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四十五 歸去 文 / 煙雨江南
這次千夜沉默了更長時間。
千夜送上去的報告後面附了一封給琪琪的信,要求終止這次委託任務。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是一場世家小姐對婚姻不滿意,於是與自己長輩鬥氣的遊戲。既然報酬如此豐厚,他也並不在乎被當做明靶,獵人們哪個任務是沒有危險的?
然而千夜不曾想到,世家望族的遊戲竟然能夠拿整個正規軍團的獨立戰隊來做棋子。如果不是二爺和余英男在他接任務的時候做了擔保人,或許千夜根本不會再回到這個營地來。他甚至想過,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罪魁禍首是誰,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
千夜不喜歡這種遊戲,這種可以把整整一個加強連的真漢子當成炮灰的遊戲。
但是季元嘉帶來的消息完全出乎千夜的意料之外,他當然知道強行徵調軍隊又損失慘重的後果,琪琪應該也很清楚,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千夜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看了看季元嘉,後者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色,秋水般明亮的尺半小劍在他掌中一直盤旋,如同年華的光輪。
「什麼時候走?」千夜問。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現在就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那就是要連夜出發了,千夜並沒有異議,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校場,往亮燈的營房那邊走去。
在校場邊緣,千夜腳下頓了頓,空地上站著十多個面目陌生的大漢,都是身量紮實,步態沉穩,一看就是高手。這些人不像軍隊戰士,只看他們身上佩戴的形形色色各有特色的裝備,更像僱傭軍。
千夜突然問:「如果我不答應跟你回去,會怎麼樣?」
季元嘉只是微笑。
千夜深吸了口氣,略帶譏諷地道:「季中校,看不出你還真是滴水不漏。」他這時終於明白季元嘉為什麼一進來就要找他過招。千夜的戰力有一半在遠程狙擊上,如果他身邊帶了槍,無疑會變得很麻煩。季元嘉雖然現在近戰還能壓制他,但加上遠程的話,恐怕不能輕鬆留下他。
季元嘉笑容溫,毫不動容,「我只是希望能為琪琪小姐做好每一件事而已。」
千夜不想再說什麼,推開自己房門,他也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不久之後,一行人如來時般靜悄悄地離開。
秦陸重鎮,樊陽城,一匹陸行獸從空無一人的長街飛奔而過,停在一座恢宏府第大門前。這座府第完全是按照古式修建,紅牆碧瓦,朱簷飛獸。大門上方一道醒目橫匾,書著『殷府』兩個大字,落款赫然是前任皇帝。
馬上騎士從角門進府,將整包快件交與管家。片刻之後,一封急件就放到了書房裡。
一名中年人在一個老者陪同下,正緩步沿著迴廊走來。
中年人面相方方正正,不怒自威。他撫著頜下短鬚,緩緩地說:「水雲先生,琪琪這孩子天資稟賦確實不錯,只是性格行事上實在有所欠缺,讓人怎麼放心得下?繼承人大考如此重要的事,她卻只當作兒戲。其他三人的成績可是咬得很緊,你再看看她?到現在還是零!」
老人微笑道:「三小姐只是愛玩鬧了些,年輕人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小姐自從獨當一面以來,有哪件事最終沒有辦好的?這一次我看她是胸有成竹,所以才不急於一時。舉重若輕,方為大將之風!」
中年人哼了一聲,道:「大將之風?我看她只是胡鬧罷了。看看逸安堂的殷旭,都快到五百分了!」
被喚作水雲先生的老人卻不在意:「五百分?不過區區萬餘炮灰而已,換作五六級戰士,也不過堪堪過百而已。這點戰績,一場大戰也就差不多了。」
「都是一群小孩子,哪來的大戰!」
水雲先生歎道:「天行啊,你可不要小瞧了現在的孩子們。三小姐選擇了永夜大陸,顯然早就心有成算,那可是紛亂之地!再說了,老太爺那一身月華流雲訣,除了琪琪之外還能傳給誰呢?」
殷天行哼了一聲,說:「家主之位可不是光靠原力就能坐穩的!」
水雲撫鬚笑道:「如若沒有一身深厚原力,恐怕也難以服眾吧?」
兩人邊聊邊行,轉眼間進了書房。
殷天行看到桌上的封報,打開來一看,頓時咦了一聲。
他又反覆看了兩遍,才遞給了水雲先生,說:「這倒是真奇怪了!」
水雲先生一看,也是滿臉驚訝,「僅僅一個月,三小姐就打穿了武功榜?真是讓人難以置信,讓我再看看……唔一千分前後只有十天,都是來自一場師級會戰。土城堡一個防禦節點就近五百分,嘖嘖,定是一場血戰啊!如此戰績,只損失了遠征軍一個營和十七軍團一個加強連?天行,這些數字核實過沒有?」
殷天行嘿的一聲,說:「這是黑暗種族內部的傷亡統計,怎麼可能不准?」
水雲先生撫鬚微笑,道:「遠征軍駐守營的戰力都是有數的,三小姐麾下的那個加強連真不簡單,看來這次又收羅到了人才。」他繼續往下看去,略感意外地說:「這裡的特殊情報加分超過一百分?三小姐竟然遇到了門羅氏族的王女衛隊!戰區裡還出現過群峰之巔的蹤跡?真是太危險了,60師的臨時調動……」
殷天行卻掩飾不住得色,「帝國那位大將不是從刀尖上走過來的,這是好事,琪琪也算是歷練過了!60師那個算不什麼事,既然打出了如此戰績,軍部那些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水雲先生點頭,隨即略帶憂心地說:「永夜大陸一直不平靜,這次西昌城那邊的局勢似乎有些混亂,既然三小姐已經拿滿一千分,率先完成武功榜,是不是應該叫她回來了?」
「玄天春狩馬上就要開了,琪琪不日就要前往。」
水雲先生又想到一事,「天行兄,你看琪琪的婚約」
「這個不行!」殷天行笑意頓斂,當即一口回絕,「我殷家千年傳承,與帝國同立,婚約大事豈能兒戲!當年既然定了是琪琪,那就不能更改。」
他稍稍緩和,又說:「況且敬安堂現在的格局相當不錯,老十七雖然統領兵權,但總有退下來的一天。琪琪月華流雲訣如能大成,或許可當得上將軍之位,但她的脾性並不擅長行軍佈陣,立羽長於謀略,算無遺策,正是輔佐琪琪的上佳之才。」
水雲先生道:「上位者並不需要事事親力親為,只看三小姐這次一場會戰,就抵上其他人營營碌碌半年取得的武功,就可知她能識人、用人。依我看,她的成就可不會止於敬安堂。」
殷天行擺擺手道:「就算琪琪日後真能成為家主,也沒有什麼妨礙。立羽這孩子也不錯,只要我們對他家族有所提攜,還怕他不盡心盡力為殷家出力?」
水雲先生徐徐道:「我倒是聽到了些不同的風評。」
殷天行雙眉一揚,道:「說來聽聽。」
浮空艇在殷家別院外降落,大地正是暮色最深沉的時候
千夜看著腳下亭台樓閣綿延,花木扶疏掩映,眼前卻浮現土城堡狹窄的小巷,冒著黑煙成片坍塌的房屋,兩種景象重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下飛艇,立刻有人過來與季元嘉耳語數句。
季元嘉轉頭對千夜說:「小姐正在後花園,我帶你直接過去。」
千夜正在環視四周,他已經注意到別院守衛加強,通道轉角等處,時時會看到全副武裝的大漢晃過,聞言不由微微一怔,「這個時候?」
季元嘉露出一個苦笑,「小姐這兩天一直這樣,直到深夜都無法入眠。」
「她,傷得重嗎?」
季元嘉搖搖頭道:「見了小姐,你就知道了。」
千夜隨著季元嘉行色匆匆,穿入一片轉折亭廊。別院的這片區域千夜還不曾來過,看周圍建築漸漸稀少,草木愈加繁茂,小徑曲折通幽,若是白天景致應該十分秀美,但沉在夜色就顯得有些冷寂。
前方出現一扇爬滿了紫籐花的月亮門。
季元嘉停了下來,輕聲說:「你自己進去吧。」
千夜抬眼望去,門後是一道縷空影壁,蒼白的月色灑落下來,恍若全部發散成了氤氳霧氣,完全看不清楚裡面的景物。
千夜走進門裡,一股濕潤的暖意撲面而來,霧氣依然很濃,似乎還帶著纏綿的幽香。他這才發現眼前是一個極大的荷花池,一條長橋通向水中央的水榭。
夜幕上的雙子阿爾法星正是最低垂的位置,碩大無比地擱在斜斜挑出的飛簷上,水面就是圓月的倒影,乍眼看去,幾乎鋪滿整個空間,田田荷蓮就好像生長在月亮上似的。
琪琪在水榭裡席地而坐,她穿著一件廣袖深衣,把頭擱在膝蓋上,靜靜注視著水面,在鋪天蓋地的月色下,背影竟然顯得有些蕭瑟和孤單。
千夜慢慢走到她身後,叫了聲:「琪琪小姐。」
琪琪沒有回頭,輕歎了一口氣,說:「李伯死了,就倒在我的面前。他是看著我長大的,沒想到就這樣走了。」
千夜靜靜聽著。
「李伯早就是戰將級的強者了。如果不是留在殷家,隨便換個地方,或者是軍中,早就名利兼收。可他這些年來卻一直跟著我,照顧我,保護我。要不是為了護著我,他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