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命運抉擇 文 / 反轉本能
睡在saber的懷裡,一定是最美的夢。
可我還在回憶著,夢中柔軟的觸感。
——多麼懷念的味道。
唯一一次接觸過的,saber的溫暖。
在日暮中寂寞的屋裡,渴望地、期待地、悲傷地緊緊擁住心愛的少女。
雙唇重合著輕輕觸碰。
互相確認對方感觸的,笨拙的吻。
「士郎太卑鄙了,闖進我的夢裡,瞭解我的過去。」
拒絕的言語,無法抗拒的身體。
但是。
——我喜歡上你了有什麼辦法。
——我沒有、比saber更想要的東西。
什麼時候開始確認了這樣的事實。
對,想起來了。
她這樣對我說過,連自己性命的重要性都不知道的大蠢材。
就連自己也考慮不過來的人,向他人伸出援手實在是不知自量。
這種自我陶醉的行為,在對方看來只能是空中樓閣般的幸福。
最重要的永遠是自己。
只有這樣想的人,才能不懼迷途、得到幸福,才能將幸福賦予他人。
——我的確是,連自己性命都不去考慮的大蠢材。
——弄錯了什麼才是最重要。
從那一天起,那個席位,就悄無聲息的空出來了。
這一空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由讓我發自心底想去救的人,牢牢地佔據了。
——就算我最珍惜的是自己的命,也不會變的。saber一定比這些還要美。能取代你的東西,在我心中是不會存在的。
——這時,終於發現了。
我並不是同情她。
在夢中出現的少女。
對孤獨地征戰、孤獨地死去的她,不管多麼地惋惜悲歎,我還是看得入迷了。
那麼的、那麼的美。
執起長劍後一度不曾回首,那縱橫馳騁的一生,實在耀目得令人陶醉。
所以我,不得不去守護。
讓孤獨一生的你,在最後,不被這份黑暗所拘束。
於是下定決心為少女舉起了劍,願意為此犧牲。
直到那一刻的到來。
在黎明金色眩目的光輝中,風吹過山頂撫動少女的金髮。
saber的身體搖晃。
轉過頭的身影。
她直直地看著我,用沒有後悔的聲音說。
——士郎,我愛你。
感謝著,少女陪伴我走過的時間。
希望不會忘記,希望不要褪色,這樣強烈的祈願看著遠方赤紅色的大地。
總有一天記憶會變淡,忘記那傢伙的聲音和樣子。
但是,一定會永遠記住愛上叫做saber的少女事情,把這份感情留在心底。
無論揮動多少次劍,經歷多少事情,將心中的空白用夢想填滿。
有過愛、有過恨,有過妻子、有過孩子。
為了正義的夢想,不捨棄諸多感情不行。
不付出代價不行。
痛苦、懊悔,一路走到夢想的盡頭。
以為能夠自我滿足,卻撫不平悸動的心臟。
早就應該察覺到的。
——士郎和我很相似,所以我能理解你的錯誤所在。
想起來了,在黎明中消失的少女所留下的話語。
彼此的夢想都過於宏偉而遙不可及,犯下的錯誤也很相似。
指責對方時,早就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卻不願意正視。
——我沒能拯救saber。
曾經放手,讓saber完成自己的使命,可心中還想做更多。
只要在saber的面前,這一絲遺憾就會浮起。
即使被夢想填滿了靈魂,那一絲遺憾也會擴大成絕望的空白。
虛偽地以為拯救了生命就是正義。
連最心愛的人也沒能拯救。
——自己,終究沒有拯救任何人。
想要回來。
終於,想起一直壓抑著的想法。
想見saber。
終於,理解了心中有著的另一種渴望。
於是,我想要回來。
睜開眼睛,尋覓這世界唯一的光。
走入燃燒的街道,穿過死者靜立的人群。
呼吸塵埃飛揚的空氣,踏過灼熱紅燙的地面。
走在黑色的太陽之下,無畏席捲世界的黑潮。
直到,我看見了綠色的光。
還有在綠色的光下方,躺在地面的孩子。
走到孩子的面前,孩子並沒有看見我,空洞的眼睛裡只有絕望。
——下一刻,就要死了吧。
——我準備好了。
是什麼原因呢,孩子抬起了他的手,虛弱地顫抖的手,盡力地高高抬起,似乎想要觸摸天空。
他的指間,正是綠色的光芒的位置。
帶著生命最後的希冀抬起的手,終究也要落下,名為死亡的存在貪婪地要抹消孩子在這世界最後的希冀。
我不禁伸出手,想要留下那條生命,卻觸到了另一隻手。
以綠色的光芒為焦點,有三隻不同的手觸在一起。
白色的手,屬於生命。
黑色的手,屬於死亡。
纖細的手,屬於孩子。
我抬起頭,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那個人。
只剩下了黑色的人,像人類一樣站在我的面前,伸出了同樣的手。
莫明地,我笑了起來,哼聲自嘲地笑著。
「哼、呵、呵呵……」
「原來是這樣的。所以你才能用你的記憶將我混淆。你我都是一樣的,對吧?!!」
對面不說話,沉默著向我探出身。
「果然如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對方沉默得像一座黑曜石雕像,久歷風雨的成熟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與自己的樣子完全不像。
但那個、就是我。
因為他有著與我一樣的過去,還有我未曾經歷的未來。
「你是為什麼回來這裡的呢,另一個我?」
「……」
依然沉默。
本來就不期待他的回答,我繼續說道。
「我腦海裡出現的記憶是你的吧,你的夢想、你的悔恨、你的遺憾,都在我的心裡,你知道自己想怎麼做嗎?」
分不清真實與虛假的回憶,就是彼此的過去交匯的結果,我已經忘記了真實的自己是什麼。
「……」
我只要記得自己想做什麼。
「我的夢想、我的希望是否你也知道。」
「……」
對方沉默不語。
「幫助我,拯救saber,無論怎麼樣都好。你一直都是這麼做的,那就去拯救我們最想拯救的人,你明白嗎?」
我湊近那張陌生的臉,試圖通過他來看穿自己。
「來吧,我們要拯救saber,即使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伸出的手向他的身體探了下去,伸進對方的身體。
「請你用我的身體,來拯救saber。」
黑暗從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冰冷地滲透我的身體,蓋住了我的全身。
最後的視線裡,看見他靠近過來,淹沒我的身體。
「啊————————」
~~~~~~~世~~界~~需~~要~~分~~割~~線~~~~~~~
長長的參道上,藍色的暗殺者迎來了新的戰鬥。
奇長的劍刃切開黑夜裡冰冷的風,再被另一柄奇長的刀鋒駕住。
——有些可惜了。
幽幽的歎息聲響起,assassin優雅地收回他的劍,身體向急退,避開對手的攻擊後,再放出自己的刺殺。
——可惜不是saber。
持劍的assassin再次忍不住歎息。
並非眼前的敵人不強大,而是相比眼前的狂獸來說,saber的劍術更加的華麗、更加的賞心悅目。
身材高大的敵人,靈活的運用著與assassin類似的長劍,格開assassin的劍鋒,身形扭轉,劍鋒橫掃切向assassin的腰部。狂亂的黑髮自由舞動,一雙腥紅的眼睛惡意地穿透冷冽的空間。
——敵人不是saber真的太可惜了。
放下最後的雜念,assassin一躍而起,險險地避開腳下的刀鋒,長劍輕盈地劃向敵人的手腕。
那柄劍是魔劍,渴望鮮血的黑暗之劍,注意到自己被劃破後一直未曾癒合的傷口,還有持續流失的體力,assassin便確認了這一點。
——不是saber的話,我可能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
assassin的攻擊被敵人輕巧地破解,藍色的武士後退開來,注意到右手手腕流淌的鮮血,不知第幾次露出苦惱的表情。
「你究竟、殺了多少人?」
未曾通名的武士劍術與自己不相伯仲,但在那柄魔劍的支持下,自己狀態只會越來越差,對方卻能在交戰中吸收自己的力量,如果再沒有辦法,自己必敗無疑。
更不知道對方吸收過多少人的力量,每一擊的力量相較自己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刀劍多次交鋒之後,手腕中積累的痛苦已經超越了身體的界限。
——敗在這樣的敵人手中,真不甘心吶。
「哈,想要跟我比賽嗎?你這種野武士居然懂得問本大爺的戰績。」
說話間,黑色的武士揮舞起魔劍攻向assassin。
assassin猛地回身突襲,敵人獰笑著劍身迴旋,大角度地劈開assassin的長劍,順勢切向assassin的右肋。
「鏘——」
assassin用刀柄擋住了對方的長劍,但巨大的力量將立足不穩的暗殺者劈得飛了起來。
方向是參道下的平地。
藍色的武士輕盈地落在平地,右手狠狠地一抖,珍愛的長劍在夜色中如一泓秋水一般閃動,他抬頭挑釁地看著自己的敵人。
「哼——去死吧!」
黑色的武士無聊地擺了擺頭,帶起長髮猙獰地舞動。雙腳一點,迅疾地向藍色的武士撲去。
在地上,名為佐佐木小次郎的武士長刀舉起,擺出了一個架勢。
——在先前的戰鬥中,他從未擺出過任何架勢。
——!
無聲的警告響起,黑色的武士目光一凝,長刀擺動著劃入台階邊緣的泥土之中,衝刺的速度絲毫不減。
「殺——!」
無需通名報姓,無需退縮畏懼,他就是最可怕的殺人鬼。
「小心了——秘劍——燕返!」
閃電般的一擊,從下方劈向撲下來的敵人。
以敵人的速度,只要抬起他的劍就能擋下的攻擊。
放出那一劍的assassin心如止水,等待刀劍交鋒的時刻來臨。
專注地使出秘劍的assassin,心中不再有勝負、不再有人間,只有劍的存在。
被冠名為佐佐木小次郎的武士,只為一刻的暇想揮動著自己的劍。
未曾挑戰著名的、高強的武士,未曾留下人斬的戰績。
只是默默地生活在鄉野,奔波生計之餘,心中浮現最初執劍那一刻的暇想,然後揮動起劍。
——如果,能斬下天上的燕子就好了。
父親伸到佈滿老繭粗糙的手,撫摸著還是孩子的他的頭說,那就練習吧。
一次兩次——
速度太慢連自己都看不過去。
十次百次——
拚命揮舞的劍粗魯得像轉風車。
千次萬次——
如疾風的劍擊飛了落下的雨點。
大概有十萬次了吧——
如閃電的劍分開了漫天飛舞的櫻花。
這是多少年了——
終於可以嘗試斬下天空的飛燕。
他站在飛燕遠遠避開的空地,一天又一天地等待燕子的落下。
又過了多少年呢——
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速度有多快。
心中只有燕子飛翔的軌跡,再快的劍也切不斷的軌跡。
直到那一天。
走過長長的參道時,遇見金色的陽光灑在肩頭,暖春的風撫進心底。
他忘記了前進,感動地抬起手,想要將那溫暖留在掌心。
自己錯過了多少美好的事,已經忘記了。
花有多艷、光有多暖、風有多輕,全部不知道。
每日奔波生計,麻木地練劍,唯一忘記了現在。
淚水充盈著想要溢出眼眶,他閉上眼睛仰天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嘰嘰——」
那清亮腕轉的聲音是燕子,它們追逐著暖春的氣息從南方飛回。
忘記了自己什麼時候拿起了劍,像牽著情人柔軟的手。
回頭看向寺院的大門,有一小小的生靈掠過。
如浮光掠影一般——
時間的界限消失,空間的距離消失。
手中劍起舞的風采,凝固在心底,像是劍從手中發出了光,自己從心底放出了光,充滿了這世界。
凝固的時間裡,那只燕消失了。
時間重新開始走動,路過的人們詫異地看向突然拿起劍的他。
——還有地上那只燕子。
「那是燕返——!」
「什麼燕返——?」
「連天上的燕子都能斬下的絕技——!」
「他就是佐佐木小次郎——」
「傳說中的天才劍客——」
「傳說中的劍客居然出現在這裡——!」
「真是太榮幸了——!」
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的村民,並不知道佐佐木小次郎離他們有多遠,天才劍客的故事流傳了多少年,他們都相信,能把天上的燕子斬下來的劍客,一定是佐佐木小次郎。
村民漸漸地消失,只留下他靜靜地立在寂寞的參道。
抬起曾斬下燕子的愛劍,他不禁浮起一個念頭。
——如果,能與絕世的劍客比劍就好了。
今天,他終於遇見了此生期待的對決。
無論對手是正氣的騎士,還是惡意的劍客,只要使自己的燕返即可。
他的生命,一直都是為了燕返而生,死亡的意義,一定是向絕世的劍客展現出自己的燕返。
心如明鏡,無悲無喜。
破碎時間——
即是以凡人之身使出的驚神之劍。
燕返——!
「無明神風流——玄武——!」
起風了。
動態的風變成了靜態的屏障,試圖隔開生與死。
「鏘——」
「撲——」
刀劍格擋,在黑暗中暴出火花。
黑色的武士揮刀撥開了assassin的劍,左右兩側卻濺出飛血。
一劍斬在黑色武士的左臂,另一劍被武士的劍柄撥開了目標,只在左肩削下一片血肉。
「哼、啊——!」
黑色武士深吸一口氣,嚥下刀劍入體的痛苦,推劍狠狠向assassin撞了過去。
陷入了僵直的assassin第一次失去了平衡,踉蹌著就要倒下。
「撲————」
又是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藍色的武士低下頭,看見刺入心臟的魔劍。
「終於、能……」
不再跳動的心臟無法提供身體的活力,靈核受傷也無法再回復。
披著佐佐木小次郎外殼的武士,即使站立也很艱難,他仍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像傳說中的武士的死去。」
——能夠遇見絕世的武士,在最強的戰鬥中死去。
——真的是太好了。
即使是披著英雄的外殼,只要能體驗一次英雄的感覺。
——那也滿足了。
靈體化作光芒消失在黑夜的參道,像熒火蟲飛舞著熄滅了燈火。
——這風景,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