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夢魘之旅 文 / 反轉本能
「我們這樣走了多久?」
在紅色的荒漠中,塞芭第三次疲憊地停下來。
周圍還是毫無改變的風景,耳邊還有模糊的劍戟聲響,並且夾雜著絕不會好聽的人聲。
「可能有兩個小時了。」
我不太肯定地說,在這長久的旅途中,連自己的時間觀念也變得模糊。
「那我們還要走多久?」
塞芭重重地歎了口氣。
「再走一會兒吧,一定能走出這裡……」
「你是個笨蛋嗎——?!!!!!」
話還未說完,我的胳膊便被塞芭狠狠甩開。我詫異地轉過頭,看見塞芭被氣得發黑的臉。
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生氣的樣子。
「你想想咱們怎麼進來的?想想現實中會有這樣的地方嗎?」
雖然她是與我一起進來,可是塞芭居然一副比我還清楚的表情。
「……我們能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現在這裡,就一定能直接走出去的嗎?」
「……那個、塞芭,你有什麼辦法?」
我弱弱地問。
「現實中你能一下子從教室來到這裡嗎?所以這一定不是真正的世界,說不定這片荒漠就是全部。」
「塞芭的意思是,我們會永遠走不出去?」
如果荒漠就是全部的世界,我們走遍全世界也會徒勞地在這裡打轉。
我極目遠眺,灰濛濛的地平線永遠是無止境的荒蕪。
如果一直走不出去的話,我們該怎麼辦?
「教室與這個世界,一定存在著聯繫,不在你身上就在我身上,你原來不是說自己好像在做夢,說不定我們就在你的夢裡。」
塞芭嚴肅地說道。
如果這是我的夢的話,那麼——
「笨蛋士郎,你在做什麼?!」
塞芭狠狠地打了一下我,我訕訕地縮回撫摸塞芭臉頰的手。
「如果是在夢裡,塞芭你怎麼會這麼真實?」
手上光滑溫軟的觸感,清晰的體溫,少女的一言一笑都是如此真實,怎麼會是在夢裡?
「哼,誰知道你怎麼做夢的?如果不是在夢裡,那你說我們怎麼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塞芭輕哼一聲別過頭。
「如果是夢的話,也有可能是你的夢,對吧?」
「那你覺得你自己是什麼?」
我呆了呆,啞口無言。
如果我是在她的夢裡,那麼我會是什麼?
「在誰的夢裡,夢境就會以誰的意志變化,如果你的想法能改變這場夢,那這就是你的夢。」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不過先聽塞芭的吧。
「我要先試試嗎?是不是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我沉思一下,決定想像自己眼前有一隻烤鴨。
啪——
我的腦袋被狠狠拍了一下。
「不要做無用的事——!」
「塞芭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塞芭雙手插著腰怒氣沖沖地說道。
違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總覺得好像看見了另一個人。
「看你傻傻的表情就知道啦,你以為胡思亂想就會有用嗎?」
「還有方法嗎?」
「在夢裡,你可以決定自己要做什麼,想要去哪裡,但是起點必須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東西。」
塞芭作出越來越複雜的發言,那完全是我不能理解的領域。
「起點?那是什麼?」
「就是在這個世界裡有的東西,簡單的說就是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的跟你一樣,也就是一望無際的荒漠。」
「那是迷惑你的現象,你只注意到荒漠,所以只能行走在荒漠。」
「……」
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好像可以理解。
「不要被這現象迷惑,你需要找到更多的東西,說說你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我聽到有很殘忍的聲音。」
我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所聞,剛來的時候就注意到塞芭沒有聽到那些聲音,我便一直強忍著沒有提起。
「什麼聲音?」
「很不好的聲音,好像附近發生激烈的戰鬥,還有人死去的聲音,塞芭最好不要聽到。」
「好,士郎你現在仔細聽聲音,向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可是剛才帶路的時候,我一直是跟著聲音走過來的,一點用都沒有。」
「唉——」
塞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在我的夢裡,塞芭為什麼會這麼真實呢?
看著眼前的少女喜笑與擔憂的樣子,我總有種陌生的感覺。
「士郎,你先閉上眼睛,仔細聽聲音。」
我依言閉上眼睛,世界昏暗下來。
「眼裡漆黑一片,微微的響聲從遠方傳過來。」
塞芭的聲音有些飄乎不定的圍繞在我身邊,離我很近、很近。
「忘記眼前的風沙,仔細聽遠方的聲音。」
少女變得輕柔的語言裡,有種讓人心神安定的魔力。
遠方的聲音漸漸清晰,充滿了絕望與悲傷的叫喊扼住了我的喉嚨,我變得喘不過氣來。
「安靜下來,放平呼吸,將心情安靜下來……告訴自己準備好了,然後向聲音走過去……」
不知不覺有一首平和的歌聲響起,在歌聲裡我撫平劇烈跳動的心臟,緩和自己的呼吸。
我準備好了——
遵循原本的意志,也帶著長久的渴望,我向那個地方踏出腳步。
啊——!
痛苦的人們在撕心裂肺的慘嚎,原本更漫長的生命突然被強行刻下了終止符。
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會是我?
——那是沒有答案的問題。
人類為什麼要有惡?
為什麼一定要奪走別人的生命?
——那也沒有答案。
在漫長的生活中,因為某些原因而走上與別人不同的路,習慣奪走別人的東西而生存。
因為某些原因接觸到不該接觸的東西,釋放本來關在瓶子裡的惡魔。
於是,他們變成了威脅。
——威脅需要消失。
將他們的惡,與他們的善、他們的希望、他們的愛恨,全部在這世界消失。
聲音變得更近了,努力向我展示他們慘烈的死亡。
帶著心愛的孩子,行走在街道上時,無聲無息的死去。
偏執地追逐根源,將所有可能的妨礙視為抑制力,然後瘋狂的死去。
得到了可怕的玩具,肆意地在世界塗抹,然後恐懼的死去。
……
無論如何形容也難以言盡的悲傷。
無論如何描繪也無法表達的絕望。
在六十億的種群中,總有站在另一邊的人。
總有需要放棄的人。
幸福的席位容不下所有人。
所以他們只能消失。
——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能看到?
解答的聲音靜止,然後眼前出現更詳細的場景。
人們在悲傷……
人們在痛苦……
人們在絕望……
人們在死亡……
無論如何努力,總是救不了他們。
一個人的能力,極限到此為止。
我奔走在災難的現場,任由心臟抽搐的痛苦充斥胸臆。
——人們是因為你而死,你救不了他們。
罪魁禍首在得意的笑、瘋狂的笑,將我的努力視為他們最喜愛的小丑喜劇。
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那是因為你呀。
——因為你總要去救那些該死的人們。
——我們所以只能請你去死,連同別人的份一起。
罪惡的集結體放肆地靠近了狂亂的野獸。
——這世界是有人去決定誰要去死的,所以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救。
——努力到這份上的你,值得欽佩卻不能效仿,凡人想要做超凡的事,就會撞到超凡的牆,撞得頭破血流。
——所以請安心地去死吧,就當自己為救了不該救的人而恕罪。
——為了全場陪你一起去死的人恕罪。
該死的是你——!
該恕罪的是你——!
如果殺了你能拯救這世界,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不——!我現在就要殺了你,讓你下地獄為所有死去的人恕罪。
我要為了救更多的生命而清除你的生命——!
殺——
扼住生命的喉嚨,斬斷生命的肢體。
碾碎生命的掙扎,奪走生命的希望。
握住敵人的脖頸將他高高舉起,獻上世界的祭壇。
為了這個世界——
我將——
「士郎……」
那個人還在掙扎,猙獰的臉為了呼吸而扭曲。
「士、郎……」
弱小拍打胳膊的聲音如此無力,輕輕就能扭斷。
可是,那個聲音——
「士郎,快回來……」
是在呼喚我回來的聲音,我看見她慘白的臉上流下兩行悲傷的淚水,滴在我高舉的手上。
「快、回來……」
那個人是——
「回來……」
——塞芭。
我踉蹌著放開自己的手,少女從半空中墜落,像是純白的花朵凋零,飄落在世界的殘骸。
周圍還是在那災害的現場,模糊的人們死去的樣子在周圍若隱若現。
我完全不去在意,心裡只有從我的手中跌落的女孩,腦海一片空白。
半響,塞芭艱難地坐起身,低著頭捂著自己的喉嚨咳嗽起來。
「塞芭,你怎麼樣?身體還好嗎?為什麼會這樣?」
我連滾帶爬地跑到少女的身旁,手忙腳亂地生怕碰傷了她。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不該過來的,我不該傷害你……」
一邊用盡道歉與關心的話語,一邊倉皇地四周回望,也找不到任何有幫助的工具。
直到塞芭放下捂著喉嚨的手,抬頭看向我。
那是什麼表情——
「那就是你,那不只是你——」
塞芭的表情為什麼要這麼悲傷?
冰涼的氣息在我的身體裡漫延。
「塞芭你在想什麼?我們馬上離開,再也不要來這種鬼地方,一定還有其他方法結束這場夢,一定還有……」
少女冰涼的手放在我的手心。
「士郎,我沒有事。」
「沒有事才怪,聽說如果人在夢裡死了,他就會醒過來,我們也可以。」
我想起電影裡面經常出現的片斷。
「士郎——」
塞芭的聲音變得嚴厲,止住我的胡言與妄行。
「我們需要走下去,這裡是你的夢魘,如果不走下去,他會這一生都纏住你。」
「要纏住我的話,以後我可以再走下去,現在我必須保護你離開。」
「你不明白的,士郎,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剛才我就差點傷害了你,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我一定要帶你出去——」
「那是做不到的……」
塞芭發出幽幽地歎息,眼睛裡流露出濃濃的悲傷。
「為什麼要這麼說?肯定還有其他方法,像剛才我說的……」
白皙的手掌按在我的嘴上,嬌弱的女孩靠了上來,聖綠色的眼眸裡清晰地倒映出我慌亂的表情。
「士郎先聽我說,這裡並不只有你的夢,如果沒有我,你將無法打敗他,也無法帶我出去。」
「塞芭這是什麼意思?還有人在這裡嗎?」
我的夢裡,還會有其他人,我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心中卻更慌亂。
「那是你的夢魘,比你的生命更長久更強大,想要戰勝他,你必須去接受,去超越,並且——要記住我的呼喚。」
塞芭你為什麼會有這麼哀傷的表情?
為什麼會有這麼懷念的姿態?
這句話我沒能說出口,在塞芭回想起什麼而出現的悲傷面前,有東西堵心窩讓我說不出口。
「士郎,你需要去戰勝他——無論他是什麼。然後才能真正的帶我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