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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每個人的戰鬥 文 / 聶九

    吉爾伯特不愧是擔任過三朝首相的人。雖然時間倉促,他還是把一切都準備得妥妥當當,甚至給埃德弄了一件像模像樣的、嶄新的白袍,用了上好的柔軟厚實的毛料,胸前還用藍色絲線繡出了水神尼娥的標誌。

    只可惜套在白袍裡的牧師大人面容憔悴,雙目無神,倒更像是需要牧師來拯救的病鬼。

    「埃德,你得打起精神來。」

    娜裡亞一邊給埃德整理頭髮,一邊歎著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舉動有點太過親暱。

    「我知道這很難……但也許就像精靈說的那樣,這種時候,我們只能相信尼娥了。而你代表了她,埃德,如果連你都這麼沒精打采的,又怎麼會有奇跡降臨呢?」

    她用一條藍色的緞帶把埃德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埃德給了她一個愁眉苦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一整晚都努力想要睡著——他總是在夢裡,在失去意識時才能見到那個白髮藍眼的小女孩。

    但他一整晚都清醒得幾乎要發瘋。

    那顆水晶球一直被他握在手心,握到幾乎發燙。他沒辦法確定是不是真的能夠有奇跡發生。

    也許他該把它掛到博雷納的脖子上去……但他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而且貝林又該怎麼辦?

    他沒辦法做到……他沒辦法看著任何一個人死在他面前。卻又不能逃走。只能緊抓住那微弱的希望,勉強堅持下去。

    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聽見艾倫正在反覆告誡伊斯:「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你不能變身!一條龍出現在那裡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也不能使用任何法術,那裡除了埃德還會有其他牧師甚至宮廷裡的法師,如果被他們發現……」

    伊斯心不在焉地聽著,看了埃德一眼。艾倫也幾乎立刻停下了他的嘮嘮叨叨,看了過來。

    諾威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他在為他擔憂——他們都在為他擔憂。連泰絲都沒再用任何方式取笑他,或者開什麼沒輕沒重的玩笑。

    意識到這一點。埃德竭力擠出了一絲傻笑。

    「總會有辦法的!」他說,「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話出口時好像也真的給他帶來了一點點信心。

    泰絲居然歎了一口氣。跳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我的運氣也給你吧……雖然不怎麼多。只限今天喲!」

    然後每個人都過來擁抱了他,倒像他才是那個要持劍上陣,與人生死相搏的人。

    「你可以閉上眼睛……祈禱吧,如果你覺得那會有用的話。」伊斯說。語氣依然有些彆扭,好像「祈禱」這個詞會讓他渾身發癢一樣。

    但埃德知道,他的意思只是「如果你不想看到什麼可怕的場面,那就別看」。

    他鼻子發酸,突然像是又多了那麼一點點信心。

    一切都會沒事的。

    坐在馬車中向著目的地出發時,埃德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一切都會沒事的。

    還有……不,他不會閉上眼睛。哪怕是祈禱,他也會看著眼前的一切,猶如真有神祇會借他的雙眼看清一切。給出最公正的審判.

    就算死也要死得好看一點。

    博雷納如此決定。

    他覺得沒人可以責備他缺乏信心。他根本不信什麼神,包括尼娥,這一點倒是跟他的父親一模一樣。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單憑劍術贏過貝林?格瑞安。年輕的騎士肌肉結實,行動敏捷,顯然勤於練習——他給他留在頭頂的傷口都還痛著呢。而博雷納最近幾年唯一需要拔劍的場合,是在庫茲河口他一時無聊搭起的舞台上,扮演什麼滑稽的壞蛋或者倒霉的騎士……

    而現在,他不過是要扮演一個從容赴死的……殺人犯。

    他唯一的遺憾是再也沒有扮演父親的機會。但克裡琴斯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會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伊森?克羅夫勒會盡他一切努力保證這一點。

    他以為伊森至少會來為他送個行。但為他帶來盔甲和長劍的卻是貢納和法爾博兩兄弟。

    兩個年輕人看起來似乎還無法理解最近發生的一切。他們顯得如此茫然,憂心忡忡,憤憤不平,卻又不知所措。

    博雷納提起長劍揮了揮,努力想要找回一點感覺來,隨口問道:「伊森去哪兒了?」

    「他說他『有比看人送死更重要的事』。」貢納有些憤憤地說,「誰知道他去了哪兒!」

    「我想他應該在想辦法救你。」法爾博比他哥哥要樂觀許多,「伊森大人很厲害,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再說博雷納大人也很厲害……你能贏的是不是?」

    少年充滿期待地看著他,眼睛裡幾乎能發出光來。

    博雷納只好違心地點點頭,扯出一點自信的笑容。

    「我想他已經告訴過你們『別亂來』?」他不放心地問。

    「嗯……」貢納不高興地承認,「他說如果我們亂來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但如果他真的死在貝林手上……誰來阻止這兩個傢伙找貝林拚命?

    博雷納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頭上的傷口,意識到伊森很可能是故意給他送來了這兩個麻煩。

    就算是為了他們,他也得用盡全力,拚死一搏。

    法爾博提起鎖甲給他套上,又提起胸甲和半邊肩甲,左左右右地看著,對著博雷納比劃了一下,有點為難地歪著頭,似乎不太清楚到底該怎麼給他裝上。

    「那個不用了。」博雷納說,自己裝上了護腕。

    貝林大概會像平常一樣套上全身的鎧甲,博雷納很清楚那一身能有多重,如今的他絕對習慣不了那種重量,輕裝上陣說不定還能讓他在速度上稍稍佔一點優勢。貝林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因為驕傲而輕敵的人,但卻很有可能因為榮譽感而放棄某些機會……

    ——他是真的在想要怎麼才能贏嗎?

    人生真是艱難,連放棄都不被允許。

    博雷納?德朱裡無奈地感慨著,振作了起來.

    貝林?格瑞安習慣性地提起一面長長的淚滴形的盾牌,掂了掂之後又放回原處,換了一面更小也更輕的圓盾。

    他覺得他甚至可能用不上盾牌,但既然凱茲亞王后為他提供了這麼一整間屋子的各種裝備,他還是每種都用上比較好。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輕聲叫道:「貝林……」

    年輕的騎士轉過身,看見賽爾西奧一個人站在門口,蒼白的臉上滿是不安與愧疚。

    「……您的侍衛呢?殿下,他們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到處跑?」貝林大步走向門口,想要叫人來保護賽爾西奧,卻被金髮的小王子輕輕拉住。

    「貝林……我是不是做錯了?」

    賽爾西奧輕聲問道。

    「我是不是……該像母親說的那樣,告訴大家我看見博雷納殺了父親……」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為什麼您會這麼想?誰跟您說了什麼嗎?」貝林微微皺眉。

    賽爾西奧搖了搖頭。

    「沒人跟我說什麼。母親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但如果我那麼說了,至少你不用在這裡,不用跟博雷納在神前比武。每個人都說你會贏,我也希望能贏……可我知道博雷納很可能是無辜的,而你說過騎士不能殺無辜的人!你說過騎士的榮譽不容玷污……而且我也不希望博雷納死,他是我哥哥,父親不會希望這樣的……」

    他漸漸有些語無倫次,竭力控制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但貝林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

    「您沒有做錯什麼。」他堅定地回答,「您很勇敢……」

    比我更加勇敢。

    「您只是說了實話,沒有任何人能因為這個而責備您。我會在這裡因為這是我的職責——身為騎士我必須服從命令,身為您的侍衛長我必須保護您……不受任何可能的傷害。諸神在上,賽爾西奧……如果博雷納的確是無辜的,我的劍將不能傷他分毫。如果我因此而死去,也不會有損我的榮譽。」

    「……所以你不會殺他嗎?」賽爾西奧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可我聽說神前比武至死方休……」

    「我會盡力而戰,殿下。」貝林平靜地回答,「他的生死不由我決定。」

    他如此相信——他必須如此相信.

    埃德以為所謂的「神前比武」怎麼也得是在一個更加神聖的地方,但當馬車外的喧鬧聲越來越大,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頭去,卻發現他們正進入一個古老的鬥獸場。

    他和娜裡亞四處「打聽消息」的時候來過這裡。它還是從人們還會蓄養奴隸,讓他們互相砍殺或者與野獸搏鬥的幾百年前,這座城市建立之初殘留下來的宏偉建築,如今只是偶爾會拿來舉行一些慶典或比賽。

    事情不該是這樣。

    埃德覺得心裡堵得慌。不單是這裡會讓他想起那些毫無意義的、純粹為了取樂而進行的血腥的廝殺,更因為人們臉上的表情。

    他能看見人們臉上的笑容。大多數人興高采烈地前來,像是準備欣賞一場精彩的表演,而不是兩個無辜的人生死相搏。

    他們或許根本不在意誰生誰死,也根本不在意什麼神的審判……

    那麼所有這一切,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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