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心亂 文 / 黑桃十一
月上中天，如銀月色傾灑了一地。
楊府後花園，楊素顏一個人呆呆的坐著，雙手撐著腮咪了眼望著池子裡波光粼粼的湖面卻不知在想什麼。深秋的天，此刻又正值夜下，單薄的身子只著了件淺黃色裙衫外面是件薄薄的對襟小襖，看的身後的幾個貼身丫頭心酸不已——
同樣是小姐主子自家小姐卻連件出門的衣裳都沒有……
「柳兒，你說，姨娘這會睡了嗎？」
「應該睡了吧？」
身後，她的貼身侍女碧柳柔柔的目光裡全是擔憂，看著素顏清秀的容顏欲言又止。
風吹起一側的樹葉沙沙作響，眼看著頭頂上的月色西沉，三更鼓點響起。
碧柳的目光自素顏單薄的肩上掠過，咬咬唇終是上前屈膝一禮柔聲道，「小姐若是喜歡這池子裡的魚咱們明個中午天暖了再來看不是更好？再說了，現下這天兒越來越晚，一會這風要起來了，姑娘就算不為著自個兒，也求姑娘體諒體諒我們奴婢啊。」
「就你會說話，我在這裡待會倒成了不體諒你們的惡主子了。」
「奴婢可沒說。」
碧柳給身邊的碧桃打個眼色，兩人乖巧的上前笑著扶了素顏的手，碧桃則抿了唇嬌笑，「小姐哪裡是惡主子啊，咱們芷蘭院裡的奴婢們可都是知道小姐最最心善的，依著奴婢說啊，咱們小姐啊，可不正該該是這楊府裡最好的主子……」
「碧桃。」
碧柳用力的朝著碧桃瞪一眼，心裡卻是有些發苦，這個碧桃怎麼還這樣亂說話。
她是覺得自家小姐現在的日子好過嗎？
這楊府裡處處耳目，若這話傳到夫人面前，小姐可是保準又得遭一回罪。
素顏逕自淡淡的挑了眉斜睇了眼兩婢，幽幽的眼神掠過，眉頭卻是蹙的更緊了。
拂柳穿巷，折了兩個迴廊過了一個花園子的小橋，芷蘭院遙遙在望。
「小姐小心腳下。」
碧桃上前敲門，守門的婆子揉著眼嘟囔著過來開了門，看到素顏一行只是撩撩眼皮然後轉身拖踏著鞋子回了耳房，直接看都不看素顏一眼，把個碧桃氣的全身發抖，「小姐您看這些狗東西，也太不把您看在眼裡了吧，真以為她自個是主子啊，我呸……」
「碧桃別說了，趕緊扶小姐回屋吧，外面天冷，而且明天還有的忙呢。」
「碧柳就你當好人。」
碧桃掘了下嘴卻還是乖乖的扶了素顏的手轉過垂花門，繞過兩側的抄手遊廊向後面的內室走去，身後芷蘭院的門光噹一聲關上，婆子嘟嘟囔囔的聲音好巧不巧聽到幾人耳中，「真當自己是主子啊，半夜三更不回屋睡覺在外面晃蕩，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後面的聽不到了，這次就是碧柳也變了臉色，氣的轉身想去和那婆子理論，卻被素顏伸手拉住，「別管她們，回屋吧。」
「小姐。」
碧桃跺腳，不過一個老醃貨竟然敢這樣欺負主子。
「我的話你們沒聽到嗎？」
素顏啪的甩了手，逕自一人丟開兩人伸手挑了精緻的湘竹簾進了屋內。
屋子裡進門桌子上一個汝窯花囊裡面插了囊粉裡透著白的貢菊，正當中一張蘇州水磨的長桌擺了，兩側是上好的楠木交椅，椅背上鏤空雕了精緻的梅蘭竹菊圖案，西牆上是素顏自己手描的一張寒梅圖，廖廖幾樹紅梅被她彷彿副活了，桌案的一角陶瓷青花熏香爐中千步香已經裊裊升起，細細一嗅便是一屋子的香氣撲鼻而來，帶著淡淡的清馨，令人覺得身子骨裡透出暢快。
「小姐，都是奴婢惹小姐生氣，請小姐要怪就怪奴婢，可別氣壞了身子骨。」
碧柳碧桃輕手輕腳的跟進來，小小的拔步床上，素顏清清冽冽如水般的眼神令兩女心頭都是猛不丁的打了個突，小姐這是真的生氣了，兩女都不敢再多想，直接就跪了下去，「以後奴婢們再不敢多嘴了，請小姐責罰。」
「你們兩個，哎，讓我怎麼說你們好呢？」
彎腰扶起兩婢，素顏深吸了口氣，眼神自一側的粉色窗紗上滑過，落在兩婢嬌好的容顏上，「我和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那些人愛說且就讓她們說，嘴長在別人身上咱們又攔不了，可是你們看看你們兩個今晚的行為，若是傳出去，你們兩個明個一早就得被拉出去賣了，就是我都保不住你們。」
「小姐，我們錯了。」
「但願你們是真的知錯，好了我累了，明個一早還有的忙呢，你們兩個也去歇了吧。」
碧柳眼圈含了淚花，卻輕手輕腳上前撤了水湖藍鮫紗帳的銀勾，幫著素顏褪了裌襖，撤了頭上的釵環和耳墜，熟練的拿了梳子幫她把一頭如雲烏絲理順，另一邊碧桃已經帶了小丫頭端了銀盆進來，幫著素顏淨了面拿了帕子拭淨，小丫頭端了水退下，碧柳碧桃服侍著素顏睡下，碧柳又仔細的撤了掖被角，細心的把燈花剪了，把屋子裡的千步香小心的去了一些，才慢慢的閡上門退了出去。
一縷月光自粉色窗紗裡漏過來，照在水湖藍的帳子上，透著一種粉嫩的光澤。
窗外風吹起沙沙的響。屋子裡靜悄悄的。
躺在床上本該睡著的素顏長長的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
明天，還有明天最後一天的時間。
後天，就是她要嫁人的時侯了。
她不想嫁，一點都不想，可是，她還有的選擇嗎？
輕輕的閡上眼，貝齒輕咬在紅唇上，有些模糊的月色下，眼睫上些許的晶瑩在打轉。
有等於沒的怯懦姨娘，天真可愛的弟弟……
更何況，這婚事還是夫人親自定下來的？
半靠在床上，閉上眼，思緒回到三天前的那個上午。
隨意的用了點早飯，素顏如常去楊府夫人陳氏那裡請安。
倚暉院裡，三姨娘的女兒楊玉顏早到了，正拿了新打的絡子在陳氏那裡討好，素顏站在門外就可以聽到楊玉顏嬌滴滴的能掐出水的聲音，「母親您看，嬤嬤說這絡子打的好，我就想著啊，給母親打一個還有陳嬤嬤和幾個妹妹，這個攢心梅花的就給然弟，母親覺得這顏色可好？」
「真真我的兒，也就是你什麼都想著大家，看那眼都佝了，陳嬤嬤，你這收了禮的還不趕緊的好生招待咱們五小姐，把那剛煲的人參湯仔細端了一碗出來給五丫頭……」陳氏把楊玉顏摟在懷裡抹了抹淚，心疼的拍拍她的手，「傻丫頭，以後那些個活計有丫頭婆子做，哪裡用的到你親自動手。」
「母親說的是，只是女兒閒了無事，總是盡盡心罷了。」
「好好好，真是母親的好女兒。」
「可不是來的，咱們五小姐一到啊，夫人這眼裡就再沒別人的了。」
「那是母親疼我啊。」
「這丫頭……」
屋子裡一派笑聲，自門外就能聽的到，素顏屏氣凝神蓮步款款，由著碧柳碧桃扶著進了外廳，小丫頭主動打起了簾子，「六小姐早。」揮手讓碧柳碧桃退下去，素顏悄悄的握了握手，深吸一口氣走向裡屋，一簾之隔，聽著裡面和樂的笑，素顏緩緩垂下眸子，掩去眸底的些許嘲諷，好一副母慈女孝，端的是讓人羨慕呢。
「喲，六小姐來了。」
「陳嬤嬤好，母親可用過了早飯？」素顏面上收斂了所有情緒，溫柔的笑，越過陳嬤嬤走向靠在榻上表演母女恩愛秀的兩人，用力的展出一個如花的笑，「女兒給母親請安，女兒來遲一步，還請母親見諒。」其實不是她來遲了，而是楊玉顏來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