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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88誰向誰討要真心!(2) 文 / 莫言殤

    088誰向誰討要真心!(2)

    她把傅籌按在床邊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裳,傅籌身軀一震,那眼光瞬間熾熱濃烈起來。

    漫夭呆了一呆,忽然意識到這動作很容易讓人想歪了,臉上頓時有些發燒,她撇過頭,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才淡淡道:「別瞎想,我是準備替你換藥。」

    傅籌神色一變,微微僵了一僵,有些尷尬,然後一把攏了散開的衣襟,目光暗淡了幾分,說道:「不用,這事……讓常堅來辦就行。」

    漫夭扯開他的手,嗔了一眼,「換個傷藥而已,誰辦還不是一樣。」說罷也不管他答不答應,就扒了他的上衣。

    傅籌愣愣地看著她,她那一閃而過的嗔責表情,他看得心花怒放,都忘了身上的疼。於是,不再阻止,任她動作。

    漫夭揭開纏在他傷口被大片鮮血浸透的白布,當那傷口呈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連人帶心都不可抑制的顫抖了。

    那是正脊椎骨中央,被洞穿的一個幽深的血口,露出森森白骨。血口邊緣有倒刺刮過的密痕,帶出翻捲的皮肉,觸目驚心!

    倒鉤穿骨?!這樣殘酷的刑罰她曾經聽過,卻從沒想過她會親眼見到,而且是在她丈夫的身上!

    他白日裡就是帶著這樣的傷口來陪她坐著,遭她刻意冷落,溫柔地笑望著她,體貼的答應她的要求,對她說,一點小傷而已!

    他晚上就帶著這樣的傷口讓人備了滿桌子的菜坐等她回來,又因她晚歸而氣得掀翻桌子,見到她卻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還高興地帶她出去吃飯,折騰了一晚上!

    她一點都不知道,她真的以為他的傷不嚴重,因為她完全看不見他露出任何不適或痛苦的表情,她只看到他眼中少有的快樂,那樣真實而濃重地盛放著。

    眼眶突然發紅,如果這個時候,她還裝作不知道他的感情,她覺得自己很卑劣,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呢?還不如不知道。

    傅籌見她久久站著不動,便回過身,溫柔笑問:「是不是傷口很難看,嚇著你了?」

    漫夭緊緊抿著唇,將他的頭扳回去,顫抖的手拿起一旁沾了水的濕布輕輕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她清楚的感覺到傅籌的身子顫了一下,然後皮肉都繃得緊緊的。她輕輕問:「很疼吧?」其實這種白癡問題還用問嗎?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痛得讓人想立即去死的感覺。

    然而,傅籌只是隨口答了一句:「習慣了。」

    十三年,每年一次,穿骨痛心,為了讓他記住恨。他記住了恨,幾乎忘記自己也是一個人,直到她的出現,他才意識到,他也有七情六慾,也有愛恨真心!

    漫夭這才發現那脊椎骨之上,一個挨一個從上往下,由淺至深的痕跡。她默默的數了一下,十三個!

    這樣的痛,他竟然承受了十三次!為什麼?他是這樣精於計算事事周全的人,他是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衛國大將軍,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心甘情願遭受這樣的穿骨之痛多達十三次?

    漫夭無法說清此時內心的震撼,一種穿骨之痛要怎樣才說讓一個人這般隨口說出「習慣了」三個字?她這才發現,她對自己的丈夫其實一點都不瞭解,他的身世,他的成長,他的心事,她一無所知,她只看得到他外表的光環,只見得到他溫和的表象,只認得請他陰謀的計算。作為一個妻子,她無疑是失敗的!

    她仔細地幫他換完藥包紮好傷口,沒叫泠兒,自己就把東西簡單收拾了。

    傅籌看著她自己動手,也沒叫人。他覺得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像是一個妻子般為丈夫忙碌的模樣,心中充滿了幸福和滿足感,儘管她從未將自己真正的當做是她的丈夫。這一刻的幸福讓他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懼,他害怕這種幸福會消失,害怕帶給他幸福的人終會離他而去!他要對付的仇人是她心裡的男人,就算他不再利用她,當二人選其一,她會如何抉擇?

    傅籌站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後,伸手摟著她的腰,那樣小心翼翼的動作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他聲音極輕,「容樂,你……以後都不要離開我,永遠陪著我走下去,好嗎?」

    漫夭一愣,他今日是怎麼了?怎這樣奇怪!她扭過頭,半蹙眉,道:「好好的說這話做什麼?我這身份……你認為我還能去哪?」

    是呵,她是和親公主,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路。傅籌眸光一閃,將她身子轉過來,撫著她的雙肩,眼神在她臉上流連輾轉,聲音無比溫柔,帶著期盼道:「容樂,我希望有一天,你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你無力改變的和親公主的身份,而是你想留在我身邊,因為我是你認為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我想要你的心甘情願!我允許你心裡頭有別人,但是,你能不能……空出哪怕是一點點的空間給我,至少讓我有一個可以攻佔你整顆心的機會?」也許永遠攻佔不了另一個人的領地,但至少要有一個機會。有機會,活得才有希望。

    漫夭心中一顫,他這是在跟她討要真心?她忽然清醒起來,他可以要求她盡一個妻子的責任,他也可以警告她必須遵守一個妻子的本分,但是……他要的是她的心,她感情的回應!

    漫夭抬眼對上他希翼的目光,她卻漸漸地漸漸地冷了眼光,嘴角含笑,涼涼問道:「那……將軍可不可以……少利用我一點?」

    傅籌眸光一痛,他就知道,她最在意的,定然是這個。她總算是說了出來,比一直擱在心裡成為越來越長的刺要好。

    他緊了緊十指,扣住她單薄的香肩,眼神和語聲中滿是掙扎和疼痛,他說:「容樂,你知不知道?帶給你傷害……我比你還要難過。」

    「可你還是在傷害我。即使你會難過,你也還是沒有停止對我的利用,你是一個對自己都殘忍無情的人!」漫夭直直地望著他那深沉痛楚的眼,她嘴角的笑意微涼,「那個晚上,你的馬車『恰巧』經過天水湖邊救了我,那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對不對?」

    傅籌一震,原來她知道!是啊,她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呢?

    漫夭又道:「我不知道你跟我皇兄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協議,但是我知道那個跟我有著相似身形及聲音的女子入皇宮代我選夫,逼得我毫無選擇必須嫁給你,這件事也與你脫不了干係,對不對?」

    「清涼湖與塵風國王子的「巧遇」,你早就知道那裡有埋伏,你甚至猜測到了埋伏在那裡的人的身份,但是你需要用我來進一步證明,對不對?」

    「皇宮賞花宴,你故意擾亂我的心緒,暗中做了手腳使我不慎打翻茶杯壞人舞興,被孫小姐嫉恨……」她一直說著,將她這麼久以來的所有的猜測和疑問全部都說了出來,其實,她完全不需要答案,因為答案早已在她心裡。她看著他,繼續道:「我不知道你這麼費盡心思阻止宗政無憂的選妃以及臨天國和塵風國的合作,究竟是為了什麼?但你對我的利用……是實實在在的,你承不承認?你說我受到傷害你會難過……我信!可是傅籌,即便是你對我有情,但你又怎能做到這樣……一邊利用著我,一邊又向我討要真心?」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將他們之間蒙了一層紗的不可言說的關係與事實,無情地揭露開來。全然不管,這一席話出口,誰比誰更覺得悲哀?

    傅籌的臉色就隨著她的每一句話,一分一分變得慘白,直至如死灰般的顏色。

    他的雙手就僵在她的肩頭,十指如鐵,半分都不能動彈。面對她的聲聲質問,他啞口無言。那一顆剛剛才充滿了希望對未來美好的光明倍生嚮往之心,此刻,復又重重地墮入了無邊無比的黑暗的冰窟。他無法否認,她說的,全是事實。

    漫夭一連說了那麼長的一段話,胸口有些窒悶,她將頭轉到一邊去,大口地喘氣。如果不是今日意識到傅籌對她的感情已深,她或許仍然不會說出來。

    她抬手一把打掉他扶在她肩頭的僵硬的手指,往後退出去三步,再對他粲然含悲笑道:「對不起!我是個人,被別人當做棋子是身不由己,非我所願,也許我無力改變別人對我的利用,可我必須要控制住自己不去愛那些傷害利用我的人,這是我……對自己活著最起碼的要求。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我寧願碾碎了它。」就像對待與宗政無憂之間感情的方式。面對愛情,她固執而決絕。相愛的人,至少要忠誠,那是她唯一的執著,不容陰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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