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命運的抉擇 第二章 文 / 煉獄
第二章
火逆鱗靜靜地坐在床榻上,他有些疲倦,精神和體力仍然不能恢復到未受傷時的狀態,他也明白,很可能極難恢復到原來的狀態了。
微微閉上眼睛,閉目養神,這幾日他的確是很累,要回南詔祖龍了,心中一直在牽掛姬天凝,想了再想,才下定決心派人到處打探姬天凝的下落。
最後,確定姬天凝可能是在尚秋原那裡,派出五德帶著幾個大內高手出動,只是為了問姬天凝一句話。
等待五德回來的那兩日,他一直睡不安枕,不知道姬天凝會做出什麼的反應和回復。
他希望五德早日回來向他稟報,卻又擔心會令自己失望,在矛盾中煎熬,這般滋味還是他第一次品嚐。
身為一國之君,從來他的心中只有天下,只有勃勃野心再放不下其他的東西。
再美麗的女子,也只是他身邊的過客,不能贏得他一回眸。即便是一回眸,也只是匆匆一瞥而過,不會在他心中停留一瞬。
女人對他而言,只是供他把玩發洩的玩物,既不需要去付出感情,也不需要去費心。後宮誰上位,誰害了誰,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有時候會玩味地推波助瀾,只要這一切不會耽誤他的大計便好。
從後宮看朝堂,後宮便是個小朝廷,嬪妃們的爭鬥和爭寵,也是關係到朝堂。
他只要從中掌控總局,不令朝臣中再出現權勢過重的人即可。南詔已經有了一個並肩王,不需要再有權勢太重的朝臣。
默默地看著,冷笑看著,看著那一個個鮮活美麗的生命,在後宮凋謝,他從未因此動心,感覺到可惜和痛心。
但是,這一切便在他從戰場上,把那隻小野貓帶回後宮起便改變了。
他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她,用詭計和陰謀去陷害她,把她霸道地留在聽雨閣,留在身邊,只給了她一個承衣女的卑微職位,但是對她的寵愛和驕縱,是後宮嬪妃從不曾有過的。
長長的睫毛形成一片陰影,覆蓋了瘦削缺少血色的臉龐,領口露出的鎖骨極為骨感也極為性感,卻是瘦弱的令人心生憐惜。
俊朗的臉龐帶著些許病容,沒有了昔日的冷靜和高傲,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情味。睡著的火逆鱗,不再是生人勿近的猛獸,此時他因為身體未曾完全恢復,帶著些柔弱的味道。
這樣的火逆鱗,是姬天凝所不曾看到的,即便是往日火逆鱗發病,也不是這般虛弱無力,而是那般狂躁霸道,渾身殺氣。
「唉……」
幽幽長歎一聲,最近似乎歎息的次數多了起來,胸口總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一般,從離恨天死後,便是如此。離恨天的死,成為壓在她胸口的那塊大石頭,總是牽動著她的心。
輕輕地撫摸腹部,看到火逆鱗如今的模樣,心底隱隱有著悲傷,那個男人,畢竟是她曾經愛過,並且夢魂牽饒的男人。
「孩子,我就要有孩子了,聽說宮幻鳳也即將臨盆,她腹內的孩子也是皇子。我回去後,他會如何安排此事?無論如何,有人如果敢對我的孩子不利,我絕不會放過。如今的我,不再是那個善良仁慈,濫好心的姬天凝,而是如你所願,是你們口中的巫女和妖孽!」
一抹冷冽的笑意,在唇邊勾勒出毫無溫度的弧度,她沒有害人之心,但是也絕不是束手就縛的弱女子,任憑他人欺負,左右自己和孩子的命運。
「我不是仰飛天,她太弱了,我便是我,你們口中的巫女,你們所希望的妖孽。害我的人,我必將讓你們付出最沉重的代價,無論是誰!」
心堅毅起來,母親為了保護孩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懷孕或者有幼仔的母獸,才是最具爆發力和危險性的。
此時的姬天凝,便如同一隻要保護自己幼仔的母貓,不僅不允許別人看一眼,還會對覬覦自己孩子的人,伸出尖利的爪子,露出尖利的牙齒。
緩緩地拿起狐裘,輕輕地蓋在火逆鱗的身上,剛才還在凝視她的白馬皇帝,那個精力十足不知疲倦的白馬皇帝,便這樣睡著了。
心中有些憐憫,還有莫名的情緒,她和他之間,已經有了一道深深不可逾越的鴻溝。而這道鴻溝,是他親手所挖。
回身想走出房間,她不願意留在火逆鱗的房間,如果可以,她寧願可以看不到他。因為看到他,她的心還會隱隱地疼,還會憐惜他。
一隻手伸出,緊緊抓住了她的手,熟悉的力道和感覺,只是沒有了昔日的霸道和壓迫感。這一次,白馬皇帝再沒有贈送獨家的手鐲給她。力度雖然緊,卻是恰好不會傷害到她。
「過來陪朕。」
姬天凝身體一僵,凝立在原地沒有動,火逆鱗睜開眼睛,凝視熟悉的背影。
如今小野貓豐滿了太多,尤其是曾經纖細柔韌的腰肢,帶著特有的豐腴和圓潤。從背影看,還不大看得出她已經有孕,仍然有窈窕動人的感覺。
側影,卻是映出聳起的腹部,讓他的心頓時柔軟起來。她的腹中,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第一個孩子。早已經在心中決定,若真的是兒子,這個孩子便是日後繼承他大統的太子。
至於宮幻鳳的孩子,他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位置給她的兒子。
「咳咳,凝兒,如今對朕連一句話也沒有了嗎?」
「臣妾累了,想去休息。」
「這裡難道不能讓愛妃休息,愛妃想到何處去?」
姬天凝回眸妖嬈地笑:「有皇上在身邊,臣妾有了身孕,擔心影響皇上休息。若是皇上想要姬妾陪伴,我聽說皇上在豐饒皇宮之中,也有幾個心愛的姬妾。一路寂寞,想必皇上已經安排她們隨行,便讓她們陪伴皇上吧。」
火逆鱗一窒,這樣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凝望姬天凝的眼睛,從她的眼睛和表情中,看不出什麼。
她是在嫉妒,還是埋怨,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他還記得,昔日他寵幸其他嬪妃時,她臉上生動的,坦白髮怒的表情。此時,她的神色淡然魅惑,深邃的目光讓他看不透。
「愛妃是在嫉妒嗎?」
「皇上,臣妾的大方是皇上所想不到的,皇上姬妾成群,臣妾要是嫉妒,早該嫉妒而死了。臣妾如今不便服侍皇上,唯恐怠慢了聖駕,便請皇上召幸其他的嬪妃吧。」
把手從火逆鱗的手中抽出,火逆鱗看著姬天凝的指尖從自己掌心一點點抽離,他想加大力度握緊她的手,最終卻只是看著姬天凝的手離開自己的掌心。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用了多麼大的力量,才壓制自己握緊姬天凝手的想法。
「你一定要離開朕的身邊?如今陪伴在朕的身邊,便如此艱難嗎?」
睫毛垂下,翩然如飛落的蝴蝶,遮蓋了眸子中的黯然。他不想把自己的軟弱暴露給任何人,即使這個人是他的小野貓。
「皇上恕罪,臣妾身子不便,為了龍子著想,臣妾想皇上也不會介意臣妾下去休息吧。請恕臣妾告辭,請皇上休息吧。」
言辭中有著他從不曾聽過的客氣,帶著疏離和他一直所言,她不曾有過的禮儀。
這隻小野貓,幾時在他面前如此有過禮儀,稱呼他為皇上,自稱臣妾。記得,她一向是用「你」,「我」,來稱呼他和她。
抬眼望去,只看到一道背影,已經出了房門,留下淡淡奇異的香氣。
「咳咳……」
火逆鱗苦笑,種下的苦果要自己來品嚐,她的稱呼雖然改變了,只是為了給他的心中添堵。她對他的態度,更冷淡了而且仍然是那麼囂張,把他這個一國之君扔在這裡,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便自行施施然離開。
他明白,他的嬪妃中,包括宮幻鳳在內,還沒有誰如此大膽囂張。
「小野貓,朕對你有耐心,只要你回到朕的身邊便好。朕再不會對你放手,讓你離開朕的身邊。你是朕的女人,只能是朕的女人,如今你的腹中已經有了朕的骨肉,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為了孩子,你也只能做朕的女人。」
手悄然握緊,知道她還沒有忘記那個俊朗出色的胡兒,但是他相信,總有一天,她的心會回到他身邊。只要人在他的身邊,心還會跑遠嗎?
姬天凝走到門外,五德便站立在門外,見到姬天凝出來,急忙躬身施禮:「奴才參見娘娘。」
如今火逆鱗口諭封姬天凝為貴妃,那是六宮之首,僅次於皇后的位置。他慶幸昔日不曾對姬天凝無禮,早已經預料到會有今天。
「給我準備個房間,我要休息。」
五德小心翼翼地向房間中瞄了一眼,卻沒有看到火逆鱗:「娘娘不和皇上在一起休息?」
「這是你該問的事情嗎?是否我要做什麼,還需要向你匯報一番?」
姬天凝有些冷,她還記得,正是五德派人跟蹤離恨天,才導致離恨天的死。心中對五德的恨意,是很複雜的。她也還記得,五德到尚秋原那裡時,發現她身懷有孕,眸子中露出的殺機。
心中對五德十分的戒備,只是如今,她還不便除掉這顆釘子。
五德急忙跪倒在地:「奴才不敢,請娘娘恕罪,是奴才失言。」
「知道就好,五德你也是宮中的老人了,該如何說話行事,不該有差池。給我準備房間,然後就跪在外面思過吧。」
「是,奴才遵諭。」
五德從地上爬起來,偷眼看了姬天凝一眼,心中凜然生出敬畏之意。每一次再見這位娘娘,心中的敬畏之意便深了一些。
「請娘娘跟奴才來。」
五德恭謹地把姬天凝帶到另外的一個房間裡面,還安排了四個婢女侍候:「娘娘,這是皇上特地給娘娘安排的侍婢,娘娘可以隨意吩咐。」
「下去吧,當然剛才我說過的話,你也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你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冷魅的笑意在唇邊展現,姬天凝掃了五德一眼,五德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急忙跪倒在地:「奴才不敢,娘娘是奴才的主子,便是讓奴才死,也是娘娘的恩德。奴才知罪,奴才該死任憑娘娘處罰。」
四個侍婢的其中兩個,便是原來侍候過姬天凝的侍婢,另外兩個,也是來自南詔的後宮,都是精挑細選的伶俐人兒。
她們都知道五德在後宮的權勢有多大,所有的嬪妃對五德都客氣的很,除了皇后之外,似乎還沒有哪位娘娘,敢如此對五德。即便是皇后,在她們的記憶中,也不曾喝斥處罰過五德。
誰都知道,五德是皇上最寵信的人,後宮的大總管。
她們也不曾見過,五德在後宮中,對哪位娘娘如此敬畏。
再望向姬天凝的目光中,便也充滿了敬畏,一個深得皇上寵愛而又強勢的主子,總是令下人敬畏的。
姬天凝沒有理睬五德,逕直走到床榻上坐了下來,侍婢趕緊上前跪下為姬天凝脫鞋更衣。
五德便跪伏在地,沒有姬天凝的話,他也不敢起來,低頭看著地面,知道姬天凝心中是把離恨天的死,怪罪在他的身上。
嘴有些苦澀,他只顧效忠皇上,如何會想到還有今日。即便是想到了,他當時也沒有其他選擇,因為一直以來,他效忠的只有一個人,便是火逆鱗。
後宮的嬪妃,如花兒一般,這邊謝了,那邊正紅,他從來不用去太費心。因為那些嬪妃,都會巴結他,而他也只是在表面敷衍即可。
但是這位娘娘格外不同,連皇上都被迷的失魂落魄,日夜思念不止,如今腹中又懷了龍子,更被封為貴妃。即便是日後這位娘娘成為皇后,亦是意料中事。
給五德印象最深的,便是離恨天死後,姬天凝變身為巫女的那段日子。便是從那時起,他在心中對姬天凝便生出了濃重的敬畏之心。
火逆鱗親自安排好各種事,連夜去接姬天凝,也說明了這位貴妃娘娘聖眷之隆,是南詔從來沒有的。他相信姬天凝如果想殺他,甚至不需要去問火逆鱗,而他即便是被姬天凝殺死,皇上得知,也是無可奈何。
婢女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姬天凝,給姬天凝脫掉外衣,服侍姬天凝上床。
「去吩咐人給我熬血燕參湯,熬好後給我送來,這是我每日的食譜,你給廚房送去,讓他們每日按照食譜上的食物和時間備好給我送來。」
「是娘娘。」
婢女答應著接過姬天凝手中的食譜,食譜是姬天凝按照科學食譜所制定,營養俱全最適宜養胎。
躺了下來,一番折騰她也有點疲憊了,還有些睏倦。
五德苦著臉,偷眼看到姬天凝已經閉上眼睛,似乎就要這樣睡著了。他想說什麼,卻是不敢出聲驚動姬天凝,只能繼續低頭跪伏在地上。
他擔心,若是出聲驚動了姬天凝,惹怒貴妃娘娘,會遭遇什麼不幸。離恨天死後,姬天凝大病後的變化,還有曾經偷偷進入姬天凝房間那些人的遭遇,仍然令五德心驚不已。
雖然如今他沒有看到什麼毒蟲之類的東西,誰知道這位妖孽的娘娘,還有什麼手段。
侍婢見昔日權勢極重,威風凜凜的大總管,一聲也不敢吭地跪伏在地上,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侍候的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睏倦中,姬天凝便睡了過去,兩個侍婢留在姬天凝身邊,隨時恭候侍候,另外兩個便下去休息了。
睡夢中,一張俊朗完美如希臘雕塑般的臉龐在對她深情地笑,波光瀲灩的眸子異彩紛呈,凝視著她。
「天天……」
呢喃地呼喚出來,卻使得某人伸出的手僵硬地停頓在空中,她的心中,果然還是只想著那個胡兒嗎?
火逆鱗凝望床榻上姬天凝的嬌靨,伸出的手停頓在半空,忍不住相思,已經是凌晨了他仍然睡不著,便過來看姬天凝。看到姬天凝睡得正香,剛想伸出手拂去她額頭的髮絲,卻聽到姬天凝的呢喃。
臉上現出苦笑,如果他不殺死離恨天,那麼他和她之間,也不會走到今日吧。
「若不是小野貓懷了朕的孩子,她是不會回到朕身邊的吧?那麼她和尚秋原之間,到底什麼關係?難道便真的的兄妹,並無私情嗎?」
他回眸看著五德,輕輕地示意讓仍然跪伏在地上的五德跟自己出來,五德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腿踉蹌著跟火逆鱗出了房門。
「五德,吩咐廚房和侍婢好生侍候娘娘,若有人怠慢直接處死不必來稟報朕。」
「是,奴才遵旨。」
五德靠在船艙的牆壁上,兩條腿發麻發軟,低頭回答著。
「五德,你去尚秋原的府邸見到過娘娘,你可曾還看到了什麼?或者聽到什麼傳言?」
五德仍然低著頭:「回稟皇上,奴才進入豐原公的府邸也只是很短的時間,等了片刻才見到娘娘。娘娘便吩咐奴才帶話給皇上,其後奴才便回來稟報皇上了。」
東風一路把船飛快地送往南方,似乎知道火逆鱗急迫的心情一般,並肩王沒有想到火逆鱗會演出金蟬脫殼之計,等他得知了消息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尚秋原低頭跪在並肩王宮九天的腳下,他是來請罪的,白馬皇帝那邊有姬天凝為他搞定,並肩王這邊,仍需要他自己來搞定。
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低頭恭候宮九天的吩咐,火逆鱗走了一天一夜後,他才前來稟報請罪。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足夠火逆鱗走出數百里。他也知道,火逆鱗是走了水路,如今恐怕已經接近南詔的邊境,宮九天再得知此事也無能為力了。
俊雅的臉龐上帶著慚愧之意,深深地垂下眼瞼,他只身前來請罪,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
但是,他不知道宮九天心中是如何想法,會如何對待他。
「因何皇上帶走天凝時,你沒有及時前來稟報我?」
宮九天坐在椅子上,聽到尚秋原的稟報,他才得知此事,心中的惱怒可想而知。但是從他平淡略帶陰沉的俊美臉龐上,卻是看不到任何異樣的表情。
「回稟父王,皇上召回了安陵青嵐,命安陵青嵐暫時接管歷城,任何人不得出入。兒臣不敢違背聖旨,侍衛軍嚴密把守,直到今日安陵青嵐退走,兒臣便立即前來稟報父王。」
桌案上擺放著一雙手,修長的手指如同美玉一般,宮九天盯著自己的手半響沒有說話。
尚秋原只能跪在地上,挺直了身軀低著頭恭候宮九天問話,時間在靜默中一點一滴地過去,此時的時間格外漫長。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房間中一時間靜的可怕,宮九天微微抬眼,盯住了尚秋原。
尚秋原能感覺到宮九天陰鷙犀利的目光,臉上略帶慚愧之意,微微低著頭:「都是兒臣的過錯,請父王責罰兒臣。」
「你有何過錯?」
宮九天的語氣淡淡的,和往日並無不同,即便是聽到火逆鱗把姬天凝帶走,如今追趕不及,他也沒有露出絲毫的怒意。
「兒臣未能留下郡主,更未能及時把此事稟報父王,此乃是兒臣失職。父王為了給兒臣治傷,把郡主派到兒臣之處,是兒臣未能好好保護郡主。」
「吾兒的傷勢如何了?」
宮九天忽然問了一句,目光仍然不冷不熱地盯著尚秋原,此時他開始懷疑尚秋原受傷的事情,更想起了某些疑點。
「有勞父王垂詢,已經無礙了。」
「吾兒受傷,為父軍務繁忙也未能去探望吾兒,心中甚是不安,卻不知吾兒的傷如今可痊癒了嗎?」
「有勞父王掛念,兒臣已經痊癒了。」
「吾兒可讓為父看看,你的傷勢是否痊癒,以免為父掛懷。」
尚秋原緩緩地抬起頭,解開了衣襟,把身上的衣服脫掉,他扭轉身,露出背後的肌膚。後背上橫亙著一道恐怖的痕跡,還有施術後留下的痕跡。
宮九天見過那樣的痕跡,唯有姬天凝施術後癒合的傷口,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但是他發現,他竟然不知道,尚秋原身上的傷口,是否便是這次受傷後,姬天凝施術所留下。
據他所知,姬天凝曾經為尚秋原施術,雖然聽說傷是在前胸,如今的傷是在後背,但是焉知當時尚秋原的後背沒有受傷。
尚秋原仍然跪在地上,側身把後背對著宮九天,他明白宮九天已經對他起疑,要消除宮九天的疑心並不容易。但是他並無怨言,處於宮九天如今的位置,該對他起疑心,也應該懷有戒心。
宮九天起身走到尚秋原的身邊,伸手輕輕地撫摸尚秋原後背上的傷疤,傷疤仍然有些猙獰恐怖,顯示出主人曾經受過多麼重的傷。
「這是以前的傷,還是前些時受的傷?」
在心中問著自己,宮九天不能確定尚秋原這道傷疤的時間,想叫軍醫進來,為尚秋原驗傷,那樣便可以斷定尚秋原的傷口,是何時留下的了。
但是,他沉吟了良久,終於沒有說出口。
尚秋原卻是在等待,等待宮九天吩咐軍醫來查驗,他並不在乎,因為這道傷痕,本就是姬天凝到達之前特意弄出來的。為了天衣無縫,他還把原來並不嚴重的傷口,再次弄的更嚴重了些。
「王爺,軍醫奉命前來。」
門外傳來稟報聲,宮九天微微一怔,他並未吩咐讓軍醫前來,軍醫如何便來了。如此會令尚秋原心中有芥蒂,而他並不想如此。
姬天凝已經被火逆鱗帶走,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他親自查驗尚秋原的傷,還可以說是關心自己的兒子,若是命軍醫探查,便擺明了是不相信尚秋原。
「父王,軍醫是兒臣命人叫過來,兒臣對父王一片坦蕩,不敢有虛言。」
尚秋原抬起頭,看著宮九天,宮九天臉色陰沉下來。
「為父擔心你的傷勢,親自看看,你為何如此多疑?莫非是你心中有愧,對為父有二心不成?」
尚秋原急忙磕下頭去:「父王明鑒,兒臣絕無二意,是兒臣的過錯,請父王息怒。兒臣對父王的確心中有愧,承蒙父王青眼,把兒臣收在膝下,進兵以來若是沒有父王的全力支持,兒臣如何能有今日。」
他伸手抱住了宮九天的雙腿,抬頭看著宮九天:「請父王處罰兒臣吧,兒臣罪不容赦,此次都是兒臣的過失,以為她對兒臣情有獨鍾才有此失,壞了父王的大計。兒臣能有今日,大半是拜父王所賜,若不是父王為兒臣請功,兒臣早該被皇上治罪。」
宮九天默然不語,靜默地站立在原地,低頭看著尚秋原的眼睛。
尚秋原驀然低頭,一抹晶瑩從眼角滴落,他鬆手退後一步,拜伏在地不肯抬頭。
宮九天心中猛然一動,能令尚秋原流淚,在他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伸手便握住尚秋原的手臂,手腕微微用力,把尚秋原從地上拉起。
尚秋原不想起身,卻是不敢違背宮九天,仍然低著頭,側過頭去。
「看著我。」
宮九天命令著,尚秋原回過頭來,臉上還有餘留的淚痕,眼中仍然濕潤。他急忙抬起手,有些慌亂地用衣袖去擦拭。卻被宮九天一把握住了手腕,不由得慚愧地低下頭。
「兒臣有負父王厚望。」
悲從中來,他最愛的女人,即將成為皇上的新娘,他的孩子,也即將成為南詔國君的皇子。
在豐原時,他未能保護自己的全家,自己的妻子,如今亦是如此。便那樣看著自己摯愛的女人,帶著她腹中的孩子投入火逆鱗的懷抱離開,彼時他的心在流血,卻是要強顏歡笑。
淚水從眼中滴落,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點一滴落於地上。
他的心,每次想起這些就會流血。他走的路,要讓他摯愛的女人為他鋪平,她即使是離開了他,卻仍然在為他籌謀計劃。
看著她投入火逆鱗的懷抱,嬌笑言語嬌媚,他竟然沒有一絲恨意和怨尤。因為他知道,她的心比他還疼。若是他有並肩王這般的能力,這般的權勢,如何用她去做這些。「父王……」
尚秋原深深地低下頭,再次跪了下去,宮九天挽住他的手臂,沒有讓他跪下。
「吾兒何必如此傷心,莫非吾兒是真的不能忘情於她嗎?」
「父王……」
尚秋原語不成聲,低頭良久才道:「兒臣的命,是她給的,兒臣手下許多的將士的命,也是她給的。兒臣從第一眼看到她,這條命和心,就已經交給了她。但是,昔日她是皇上的女人,兒臣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吾兒是真的對凝兒動情了,凝兒豈非也對吾兒有情?」
「她對我也是有情的,只是皇上忽然在半夜駕臨歷城,凝兒為了我,也只有捨棄舊情,跟隨皇上離去。皇上還言兒臣有功,降旨封賞,我,我是用自己最愛的女人,換回了這條命,還有富貴榮華。若是可以選擇,兒臣寧願……」
尚秋原哽咽了,低下頭緊緊地咬住嘴唇,殷紅的血從嘴唇滴落。
他的心為何如此疼痛?從她離開的那一日起,每一夜,他都不敢合眼。只要一合眼,眼前便會出現她的音容笑貌。
再次抬起頭時,宮九天才發現尚秋原的眸子血紅,臉上滿是疲憊和深邃的哀傷。
輕輕地在尚秋原的肩頭拍了兩次,以示安慰,心中的疑雲也煙消雲散。姬天凝無論是留在尚秋原處,還是被皇上強行帶走,他都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令尚秋原和火逆鱗分心,站到他這邊。
目的已經達到,姬天凝被火逆鱗帶走,也不是什麼太了不得的事情。
他有信心,仍然把一切把握在手中,因為他是南詔的並肩王。
「此事不要再提起,吾兒何必憂傷,以吾兒如今的權勢和地位,加上吾兒的才華,天下女子還不是任憑吾兒挑選。」
尚秋原搖搖頭:「父王,兒臣心中只有凝兒,再不會有他人。凝兒她,她腹中已經有了兒臣的骨肉,若非為了孩子,她也不會如此委屈。」
「什麼?」
宮九天用震驚的目光看著尚秋原,伸手抓住尚秋原的肩頭:「凝兒已經有身孕了,是你的骨肉?此事,為何沒有稟告我?」
宮九天再次用疑慮的目光看著尚秋原,他忽然間便想起,姬天凝到他這裡後,便一直深居簡出,後來更是很少露面。更想起,尚秋原接姬天凝走時,姬天凝似乎豐滿了些。
「定是在那時,她便已經有孕在身,卻是一直隱瞞於我。」
陰鷙的眸子盯住了尚秋原,此事尚秋原知道多少?但是顯然尚秋原也在隱瞞他,隱瞞此事直到如今。
「父王,此事是兒臣有愧於父王,沒有稟報父王。」
尚秋原再度跪下,直挺挺地跪於宮九天面前,抬頭看著宮九天:「我把凝兒從皇上的軍營中接出來後,我們便在一起了,後來凝兒發現有了身孕。兒臣不敢聲張,此事若是被皇上得知,凝兒和兒臣,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如今,此事兒臣不敢再對父王隱瞞,向父王請罪。」
「凝兒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嗎?或者,是皇上的龍子?」
宮九天緩緩地在房間中踱步,尚秋原歎氣道:「回稟父王,之前凝兒和皇上在一起,因為離恨天的死,大病一場,和皇上鬧翻一直抗拒皇上的寵幸。直到兒臣把她從皇上的軍營帶走,當夜便在一起了。兒臣和凝兒,本就互相之間早定情緣,只是中間因為皇上的出現,才只能遙望相思。」
「秋原,你能確定嗎?」
「兒臣確定,此事兒臣也只稟報了父王,不敢令其他人知道。若是此事被皇上得知,凝兒母子和兒臣,也只有死路一條。」
宮九天臉上露出笑意,尚秋原把如此隱秘的事情告訴他,便是把自己和姬天凝母子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中,足以表示出忠誠不二的心意。
伸手把尚秋原從地上拉起,安慰道:「吾兒不必憂慮,此事不會洩露出去,凝兒亦是為父的女兒,你是我的兒子。異日若有機會,你和凝兒母子,也就未必沒有團圓的機會。」
「請父王恩準兒臣在豐原擴大兵力,父王,這豐原之主,由父王來做,再合適不過。便是此時父王不宜做豐原之主,卻是可以利用六皇子那個傀儡,做豐原真正的主人。」
尚秋原躬身請求,期盼地看著宮九天,他相信宮九天拒絕不了這樣的誘惑,並且宮九天一直暗中是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如今他表明態度,便可以參與其中,而並肩王想做豐原的主人,也不能缺少他。
「大膽,你怎敢有這樣的想法,莫非想謀逆不成?」
宮九天大怒,瞪視尚秋原,尚秋原絲毫不懼,迎著並肩王的目光:「父王該知道,兒臣的願望,只是和凝兒歸耕隴畝,過平淡的日子。但是如此簡單的願望,卻都做不到,父王若是沒有足夠的權勢,如何能抗衡皇上,令皇后安穩地做在中宮。皇后如今即將誕下皇子,若是父王沒有足夠的力量,如何能令皇上立為太子。兒臣並無他意,未來南詔的君主乃是父王的外孫,父王此刻為太子籌謀,乃是忠心之舉。」
並肩王盯住了尚秋原:「吾兒不要忘記,你曾經在皇上面前發誓,此生忠於皇上,皇上但有旨意,你無有不從。」
「是,兒臣是在聖上面前發誓,此生忠於聖上,絕無二意。只是如今聖上病體日重,我協助父王輔助太子,難道不正是對聖上最大的忠誠嗎?」
「哈哈哈……」
宮九天再一次大笑,拍著尚秋原的肩膀,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尚秋原。無論如何,尚秋原今日敢只身前來向他請罪,便是表明了忠誠之意,令他欽佩。
豐原的事物繁多,尚秋原是豐原人,在豐原有極高的聲望和人脈,有了尚秋原的協助,便是把豐原變成自己的囊中物,亦不是不可能。
「吾兒,便如你所願,吾兒想異日有和凝兒再相聚之日,便要有過人的實力,便如為父一般。你放,為父會派人協助你,做你的後盾。」
尚秋原躬身行禮:「兒臣謹遵父王之命,一切都是父王的功德。」
尚秋原明白,宮九天並不會絕對的信任他,一定會讓人在旁邊監視,但是他並不在意,此時他需要有宮九天的助力,才能重新崛起。一旦實力大增,那麼宮九天再做什麼事,也不能不好好考慮了。
他並不想脫離宮九天自立,因為如今的他太弱小,只有依附宮九天,對宮九天表示出足夠的忠誠,才能漸漸壯大。
心中還是感覺尊敬宮九天的,因為他能有今日,宮九天在其中起的作用是最大的。
「吾兒準備如何做?」
「穩定已經得到的地盤,恢復民生耕種,發展商業,召集豐原舊部為父王所用。兒臣已經命何墨和左思平在做,只是還不夠。兒臣想再召集舊部,擴大兵力,把得到的半壁豐原穩定下來。」
「很好的想法,聽說皇上留下了安陵青嵐,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他乃是皇上留下監視父王和兒臣的,如今三國和雲夢對峙,兒臣想請統領大人維護一下邊境,也算是給統領大人立軍功的機會。五**功最盛,想必統領大人為國為己,都不應該推辭吧。」
「他若推辭,還有本王的諭旨,量安陵青嵐不敢違背為父的軍令。便讓他掃平維護邊境,保護我南詔的安定吧。」
二人相視而笑,消除了疑慮後,宮九天對尚秋原表示出的忠誠很滿意。尚秋原只身前來請罪,還把自己和姬天凝母子的命脈交到他手中,主動告知姬天凝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宮九天只要捏住這個把柄,便等於把尚秋原和姬天凝母子的性命,都捏在了手中,也不用擔心尚秋原會對他有二意。
何況,奪妻之恨,他相信尚秋原和火逆鱗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