清,我找個屁啊!想起索爾哈罕,魏池有點煩躁,那好端端的話也似乎變得有些諷刺了。魏池走下了碎石路,斜身倚著一顆樹靠了,那些清香的氣味霎時籠罩了全身,魏池微微的瞇了眼睛,抓了一枝在手上掐著。

    那一日在她的花園裡也有這樣好看的花兒,不過是紫色的,就如同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身穿的那樣——如煙一般,環繞著,糾纏不清。那時候她睡著,就像一個普通的小姑娘那樣,沒有那麼多恩怨情仇背負在身上。可惜,夢總是要醒的,就像自己一樣,必須改了模樣裝扮來應付世人一樣。

    魏池低頭歎了一口氣,跺了跺被凍的有些僵的腳,想著老家的書院,如果自己不是這樣的一意孤行,呵呵,十七,就算不嫁人也訂下了吧?肯定是書院裡頭那幫混賬學生中的一個……魏池撇了撇嘴。

    那個小姑娘是叫祥格納吉?自己究竟哪點好?竟讓她放棄了羞澀直端端的就撲了上來?魏池摸了摸自己的臉,想了想……難道那姑娘就喜歡自己這樣的小白臉兒?這品味……也太次了點吧?

    魏池剛才抬眼就看到陳虎提了個燈籠四處尋了過來。這小子也真是沒腦子,老往草叢裡面照,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大人是從不喝醉的麼?魏池無奈的搖了搖頭,拍落了肩上頭上的花瓣走了出來。

    「大人!」陳虎奔了過來。

    「和王將軍談久了,回去吧。」魏池走出泥地,重新踏上了碎石的小徑。

    回了屋,魏池打發了陳虎之後自己也趕緊上了床,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多了,一夜都不曾睡得沉。等鳥兒叫了,魏池一骨碌從床上翻了下來,往窗外一瞧——呵,天都沒亮呢!覺得有些口渴,便逕自下床泡了茶來喝。原本想再睡一會兒,但一口茶下肚也就睡意全無了,索性穿戴整齊坐在了案前。

    這幾日王將軍送過去的文書都被一一批復了,當然,索爾哈罕這個人他還是瞭解的,哪怕是全無生機也不會放棄漠南,更何況現在還遠不至於?老老實實的合作?絕無可能!長公主的權威又多盛?倒也不見得,聽說她一直處在王權的邊緣,權利是有的,兵卻一個都無。和平日子尚能說上一兩句,如今天下大亂,怕是沒人會聽她的了。沃拖雷那邊肯定早就聽說了都城的境況,不過並沒什麼太大的動靜。看來這位王爺也摸不透他親妹妹的心思啊。怎樣才能憑借有限的權利與大齊抗衡?看來長公主是準備厚著臉皮先仰仗著齊國的軍隊。呵,王將軍又會怎麼想?看來兩位是要耗上了。也不知道到時候誰勝誰負,這漠南最終會交授誰手。

    魏池攏了手,想起了燕王說的那句話:『你什麼都別管,只管平安回來。』

    是啊,難道我魏池讀了那麼多年的書,連個明哲保身也做不來麼?

    魏池冷笑。

    「大人今天這麼早就起來了?」陳虎端了早飯過來。

    魏池應了一聲,胡亂的吃了兩口,揣上文書匣子出了門。到公主府門前的時候,天才麻麻亮,看到大門的那一霎,魏池覺得自己有些窩囊,剛才那一路的殺氣被這大門一壓竟也沒剩下一二錢了。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臉,索性將那留下的也不要了,緩和了笑臉上去叫門。

    那侍衛早見過十萬八千次,不過今次卻忍不住多瞧了魏池一眼。魏池知道那一眼的含義——你還活著?哎,長公主你自稱眼裡最揉不得沙子,下人都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惜,這人心還是浮著的。你還笑我不會『知人善任』?你卻不知道知人容易知心卻難,人人都有自己的小伎倆、小算盤,您又憑什麼要別人刨出心肝肺呢?

    魏池得意洋洋的回笑了一個——嘿,是,在下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活得活蹦亂跳呢!

    魏池一大步跨入了大門,踩進去的那一瞬間,覺得剛才那侍衛的眼神把自己那千斤殺氣又都激靈回來了。

    索爾哈罕才沐浴更衣畢了,梳頭的侍人捧了梳妝的盒子過來,準備伺候著。索爾哈罕隨手選了幾樣,逕自拿了文書又看著。

    「公主殿下,魏大人來了。」一個女官輕聲通報。

    索爾哈罕眉眼之間閃過一絲安慰:「讓他進來。」

    「殿下……您梳洗還未畢呢……」女官有些尷尬。

    「哦,是了……你叫他在書房候著。」索爾哈罕從盒子裡拿了一對珍珠耳環,換下了耳朵上那對孔雀石的。

    魏池坐在書房裡品茶,這塞外的茶都是用熬的,醇厚不差卻香味不足……不過,塞外的女子可不比中原的差一分一毫。魏池站起身向走進來的長公主行了一個禮,等那些女官們都退了下去,魏池這才抬頭打量起來。

    如這手中的茶一般,今天索爾哈罕沉浸在淡淡的玫瑰紅裡,那些白色的珍珠點綴了這份曖昧的氣息,讓她清純淡雅了好幾分。

    魏池不動聲色的遞上了文書,讓到了一邊。索爾哈罕接了,一邊翻著一邊偷偷瞄身邊那人——倒好,只管盯著茶水看。

    等索爾哈罕看畢了文書,已經將近中午了,正抬頭卻看見魏池看著自己,似乎已看了許久似的,只是那眼裡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與怒。

    「昨晚上,我出了門便遇上刺客了。」魏池放下了手中的冷茶。

    索爾哈罕有些尷尬的坐了坐正,這人還真是的,每次都喜歡戳破了窗戶說亮話。

    「哦,是麼……」

    「是那位祥格納吉家的人,另外,長公主殿下的人不是在後面跟著麼?您不會是不知道吧?」魏池直直的盯著索爾哈罕的眼睛。

    索爾哈罕心中一凌,知道這人是生氣了,若不是生氣也不會喚自己長公主殿下,平日都是祁祁格,祁祁格的混叫的。

    「這事與你又沒有什麼壞處……」

    「殿下您誤會了,」魏池微微一笑:「這事情對在下自然是沒壞處,要說壞處麼?那也是對您!」

    索爾哈罕被這傲慢的語氣激怒了:「如果我想對你有害處,你就不會毫髮無傷的坐在這裡了!」

    魏池冷笑:「是麼?在下可想不出殿下殺了在下能有什麼好處。難不成您是想換個得力盡職的人來送文書了?」

    索爾哈罕啪的一聲把文書摔在案上:「您不嫌自己的語氣太放肆了?」

    魏池沒有生氣,只是笑得更冷:「在下和殿下可不同,從小過的就不過是平民的日子,所憐憫愛惜的也不過是平民的生活。殿下要是誤以為在下次次讓步妥協是畏懼您的權貴……呵呵,那可就是冤枉在下了!還是那句老話,在下所作所為,不過是不希望這裡變成第二個錫林郭勒。所以,合作可不是利用,在下也不是您的奴才,還請您端正了位置才是!」

    「你……」

    魏池並不理會,只是站起身拿過了案上的文書,將那些沒有批復的一一揀選了出來:「長公主殿下,既然兩國友好已成事實,為何您還不願意安排我國督軍們與貴國的大祭司們會面呢?這文書上既然是貴國國王殿下親自草擬的,長公主私下壓了可不是不大好吧?我國遲一些倒是不怕,就怕長公主殿下的名聲因此蒙了塵就不好了。還有這份,我軍千里而來,旅途疲憊,如此淺薄的陰涼軍草公主殿下也捨不得拿出來麼?漠南此時也不是慌季啊?比起我國多年來的饋贈這些可是很微薄的呀!貴國國王殿下都批復了,長公主卻又要壓下來,這怕是不好吧……還有這……」

    「好了!你別說了!!!」索爾哈罕氣得臉色發青,重重的推了魏池一把,魏池側身一讓,索爾哈罕撲了一個空,又被案腳一絆,跌在了地上。

    「長公主殿下這是在做什麼?該不會是又在玩什麼小把戲了吧?就像我們才見面的那一陣子,您可是……」魏池扔了手上的文書,抄了手。

    「你別說了!別說了!你別再說了!!!!」

    魏池聽著隱約有哭音,一愣。

    「你別碰我!」

    魏池剛碰到索爾哈罕的肩膀,手背便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等強行拉那人坐起來才看到她眼裡的淚水已經有些含不住了。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魏池慌了神。

    索爾哈罕看那人面色緩和了下來,一臉關切的樣子,心中難免一軟,只覺得連日來的酸楚委屈擔憂一股腦的湧上了心頭:「你別再說那樣的話了,我求你,你別說了,永遠別說了……」

    魏池慌亂的摟了索爾哈罕的肩,輕輕拍她的背。原本以為是座鐵金剛……沒想到……

    「好好好,我不說了,永遠不說了。」

    「你聽著!」索爾哈罕的聲音有些哽咽不清:「昨天是我的錯,不過我沒有一絲要害你的念頭,我的那個手下……我已經責罰他了。你聽著!我不會害你!我害你做什麼?」

    害我做什麼?為了你的寶貝祖國啊……魏池心裡想著,但是沒再敢說出口,只是低聲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

    「我想,我才不是什麼權貴呢……我,不過是個亡國奴,要用那僅有一點權力和姿色來保護那些亡國之民。你……還要諷刺我這個亡國奴麼?」

    魏池此刻才想起,有一句話是說重了,當下只好閉了口,辯解也不敢了。

    等索爾哈罕呼吸均勻了,魏池鬆了一口氣,把她從懷裡扶了起來:「我道歉不成麼?更何況,這次是你有錯在先……不過我是話說的重了一點,嘿嘿,忘記你是個女人了。」

    感到索爾哈罕微微一顫,魏池趕緊改口:「不是有錯……是誤會,是誤會。」

    「是麼?你說得對……你還是忘了我是個女人吧。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絕對不會了。」索爾哈罕坐直了身子。

    魏池沒有看到想像中的淚痕,只看到一張平靜的臉,眼簾低垂著,看不清眼神中流動著什麼。

    「只是……你要記著,」魏池歎了口氣:「不論你要怎樣,不准在背後陰我,我反感這個!」

    「陰你?」索爾哈罕沒聽明白。

    「就是算計我,暗算我……」看來這個祁祁格學得有夠死板,少一個『謀』字便聽不明白了。

    索爾哈罕看魏池臉色隱約又冷了幾分,心中有些不滿:「知道了!你這麼在乎,別是以前被算計的不少吧?」

    魏池臉色一青。

    「知道了……」索爾哈罕伸手捅了捅魏池的腰,想逗笑她:「下次絕對不陰你了,這次不算……」

    如果說長公主的書房只是油鍋裡面濺進了兩滴水珠子的話,那麼祥格納吉家可就是熬油炸了鍋了!

    早晨時分,有家奴便發現了異樣。兀日諾老爺還沒回過神來便接到了一封齊軍的信,內容便是自家兒子闖下的滔天大禍,兀日諾老爺驚得茶潑了一地,險些暈倒過去。滿屋子的人更是慌張,幾乎覺得自家主子是要沒命了。兀日諾老爺匆匆的打聽了兒子的情況,換了正裝,出門去尋王允義。兀日諾老爺出門不久,賀澤妠娜娘娘趕到了前廳。賀澤妠娜娘娘素日有頭痛的毛病,那病因正是心力不濟,最怕的就是勞心的事情,昨日一急便舊病復發,一夜沒睡,天方亮才好些,才睡著一小會兒便聽說家裡頭出了大事,掙扎著爬了起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老爺說是要去找那齊軍的王允義麼?」賀澤妠娜焦急萬分,趕緊派了家奴去追,又差了些人去尋自家的大兒子,二兒子回來。

    老爺啊!你這可是入了別人的套了啊!那齊軍豈是去得的?賀澤妠娜一聲長歎,難道我家近一百年的榮耀就要斷送在今日麼?

    如果說祥格納吉家是熬炸了的油鍋,那王允義府上就是烤串子的鐵架爐了。當然,那架子上綁的可不是羊肉,那動手的也不是廚子。

    寧苑、杜棋煥外加一位不是很熟的主薄接了這個事。

    「喏!」杜棋煥沖那被五花大綁的囚徒努了努嘴:「某人送來的大禮。」

    「要問些什麼?」寧苑不搭理杜棋煥的鬼臉,只是冷冷的問。

    「嘿嘿嘿……」杜棋煥壞笑:「還問個屁啊!只是狠揍就成了。」

    「哦?」

    「這是個餌,那大魚還在來這兒的路上呢!」杜棋煥做了個網魚的架勢。

    寧苑略略一想:「把鐵葫蘆拿過來。」

    那初來乍到的主薄聽到『鐵葫蘆』三個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著寧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打仗也不忘帶他那些寶貝。

    七百年前,有一位酷吏發明了一個刑拘叫做『無雨雷』,那器物是個大鐵缸的模樣,把人裝在其間,用那鋼柱一擂,聲音如雷,能震得鐵缸中內臟盡碎而死。受刑人的只覺得劇痛無比,偏偏那刑法是個最吊人命的,只要行刑得當,真要折磨個七八日才斷氣。犯人斷氣的時候往往連淚都流不出了,固喚作『無雨雷』。七百年後的大齊也出了個能人,將這鐵缸換做了銅缸,那形狀也做小了許多,只是做了個『銅葫蘆』,大小只比人的軀體大些。別看樣子是小了,那勁道可不知加了多少倍,受了刑的人往往會腹髒盡毀,腫成一個『紫葡萄』。偏偏能人還不消停,又做了一個放血的槽子做機關,讓那受刑完畢的人親自看肚中的膿血嘩嘩往外淌,其中滋味還真是不好說了。這樣的刑具確實不再需要什麼威風的名字了,就依那外型混叫權當是低調了。

    能人——寧苑寧大人毫不客氣的選用了自己的發明,這東西只要用得好,一點外傷都沒有,人不說廢了怕也要在床上躺一年呢。

    杜棋煥吹了個口哨,和那犯人打招呼:「您是何人,這次行刺是誰指使,有何目的?」

    「不知道!」兀穆吉掙扎了幾下,又怒又急。

    「嗯,我問完了,可以開打了。」杜棋煥笑著往主薄的小本子上指了指:「馮主薄,您看這訊問流程也齊全了,咱們上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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