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059 離王選妃宴(3) 文 / 莫言殤
059離王選妃宴(3)
漫夭突然覺得昭雲的眼神從何時開始變得這般犀利了?難道是因為她說中了她的心事?漫夭習慣性地抿著唇,將所有的情緒都壓進了心底,不管是否會壓出一個大窟窿。她微微別過頭去,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你錯了,我很幸福。忘記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其實……也沒有多難。」她不習慣把自己的傷口暴露在別人的眼前。但如果真的簡單,她為什麼連說出這樣一句話都感覺到艱難?
隨著她這句話的落音,似有一聲悶響不知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很輕很輕卻又異常沉悶,不像是耳朵所聽到的,更像是一種心靈的感覺。她以為,那是錯覺。
昭雲怔住,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她笑了笑,說道:「這種事,騙別人容易,但是,騙自己……卻很難。」
漫夭攢緊了手,「我先回去了,再晚……將軍怕是要出來尋我。」她說著轉身就走,昭雲叫道:「容樂姐姐,你真的忍心他一輩子不幸福嗎?」
漫夭心口又是一刺,她背對著昭雲,微抬下巴,道:「他幸不幸福,不是我所能左右得了的。而且,他不是就要選妃了嗎?」
「他選不到他想要的。」昭雲追上兩步,拽著她的手臂,「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糾葛,但是我知道,他拒絕我傷害我是因為他不愛我,而他在你的婚禮上說出那種話傷害了你,恰恰就是因為他愛上了你。」
宗政無憂愛上了她?她不知道,如今再深究也沒有任何意義。漫夭只望著昭雲,問道:「你不是恨他嗎?」
昭雲放開她的手,退後兩步,淚水一下子便浮上了眼眶。她望著湖中的方向,聲音淒涼中帶著埋怨,「我是恨他,我恨他不願給我幸福……我更恨他讓自己過得也不幸福!」
想不到昭雲對宗政無憂的感情竟然這樣深沉濃厚,漫夭歎道:「昭雲,忘了他吧,他是個無心無情之人。你再怎麼為他,他都不會領情。」
「你錯了!容樂姐姐,你真的錯了。」昭雲用力搖頭,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落下。漫夭心中一震,剛才那男人對她拳腳相加之時,都沒見她有過哭泣的痕跡,此刻就因為她說宗政無憂無心無情,她便這般傷心。
昭雲道:「無憂哥哥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娘和無憂哥哥的娘親是很要好的姐妹,我爹因為我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而討厭我,常常不給我飯吃,雲姨娘聽說之後,心疼我,就把我接到宮裡去撫養……雲姨娘的身子不好,無憂哥哥對姨娘很孝順,對我也特別的好。一直到我四歲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雲姨娘……姨娘她突然扔下我們走了……無憂哥哥把自己關在上次你們去的那個地下石室好幾天,差點死掉……從那以後,他性情大變,我再也沒見他對什麼人什麼事情真正上過心……」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把眼淚,越說情緒越是激動,又道:「可是,姐姐你不一樣,他為了你……大鬧婚禮,為了你……離開京城一年多,他從來都沒有隔過三個月以上的時間不去看望姨娘……」
昭雲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漫夭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聽出宗政無憂母親的死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既然她的身體一直不好,那麼正常死亡應該不至於會有這麼大的衝擊,莫非,雲貴妃的死真如傳言所說另有蹊蹺?宗政無憂恨臨天皇跟這件事也有關係吧?不知是什麼樣的痛苦,才能讓一個幾歲的孩子寧願把自己關在那樣一個漆黑的石室,也不願意出來面對別人?想起那三日,宗政無憂安靜得彷彿沒有那樣一個人存在般的感覺,心裡升起一絲絲的疼,這一意識,令漫夭心中一驚,她竟然還會為他心疼?這不該是她應有的情緒!她心裡越發的亂了起來,更不知該如何去安慰昭雲。
過了一會兒,昭雲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她上前緊緊抓住漫夭的手臂,一雙含淚的眼睛帶著祈求地望住她,「容樂姐姐,我希望他幸福,我想要他幸福!只有你能給。」
面對這樣一個癡心的女子,漫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昭雲面前,她曾經的感情似乎變得很渺小。終究是她太自私了嗎?她太想保護自己,所以只要受到傷害,她就想要把自己的心藏起來。這有錯嗎?她只是不想受更多的傷而已。拉下昭雲的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回不去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多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心底的苦澀就如同一根有毒的籐蔓,一經觸動,便無止盡的蔓延開來。她垂了眼瞼,蓋住了眼中的空茫。
昭雲見她面上似無動於衷,眼中充滿了怨責,步伐不穩的往後退去,悲涼而笑,低聲喃喃道:「我明白了,你不愛他,我求你有什麼用,你根本就沒真正愛過他!」
漫夭身軀一震,緊緊抿住的唇色蒼白。她沒愛過嗎?若沒愛過,為什麼會那樣心痛?她寧願自己沒愛過。轉過身,不想再看昭雲那失望怨責的神情。
昭雲看著那個女子的背影,不住地搖頭,一直往後退,一直退……
砰地一聲,園門口拐彎處,一聲尖叫傳來:「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竟敢撞到本宮?是不是活膩了?啊——我的南海珍珠……」
漫夭回身,只見一名衣飾華麗大約二十歲左右的美貌女子被宮女攙扶著,怒容滿面,鳳目圓瞪。她腳下散落了一地色澤通透,顆粒圓潤的珍珠。
「娘娘,您沒事吧?」宮女忙問。
「啪——」那女子衝著問話的宮女甩手就是一巴掌,「你看本宮像是沒事的樣子嗎?這南海珍珠是陛下昨日才賞賜給本宮的。」
宮女嚇得慌忙跪下,半邊臉已是高高腫起。那女子怒目望向呆愣住的昭雲,見她面帶淚痕,髮絲散亂,衣衫有幾處撕破的痕跡,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以為是哪個宮裡的奴婢,揚手一個耳光重重地甩下,漫夭一驚,飛掠過去,一把握住那女子的手,淡淡道:「娘娘請息怒。」招惹嬪妃實非明智之舉,她向來不喜多管閒事,但這樣的昭雲,總讓人看著不忍。
那女子一愣,扭頭看向漫夭,眼中瞬間浮現一層敵意,那是美貌女子見到比其更美的女子時的自然反應。「你是誰?居然敢阻止本宮教訓這個奴婢!」
女子身後的宮女立刻厲聲呵斥道:「大膽!還不快放開連妃娘娘的手。」
原來她就是半年來寵冠後宮刁蠻跋扈的連妃!漫夭這才仔細看她的臉,不禁呆了一呆,這連妃的面容竟與宗政無憂有幾分相像!聽說宗政無憂像他的母親,看來這連妃也不過是替身罷了。漫夭放開她的手,微微施禮,道:「臣婦容樂,見過連妃娘娘。冒犯娘娘實屬不得已,請娘娘恕罪。娘娘所說的奴婢並非奴婢,而是昭雲郡主。」
「她是昭雲郡主?本宮還以為她是哪個宮裡沒規矩的野丫頭呢!你說你是誰?容樂?」連妃突然娥眉一皺,兩眼瞪住,「你是傅將軍的夫人——啟雲國的容樂長公主?」
「是。」
連妃眼中閃著狠色,前些日子,弟弟被她的侍衛打了一事,傅將軍道歉也只是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但弟弟卻在床上躺了近半個月,她心裡窩著氣,一直沒地方出。自進宮以來,陛下對她千依百順寵愛有加,一向都是什麼事都順著她,唯有這件事,陛下卻說既然傅將軍親自道了歉,過去就算了。可她心裡就是過不去。
連妃圍著她小邁了幾步,高昂著頭,曼聲道:「就算她是昭雲郡主,衝撞了本宮,又毀壞了陛下御賜之物,本宮作為長輩,教訓教訓她也是應當的。」
漫夭蹙眉,面色平靜道:「我想昭雲並非有意撞到娘娘,娘娘大人大量,看在她是晚輩的份上,原諒她一次也不為過。至於這南海珍珠……正巧,臣婦也有一串,待明日,臣婦叫人送進宮來給娘娘便是。」
連妃笑道:「一串珍珠本宮還不放在眼裡,本宮在意的,是陛下的情意,你懂嗎?既然你如此維護她,就給本宮把這地上的珍珠一顆一顆地撿起來,撿齊了,今天這事兒,本宮就不加追究。撿不齊,不只是她,連你冒犯本宮之罪,也要一併治。記住了,是一百零九顆。」
南海珍珠項鏈通常都是由一百零八顆組成,連妃故意多說了一顆,就是要她們即使願意撿也撿不齊。漫夭自然知道連妃是故意為難她們,無非是因為蕭煞打了她弟弟一事被她記恨在心,如今得了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淡淡笑道:「娘娘恕罪,非是臣婦不願撿,只是天色已晚,晚宴再過一會兒就要開始了,若是為撿這些珍珠,耽誤了去參加陛下賜的晚宴,到時候,觸怒龍顏……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