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五十章 以神之名 文 / 聶九
衛兵敲開大門時艾倫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得到的卻是他最意想不到的理由。
「……什麼?」
埃德呆呆地問。他完全沒聽懂眼前的老人在說什麼。
「博雷納?德朱裡要求神前比武,他選擇了水神尼娥作為審判他的神祇,而您……埃德?辛格爾,水神尼娥的牧師——盧埃林城裡唯一的水神的牧師,將作為見證者,代您所侍奉的女神見證這一切。」吉爾伯特耐心地解釋。
「……我拒絕!!」
終於反應過來的埃德跳起來大叫,「我根本就不是……」
諾威用力將他向後拉去,用眼神制止了他還沒出口的否認。
「……什麼時間?」艾倫冷靜地問道。
「明天。我知道這有些突然,如果牧師有任何需要,我們會盡力滿足。明天一早會有人來這裡接他。」吉爾伯特回答。
「他會準備好的。」艾倫說。
吉爾伯特好奇地看了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被諾威牢牢抓住,不斷施以警告的眼神的埃德,禮貌地告辭而去。
「我為什麼不能拒絕!!!」
老人離開之後,埃德終於被允許放聲大叫。
「如果你否認自己是尼娥的牧師,會被人懷疑你到底是哪位神的牧師——追捕耐瑟斯的牧師和信徒的命令可還沒有撤回。」諾威歎氣,「我想現在你也不能隨便編造說自己侍奉的是另一個神。畢竟是尼娥賜予了你力量。」
「……就算承認我是尼娥的牧師,難道我就不能拒絕做這什麼見鬼的『見證者』嗎?!」埃德洩氣地吼道。
「如果你拒絕,就表示尼娥認為博雷納是有罪的。」艾倫疲憊地坐了下來。「那等於直接宣判了博雷納的死刑。」
埃德呆了半天,無力地蹲到了地上。
「為什麼會有人知道你是……你會……總之,怎麼會有人知道你跟尼娥有關的!」娜裡亞疑惑地說,「我們沒跟任何人提過這個,就算是博雷納也不知道!」
埃德只能想到一個原因。
「我……」他期期艾艾地說,「我在特林妮廣場上給一個男人治了傷,還告訴他應該感謝尼娥……」
「這就叫做自作自受。自己找死。」泰絲說,不等諾威叫出她的名字就自己捂上了嘴。
「……往好處想。至少,如果博雷納受了傷,你還可以幫他治嘛。」娜裡亞只好如此安慰埃德。
「神前比武至死方休。」艾倫一句話粉碎了埃德剛剛燃起的希望。
「意思是……我得看著博雷納死在我面前嗎?」他絕望的語氣讓所有人都同情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對手是誰?」伊斯問。「他也不一定會輸嘛。」
「……在所有人面前,在神靈面前做手腳讓博雷納獲勝嗎?」諾威立刻猜出他想做什麼,不斷地搖著頭,「這行不通。」
「如果他的對手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呢?」伊斯氣惱地問,「這原本就是以神的名義殺人而已!真有人相信這是什麼神的審判嗎?!」
「也許我們該相信尼娥……」
「我確信水神不管這個。」
伊斯和諾威互瞪一會兒,各退一步,幾乎同時移開了目光。
埃德抱著頭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後悔得想要鑽進地裡。
艾倫沒多久就得到了博雷納的對手的名字,而那讓所有人的臉色都更加難看。
「貝林?格瑞安。」艾倫臉色陰沉地看了伊斯一眼。「你不能傷害他。」
「……但總有一個人要死的。」伊斯無奈地說。
「那麼就只能把一切都交給神了。」諾威說。
而這一次,伊斯也無法反駁。
「我們幹嘛不直接讓博雷納消失?」泰絲問,「這樣誰都不用死了。」.
博雷納拒絕消失。
「我不能背負著這樣的罪名消失。」
他的回答其實在埃德的預料之中。沒有人願意背著殺死一個國王。殺死自己父親的罪名,永遠躲躲藏藏地度過一生。
他只是更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博雷納死在他面前……或者貝林?格瑞安。伯爵夫人總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無法想像失去兒子對她會是怎樣的打擊。
「你為什麼偏偏就選了尼娥?」伊斯不滿地問,「大堆的神可以給你選!」
「我猜這大概是神的旨意。」博雷納平靜地說。
伊斯無話可說。
人類總是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把神搬出來,不需要的時候就當神不存在,這樣的反覆無常。予取予求,難怪諸神越來越懶得理會這個世界的一切。
埃德失魂落魄一言不發。反而得讓博雷納安慰他:「也許會有什麼奇跡,你是個牧師,你的朋友是條龍……你應該比我更相信奇跡,不是嗎?」
埃德沒再分辯他並不是牧師,也沒有告訴博雷納,裡弗?辛格爾那句關於奇跡的名言——「奇跡不會毫無理由地發生。」
——但這並不是毫無理由。
他呆呆地握著胸前那顆小小的水晶球。
這與兩個無辜的生命有關……而奇跡曾經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為什麼就不可能再發生一次?
「你不會死的!」他堅定地開口,「貝林也不會死……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幾個年輕人從密道離開之後,博雷納又有了新的訪客。
伊森?克羅夫勒失去了往日的氣勢,默默地盤腿坐在博雷納面前。
「你什麼時候知道伊萊在盧埃林的?」
博雷納開口問道。他明天還得跟長錘格瑞安的後人打上一架。他得休息,而伊森看起來似乎打算在這裡坐上一整晚。
「你在門廊上發呆的那天?」
在伊森的沉默中,博雷納只好繼續說話。
伊森抬頭看了他一眼。
「其實這也沒什麼。」博雷納苦笑著。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是他這個將死之人要來安慰其他人,「他畢竟是你哥哥。」
——他也曾經是他的朋友。
博雷納曾經是伊萊?克羅夫勒的侍從,跟克羅夫勒家的兩兄弟一起長大,他的母親是克羅夫勒夫人的侍女。起初他甚至與伊萊更加親密,畢竟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得待在一起,而那時的伊萊雖然有些自負,卻也不至於到令人討厭的地步。
他甚至在伊萊去爬凱茲亞?隆弗的窗台時幫他望過風……後來他一直懷疑凱茲亞對他的厭惡多少有一部分是因為伊萊。
當博雷納受封為騎士。開始與伊萊並肩參加戰鬥,有一段時間幾乎比伊森更像是伊萊的兄弟……直到伊萊在一場戰役中受傷。再也無法揮劍。
戰鬥結束後博雷納才找到伊萊,年輕的騎士僥倖未死,卻從此將一切都歸咎於他。
他該在伊萊身邊,他該保護他。他不該讓他落入包圍之中……博雷納承認他在混戰中遠離了伊萊,也對此愧疚不已。他向伊萊道歉,向克羅夫勒夫婦道歉,向伊森道歉……
但當伊萊開始懷疑是他對他砍出的那一劍,博雷納再也無話可說。
也許他們之間的友情,從來就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博雷納不是什麼聖人。他沒有再祈求原諒,而是盡量避開了伊萊……沒錯,他擅長逃避。即使當伊萊越來越偏執和暴虐,甚至開始想要他的命。他也只是打算趁著夜晚偷偷溜走而已。
但他還沒能離開,費什?克羅夫勒便知道了一切。
他沒想到費什會暴跳如雷地趕走自己的兒子,因為他侮辱了騎士的榮譽。
博雷納知道費什是個剛毅。果斷,堅守正義與榮譽的領主……可那畢竟是他自己的兒子。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結局。
在尷尬和另一種愧疚中,博雷納再次決定偷偷溜走,卻被伊森抓個正著。
「你這樣只會讓我父親的決定變得可笑,讓克羅夫勒家淪為所有人的笑柄。」比他年輕也比他瘦弱,已經放棄成為騎士的伊森冷冷地告訴他。「如果你覺得對不起我父親,最好還是留在這裡。」
博雷納留了下來。直到幾年後費什把他帶到喬金的面前。
伊萊?克羅夫勒離開後沒兩年就失去了消息。博雷納偶爾會想起他——更多地是想起他們並肩戰鬥的時候,帶著無法排遣的遺憾。
他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再見到昔日的朋友……而伊萊似乎依然想要他的命。
這其中或許有博雷納自己的責任——如果當初他多一些耐心和寬容,或許總有一天能與伊萊重歸於好。
但他懷疑即使一切能重新來過,他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擅長逃走並不意味著擅長忍耐,真能忍他就不會逃……也不會跑到盧埃林來了。
人的天性恐怕很難改變。
所以現在,他倒也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一切——既然是無可改變的選擇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他也只能接受.
「如果你明天能活下來,我會查清真相。如果你死了……真相對你而言也沒什麼意義。」
伊森離開時終於給了他一句話,大概算是伊森?克羅夫勒式的激勵。
但那可是長錘格瑞安的後人——而博雷納已經好幾年沒有真正跟人動過手。
至於奇跡……那只是用來安慰埃德的。博雷納覺得自己還沒重要到讓神祇垂青的地步。
黑暗之中,他呆坐半天,決定還是用睡覺代替祈禱或練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