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妾欺 文 / 黑桃十一
新人次日回門，三房又是好大一番動靜，這且不去提它。侯府裡亂糟糟的總算是清靜一點，可馬上就是年關，素顏等幾個妯娌雖然都沒有什麼具體的事來處理，但一些子個小事瑣事以及自個院子裡的事也夠人操心的了，幾天時間下來素顏只累的腰酸背痛，白天還得在黃夫人面前服侍立規矩，外面幾個陪嫁莊子和店舖的賬單也都交了上來，晚上回到自個屋子裡還得加班開夜車，一樁樁一件件素顏看了只覺得頭疼，要不是屋子裡裝飾擺設一應都是退後了幾百幾千年，她都以為自個又回到高效率工作的現代社會了呢。
年關的前一天，素顏總算是長舒了口氣。
這段時間可是真的把她累壞了。
雖然只是幾個小鋪子和莊子但怎麼說這也是她在這裡唯一的私產了啊。
可是屬於她的，真真正正的壓箱底的私房錢呢。
不和楊府沾邊，不屬於侯府的，是完全歸她一個人的。
沒聽說過一錢難倒英雄漢嗎，她以後什麼樣可不好說，有點錢總可以壯壯膽子啊。
她仔細把賬本算過了，沒賺幾個錢，但也沒虧什麼本。
加上她打賞給幾個鋪子下人的，剛好沒讓她往外掏什麼錢。
之前都是陳夫人指派的人掌管著這鋪子和莊子，她到了侯府這半年多也還沒精力去管那些，現在賬本也看了，一年馬上就過去了，之前怎樣也就罷了，但明年她卻不會再放了手由著那些人來折騰了，不是自己的人不放心，而且她對於那幾個鋪子也有些新的想法……
做生意賺的就是錢，要像以前那樣年年不虧不賺的，她還不如關門圖個清靜。
外面天寒地凍，屋子裡暖意薰薰。
素顏抱了手爐坐在軟榻上，手邊是一本雜史，她正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
門簾挑起來，玉詞悄悄的掂了腳端了參茶，「少夫人，您看了有一會子了，喝杯茶歇歇吧，小心佝了眼。」碧柳一側拿了個彈墨大迎枕給素顏放在身後，又服侍著素顏喝了茶，兩個人一左一右幫著素顏揉肩，玉詞只是低眉垂眼，碧柳則一臉欲言又止，最後終是咬咬唇轉了大眼小心冀冀的開口道，「少夫人，明個兒就是大年三十了，夫人大年初一是要進宮請安晉見的，您說，夫人會不會帶少夫人您一起去？」
「你這丫頭，這些話也是你能問的？」
素顏放下手裡的茶盅挑高了細細的眉，「夫人如何行事又豈是你我能置疑的？再這樣沒規沒矩的自個去外面跪著去。」
「是，少夫人。」
素顏微咪了眼靠在軟榻上，屋子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窗外的風仍是很大，吹的滿院子的枝杈咯咯直響，不時打著旋吹打在窗欞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以一種很放肆的方式霸道的宣佈著屬於冬天的徹底到來和存在，素顏慢慢的閉上眼，睡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原來，這就是古代的冬天呵。
好像，和現憶裡現代的冬天也沒什麼不同啊。
若說真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她這個古代身子有著現代記憶的人了吧？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丫頭們的走動聲驚醒。
原來已是正午，丫頭過來請示擺午飯，碧柳想著這幾天素顏的勞累，即怕餓壞了素顏又心疼她好不容易才睡下不想喚醒，正猶豫著呢就看到素顏輕翻了個身緩緩睜開了眼，帶著幾分睡意朦朧的眸光望定她，「碧柳，這會什麼時辰了？」
「少夫人，該用午飯了，要不，您用了飯咱們再歇？」
「扶我起來吧，讓丫頭們擺飯吧。」
「是，奴婢這就去。」
換了家常的素色小襖，重新淨了面，偏廳裡丫頭已經擺好了飯。
兩葷兩素兩碟子小菜點心，一碗熱氣騰騰的碧梗米白飯。
飯罷小丫頭們擺了茶，院子裡丫頭們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個個臉上帶著笑意，腳步也跟著輕快不少，忙碌一年辛辛苦苦三百多天圖的可不是明個麼，有錢沒錢好過年，過年是所有人的希望，可不止是有錢人的專利。
「少夫人，楊府的柳夫人派人過來了。」
「是嗎，趕緊請。」
素顏正靠在窗前的大榻上歪著喝茶，身上覺得懶懶的，外面天寒地凍想出去走走也不成，只能悶在這一畝三分地裡，看那些個勾心鬥角的，幾個女人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成事的，素顏就覺得奇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鬧的，過好自個的日子不應該是大事嗎？
才想著，門外簾子挑起來，一個嬤嬤進來撲通就跪了下去。
「六姑奶奶好，老奴給六姑奶奶請安。」
「你是母親身邊的老人，都說了無須多禮，碧柳趕緊扶嬤嬤起來。」
又讓碧柳搬了錦凳，又上了茶，柳嬤嬤只欠身謝了，始畢恭畢敬的端起了茶。
她是柳氏自小的奶媽子，前幾年浩哥兒還小時被陳夫人尋了個不是趕了出去。
可卻捨不得柳氏幾個沒有走遠。
又因為家裡沒什麼人，只在楊府附近賣些小玩意。
那幾年素顏和浩哥兒柳氏三人最苦時，還沒少偷偷自後門接濟她們。
拿些雞蛋什麼的小玩意小吃食。
現在柳氏被抬為平妻，又有柳府撐腰，自然被尋了回去，又在柳氏跟前當起了差。
又因為是自小看著素顏長大的，每每柳夫人便派她過來給素顏送東西。
這次府裡的年禮柳氏便又把她派了過來。
「嬤嬤，府裡老夫人夫人她們可還好，浩哥最近如何，老爺還好吧？」
素顏一臉帶笑的看向柳嬤嬤，雖然柳氏也常給她帶信說一切都好。
可她還是在心裡擔心，畢竟柳氏的性子綿軟，那個陳氏又在府裡掌權那麼久。
「少夫人您就放心吧，夫人有老夫人看顧著呢，浩哥兒現在是一三五學件，二四六跟著柳家舅爺學武，而且也極得老夫人的寵愛，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去吧。」柳嬤嬤因是自小看著素顏的，又和幾人同甘共苦，自然情份非常，說話也比較隨意，只欠身謝了茶笑著打量罷素顏一臉欣慰的道，「看著姑奶奶您好好的，老奴也就放心了，想來啊，夫人也是開心的。」
兩個人又說了會子話，素顏便親自帶了柳嬤嬤去黃夫人的榮康園。
請了安，又謝了黃夫人的紅包，又帶了黃夫人和素顏兩人的回禮回了楊府。
素顏在榮康園陪了黃夫人說了會子話，門外又有婆子前來回事。
黃夫人只笑著讓素顏退下去，「你去吧，我這裡不用服侍了。」
素顏才笑著退下，門口小丫頭拿了大衣裳，碧柳玉詞兩人親自服侍她穿了，又遞過了暖爐，一行人始出了榮康園，走在路上想著回去也沒什麼事，不如去洛氏的院子裡轉轉，她前幾天說有些身子不好也不知道現在可大好了，別過年的時侯生病了，這樣想著素顏便把腳下的步子頓住，「玉詞你去把咱們屋子裡前個得的燕窩拿了送給大少奶奶，我們先過聽竹苑，你後面跟著就是了。」
「奴婢遵命。」
腳上轉了個方向，素顏一行人向著聽竹苑走去。
聽竹苑是李逸塵庶出的大哥居住的地方，不比初晴園和半秋居的精緻大氣端莊。
夫妻兩人另幾個姨娘通房丫頭再加上奴才小廝們都擠在一起。
雖是院子不小但架不住人多，李逸森又是個不管內事的，只辛苦了個洛氏。
每日裡被這些瑣事擠兌的頭暈腦漲的。
卻又偏只能在人家強擠出個笑顏，不能露出半絲。
聽竹苑遠遠在望，素顏一行人才到門前便皺起了眉，裡面竟然在爭吵。
聲音嘈雜場面繁亂，鬧哄哄的從門外就聽著不像樣。
「少夫人，這，要不，咱們還是回吧？」
碧柳心思靈巧一臉欲言又止的望向素顏，想著勸說她回轉。
雖是自家姑娘和大少奶奶行的較近，但也遠沒達到那種親密的關係。
再者，畢竟中間隔了一房，長房這邊又是庶出，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屬於家醜了吧？若自個姑娘撞到點什麼有的沒有的，那時侯可如何是好——
不但姑娘心裡彆扭，人家大少奶奶心裡說不定還有什麼想法呢。
「也罷，要不，咱們先回好了。」
素顏腳步也頓了下來，想想這些人都愛講家醜不外揚，就是自己有些事還想關了門遮著掩著，看來自己來的果真不是時侯了，她只向著碧柳點點頭，正想吩咐回轉，聽竹苑門口的小廝已經眼尖的看到了她，一個個惶惶的屈膝行禮，「給少夫人請安。」
眼看著躲不過去，素顏只好前行，「都起來吧，你們少奶奶身子可好了？」
「回少夫人話，我們大少奶奶這會正頭疼呢，才剛傳了飯……」
竟是這個時侯才用午飯？
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差不多大半個下午了。
心底遲疑著，素顏腳下卻只是邁了悠悠的步子由了碧柳攙了自個前行。
聽竹苑正門內，有那伶俐的已經悄悄的轉身裡面通報，素顏也不攔，隨了小廝進聽竹苑，剛才的吵鬧已經小了起來，但仍有兩個看穿著應是大丫頭，花枝招展的，一個娥黃一個寶藍，兩丫頭都長的上好姿色，一個是櫻桃杏眼水蛇腰，一個則是風情萬種眉目不笑也含情，此刻卻如同兩軍對壘般對峙著，兩人身後各自帶了三五個小丫頭，都橫眉立目的對立著，看到素顏進來先是一怔，繼爾那個娥黃色比甲的小丫頭如同翻書一般換了副笑臉，屈膝見禮，「奴婢巧貞見過少夫人，給少夫人請安。」
「奴婢春兒見過少夫人。」
餘者丫頭小子都跪地參見，素顏只腳步略頓自兩邊人群分開的過道裡走過去。
竟是連看都不曾看一院子的人半眼。
身後兩個大丫頭把頭垂了看似低眉順眼，實則精緻的臉上那個精彩啊。
聽竹苑裡雖然她們是個丫頭，但因為跟著的主子受寵，便是大少奶奶都給她們三分禮讓。
可想不到今個因為小事撞在了一起，又好巧不巧的讓素顏遇到。
給了她們這樣一個大大的沒臉……
屋子裡，洛氏已經由丫頭扶了起來，「二弟妹，天外面天冷，你怎麼的又跑這一趟。」
臉色虛黃，帶著幾分虛軟，「趕緊扶少夫人進來。」
兩人都坐在了靠窗的大榻上，小丫頭上了茶，一時間對望兩眼竟都沉默了下來。
好半響總算是洛氏苦笑了一下先逕自開了口，「剛才外面那情景讓二弟妹見笑了。」
竟是先自開了口，素顏心裡頓了頓，試探著開口道，「即是大嫂這樣說了，我也不瞞你，剛才我看到那兩丫頭時倒是真的嚇了一跳，大嫂心也恁善了，丫頭們若有什麼不服管的直接發落或是稟告夫人就是了，大嫂怎能由著她們呢。」
「讓弟妹見笑了，那是青姨娘和程姨娘的兩個大丫頭。」
「……」
看著洛氏苦笑著抿茶，眼底的狼狽，素顏挑了挑眉也跟著一聲輕歎。
青姨娘程姨娘，她也曾略有耳聞。
是兩個極得李逸森寵愛的姨娘，李逸森沒有孩子，現下兩個姨娘一前一後有了身孕，洛氏本就因為性子綿軟而不受李逸森喜愛，又有黃夫人這樣一個強勢的婆婆，現在看這樣子想來也是有苦難言吧，想了想，素顏還是正色看向洛氏道，「大嫂，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但有些事是原則退不得的，姨娘終究是姨娘，你平日可以忍讓幾分，結竟她們有了咱們李家的血脈骨肉，但若真的輕狂起來，這樣的情景想來夫人知道了也不會喜歡的。」
「多謝弟妹，大嫂我記下了。」
洛氏嘴角全是苦笑，她能怎樣，相公只寵兩個姨娘現在更是寧願睡書房也不來她的屋子。
以前哭鬧過幾回，那還是素顏沒進門的時侯呢，黃夫人卻明裡暗裡的怪她收不住自家相公的心，卻只會拈酸吃醋，她又沒本事又沒有娘家撐腰，只能一個字，忍了。
門外小丫頭的聲音響起來，「青姨娘好，程姨娘好。」
素顏微皺了下眉，看向洛氏，而洛氏向著素顏笑了笑，才欲揚聲吩咐把人請進來，便看見挑開的門簾裡一前一後走進兩個年輕的女子，一個妖嬈嫵媚到了骨子裡，穿了件粉紅的衫子，艷到了骨子裡，另一個則清秀天然，如同江南的煙雨帶著精緻的婉約，小碎花綴了星星點點的蘭，看一眼就讓人想把她藏起來護起來，這樣的人是不適合拋頭露面的，天生就是該讓人憐惜讓人寵的……
素顏垂眸，難怪能把洛氏擠兌的沒有一席之地。
這樣兩個尤物在，時刻巴巴的想著望著勾著李逸森的魂，洛氏又豈是她們的對手？
兩個人的身子都差不多，應該有四五個月，微微有了點身形。
小丫頭扶了，兩人都站了嬌滴滴見禮，「給少奶奶請安，婢妾見過少夫人。」
「罷了，都說你們不用過來了，身子重要，來人吶，給兩位姨娘看坐。」
「謝少奶奶。」
大抵是覺得素顏的臉色不好，兩人嬌媚的眼在素顏面上一轉只悄悄移開。其中那個艷媚迷人的只笑著謝了坐，卻不接小丫頭遞過來的茶，只慢悠悠的拈個蘭花指拿了額頭的一縷碎發拂至耳側始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多謝少奶奶的茶，按道理說少奶奶有所賜婢妾實不該違，但婢妾現在這身子卻不是婢妾一個人的，昨個身子還有些不舒服，爺請來的大夫也再三的交待，這段時間最好不要亂吃喝東西，不然出點什麼差子婢妾死不足惜，但若爺的骨肉出點什麼錯，可是天大的事，少夫人您說婢妾說的沒錯吧？」
另一個則笑的迷濛婉約，「多謝少奶奶的茶，只是婢妾才來時剛用了參湯，只能違了少奶奶的賞了。」
話雖然聽著綿軟面上的表情也畢恭畢敬，但話裡話外可沒半點客氣。
難怪洛氏這樣的氣色，想來應該都是被氣病的吧？
想到這裡，素顏不禁有些同情和憐憫的看向洛氏，心頭又有些鈍鈍的痛襲上全身。
這會不會也是自己以後生活的情景？
夫妻離心，被姨娘小妾鬥，被丫頭婆子們嘲笑，被婆婆所不喜……
一時間素顏不禁想癡了，她真的要這樣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