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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0米 挑撥———— 文 / 姒錦

    今日是立春。

    馬車從東華門出來,京師城便已整個兒地籠罩在了一片濛濛的雨霧之中。

    行了一會兒路,夏初七打了簾子向外一看,喊了一聲。

    「師傅,我還有有點事情要辦,就在這裡停車吧。」

    「啊?楚醫官,外頭正落雨呢。」每天來往於東宮與晉王府接送夏初七的是一個叫黃石的中年人,聲音啞啞的,「出來的時候,忘了備油傘了,您這身子身要淋了雨,只怕……」

    不等她囉嗦完,夏初七便笑了聲兒,打斷了他。

    「沒事兒,我不是醫生麼?生病了也能治。」

    「可是長孫殿下吩咐……」黃石還在遲疑。

    「停!」夏初七語氣已有不悅。

    「是。」

    在黃石的「馭」聲裡,馬車在雨蒙裡停了下來。

    夏初七也不與他廢話,頂著小雨與李邈兩個人下得車來,慢慢地往丹尾街走去。一路上,除了時不時地注意身後有沒有尾巴之外,還故意漫無目的的在城裡繞了好幾圈兒,這才踩著雨點去了上次那個小院兒,找錦宮當家的袁形。

    今日二鬼有旁的任務,沒有跟她倆去東宮。

    所以,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敲開了小院的木門,接待他們的人仍是袁形手下的二虎子。

    上回見過,這回便熟了,二虎子笑嘻嘻地領了她倆進去,袁形還在床上養著傷。照常是泡了茶水,賓主間說了幾句客套的虛話,夏初七才開口見山的向他說起了這次來的目的。

    「袁大哥,這幾日,可不可以麻煩你的兄弟們在那什麼瓦肆勾欄酒肆茶樓的,順便替我打聽打聽,可有什麼人的臉上啊,身上啊長了紅疹子,就醫的,或者哪家死了人啊,身上也是長疹子的,那疹子樣子很奇怪,顆顆粒粒,會滿臉滿脖子滿身都是,很容易辯認得出來。」

    錦宮手底下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她相信一定會有消息。

    袁形身子強壯,小腹上的傷略好了一些,說話時中氣很足,就連聲音都洪亮了不少。

    「兄弟,這事兒好辦。只是,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夏初七笑了笑,沒好與他多說。

    「袁大哥是知道的,我是一個醫官嘛。平生沒有別的愛好,就對於一些特殊的病例感興趣,幹哪行,便鑽研哪行,呵呵。」

    瞭然的「哦」了聲兒,袁形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旁的話,他語氣頓了頓,目光瞄過夏初七,最終落在了李邈的臉上,那審視的眼神兒裡滿是關切,卻又有著老爺們兒的憨直與矜持,像是有些臊,又像是想要遮掩,憋得一張滿是絡腮鬍子的臉,也有些暗紅。

    「落雁街上那事兒,我也聽說了。你,你們兩個沒事吧?」

    夏初七抿唇一樂,沒有吭聲兒,只拿眼風瞄向李邈,順便也把回答這個回答的任務拋給了她。可哪怕袁形目光火熱,李邈的表情卻很是平靜,就像壓根兒沒有發現他的關心一樣,淡淡的說。

    「無事,我的功夫,袁大哥你是知道的。」

    人對感情都是敏感的。

    她言詞之間的拒絕,袁形自然能感應得到。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襄王有心,神女無夢,世間之事大多如此。

    「也是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怕他尷尬,夏初七抿嘴一笑,接了話去便岔開。

    「我說表哥,你發現沒有?袁大哥這裡,地方很是幽靜,實在太適合人居了。好地方,真真兒是好地方,等回頭有了銀子,我也置辦一處這樣的宅院,用來修身養性什麼的,最是合適不過。」

    袁形性子率直卻也不傻,又怎會不知道她在替他打圓場?

    爽朗地笑了笑,他道,「這得多虧了這次受了傷,要不是身子不爽利,又哪能有這樣的機會留在家裡休息?咱們做行幫的人,四海為家,飄到哪裡便是哪裡,指不定哪天運氣不好,血濺三尺,魂歸了他鄉,那也是命……」

    說到此處,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視線又是一轉。

    「當初要不是邈兒相救,說不定我啊,墳前都長荒草了。」

    關於當年李邈如何救了袁形的事情,夏初七知之不詳。

    可李邈性子固執,為人清冷無波,向來不喜歡與她說自己過往的事情。夏初七打聽過幾次,沒有結果也只能尊重她的**。但這會子又被袁形提了起來,她就忍不住好奇了一嘴。

    「我表哥人中龍鳳,武功了得,想來當年必定也是英姿颯爽了?」

    原本就是一句隨口的話,沒有想到她一說完,那袁形黑黑的面上卻多出了幾分不自在的神情來,而李邈本來就白得有些個透明的臉,似乎更蒼白了幾分。

    「楚七,我們回了吧。不耽誤袁大哥休息了!」

    兩個人相處久了,脾氣多少就有些瞭解。

    夏初七看得出來,李邈不想提起當年的事情。

    莞爾一笑,她略帶抱歉的說,「好唄,那走。」

    袁形有些失落,卻也掩飾得很好,哈哈大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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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本來我還要留你們吃午飯,可我這裡粗茶淡飯的,只怕也不合你們的口味,那……二虎子,替我送客吧。」

    臨走的時候,夏初七給袁形留了一百兩銀票。

    不為別的,就為了討個交情。

    人與人相交相處都是交相處都是相互的,不能總讓人給你白幹事兒。一次兩次還可以,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住。上次讓袁形幫忙找傻子的事兒,便已經算是免費服務了,這一回再怎麼說都不好意思,畢竟人家是靠這個吃飯的,再說,給了銀子,她能更安心,他們也會更盡力,這也是人之常情。

    袁形是個爽直的江湖人,推托了兩次,一張黑臉都紅透了。

    可到底他還是磨不過夏初七的嘴皮子,把錢給收下了。

    撐著身子下床來送她們到房門口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夏初七,難得地壓低了他的大嗓門兒,小聲兒對李邈說了一句。

    「邈兒,袁大哥是個粗人,大道理也是不懂什麼。但是再高的山,水也能繞過去,再大的坎兒,人也能邁過去。人不能總惦念著過去的事情,多向前看,才能得個安生。」

    那席話很小聲兒。

    夏初七聽了個七七八八,不好意思聽人家的私話兒,把腳步拉得更大了。隱隱的,她早就猜測,李邈一定是受過情傷什麼的,心裡有根刺兒。如今看來,她嘴裡「那個人」,就連袁形也是知道的。

    出了小院兒,外面還在飄著細雨。

    兩個人走在雨裡,往晉王府去,都默契的選擇了不雇驢車。

    李邈脊背挺直,腰繫長劍,一直默默無言。

    夏初七側過眸子去偷瞄了她好幾次,才抬頭仰望著天空故意歎氣。

    「誒!表姐,我很喜歡下雨天,你呢?」

    「嗯。」一聲,李邈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沒有回答。

    「你難受的時候會哭麼?」夏初七盯著她,又問。

    「不哭。」她答。

    歪了歪嘴角,夏初七低笑一聲兒,「我告訴你啊,其實人要是心裡不好受呢,在下雨的時候哭,是最好不過的了。因為沒有人會知道你的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所以你要是心裡不舒坦,就大哭一場好了,人嘛,堅強也不是有淚往心裡流,而是該宣洩的時候宣洩,哭完了,淚水一擦,又是一條好漢。」

    李邈默默的不答,腳踩在雨水裡,有些沉重。

    「喂,是他負了你嗎?」

    不是夏初七愛八卦,而是她真的心疼李邈。

    只是她問了許久,除了雨聲,再沒別的聲音了。

    「哎。你這個人啦!屬驢的。」

    她歎了一口氣,正準備轉移話題,卻突然聽見李邈幽然說。

    「他是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男子,待我極好,也很懂得照顧人。他會在每一個清晨,替我備好洗漱的濕水,會在每一個夜晚睡下時,替我捂好了被子。那個時候的我,很愛哭,很嬌氣,也總是哭。可他從來不會嫌我煩,他說,女孩子生來便是該讓人疼的,在他有生之年,不會再讓我流一滴眼淚……」

    雨聲滴嗒滴嗒,夏初七心裡有些沉。

    「後來呢?」

    「後來,我便再也沒有哭過了。」

    風掠過臉,有些涼氣,夏初七看著她蒼白的臉。

    沉默片刻,終於,她還是問了。

    「那他呢,去了哪裡?」

    「死了。」

    兩個簡單的字說完,李邈加快了腳步。

    心裡一窒,夏初七分明看見側身的剎那,她臉上有水漬滑過。

    也確實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

    ……

    雖說夏初七本質上是一個不解風情不懂愛情的姑娘,但這會子也不知是被雨水給淋得還是被李邈的傷感給激得,突然間她就福至心靈,沒有直接回晉王府去,而是拽了李邈調了頭。

    據她所知為數不多的「愛情治癒法」,她認為,感情的痛苦,得用吃來填。心空了,就把胃填滿,大抵便會舒服許多。

    於是乎,兩個個冒著細雨繞了幾條道兒便到了京師有名的獅子橋小吃一條街。無車無隨,一身輕鬆,小雨瀝瀝,空氣裡全是白白的雨霧,實在清新得緊,這樣的日子,最適合逍遙自在。

    尋了一處賣餛飩的小攤兒,歇腳便坐了下來。

    「老闆,餛飩多少錢一碗?」

    「五!」

    「成勒,來兩碗。」

    這餛飩攤子很小,上頭就一個雨篷子從店舖樑上伸出來遮著,桌子也不過就幾張,可那老闆人很熱情,餛飩的味兒也很正,一口吃下去,頓時從嘴裡到胃都暖和了。

    「來,表哥,你也吃點兒?味道很不錯喲。」

    不是所有人都是吃貨,也不是所有人都以為填胃能順便把心給填補了。但李邈卻是懂得她的「好心」,沒有多說什麼,沉靜的面上也是一早就恢復了平靜,小口小口地吃著,比起夏初七的吃相來,無疑有著大家閨秀該有的禮儀。

    瞄著她嘿嘿一樂,夏初七

    放慢了吃速。

    「嘖嘖,瞧你吃得斯,我都不好意思了。」

    打了下嘴巴,她拿著勺子,也學著細嚼慢咽,可舌頭打著滾兒,卻是極不習慣,吃得極不爽快。吐出一口氣,她準備仰天長歎一句,此生再無優之能,突地看見街上駛過來一輛小驢車上掛了一塊兒「濟世堂」的旗旛。

    那車上之人,可不正是顧阿嬌?

    心裡一樂,她揚手就要喊……

    可就在這時,又一兩豪華漆邊的馬車飛馳過來,繞到小驢車的面前,調頭一橫,就堵住了小驢車的路。很快那馬車上便下來了幾個僕役模樣的傢伙。打著傘,鞠著身子,將一個生得唇紅齒白的小子給迎了下來。

    那小子一副紈褲不羈的樣子,背著一雙手,看著小驢車滿是得意。

    可不正是魏國公府夏廷德的次子夏巡嗎?

    應天師就這麼大,碰上他們不奇怪,可這兩個人還能有來往就奇怪了。

    夏初七揚起來的手,垂了下來。

    與李邈互望一眼,兩個人默契地坐在原地沒有吭聲兒。

    因為她不瞭解顧阿嬌的意思。

    她早先就說過,想嫁一個世代封蔭的官家,不希望未來的子嗣仍是出身貧家。這夏巡找上她,萬一是她自個兒樂意的,她倆一出面兒,不是搞得彼此尷尬麼?

    「小阿嬌,總算讓二爺給逮住了。」

    夏巡挑高了眉梢,似笑非笑的走近了驢車。

    見狀,顧阿嬌連忙下得車來,福了福身,向他施禮。

    「不知二爺找奴家何事?」

    「小阿嬌,為何今日來了府上,走得這樣匆忙?」

    那夏巡是魏國公夏廷德的次子,也是庶子,可因他親娘得幸於夏廷德,他也便深得夏廷德的寵愛,十五歲開始便在京師浪蕩。宿花眠柳,秦淮買醉,惡名遠揚……一直長到二十來歲了,仍是無所事事,他老爹為謀了好幾個差事,可結果都是他仗著家裡的地位,把長官給氣得七竅生煙,還敢怒不敢信,還得備了厚禮到魏國公府去請罪,請魏國公把二爺給「請」回家去。

    夏廷德也怨這兒子不爭氣,索性就由他玩樂,不再差他謀職了。縱容的結果,愣是讓他成了這皇城根兒下的小霸王,只要是能欺的,就沒有他不敢欺的。那風評比起他大哥夏常來,完全是兩個極端。

    每一次看見魏國公府的人,夏初七心裡就頗為複雜。

    「二爺——」

    顧阿嬌的一聲輕呼,拉回了夏初七的思緒。

    她原以為阿嬌是情願的。不曾想,那夏巡一步步逼近,阿嬌卻是登登登的不斷後退,整個人都貼在了驢車的車板上。雖看不清她的面色,可從她的姿態來看,也是不太待見那個夏巡的。

    「二爺,奴家藥堂裡頭還有事情要做。爹爹和舅舅都等著我送完了藥,回去做事兒的。奴家這便讓開路來,等二爺的車駕先行過去。」

    急急忙忙的說完,顧阿嬌便回頭讓濟世堂的車伕調開驢車的位置。

    可夏巡是那麼好打發的人麼?

    哼笑了一聲兒,他一把攔住顧阿嬌。

    「急什麼?小阿嬌啊,你瞧你生得這麼水靈,還回去做那勞什子的藥幹嘛?不如來二爺的院子裡,就衝你這招人稀罕的小模樣兒,二爺定會好生疼愛你的。」

    那夏巡不是個好東西,笑嘻嘻地說著,那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便定在阿嬌鼓囊囊的一對豐妍上頭,一探手,便要摸上去。顧阿嬌側身閃過,尖叫了一聲兒,語氣有些發顫。

    「二爺請自重,奴家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不,不是可以隨便任人輕薄的。」

    「小阿嬌,你且放心……」夏巡笑嘻嘻地再一次逼近,似是很喜歡玩這種獵人逮小白兔的遊戲,那只毛手又摸向了她白嫩嫩的小臉兒,「二爺自是不會隨便輕薄了你,今天你遂了二爺的意,明日二爺便派人抬了你入府如何?往後我兩個長相廝守,日日享那**之樂,阿嬌你得珍惜這福分才是?」

    「不,不要。求二爺饒了阿嬌。」

    顧阿嬌說著,便想要跑。

    可夏巡當街調戲婦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就習以為常,不等她的腳丫子跑開,他只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兒口哨,眼神兒一瞥,隨了他來那幾個魏國公府的僕役便按了上去,拖住顧阿嬌便要往夏巡的馬車上拽,只苦了濟世堂那車伕,撲通跪在雨地裡,除了磕頭,卻沒有旁的法子。

    夏巡笑瞇瞇地抱臂看著。

    「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的就是你這號小娘們兒。今兒晚上,二爺定要好好招待你,等你受用完了便知道二爺的好處了,明兒起來保證乖乖的,做二爺府上的侍妾。」

    「唔……不……要……」

    顧阿嬌嘴被摀住,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目光已有驚恐。

    「住手!」

    夏初七忍了片刻,實在看不下去了。可她人還沒有衝過去,那李邈的人影便已經搶在了她的前頭。雖說上次官船上的事兒李邈有些看不上顧阿嬌,可到底她跑江湖慣了,身上自有一股子俠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本份。顧不得那許多,她衝出去,都不用拔劍,幾個拳腳工夫便把魏國府府的幾個僕役打得栽歪在泥水裡,哭爹叫娘的狼狽不堪。

    「你好大的狗

    膽,敢管二爺我的事兒?」

    夏巡惱了,挽了下袖子,指著她,「知道二爺我是誰嗎?」

    李邈冷冷剜了他一眼,便不多說。她不善言詞,只過去扶起了嚇得身子直發抖的顧阿嬌,替她撣了撣身上的泥。可夏初七卻是一個善於打嘴仗的人。

    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她嘴裡還包著一口餛飩,翹著唇角嚼了又嚼,等走近時,見夏巡看著她發愣,她「噗」的一口,把嘴裡嚼碎的餛飩渣子,全都噴在了夏巡的臉上,然後笑嘻嘻地昂起下巴。

    「喲,這不是巡爺嗎?失敬失敬!」

    夏巡氣極攻心,「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誰告訴你的?」夏初七歪了歪頭,說得很認真,「我怎會不要命?人活著多好呀,可以像巡爺您這樣兒吃喝嫖賭,還能當街強搶婦人,嘖嘖,這小日子讓人羨慕喲!」

    就著袖子擦了臉,夏巡沖天的怒火想要發作。

    可是一轉念間,看著夏初七的臉,又遲疑了起來。

    「你,你是……?」

    「我,我是誰?喲喂,終於認出我來了?」夏初七笑瞇瞇的看著他,見他面色突地一白,卻又哈哈一笑,「沒錯,我正是你家的祖宗!」

    吼完了這一句,解氣是解氣了,可突然嚼著又不是那個滋味兒,他夏巡家的祖宗,不也是那夏楚的祖宗嗎?

    想了想,她又翻了翻白眼兒,「現在老子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是生滾,第二個是死滾,巡爺,您選擇哪一個呀?」

    那夏巡像是沒有聽清楚她的話,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怔愣著,怔愣著,那指著她的手,沒了剛才的硬氣。

    「夏楚,你是人是鬼?!」

    「楚你他媽個頭啊處?神經病,知道爺們兒我是誰嗎?不妨實話告訴你,我乃是東宮皇長孫殿下的……」故意拖長了語氣,她意有所指的流露出一臉的曖昧來,然後壓低了嗓子,「皇長孫殿下的好友,誰他媽得罪了我,長孫殿下定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她不說晉王,只說長孫殿下。

    因為這個夏巡與夏問秋是一個娘生出來的劣質人種。

    要知道,那夏巡為什麼敢在京師這麼得瑟?

    京師又是什麼地方?一個牌子砸下來都有可能是九公九卿,一個魏國公夏廷德其實也撐不了他這份臉面。往內裡說,真正的原因只因他姐夫是皇長孫趙綿澤,人人都知道老皇帝寵愛趙綿澤,而趙綿澤又極為寵愛夏家的三小姐夏問秋。作為夏問秋的胞弟,夏巡的地位,可不就是水漲船高嗎?

    挑撥人,膈應人,再把給水攪渾,這便是夏初七的樂子。

    果然一聽她這話,夏巡的面色都變了。

    「你不是夏楚?」

    「喲喂!」夏初七又笑嘻嘻地湊近一步,「長孫殿下也常常認錯我呢,以為我是他的故人。所以,他對我也就格外愛重了一些,巡爺,是您的面子大呢?還是長孫殿下的面子大?」

    夏巡面色有異,不再像才剛那副流氓樣子了,看她時的眼神兒也深了許多,一雙眉頭擰了又擰,只覺得他面部五官雖是像極了夏楚,可那一身男子衣袍下的身姿,又豈是夏楚那個傻不丁丁的女人可以比的?

    再次抹了一把臉,她嚥下那口氣,喉結鼓搗幾下,終是一揮手。

    「我們走!」

    一群人渣蜂擁而散,夏初七笑了。

    今兒的事情,依夏巡小舅子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去問趙綿澤的。但是會去他家姐面前哭訴卻是十有**的。想一想,當夏問秋聽到這事兒,那虛弱得搖搖欲墜的身子,氣得火燒心臟還必須得在趙綿澤面前裝溫柔賢淑和大度,她覺得心裡真特麼爽!

    至於她會不會去問趙綿澤,她管不著。

    即便問了,趙綿澤都送她鴿子了,她說是好友,不為過吧?

    拂了拂濕掉的衣袍,她沖李邈眨眼睛。

    「果然還是做壞人有癮。」

    李邈瞪了她一眼,她這才嘻嘻的笑了兩聲兒,將阿嬌扶到那家餛飩攤兒上避了雨,又為她叫上一碗,這才板著臉,問起事情的原委來。

    「阿嬌,你怎會被那夏巡給盯上了?」

    拿著手絹不停試著濕掉的鬢髮,顧阿嬌有些氣苦,「我舅舅在京師的生意做得很好,魏國公府的補藥丸子和平素常備的藥物,都是濟世堂拿的。那魏國公尤其喜好濟世堂做出的地黃丸,常年都吃著,我來了京師,也去送過幾回藥,卻不想碰上這瘟神……」

    夏初七笑了下,「那日你不是說想要嫁一戶好人家麼?魏國公府可就不錯了。」

    尷尬地扯了一下嘴唇,顧阿嬌有些不好意思。

    「即便是我想嫁入好人家,也得選一個看得過眼的夫婿才是。」說到此處,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她面上稍稍有些紅。

    「其實那魏國公府的小公爺,人品還是很好的……」

    她說……夏常?

    被顧阿嬌這一提醒,夏初七又想起官船上的事兒來了。

    「啊哦,你那時候就看上他了吧?」

    顧阿嬌面色一紅,沒有反駁,只是感歎。

    「只可

    惜,他已有妻室。呵,即便是沒有妻室……」

    即便是沒有妻室,也輪不到她顧阿嬌。這一點夏初七自然懂得。

    夏常與夏巡不同,一個長子一個次子,一個嫡子一個庶子,若在現代那算是親兄弟,家產都能平分,同樣享有繼承權。可在這個時代,可以說那夏常與夏巡的身份,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也未不可。

    身份地位……

    她不免想到自個兒,對阿嬌又多了一分憐憫。

    「那夏常對你……他如何說?」

    那日上京師的在官船上,一票男人為了顧阿嬌失神癲狂,那夏常也多次出聲維護她,夏初七都是看在眼裡的,既然如今又有了接觸,她還就不信,夏常會對她沒有想法兒了?

    果然,顧阿嬌吭哧一下,也就應了。

    「他倒是許了我……做他的側室。可是我爹,我爹他死活不同意。小公爺他與夏巡不同,他是不會強迫別人的。我爹不同意,他也不會使什麼手段,而且我這心裡……」抬起頭來,她定定看著夏初七,「楚七,他說他會好好待我,可你說做人側室與妾室的女人,在男人的後院裡,真能得個好嗎?」

    這個問題,夏初七很難回答她。

    因為她與顧阿嬌的價值觀完全不同。

    而李邈也是偏開了頭去。很顯然,也是一個價值觀不同的人。

    沒有人回答她,顧阿嬌嚥了下口水,卻又繼續說。

    「其實我這幾日就在想,他要真是動點兒小手段,硬是逼了我爹把我許給了他,興許他心裡頭是真的有我的,我也便應了。可他一聽我爹爹不應,人就沒了音訊,在我面前都沒有露過面。今日原本不是我去魏國公府送藥的,我就是想要見上他一面,卻沒有想到……沒見到他的人,卻惹了上了夏巡……」

    安撫了幾句,夏初七也無法給出她什麼建議。

    可是說著說著,她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的又了旁的想法。

    「阿嬌,你往魏國府送的都是些什麼藥?」

    顧阿嬌的眼圈兒還有些發紅,聞聲兒一愣,好不容易才從自個兒的糾結中回過神兒來,仔細想了想,一個一個的掰著手指頭說。

    「有炒防風,有炙黃芪,有炒赤芍,有大生地,有炒丹皮,有牛角腮,有生槐花,還有炙甘草,還有一些紅棗……怎麼了?楚七,你在笑什麼?」

    擼了一把臉,夏初七彎了下唇角。

    「我哪兒有笑,你看錯了。」

    「哦。」

    犯了失戀綜合症的顧阿嬌,沒有察覺出她的異常。

    稍稍一想,夏初七瞄著她又問,「那你可知道,魏國公府裡,幹嘛要這些藥?」

    顧阿嬌也沒有多想,順口便說,「應是府裡有人生了病吧?昨日晚些時候,我舅舅過去了一趟,他回來也沒說是誰得了病,只說此事不要多提。我對藥理也只是初通,舅舅不說,我又哪裡曉得?」

    夏初七輕笑下,瞇了瞇眼。

    「那你可瞧見那魏國公府裡,有人得了肌衄?」

    「肌衄?」

    想了想,顧阿嬌搖了搖頭。

    「我沒有見著人。楚七,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隨口問問,不是對藥理感興趣嗎?」

    實際上,她撒的那個過敏粉兒的症狀,便是如同肌衄的症狀一般,全身會佈滿了紅點,像是皮下出血似的極為可怕,不過,卻不是肌衄。

    可如此一來,她也知曉了幾分。

    落雁街上刺殺她的人,應當就是夏廷德的人。

    可他大白天的鬧市砍人,第一可能不知道趙樽會在現場。第二,估計也是有兩手準備,能砍死她自然是好事兒一樁。即便砍不了,也把這事兒的髒水潑給了寧王。等那寧王與晉王互毆,要是兩敗俱傷,那他擁戴的皇長孫趙綿澤,自然就會漁翁得利。

    好精的算盤!

    如果趙樽不滅口多好。

    不是就可以反嗤回去了嗎?

    可趙樽那貨的心思,她真是猜不透。

    不過,既然他不是為了維護阿木爾,她心裡頭又好受了。

    送走了顧阿嬌,她與李邈步行出了獅子橋,準備雇一輛驢車回府。

    不曾想,卻在獅子橋的街口,看見了一輛東宮的馬車。

    小雨紛飛之中,那由何承安撐了傘下來的男人,一水兒月白色的錦緞袍子,一張溫潤如美玉的英俊面孔,一雙溫和如暖陽般的眼睛,一排護身保護的侍衛,將他輔陳得像畫兒一樣的清悠美好。

    只可惜……

    這人的裡子,卻不如外表那麼乾淨。

    心裡冷笑著,她面上卻堆滿了笑容,上前行禮請安,笑瞇瞇地道。

    「今日天氣果然是好,長孫殿下也在這裡賞雨?」

    趙綿澤溫和的面孔仍是帶著笑意,「這雨大了些,先上馬車再說吧?」

    「長孫殿下,有事兒?」

    「無事,我順道送楚醫官回府。」

    挑了一

    下眉頭,夏初七甕聲甕氣地唔了一聲兒。

    「不必了,下官的衣裳都濕透了……」

    「楚醫官不必客氣。」趙綿澤微微一笑,「我原就是奉了我父王之命,要護著你安危的,先前聽黃石回來說,你半道兒就下了車,就領了一個侍從,我怕不安全,便帶人趕了過來。」

    聽著他娓娓而來的聲音,夏初七不由瞇上了眼。

    若今兒的事換了那年那月的夏楚,只怕會感動得回去就燒香磕頭,感謝佛祖讓她的一片赤誠之心終於打動了趙綿澤,讓他對她有了那麼一絲絲的側眸?

    可她不是夏楚,沒那份兒閒心。

    一拱手,她打了個哈哈,笑意卻不達眼底。

    「長孫殿下有心了,可……」

    像是頗有些為難,她躊躇地拿眼兒去瞄他,卻不繼續。

    趙綿澤唇角輕揚,「楚醫官可是有難言之隱?」

    夏初七輕笑了出來,唇角的小梨渦若有若現,面兒生生多出了幾分羞澀來,「其實吧,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就是我家爺的性子想必殿下也曉得,他最是不喜下官與別的男子接觸……即便這個人是長孫殿下您,只怕也是不妥。所以,下官還是自己回吧。」

    一句話說完,也不給趙綿澤留面子,抬步就走。

    「楚醫官留步——」

    果然男人都是屬賤的!

    夏初七終於頓悟了這句話。

    不僅如此,這趙綿澤看起來是天生屬於受虐型體質的人,越是不給他臉,他越是覺得你有臉了。暗自冷笑一聲,她笑瞇瞇地撩看他。

    「長孫殿下還有何指教?」

    「先前楚醫官說,與綿澤乃是好友,此話可對?」

    啊哦,原來碰見夏巡了?而夏巡還真說了?

    彎了一下唇角,夏初七也沒有表現出半點兒難堪。

    「下官權宜之計,還望殿下海涵。」

    「無妨,能得楚醫官為友……」

    「長孫殿下!」夏初七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抬眼看過去,「說起這事,下官便又想多一句嘴了。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那魏國公府的二爺仗的是誰的勢,丟的是誰的人,只怕長孫殿下比下官更為清楚吧?長孫殿下愛重側夫人之心天地可鑒,可若是您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呵呵,像我等聽聽也就罷了,要是一個不小心傳到萬歲爺的耳朵裡,只怕對您和側夫人將來長長久久的恩愛,會有些影響,長孫殿下以為呢?」

    她這系話說得有些狠,有些深。

    明裡暗裡,都是在指責趙綿澤故意縱容夏巡。

    李邈聽得心驚肉跳,都想去扯住她讓她閉嘴了。

    天家威嚴從來都不可冒犯,即便素有「仁厚」之名在外的趙綿澤,又如何能聽得進去這樣字字見血封喉的指責?然而,她這頭擔著心,捏緊了手裡的劍鞘,那頭趙綿澤面色青一下白一下,不僅沒有發怒,卻是生出一些懊惱來。

    「楚醫官說得極是,綿澤回頭會給你一個交代。」

    「長孫殿下說笑了,下官不需要交代。」

    輕嗤了一聲兒,夏初七隻怕火燒得不夠大。

    若有若無的,她唇角又撩出一抹涼笑來。

    「下官也就是說說而已,長孫殿下也不必為難。再怎麼說,你們都是一家人,殿下你也難做,所謂,裙帶裙帶,有了裙帶上的關係,那枕頭風一吹,不什麼事兒都過去了嗎?呵呵……」

    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趙綿澤難看的臉色,她心知火候已到。

    「長孫殿下,下官告辭,再會。」

    頭也不回,她領著李邈,便大步從趙綿澤的馬車邊兒上過去了。那行路時的自信風流,不像一般男子,也不像一般女子,卻是獨有那一種不同於時人的自在,就彷彿那天地之間,唯有她一個人最為灑脫一般,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龍子龍孫,她都不打在眼睛裡……

    一直走到回頭再也瞧不見馬車了,李邈才鬆了一口氣。

    「你可真是膽大,你可曉得,今兒那席話,很容易掉腦袋的。」

    摸了摸脖子,夏初七與李邈對視一眼片刻,吐了吐舌頭。

    「才不會,我還欠著趙十九的錢呢,他不會讓我死的。」

    看著她那小樣兒,李邈哭笑不得。

    「總之,楚兒,如今正是關鍵時候,我倆得小心些才是。」

    夏初七心中一暖,攬了攬他的肩。

    「放心吧,我懂得分寸。趙綿澤他……」

    「如何?」

    翻了個白眼兒,夏初七一歎,「不如何。」

    ……

    ……

    承德院裡很安靜。

    一安靜,夏初七便知道,趙樽還沒有回府。

    他不在的時候,除了值掃的丫頭太監,不敢有人在這裡隨意來去。當然,她除外。在外面淋了一身兒的雨,她與李邈衣裳都濕透了,回了屋,第一件事兒便是換衣服。

    李邈比她害羞,換個衣服都躲著,看得夏初七直笑。

    「你躲啥啊,我又不是男人。」

    瞪她一眼,李邈猶自去了屏風後頭。

    聳了聳肩膀,夏初七扒光了貼在身上的濕衣服,套上了貼身兒的裡衣,見李邈還沒有出來,打了個呵欠。

    「我躺一會兒啊,吃飯的時候再叫我。」

    她得趁這個時候,好好在床上與周公琢磨琢磨,怎麼樣才能挑起夏巡與夏常,夏問秋與趙綿澤,夏廷德與東宮之間的矛盾……京師的水啊,得越渾越好。

    而最主要的,她的青黴素,該如何與趙樽說?

    注意力放在那些事情上,她心不在焉的撩開了被子。

    下一瞬,她條件反射的「啊」了一聲兒。

    只見被窩裡,爬滿了長相各異的大小蜘蛛。

    醜陋的蜇毛,八條腿像要結網似的,打著翻兒的在被子裡蠕動……

    ------題外話------

    啊哦哦,誰放的蜘蛛啊?青黴素成不成啊?太子爺好不好啊?初七又要如何更深層的挑撥人家關係啊?這姑娘,不省心啊,大家愛不愛啊?愛麼?明日繼續——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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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升級成為解元,龍門陣少擺,一個字就是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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