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087誰向誰討要真心!(1) 文 / 莫言殤
087誰向誰討要真心!(1)
如今,分別一年之後的重逢,他所表現出的種種行為,令她不敢細思量。她害怕認清一個事實,他們跟幸福擦肩而過,是因為她的驕傲和執著。
事已至此,就算他後來是真的愛上了她,又能如何?她的身份,注定了他們永遠不會有結果。
她在他懷裡靜靜地笑了,笑得苦澀而悲涼,她說:「不後悔。」因為她就是這種性格,即使重來一次,以當時的情形,自己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所以,後悔也無濟於事。
宗政無憂是字字錐心,閉上眼睛掩住眼底的悔恨和絕望,他緊了緊自己的雙臂,慘笑無聲,道:「不後悔,就好。」
不後悔,就不會像他這般痛苦;不後悔,才有可能過得幸福。
漫夭喉嚨陣陣發澀,有什麼卡在那裡,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宗政無憂突然放開了她,縱身一躍便下到冰水池中,池水冰徹入骨,漫到他腰間,他絲毫不以為意,彎下身子在水中摸索著那柄扇子。
漫夭幾乎想要去阻止他,但是她又知道,那扇子是何等的重要。
宗政無憂撿起折扇後,跳上石橋,將扇子不由分說地塞進她手裡,「拿好,別再掉了。」說罷轉過身去,淡淡道:「你走罷。」
漫夭抿了抿唇,唇色蒼白,兩手相觸的一剎那,他的手,比冰還涼。她抬手解開白裘衣帶,將披風披在他身上,然後才轉身離開。
宗政無憂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看她,就如同她來的時候那樣,他靜靜地感覺著她的離去,不發一語。
外頭的陽光焦烤著大地,蒸騰而起的熱度,如火撲面。
冰與火的交錯就隔在了身後的那道石門之間,冰降不了火,火融不化冰,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她要活下去,就得受得住。
窒息的痛緊箍在心,漫夭艱難步上馬車,靠著車身,張著口,那堵在心間的一口氣,就是喘不上來。
她從袖中掏出扇子和那片葉子,這一趟,扇子沒還了,又多出一樣東西,卻沒有拿到她想要的,還招來了一腔的心事和疑惑。
回到將軍府,傅籌已經在清謐園等了她一個時辰。
她進園的時候,遠遠看到飯廳裡傅籌一人獨坐,他正望著面前滿桌的飯菜發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整個清謐園安靜得有些不尋常。
漫夭本想先跟他打聲招呼然後再去沐浴更衣,但是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兩樣東西,想起傅籌之前因為這把扇子的反應,還是決定先去寢閣把東西放下,以免再惹他不快。
她轉了一個彎,就往寢閣行去,但只走了一小段路,突然聽得「光」的一聲巨響,然後是辟里啪啦盤碗摔碎的聲音,震得她頭腦發懵,她心中一驚,連忙折身返回,在小岔路口正碰到大步而出的傅籌。
此時的傅籌,心中滿是失落和哀絕。他在豐盛滿桌的飯菜前,心中有幾分期盼、幾分擔憂、幾分酸澀、幾分焦慮,情緒起伏不定,心中百味陳雜。
他第一次覺得時間那樣漫長,每一刻都極度煎熬。那一向被他引以為傲的沉著鎮定在此刻變得不堪一擊。他從沒嘗試過像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只覺一顆心隨著飯菜的冰涼而一寸寸的變冷,那白日裡她追上他詢問他是否受傷時的擔憂神情為他帶來的巨大的溫暖和喜悅,在這焦急的等待之中全部都涼了下去。
她說不想被困在園子裡,他立刻撤了那些守衛,想著自己多加留心便是。雖然辛苦些,但是他心甘情願,只要她喜歡。
她要見宗政無憂,他讓她去,不派任何人跟蹤查探,怕她不高興。儘管她去會的,是他的仇人,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他身上有傷連休息也不曾,便急急的處理完公務,早早來這裡等她回來,他相信她是個有分寸的人,相信她知道以她自己的身份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可是為什麼?她一去便是大半日,天都黑了,她還不曾回來。她忘了,他說叫她早點回,他說要等她吃晚飯。
與其說是憤怒或者失落,不如說……傷心!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傷心!
從小到大,他善於隱忍,即使是在大婚之日,她為他扣了那樣一頂大大的綠帽子,讓他成為整個京城最大的笑話,他也仍然能溫和的笑著面對眾人隱晦嘲笑的目光。他真的不在乎嗎?那不可能,就算不愛,那也是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更何況,那時候,她已經悄悄入了他的心。
他不可自制的想著,她和宗政無憂在一起會說著什麼樣的話?他們在一起會做著什麼樣的事?他們在一起,有著傷害和隔閡的心會不會漸漸的重新靠向一處?從此再沒可能留下一丁點兒的接納他的縫隙!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到了這種地步!
他終於控制不住了,掀翻了那刺痛他眼睛的冰冷的菜飯,奪門而去。但是卻不曾料到,她竟然就在這時站在了他的面前。
漫夭蹙眉看著前方幾步遠突然頓住腳步的男人,他滿身散發的強烈的氣息,與他平日裡的溫和完全就像是兩個人。她有些不明白了,他是那麼深沉讓人永遠也看不透的人,殺人都不帶情緒,她甚至懷疑,他即使面對他最大的仇人,他也能溫和的笑著說忠誠!可為何他今日會發了脾氣?難道僅僅因為她晚回來一會兒嗎?那也不至於氣得掀了桌子吧?這真不像是他!
她走到他面前,探頭看了眼杯盤狼藉飯菜滿地的屋子,沒問他為什麼發脾氣,只是蹙著眉問道:「你把桌子掀了,晚上我們吃什麼?」
多麼簡單而平常的一句話,但就這一句話,堵在傅籌心口的鬱鬱之氣忽然全盤皆散。傅籌嘴唇蠕動了幾下,像是白癡般的吶吶問道:「你……還沒吃麼?」
漫夭揚起長而濃密的眼睫,奇怪地望著他,理所當然道:「當然沒有。你不是說要等我回來一起吃晚飯嗎?」
她說著走進屋裡,中午心情不佳,沒吃什麼東西,下午傷了神,這會兒看著地上打翻的豐盛的飯菜,不覺肚子就餓了。她有些鬱悶和遺憾地歎道:「真可惜,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
傅籌一個箭步上前,一雙結實的手臂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好緊,抱得她喘不過來氣。
他似乎要將全身的力量都用盡,儘管會撕裂了傷口,他還是不放開她,他就是要用這種深刻的痛,證明他的愛,證明他活著的意義不僅僅只有仇恨。人的一生,總應該留下些什麼,愛也好,恨也罷,總要有一點點是只屬於自己的,那樣才無愧於來人世走一遭。
漫夭胸口被他勒得發疼,就想抬手扒開他的手臂,傅籌一低頭看見了她手中拿的東西,眼光一凝,頓了一頓,歎出一口氣,卻也沒說什麼,只賭氣般地將手臂又收緊了幾分。下巴摩挲著她的鬢角,在她耳邊緩緩說道:「不要緊,我們去外面酒樓吃去。把你喜歡吃的所有東西全部點齊,如果一張桌子擺不下,我們就多要幾桌。」
就像是寵孩子般的口氣,又或者是一個人想將自己所有的愛通過一件事全部灌注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令人心口不自覺的溫暖起來。漫夭轉過頭去看他,或怨或責,道:「那你得先放開我,要不……你把我勒死了,點再多菜,我也吃不成。」
傅籌聽了一愣,連忙鬆開手臂,拉著她的手,笑了起來。似是心情大好,一低頭就在她眉眼之間落下一個輕吻,眉開眼笑道:「是,夫人!」
漫夭怔住,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傅籌露出這樣輕鬆開懷且十分滿足的笑容,彷彿她一句話,全世界都成了他的。不過是出去吃頓飯,至於嗎?
那一頓,傅籌幾乎將京城第一酒樓裡的所有菜品點了個遍,整整擺了九桌,她攔也攔不住,傅籌不住笑道:「難得我想依著自己的性子辦一件事,你就成全了我吧。就當是……我寵你的方式,又或者,你偶爾寵我一次。」
不是不動容,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這樣的傅籌,她無法做到無視。
回到府中已經很晚了,準備就寢之時,她發現傅籌後背的衣服又染了血,便命人拿了傷藥和布帛來,準備替他換藥包紮,怎麼說也是為了陪她出去吃飯才又觸動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