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卷 第285章 文 / 蓮流
第285章
她記不得當時父親和母親是如何的恐懼和憤怒，恐懼生怕下一秒就失去她，憤怒他們心愛的孩子被人肆意欺辱甚至死去。他們以為孩子的世界是單純的，卻不想，一直羞澀自卑的女兒擁有這樣的性格不是因為她自身，而是來自外界的羞辱，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遍體鱗傷的父親來到那塊空蕩蕩的巨石抱起虛脫無力的夙拂曉時，流下了悲傷和自責的淚水。她清楚地記得，那淚水滾燙，落在她的臉頰上，苦澀極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向穿著飄飄長裙，如同神女一般出塵超然的母親，裙擺上染上了鮮紅的血，面容變得陰冷無情。
看著趕來救她，傷痕纍纍的父母，他們的憤怒和悲傷一樣傳染給了她。她的心哭了。她恨……她恨自己弱小，恨自己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被人欺辱，恨自己不夠強大，恨自己不能好好保護自己，恨因為自己讓父母受傷讓他們悲傷哭泣。第一次，她心中的自卑化為了沸騰的怒火，肆意燃燒，幾乎將她整個人徹底焚燒殆盡。那種想變強的**將她喚醒，她睜開淚水朦朧的眼，空洞地望著那藍得刺眼的天空，她的面容一片冷漠，那是第一次，小小年紀的夙拂曉因為傷害被迫成長了。
鮫人族善戰，加上人多勢眾，當年的夙塵風和赫連琉璃雖然聯合起來比得上一個神級超強者，但到底還是勢單力薄，他們一家人在那塊巨石上，看著湧進來的海獸和鮫人，卻奇跡般地靜謐下來。
夙塵風把她遞給了赫連琉璃抱著，聞著母親那熟悉的清香，夙拂曉低低道：「娘，對不起。」
赫連琉璃望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似乎要把世間所有的溫柔和美好傳遞給她，她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頰，親吻她的額頭，緩慢而有力道：「拂曉，記住你是我赫連琉璃的女兒。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對我和你爹來說，永遠是世界獨一無二的孩子，比我們生命更重要的存在。知道嗎？」
那張絕色傾城的臉上，也第一次落下淚來，淚水滑進了她的唇裡，苦澀，但是卻帶著淡淡的甜。小小年紀的夙拂曉收斂了所有的脆弱和哭泣，神情堅毅道：「我知道了娘。往後曉兒再也不會讓娘擔心了。娘，我會變得強大，有一天保護你們，相信我，一定會！」
「嗯。娘相信。」赫連琉璃的聲音輕柔如清風，似乎劃破了這一片污穢和血腥的氣息，有一種溫暖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傳來。夙拂曉的成長，和這個美麗高貴，神一樣存在的女人有著密切的關係。
那日的風格外的猛烈，他們三人的衣袂飄飄，面對強敵，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寧和。夙拂曉望著相愛而高貴的爹娘，小小年紀的她，便在心中期盼，有一天，也有一個人願意這樣陪著她，面對生死，都至死不渝，一生一世一雙人。
後來的事她不記得了，她肺裡吸入了太多海水，再加上全身濕漉漉的被冷風吹，又受到了驚嚇，一在娘的懷裡安心後就陷入了昏迷。之後她昏迷了幾天幾夜，醒來後娘和爹立即帶她離開。依娘和爹的性子，就算知道真相，恐怕也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責怪赫連家族誰的話，只是用疏離和冷漠來表達出他們差點失去女兒的驚恐和憤怒。
從此之後，赫連家族便成了夙拂曉的一個噩夢和禁忌存在。他們回到聖帝國後，爹娘再也沒有提及過這裡。
而那日赫連琉璃和夙塵風的大戰引來了赫連家族中的大部分高手，赫連滄皇，甚至還有當時還青澀的守護者霧，因為一心愛慕赫連琉璃也出手了。當日的海獸湖的驚魂大戰，雖然眾人全身而退，也受到了不少創傷，自此之後，那裡便成了眾人一提起便色變的存在。
在赫連琉璃一家離開之後雖然有了緩解，但是一種叫愧疚的東西卻堵在眾人心中，無法消散。當年被救的那個小女孩慘白無血的面容依然時不時出現在眾人的記憶中。
罪魁禍首的赫連家族新一代人，當年涉及到此事的大多都被調遣到赫連家族下面各分處。當時懲罰。而赫連橋軻和赫連碧寶小時候也被各自送出去，直到幾年前才接回來。
「外公，曉兒回赫連家的這份大禮，你可滿意了？」夙拂曉淡淡地笑。她突然明白為何對這裡怎麼也無法喜歡起來的原因了，也知道為何對那些海獸鮫人如此憤怒的緣由，那是來自心底刻下的烙印了，就算她記不得了，靈魂也在提醒著她。
「小曉兒……」赫連滄皇幾乎是老臉顫抖，帶著驚喜又帶著一種潛意識裡的愧疚望著她。想和小時候一樣揉揉她柔軟的髮絲，卻發現，此時的她，已經長大了。強大到可以匹敵他，讓守護者都俯首稱臣，讓所有人畏懼的程度了。
那個記憶中，羞澀，自卑，老是低著頭不愛說話的小傢伙，已經徹底不見了。
「這不可能！」赫連碧寶第一個誇張地跳出來驚愕喊道：「你不可能是醜八怪！」醜八怪怎麼可能變得這麼美這麼強大……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轉變。當年的她，弱小，自卑，羞澀，安靜，任由他們欺負，取笑。現在強大恐怖的夙拂曉怎麼可能是那個她？！
夙拂曉目光和刀子一樣掃過他，良久，面無表情地傾吐朱唇：「你是誰……我美不美醜不醜關你屁事！」
當年的夙拂曉已經從赫連琉璃的話中明白了，她的美醜是她自己的事，是由她的心來決定的。只要你覺得自己美，活得自信活出屬於你的人生來，那麼你便是美的。其他人說什麼都是狗屁話，直接當沒聽到無視就可以了。一開始容貌的殘缺也是練就了後來夙拂曉隱忍勝於常人的性子。
赫連碧寶臉色一白，正要還擊，卻被旁邊的赫連橋軻一把拉住，低聲警告道：「碧寶，當年的事，其實我看到了，你不要再放肆了……」
赫連碧寶一陣驚慌地回望他，全身不自然地動起來，「大哥，你、你怎麼會……」
那為何後來被爺爺鞭打了多少次，依然沒有說出來真相？
他們所有人都套好了話，說夙拂曉是自己跳下去了。不關他們的事。從來沒承認過其實是推下去的！
赫連橋軻垂下眸子，望了夙拂曉一眼，低聲道：「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妹妹，不想再失去一個弟弟。當年的事，都怪我們年少無知，我只希望，有一天能遇到曉兒妹妹，做出一點補償。」
「補償？」夙拂曉冷笑，「我看你們是想彌補心中的愧疚，讓自己好過一點吧。好了，我成全你們……」
夙拂曉掃過幾人，依然絕代風華地笑，「當年的事，我原諒你們了。赫連碧寶，我原諒你當年推我下去。赫連橋軻，我原諒你們的見死不救。這裡的一切，我都原諒放下了……今後，我和赫連家兩不相欠。」
這裡，是讓父親母親流過淚水的地方，如果她想不起來，那麼，她還能自欺欺人。現在她想起來了，除了那琉璃宮，她對這再也沒有任何留戀。
「曉兒……」眾人望著她，欲言又止，最終只能長歎一聲，默默無語。
赫連碧寶僵硬地站在那，眾人譴責的目光流連在他身上，那滋味比殺了他還難受。眼前這個雲淡風輕，絕色傾城的少女，真的什麼都放下什麼都忘記了嗎？心口苦澀，一時間赫連碧寶也不知道心底是怎麼想的。
也許幼時的無知，只不過是想引起一個人的注意罷了。並不明白，那在深深地傷害著她。
赫連容若的面容有些憔悴，望著夙拂曉的疏冷，心中感歎，到底幼時的傷痕和陰影，還是無法丟棄啊。她這句原諒和兩不相欠更像是陌生人之間的交易，讓眾人一下子涼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