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66 文 / 莫言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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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
塵風國的二月,天氣已經回暖。皇家馬場,寬廣遼闊。一望無際的乾枯草地上,冒出了新鮮的綠芽。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成群的馬匹在馬場內肆意奔跑,身形健壯,四蹄有力。
走在馬場邊圍的滄中王寧千易身穿一件虎皮大裘,英姿勃發,昂首直立,豪氣朗俊的面容較從前多了幾分莊重和沉穩。他身後跟著幾位大臣,一起看著馬場內,心情都極好。曾經與滄中王同去臨天國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王上,這一批馬,比以前的都要好。今年的選馬之期要熱鬧了!」
一位大臣笑道:「是啊,除了南朝以外,其它十四國均發來國書。這次來的,怕不是以前的使臣,而是各國的皇帝。」
提到南朝,一位武臣立刻變了臉,面色憤憤,道:「南朝皇帝若是敢派人來,我就叫他有來無回。」此人之所以如此憤怒,是因為兩月前遣往南朝的使臣是他的堂兄弟。
塵風國的君臣禮儀不似其他國家那般嚴明,反而隨意了許多。其他幾位大臣見那位武臣如此激動,便好生勸慰。也紛紛表示,絕不能與南朝合作。
滄中王濃眉微動,聽著他們談論,並未表態。他只是往前走上幾步,背著雙手,目光眺望前方。
南朝,與那女子有關之地。
「走,回王宮設宴。」他朝著天空重重吐出一口氣,將心中遺憾和失落壓下,展現給別人的是一身爽朗豪氣,朗聲說罷,轉身領著眾臣回到王宮。
塵風國王宮,外觀雄偉壯闊,裡面裝飾得富麗堂皇。行樂宮,金磚碧瓦,雕樑畫棟。滄中王與幾位大臣分席而坐,命人備了歌舞及美酒佳餚。在塵風國,君臣同宴是常事。
宮殿之中,一塊大大的絲絨毛地毯之上,十數名美人赤足折腰,在古琴絲竹之樂的歡快節奏下,翩翩起舞。
眾臣看得歡喜,跟著搖頭晃腦,樂呵呵地隨著歌女們的歌聲哼著大家都熟悉的調子。氣氛很是歡暢融洽。
滄中王高坐龍位,左右二妃陪侍。每每聽到琴音,他總會想起臨天國雲蓮山別宮之中的那半曲高山流水,不禁心生惆悵。腦海中那個女子的倩影,始終揮之不去。
一年前,剛回國,便聽聞她紅顏白髮,他為之心痛,甚至集結軍隊準備去救她,但還未出發,便聽說她失了蹤。他派人四處打探,才得知她已經成了南朝的皇妃,而且與南帝非常恩愛,他早已看出她與北皇貌合神離,其實心繫當時的離王,如今,她總算能與她所愛之人相守,他應該祝福她,為她高興,可心裡頭的遺憾和失落,總也無法填補。這一年來,關於她的種種,他仍然無時無刻不在關注。
自從登上王位,國事順暢,他後宮佳麗三千,沒有一個女子能代替她在他心裡的位置。那個女子,就這麼成為了他二十多年來的人生中,僅有的遺憾!
天下未定,戰亂紛起,他們塵風國雖然不大,但因戰馬聞名,成為眾國爭相籠絡的對象。他無心爭奪天下,只要從這些國家之中,找到一個最有實力的合作夥伴,保證天下大定之後他的國家安定平順,那就足夠了。如果那名女子能陪在他身邊,那他的人生,幾乎可以稱之為圓滿。可惜,可惜……
「王上,您有心事?」左邊的含妃依上前來,笑問著他們年輕朗俊的王。
滄中王微愣,繼而一把摟過她,爽朗笑道:「這後宮裡,就數含妃心思細膩,尤其這雙眼睛最厲害!」
右邊的芩妃不樂意了,語帶酸意道:「王上是說臣妾粗心大意嗎?」
滄中王哈哈一笑,「愛妃吃醋了!」說罷也伸手摟了過來。芩妃立刻笑了,「王上有何心事,說出來讓臣妾幫您分擔。」
滄中王濃眉一挑,眼光不自覺微微一沉。他收回手臂,端起桌上的酒碗,不說話,仰頭一口飲盡,動作很乾脆。
這時,一名侍衛來報,「王上,南朝信使有消息傳來。」
滄中王眸光一亮,道:「快說。」凡是南朝之事,必與她有關。
侍衛連忙將潛伏在南朝信使傳遞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稟報……
「胡說!」
那侍衛話音未落,滄中王已經拍案而起,面色激動異常,以至於掀翻了面前的桌案。那女子是他心裡最聖潔的所在,竟然有人說她**後宮,這不可能!
他面色憤然,道:「容樂長公主絕對不是那種女人!南帝竟然這麼糊塗,聽信讒言,如此傷害公主,還將她趕出南朝,實在是太可惡了!」
他週身散發的強烈怒氣嚇壞了二妃,她們抬頭,驚詫無比地看著他,這還是第一次見王上發這麼大的脾氣,而讓他發脾氣的原因,竟然是為了別國皇帝的妃子!可見那名女子在王上心頭的份量。女人的直覺,令她們心中頓生不安,不禁悲哀的想:若是這個女子被尋到,帶來王宮,那以後王上還會多看她們一眼嗎?
那名見過漫夭的中年男子反而面帶喜色,道:「王上先別動怒,這樣一來,對王上可是好事一樁!」
滄中王一愣,隨後濃眉舒展,指著那名侍衛道:「朕不管你調動多少人馬,立刻去給朕查訪容樂長公主的下落!」
「是!」
雁城,塵風國與南朝相鄰之地,屬塵風國境內。林西客棧在雁城之西很偏僻的一處,靠著一座深密叢林而建,客棧分上下兩層,佈局較為簡單。二層靠密林方向的一間房,雖稱之為上房,但房間卻只可用簡陋二字來形容。
夜裡,客棧周圍很寂靜,只能聽到密林中風過的聲音。
漫夭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簡陋的房頂黑幽幽的一片。床板很硬,鉻得人身上疼。她獨自一人在這裡已經停留了十多日,腹部的傷口不算深,她自己在路上就已經包紮好,休養些日子應該就會痊癒。可不知為何,最近總是疲憊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但是,明明很困乏,卻怎麼也睡不著。如果一日兩日還好,可這樣的情況已持續了有一個多月,她應該在離宮之前,讓蕭可幫她看看。上次蕭可幫她把脈,還是她從渝州城回宮之時。
「咚咚咚……」屋子隔音很不好,門外就是樓梯口,但凡有人上下樓,聲音清楚極了。
心裡沒來由的煩躁不安,她蹙眉,緩緩坐起身來,斜靠在床頭,懶懶的垂著手,這種慵懶倦怠的姿勢像極了另一個人考躺在床上看她睡覺時的模樣。她心頭頓時湧起一陣酸澀,回想起他的氣惱,他的恨怒,他的痛苦,他的無奈,他的掙扎,他的不敢置信,還有他故作的冷漠和決絕……那一日,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在她腦海中、在她眼前,更在她心裡。她攢住蓋在身上的薄薄的棉被,閉上眼睛,忽然就覺得喘不上來氣,每每一想起他,呼吸都變得那麼困難。
這時,突然有敲門響起。
「叩、叩、叩!」不輕不重的三聲,在靜謐的夜晚被拉長的沉緩的尾音,久久不落下。
她立刻睜開雙眼,目光警惕地望向門口,這麼晚了,會是誰?算算日子,她等的人,也應該差不多到了!但是,應該不會是深夜才對!她面色疑惑,起身,不慌不忙穿上外衣,用手捋了捋頭髮,整理妥當,才朝開門走去。
這期間,門外之人既沒敲門,也沒開口叫人,除了最先那三道叩門聲,再無半點聲響發出。那人一直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似是極有耐心。
她愈發的疑惑,不自覺就握緊了手中的劍。這間客棧別的不好說,唯有這兩扇門,閉合得絕對嚴實,一點縫隙都沒有留下。
她豎起耳朵貼上門,傾聽外面的動靜,除了輕淺而勻稱的呼吸聲,別無其他。她凝眉,站直身子,感覺到那人離門的距離非常非常近。而那人散發出來的氣息,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微微猶豫,最後還是抬手。
門緩緩被打開,當站立的門口的男子映入眼簾,她瞳孔一縮,面色陡變,脫口而出道:「怎麼是你?」
來人身披一件暗紅色大氅,頸部細帶處隱隱露出明黃色的龍袍。他永遠一副清雋儒雅的模樣,面色溫潤,聲音慈和,此人不是啟雲帝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