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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3第一百五十四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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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算是為戚媛接風,一家人都到場了,許小年在席間講了幾句時令的笑話,那兩位偏房的姨太太很應景的跟著笑。馮世勳也跟著笑:「現下京城的人們真是越來越調皮了,夫人,今天的菜還算合口?」

    「多謝老爺,很合口。」戚媛禮貌的點點頭。

    「老爺,天氣漸冷了,早前的那些胭脂水粉都不合適了,咱們家……」許小年對這些很有研究,每年都是她操心籌備著。

    馮世勳沒聽進耳朵:「一會兒我要去隔壁拜訪拜訪魏大人。」

    「隔壁的魏大人?老爺真是的,這麼晚去叨擾人家!」許小年笑道。

    馮世勳注意到戚媛的筷子頓了頓,於是幫她夾了塊魚放到她碗裡,然後回頭對許小年說:「真是些衙門裡的事情。」

    「衙門裡的事情可以明天到了衙門再談,這會兒去拜訪確實是不合禮數的。」戚媛竟然開口說話了!許小年不敢相信。

    馮世勳似乎並不是太驚訝:「沒辦法,是急事,明天再說怕來不及。」

    「……」

    「……」

    「那老爺還是記得早些回來休息吧。」戚媛咬了一口魚肉,冷冷的,沒有抬頭。

    「嗯。」馮世勳也冷冷的回了個字。

    許小年不知道這兩人在說什麼,只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趕緊又選了些有趣的話題來講,哪知道今天不論她說哪樣的話,馮世勳就是不附和,就只有兩個偏房在乾巴巴的賠笑。

    好容易吃完了晚飯,許小年準備著給馮世勳寫拜訪的帖子:「老爺,帖子要怎麼寫?」

    「我不去了。」馮世勳把手帕摔在書房的衣架上:「是哪個丫鬟在跟著夫人?」

    「是個叫梅月的丫鬟,老爺怎麼了?」許小年有些不明就裡。

    「把管家叫來,今晚就找個人伢子賣了。」

    「呵……老爺,她不是咱們買來的丫鬟,她舅舅每年都要來收工錢的。」

    「讓管家去找她舅舅!」馮世勳強壓著怒火:「今晚上就把她給我趕到外院去!」

    許小年不知是哪件事情惹怒了他,暫時也不敢說別的,只好照著馮世勳的話去吩咐了。

    馮世勳一個人呆在書房裡,氣得發抖,以至於這份怒火超過了他能控制的程度!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接受這樣的侮辱!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想再去推測是戚媛勾引了魏池,還是魏池那個王八蛋勾引了戚媛。戚媛是堂堂誥命夫人!誰給了她這樣的榮譽?是我!是我!楊家那樣的名門,也僅僅是他母親受封!戚媛是誰?不過是個鄉下的丫頭!如果自己願意,隨時可以休了她另娶個名門之秀!真是給臉不要臉!給臉不要臉!

    馮世勳覺得自己的所有耐性在戚媛停頓的那一刻被耗盡了,徹底的耗盡了。

    「老爺?你要去哪裡?」許小年看到馮世勳突然從案前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讓管家今晚上就把那個丫鬟賣了,然後告訴院子裡的所有人,我不想聽到有人議論任何事。」

    許小年畏懼的鬆開馮世勳的衣角,馮世勳沒有看她委屈的臉,摔門出去了。

    小雨夾著雪讓京城的夜變得極冷,戚媛獨自坐在窗前看著漆黑的天空——馮世勳……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吧?他這樣去找魏池,魏池這個人會不會直接和他頂撞起來?戚媛擔心魏池,她知道這個人骨子裡是非常狂躁的,自從她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她便和馮世勳越來越疏遠。這份疏遠不僅僅是厭惡,也有難以自制的部分。

    戚媛歎了一口氣,她自己越來越不明白自己對於魏池的想法。除了父親和姐夫,自己沒有心情去信任任何一個男人,魏池有可能麼?自己也許相信是有可能的,她那樣的善良,堅毅,富有正義感。她曾經說過,自己可以重新開始的。自己當時有沒有動心?假設自己並非年長他六歲,假設她能和自己重新開始?

    沒有……

    戚媛覺得自己從沒有過。在他身邊似乎是一種奇怪的安寧,是純真的,沒有任何佔有或被佔有的意思的。

    但當她對自己坦白了性別,自己的心不經意間小小的顫動了一下,雖然微小,卻似乎難以忽略,以至於要在山上待幾個月才能逐漸平緩下來。自己開始每天每夜的擔心她,擔心這樣一個女孩子如果被人發現了要怎樣自處,擔心她衝動的性格如果和馮世勳發生衝突會不會做出喪失理智的事情。一直想得自己都累了,累得無能為力了,仍舊難以自拔。

    如果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會羨慕麼?羨慕一個女子擁有這樣精彩的命運……自己應該是一個旁觀者!就像她應該是個旁觀自己悲慘命運的人一樣!但為何她那樣憤怒,以至於自己也要為她牽腸掛肚。

    自己應該怎樣做才能重新回歸平靜?

    或者應該先考慮考慮如何避免馮世勳和她發生爭執,以至於她冒失的去做傻事!

    「管家!管家!你要幹什麼……」梅月看到管家突然闖進來,拉著自己的胳膊就往外拖,嚇得大哭起來:「夫人!夫人!救命啊!」

    管家既然得了命令,那也就懶得和這些小丫頭囉嗦,抬手就是幾巴掌,打得梅月不敢嚷嚷了。

    「你這是做什麼!」戚媛衝出房間,吃驚得有些語無倫次:「放肆!住手!」

    戚媛正要去攔,旁邊的人猛地拉住了她的手。

    「夫人,小的失禮了。」管家向那個黑影行了個禮,拖著梅月走出了院子。

    院門關上後,馮世勳也懶得再講禮儀,直接拖著戚媛進了屋。

    「你也是書香門第之後,這樣做也太不知廉恥了吧?」馮世勳冷冷的笑。

    戚媛被這句話激怒了:「不知廉恥?不知道你說的不知廉恥是什麼?」

    「你倒反過來質問起我了?」馮世勳拿出辦案子的架勢,自己拖了個椅子坐了:「你這一去白雲庵去得久啊,有本事一輩子都不要回來,這個誥命夫人也不要做了才好。」

    戚媛笑了:「誥命夫人?若不是你要給我求這個勞人的名號,我也懶得來京城看著你這攤爛攤子添堵!你若想要收回去,自去找個女子來頂,我拱手相送。」

    「你這樣說就不怕丟你老爹的臉?」

    「我們之間不知是誰丟臉!」戚媛狠狠的說:「我在江南孝敬長輩八年,我沒有愧對你們馮家的地方。但是馮世勳,你敢說你對得起我們戚家麼?」

    「少拿那幾年的事情來壓我!」馮世勳啪的拍在桌子上:「這就是你做媳婦的本分!還別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你在江南好吃好喝好住的,人人把你當千金來供著,哪點就委屈了你了!」

    「那看來倒是我委屈了你了?」戚媛冷笑:「我沒能耗著我這一輩子當個糖人給你捏就是委屈你了?把我當千金?我本就是個千金小姐!我不敢妄比王寶釧,不過你把自己往那典故上扯,那真太對不起薛平貴了。王寶釧嫁薛平貴是心歸所屬,縱然是受苦受累也心甘情願。薛平貴富貴不忘糟糠之妻也才被大家傳頌。即便別人夫妻僅過了十八天的幸福時日,那也是幸福時日。你我這樣的夫妻貿然攀附這典故,豈不是大不敬?」

    「你!」

    「我?平日裡我禮讓你三分是不想與你這等虛偽的人有所瓜葛,你要當我真如許小年之流貪戀你的所謂溫情你就錯了。不與你計較不是因為憐惜你,也不是因為憐惜我自己,不過是因為年紀大了,並不想把這些瑣事放在心上。你要納誰來度溫柔鄉,又或者納誰來傳代接宗,那是您馮老爺自己的事情,我這等閒人真是一點心也不想操。誰要吃醋,誰要行兇,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你!」

    「別人都說中山狼,我父親這一輩子見多識廣怎就被你這披著人皮的孽障騙了?你犯不著用揣度自己的想法來想我,我是清清白白的人,不屑得想你那些齷齪的事情!」

    「賤人!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馮世勳氣得發抖:「你自己下作,倒還有理了?真是個潑婦,真是個潑婦!」

    見馮世勳口中談吐漸漸粗鄙,戚媛不願和他再爭下去,別過臉不再看他。

    看到戚媛面露輕蔑,馮世勳更加火冒三丈:「你……好得很!指望著隔壁的年輕有為?明天我就讓你瞧瞧隔壁的怎麼下野!」

    「你要做什麼?」

    看到戚媛竟然明裡維護魏池,馮世勳怒不可遏,在他心裡,若不是男女之情便不能做到這個地步。一想到戚媛如此猖狂,又想到她一去山上就那樣久,心中肯定了十分,既然已經是十分的肯定,那麼也就無所顧忌了。

    秋季令人迷惑的暖意已經盡了,京城的冬季劈山破土的來了,捲走了落葉,在黑盡的天空中幽幽的讓人心中席捲起了無限的寒意。

    管家雖然不知道老爺為何突然動怒,但是他似乎嗅到了一些不詳的氣息,雖然並沒有說要如何處置梅月,但將這樣的好消息告訴二太太肯定是沒錯的。許小年得了消息趕緊遣退了屋裡的人:「那丫頭在哪裡?」許小年敏感的嗅到了一絲味道。

    「老爺只是說攆出去,現在還在柴房裡。」

    許小年笑了,她又想到了見戚夫人的第一面,那揮之不去的第一面——她臉上的寧靜,那種內斂的高傲,那種自持的清白。這份不食人間煙火的孤傲像一把鈍了犁無時無刻不切割著自己的心。想到所謂的清白其實很有可能也是一種可笑的自欺欺人,許小年釋然了,放下了,感到擱在心裡的一口氣終於該咽的咽,該吐的吐,心境都寬廣了。

    許小年會心的笑了:「帶我去見她。」

    ——還有比印證更有趣的事情麼?

    梅月被綁住了手腳,為了防止她哭鬧,還用了張粗布堵住了她的嘴。梅月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變故,黑黢黢的柴房讓她想起自己被困在山上的那一夜,

    但更加驚恐。

    門閂響起的時候,梅月不自覺的掙扎了一下。

    二房夫人?

    梅月恐懼的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

    許小年沖管家努了努嘴,管家恭敬的行了個禮,過來拔掉了梅月嘴上的粗布。

    「你叫……梅月?」

    「……是。」梅月的臉又酸又疼,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知道老爺為何把你綁在這裡麼?」

    梅月搖搖頭。

    許小年似乎沒有搭理梅月,只是側了臉,笑著問管家:「她家是簽了賣契的?」

    管家立刻明白了許小年的意思:「回太太,是的呢,不過這樣的丫頭也買不了個好價錢,這幅長相到了人伢子手裡還能賣給正經人家麼?只能便宜些賣給挑腳的,賺不了幾個錢。」

    挑腳的,就是碼頭上那些做粗活的勞工,多數人一輩子娶不起老婆,少數攢了點錢的也討不到正經家的姑娘,只能隨便買個。

    如果一個姑娘長在京城,告訴她要把她賣給挑腳的,那幾乎就是對她最大的恐嚇。

    梅月果然抖得更加厲害。

    「老爺是個心慈的人,要懲戒下人畢竟都是要問清緣由的……梅月,府上的人都知道你心性最是老實,你若肯說實話,我必定去求老爺留著你,好不好?」

    「好!」梅月趕緊回答:「二太太要我說……說什麼?」

    梅月當真不知道要自己說什麼,是承認自己偷吃了糖餅子還是承認那個青花瓷的筆洗是自己打碎的?……但,這些事情都過去許久了啊。

    「是個懂事的好姑娘,」許小年和藹的笑了:「大太太去了山上這樣久,都是你陪著的?」

    「是……」

    「有沒有誰去找過大太太?」

    「沒有啊……就是天天和主持在一起。」

    「就沒有什麼男賓麼?」管家不耐煩了。

    男賓?梅月一下醒悟了過來,難道……

    「大太太是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你想的那樣!」梅月氣得渾身發抖。

    管家輕蔑的抬了抬眉毛:「還不老實麼?什麼能唬得了老爺?你若說出來,老爺同情你,說不定還給你條活路,若不說出來,現下就打死你!」

    許小年抬手攔住了管家:「梅月,你是個老實人,從來不會說謊,你仔細想想……」

    仔細想想……?梅月突然想到了!

    魏大人!

    看到梅月的臉色白了一下,許小年明白事情果如所料。

    「說!」管家怒喝。

    魏大人!魏大人是個好人!梅月的腦袋糊里糊塗的,但是混沌中這句話依舊是清楚的。魏大人的確來見過自家夫人,他……為何會來見夫人呢?梅月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啪!管家抬手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梅月幾乎是一個踉蹌栽到了一旁。

    梅月的頭撞在了乾柴上,感到一股熱熱的東西順著額角流了出來。但梅月忘了疼,也忘了哭。她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不明白,她只知道一點:魏大人是個好人!在後山救自己的時候自己就突然明白了,即便是和他同騎一匹馬,即便是他緊緊的抱著自己,自己也覺得很安全。內心裡,她模糊的感覺得到,魏大人是一個乾乾淨淨的人,存著乾乾淨淨的想法。什麼是乾乾淨淨?梅月自己也不明白,但似乎看到他和夫人在一起的時候覺得他們都是乾乾淨淨的,反倒是老爺……讓人覺得恐懼……髒……

    「小賤人,別給臉不要臉!」管家沒料到這個蠢胖的丫頭竟然還有點骨氣,心中僅有的那點耐心也沒有了:「太太,不打她是不會說的。」

    許小年示意管家讓開:「這大宅子裡是容不得骯髒事情的,三太太的下場你沒有瞧見麼?若是你說了,這事情便不干你的事,桂花我能保得了,你也保得了。若是明天老爺親自來問你,污了大家的眼,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污了大家的眼?

    「男女的事情,你還不懂,哪一件是紙包得住火的?沒有媒妁之約,即便是男未婚女未嫁那也是極其羞恥的事情!更何況太太是有夫之婦!你若不交代,這樣的罪你擔得起?」

    羞恥的事?

    「你還是……」

    「呸!」若不是手腳被綁著,梅月險些咬到管家的手:「大太太清清白白,你們!你們!憑什麼污蔑大太太!」

    「污蔑?」許小年被梅月激怒了:「人證物證俱在,哪個敢污蔑她。」

    「哪個是人證?哪個是物證?」梅月掙扎著爬起來:「你們就是污蔑大太太!大太太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怎樣的人?!怎麼就不是那樣的人?!」許小年咄咄逼人。

    梅月在內心裡第一次產生了一股惡毒的情緒:「不是你這樣的人!不像你這樣窯子裡的人!!!」

    啪!

    直到感到了手心的劇痛……許小年才驚醒過來,忍不住退了一步。

    「二太太,二太太……」管家顧不得打梅月,趕緊過來扶著許小年,怕她暈了過去。

    許小年臉色慘白:「反了……反了!打!給我打!給我往死裡打!!!把她也給我打死!」

    許小年倉惶的逃出柴房,冬夜的冷風吹得她打了一個激靈。

    「二太太……二太太?」桂花打著燈過來找她,被許小年猙獰的樣子嚇得退了一步。

    許小年緩過一口氣:「什麼事?」

    「老……老爺說他回來了……問……起您……」

    「老爺……回來了?」

    許小年想要直起腰,但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二太太?二太太?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管家聽到有人在外面喊,也顧不得打人了,趕緊跑出來:「快!找老爺!找郎中!」

    「別!」許小年捉住了管家的手:「別!我自己……我自己!」

    管家想到自己私自帶許小年過來問梅月,本想是討點好處,沒想闖了禍,也趕緊住了口,想了片刻:「太太,今天先住著別院?」

    許小年艱難的點點頭。

    「別瞧著啦!快去回老爺,就說二太太在別院都睡下了。回了話再回來,偷偷出去找個郎中!」

    馮府的清晨在寧靜中甦醒,似乎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許小年和平常一樣幫馮世勳穿戴好衣帽,送他到門口。馮世勳像尋常一樣和許小年道別,坐上軟轎去上朝。

    轎子到了巷口,突然聽到馬蹄聲,馮世勳微微嫌棄轎簾,撇見那個騎著馬的背影,濃重的笑。

    太陽竄出了山頭,家裡的奴僕們開始忙碌,打水的桶和擦地的墩布碰撞著,忙碌而吵鬧。西邊側院卻安安靜靜的,因為裡面已經沒有下人了……陽光漸漸劃過沒有人的院子曬到了頭頂……

    戚媛一夜未眠,依舊躺在床上,身上胡亂蓋著衣裳和被子。

    不是憤怒,不是悲傷,不是絕望,不是任何激烈的情緒,戚媛冷冷的看著床梁。

    太陽沒有在無人的院子做過多的逗留,她冷淡的偏移到西邊,不溫不熱的光透過院子刺進屋裡。

    戚媛艱難的坐起來,掀開被子,一談諷刺的暗紅在白色的棉布上擺出僵硬的姿態。

    他……是我的夫君?

    現在他終於成了我的夫君?

    他是我的夫君了?

    若他以為這樣……那就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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