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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怒了 文 / 上山打老虎額

    解縉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只用了兩個字來回答:「雞肋!」

    這兩個字戳中了朱棣的心事。雞肋者,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解縉所言,安南對朝廷來說,確實就是雞肋。

    朱棣點了點頭,抿嘴笑道:「朕自會思量,你們下去。」

    朱高熾和解縉退出去,出殿之後,朱高熾忍不住拉住解縉道:「解先生,父皇為何遲遲不下決斷?」

    解縉笑了,道:「殿下,陛下已經有了決斷。」

    「哦?」朱高熾依然一頭霧水。

    解縉笑吟吟地解釋道:「陛下已經明白,與其拖延下去,不如盡快做出決定,可是要做這決定,不免有些不捨,終究朝廷動用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若要徹底放棄,陛下自是難以接受,所以微臣便說了雞肋二字,陛下並未反駁,只是若有所思,由此可見,用不了多久,安南那邊就要撤軍了。」

    頓了頓,解縉憂心忡忡地道:「安南是該撤軍了,大軍一日鎮在安南,每日的錢糧損耗糜費甚巨,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有……」解縉深深地看了朱高熾一眼,才繼續道:「此番安南之戰,三皇子功勳卓著,安南越是勝得漂亮,這功勞簿子裡,三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就越重,與其如此,還不如無功而返,如此,雖然表面上是大捷,可終究還是陛下心中的隱痛,這三皇子……」

    解縉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朱高熾的反應。見朱高熾若有所思,便含笑道:「殿下可能誤以為微臣有挑撥皇子關係之嫌,微臣雖非君子。卻也不是小人。不過國乍正統,唯殿下而已,微臣只是不希望再出現一個漢王。莫非殿下難道沒有看出來,自從三皇子封去嶺南,陛下對三皇子就看重幾分?想必是因為心有愧疚,所以才更青睞一些,三皇子在安南。跟著郝風樓又立下大功,陛下從安南回來對楊士奇說過一句,趙王像朕這四字。殿下有耳聞嗎?殿下,這不是好兆頭,漢王已是尾大不掉,假若再加上一個趙王。殿下做儲君的如何自處?」

    朱高熾淡淡地道:「三弟是閒雲野鶴……」

    解縉冷笑道:「殿下這番話未免輕浮。閒雲野鶴未必不是爭儲的手段,殿下若不防範,遲早要遺禍無窮。」

    朱高熾頜首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本宮最忌憚的還是郝風樓,這郝風樓此次功勞著實是不小,父皇對他……」

    解縉板著臉,淡淡地道:「郝風樓不足為懼,安南的功勞再大。可是一旦南征成了笑話,這個功勞也就無人提起了。」

    解縉的打算倒是頗為惡毒。正如歷史中永樂朝時,南征安南乃是一大政績,可是到了此後,安南**,於是再沒有人興致勃勃地提起南征之事了,因為這本身就成了笑話,既然成了笑話,那些在安南之戰中大放異彩的功臣自然而然也就被人刻意的遺忘。

    朱高熾歎口氣道:「說起來,這個郝風樓是幹才沒有錯,可惜不能為本宮所用,本宮向來惜才……」他滿是黯然,背著手,旋即道:「不說這些了,解先生,我們駐留得太久,不免使人生疑,本宮走了。」

    解縉躬身道:「恭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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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彷彿有人在逼迫著朱棣立即做出決定,就在朱棣大為感歎雞肋的同時,數封奏報傳來。

    一是戶部,戶部這邊大倒苦水,直言朝廷入不敷出,為籌措糧秣,府庫空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懇請陛下裁減在安南的官兵。

    而另一封則是大同總兵的奏書,近來北元虎視眈眈,屢屢侵犯,雖然邊鎮固若金湯,沒有使他們有可趁之機,可是北元狼子野心,遲早還有大的攻勢。又說眼下開春,草原遭受了瘟疫,大量的牛羊死去,想必北元人狗急跳牆,定會糾集軍馬,襲擾邊境,還請朝廷早做準備,以防不測。

    朱棣這樣的人本是率性而為,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遲疑了,看著兩封奏書,最後苦澀地笑了笑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罷……罷……鄭和,請文淵閣諸學士來,朕……要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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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旨意下達,飛馬傳去安南。

    當明軍接到消息之後,頓時沸騰,不少人早有歸鄉之心,這裡的一切都使他們不適,壓抑的氣氛之下更使他們的軍心動搖。

    現在驚聞大軍隨時開拔,陸續退回大明,自然是令人驚喜有加。

    不過驚喜的人多,也有一些人,如郝風樓,如沐晟,甚至於張輔,都不由憂心忡忡起來。

    很明顯,朝廷有意放棄安南,這就意味著,此前的努力全部要付諸流水,雖然得了一個好名聲,可實質上卻是竹籃子打水,最後落了個一場空。

    郝風樓不由長歎,他明白,這一切都是陳天平的佈置,這個人狡詐無比,又久在金陵,對大明朝廷瞭若指掌,更深知明庭內部的矛盾,於是藉著機會製造事端,以達到驅逐明軍的目的。

    他將明軍當成了夜壺,有用時拚命巴結,沒用時便一腳踢開。

    「可恨啊!」收到了消息的郝風樓胸口起伏,忍不住狠狠地拍案。

    他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之所以如此憤怒,並不在於他憂國憂民,事實上,郝風樓自認自己不是這樣無私之人。他的憤怒來自於他的參與,他親自參與了這場戰爭,看到了無數的勞役征發到安南,輸送糧食,搭橋鋪路。他也親眼看到無數的明軍官兵蜿蜒的策馬提刀,奔赴於此。他看到許多人流血,看到許多人對著自己的斷臂殘肢而慟哭。

    他親歷了所有的一幕,他曾站在城頭看著城下黑壓壓的敵軍,感受到與他站在一起的將士如何英勇作戰,他親眼所見,有人與敵人一起滾下了城樓,粉身碎骨。他聽了太多太多的哀嚎,見到了太多太多的血,而這一切,這十萬生靈的犧牲,竟是如此的不值得。

    沒有人肯去為陳天平作戰,更沒有人願意去為安南人賣命,假若他們今日知道,自己付出的卻只是完成了陳天平一人的野心,那麼……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他郝風樓九死一生,差一點命喪諒山城下,又有什麼意義?

    將這份消息撕了個粉碎,郝風樓冷著臉,目光有幾分赤紅。

    寢室之外,幾個衛兵聽到了動靜,連忙推門進來,見了郝大人的樣子,一時不知所措。

    「大人……」

    郝風樓恢復了冷靜,背著手,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道:「這裡沒有事,你們……下去。」

    幾個人面面相覷,正要退下。

    郝風樓卻突然看向一個衛兵道:「你叫周延平?我記得他們是這樣叫你的。」

    這衛兵點頭道:「卑下賤名……」

    郝風樓淡笑道:「賤名?你毋須妄自菲薄,我看你脖子上有一道傷疤,是在哪裡傷到的?」

    周延平道:「攻打清化的時候,卑下當時是在先鋒營,劉將軍帶著卑下人等率先攻城,攀爬上城牆的時候被安南叛軍斬傷的,不過卑下命大,被人救了下來,因為身上帶傷,行動不便,此後便替換到了親衛營中,專門負責衛戍……」

    周延平看上去像是個小孩子,十六七歲的樣子,眼眸清澈,可是說到脖上的傷痕時,眼中明顯地掠過了一絲後怕。或許他這個年紀未必知道生命的可貴,但是生死剎那之間的經歷卻足以讓人銘記在心。

    郝風樓溫言道:「當時你害怕嗎?」

    周延平先是搖頭,隨即遲疑了一下,又點點頭,道:「卑下害怕得很,卑下還有父母……還有個姐姐……」

    不必多說,郝風樓已經能理解他的意思了,隨即郝風樓笑了,道:「是啊,人怎麼會不怕死呢,你的運氣好,總算……活了下來,你的父母和姐妹得知你還活在世上,定然很高興。」

    郝風樓的話不知是不是讓周延平有了觸動,周延平不由抽泣道:「大人說的是,卑下……確實是運氣,可有些人……卑下曾在先鋒營的時候,不少人……卑下萬死,這些話本不該說的……」

    郝風樓抿了抿嘴,朝他一笑道:「你不必驚懼,我並不見怪,是了,告訴你們,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回家了,到時候回到大明去,回到故鄉去,去見你的爹娘,去見你的姐妹……」

    說到這個,周延平的臉上也煥發出了笑容:「卑下也聽說了,卑下現在恨不得立即動身。」

    「哈……」郝風樓笑起來,卻是笑得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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