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狗尾巴草 第四十四章 身後有鬼 文 / 法號西門慶

    第四十四章身後有鬼

    一件事情的真相得到公佈的方式，按照其殘忍程度來說，由低到高，依次可以是坦白、自首、被人當面揭穿、被人當眾揭穿、被人當眾揭穿後上傳公眾媒體、被人當眾揭穿後經有目的刻意精心編輯整理後上傳公眾媒體。

    最後一種方式，通常人們稱之為——新聞。

    「暖州市龍頭企業沐華集團下屬沐華藥業有限公司為提高員工福利，在我省各大企業中率先推出了公司直屬保健醫生制度，其信任ceo沐雨南表示，沐華藥業將繼續秉承服務社會的原則，將企業以人為本的精神持續發揚下去。然而在今天在沐華藥業總部召開的新聞發佈會現場，又發生了另一件令人感到遺憾的事情。

    由於沐華藥業人才引進不得力，致使一名成姓男子在無證的情況下，在沐華藥業做了近一個月實習保健醫生。據悉，該位成姓男子是暖州市某醫學院的應屆畢業生，為了保護此畢業生的前途，沐雨南先生不願意進一步透露他的名字和其他資料，並且衷心祝願該畢業生以後能依法行醫。沐華公司好心辦壞事的結果，讓我們不得不進一步深思，企業招人，是否該更加慎重。下面我們來看另一條新聞……」

    電視裡女主持人性感的紅唇，此時在成俊傑眼中卻宛若一條蛇信子，每次張嘴，都讓他彷彿有一種中毒的滋味。

    沐雨南接連不斷的後手，就好比地震之後的瘟疫，不僅毒辣，而且殘忍。

    沐華藥業保健醫生、成姓、應屆畢業生、暖州市某醫學院，幾個關鍵詞無比給力，暖州市明明只有一所醫學院，這事幾乎所有土生土長的暖州市本地人都知道，那個「某」字之精華，堪稱新聞界寫作水平的巔峰。

    而且更加要命的是，這則新聞還是在江浙省電視台的黃金時段播出的！

    成俊傑簡直不能相信，沐華集團的能量已經達到了這個地步，早上剛剛做完的採訪，到了晚上居然就能面向全省播放了。毫無疑問，今天早上的新聞發佈會現場，絕對不只有暖州市的媒體而已，而記者招待會之後，沐雨南所做的事情也絕對不僅僅止於帶領記者們參觀廠房和陪吃飯。至少，在吃飯的過程中他定然還做了些慷慨解囊幫助電視台引進設備之類的好事。

    成俊傑還在想著對策，但是沒過20分鐘，新聞的效果就出來了。

    張芳芳從來不看新聞，可這並不意味著她無法通過別的渠道知道兒子被人解雇的消息。在網絡時代，任何新聞，都逃不過有心人的關注。張芳芳得知這個消息的過程說來比較曲折，但其實也就花那麼丁點時間。

    首先，成俊傑那位網管表哥耿曉樂在無聊中看到網頁上的新聞，被上面所出現的幾個熟悉的關鍵詞吸引到，點進去一看，越想越覺得那是自己那位即將變成金領的表弟，幾番推敲後，最後認定了這個事實。然後耿曉樂連忙打電話給自己的老媽，宣佈那位「比自己有出息」的表弟又一次因為無證行醫被公司fire了。成俊傑的大姨自然不會錯過在張芳芳面前再一次把場子和面子都找回來的機會，先是把事情和自己的二妹，也就是成俊傑的二姨說了，接著忙不迭地就給張芳芳去了電話。

    通話的結果，顯而易見。

    張芳芳火氣滾滾得如同一個燒開的鍋爐，兩個姐姐輪番而來假惺惺的關心，話裡頭卻無一不透著點幸災樂禍的嘲諷，讓她簡直都要發瘋了。從天堂掉進地獄，這個反差，反正張芳芳是接受不來的。憋了一肚子無名火的張芳芳，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把這火傾瀉出去，猛然間一瞥見從成俊傑房間門縫中透出的亮光，有些失去理智的她立馬尖叫著推開成俊傑房間的門，厲聲道：「阿傑！你們公司開除你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坐在一旁和成俊傑一起看著電視的成建國心裡本來就煩躁無比，一聽張芳芳這歇斯底里的大叫，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怒吼起來：「你個老娘們兒叫那麼響幹什麼？恨不得讓全小區都知道是吧！？這事情是阿傑的錯嗎！你和他凶有什麼用！？你該幹嘛幹嘛去，天塌下來老子頂著，你瞎嚷嚷個球！」

    張芳芳被成建國一吼，心中頓感委屈無比，鼻子一酸，立馬哭著大吼起來：「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成俊傑暗自歎了口氣，然後用雙手捧住了腦袋。

    成建華閉著眼睛，聽著電視機裡傳出的聲音，心底裡充滿了矛盾。

    曾國毅的話，時不時閃過他的腦海。

    「面子可以丟，命丟了就沒了……丟了就沒了啊……」

    成建華不是成俊傑那種毛頭小子，他幾乎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沐雨南究竟想耍什麼花招。以一個沒有級別的小吏身份穿梭在暖州市複雜的商界和政界之間卻混得風生水起，甚至直接搭上暖州市市長的關係，成建華的本事，可不僅僅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猶豫了良久，終於將手伸向了電話，可伸到一半，又變掌為拳，縮了回來。心理頗有些矛盾。

    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有一次上了心頭。

    二十年前白鹿區區長一案，弟弟成建國本可藉著他的人脈輕鬆抽身，可是自己為了不惹禍上身，卻選擇了視而不見。之後除非逢年過節，或者家裡的老太太讓兩兄弟去聚聚，兩人幾乎再沒有什麼人情往來。成建國一身骨頭越來越硬，即便在成俊傑上大學的關鍵時刻，家裡缺錢也沒向他這個親哥哥開過一句口。

    說實話，成建華心裡也是有愧疚的。但那種高人一等的心理，又叫他不好拉下臉來向弟弟賠不是，最多也就是偶爾送點無關痛癢的東西，接濟一下成俊傑一家的生活，盡量地在外人面前維持著兩兄弟相親相愛的表象。

    但是此時，作為成俊傑的親伯伯，成建華真的是有點坐不住了。

    沐劍南說不出手，就一定不會出手。這一點，成建華是可以確信的。但問題是，除了沐劍南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爹，沐雨南的身後，一定還有一個能量不小，手段老辣的人物。

    成俊傑的本事，成建華本來是不清楚的。但是聽兒子回來說過之後，他基本上能確定，自己弟弟的這個兒子，確實培養得非常出色。有那般本事，即便沐華集團再威脅，整個暖州市也不可能沒有一家企業願意收留成俊傑。唯一的答案便是，除了沐華集團，這其中必定還有其他的勢力。

    再按照這個推論，成俊傑和沐雨南的事情，本就是個人恩怨。那個在其中插一腳的企業，根本不必要為區區一個成俊傑出能量，可他們卻就真的那麼做了。如果說沒有利益上的原因，成建華打死都不信。

    成建華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塗塗畫畫著，思路漸漸明朗起來。

    沐華集團的信件、江浙省電視台黃金時間的新聞，還有那股不知名的力量，這三方合力的目的，統統指向了一個——那就是逼迫成俊傑出省！

    至於為什麼要逼迫成俊傑出省，那目的顯然就更加明確了。

    沐雨南和成俊傑的事情發生之後，最早對事情做出打算的，便是他、沐劍南和曾國毅三人，三個人商量的結果是「不能太過分」，既然這樣，在暖州市乃至江浙省內，沐雨南想要殺死成俊傑就有違父親的意思，另一方面，暖州市政府也自然不想看到一家治下的企業目無王法到那種地步。

    但如果成俊傑離開了江浙省，事情便完全不一樣了。

    一個外出打工的青年，在半路上失蹤。異鄉外地的，暖州市管不著，別的地方政府管不了，成俊傑出省之後，九成九絕對回不來。

    而「不能太過分」的消息，自然會是沐雨南告訴身後那個人的，沐雨南想要成俊傑死，那人便幫著沐雨南想辦法弄死成俊傑。要說在那群生意人後代的紈褲圈子裡有人對朋友這麼用心，成建華才不信。所以其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沐雨南被人當作了槍使而不自知，沐雨南身後那人定然會在成俊傑死後拿成俊傑的死當作威脅，慢慢蠶食沐華藥業，乃至日後整個的沐華集團！

    「那隻豬……」

    成建華瞇著眼睛，將筆擱在了寫得滿滿噹噹的白紙上面，然後拿起話筒，撥通了成俊傑家的電話。

    張芳芳正生著悶氣，一見到是成建華那個沒良心的親戚打來的電話，不由沒好氣地叫道：「建國，你家建華打來的電話！」

    成建國一愣，然後看了成俊傑一眼，道：「這次是找你的。」

    成俊傑走進父母的房間，拿起了話筒。

    「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2秒，沉聲問道：「俊傑嗎？」

    「是的。」

    「新聞看到了嗎？」

    「看到了。」

    「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出省找工作吧……」

    成建華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兩下，在佩服沐雨南身後那人算計能力之強的同時，終於壓抑不住，語重心長地對成俊傑道：「俊傑，聽伯伯一句勸，不要出省。出去了，你就死定了！」

    成俊傑渾身一涼，一瞬間甚至連拿著話筒的手都有些發麻的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那我要怎麼生活？」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才傳來一句話：「兩天之內，我給你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