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55章相見 文 / 失落的無賴
王菲菲坐在火車站候車室裡,全身軟得好似沒有一點力氣。現在是下午兩點,午後暖暖的陽光透過候車室的落地玻璃照到她身上,卻無法給她帶來絲毫溫暖的感覺。
她右手上拿著一份報紙,左手拿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某個號碼,「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聽著電話裡面甜美的女聲不厭其煩地重複這句話,王菲菲只感覺一陣陣心悸。
候車室裡有些人在哭,王菲菲知道他們為什麼哭,但是她不願去想。嘴唇被咬得發白,齒間已經有了絲絲腥甜的血味,她恍若未覺,手顫抖著,狠狠地按著重撥鍵。
忽然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手機電量不足,自動關機了。
從上午十點到現在,她已經在重複的動作中耗光了二塊電池的電力。
王菲菲跳了起來,近乎暴怒一般將手機摔到地面上,脆響聲中,手機還原為零件。但是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失態,候車室裡有一半人在哭,還有一半人拿著報紙與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王菲菲有些茫然地站了一會兒,忽然無力地軟倒在座位上,眼淚止不住滾滾滑落。她全身沒有一點力氣,目光移到手中的報紙上,那醒目的大標題似在提醒著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顫抖著雙手,將報紙移到眼前,再一次仔細看了佔了手中這份北京晨報前四版內容的新聞報道。一版的大標題赫然是——震驚世界的恐怖大案!副標題為「赤日教窮凶極惡,特快357慘遭劫持」、「特大恐怖爆破案,初步統計死亡人數兩百二十三人」。
特快357,就是秦峰所乘坐的,從市到北京的那列特快列車。
新聞詳細報道了由被劫持的列車上的記者們發送回來的,此次赤日教恐怖活動的全過程。在後來大半人質被營救後,一時間趕到現場的記者們追加了一系列報道。一輪和二輪的新聞無一例外地提到了某位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整列火車上幾乎所有人質的那個孤膽英雄。
其中某位記者信誓旦旦,言之鑿鑿地保證,那個孤膽英雄,是傳說中小李飛刀的三十二代傳人,江湖混名小李飛吻。
當一早趕到車站準備接秦峰的王菲菲看到新聞時,直覺地感到,那個所謂的小李飛吻便是秦峰。原因很簡單,除了秦峰之外,王菲菲不相信世上還有哪個像報紙上吹噓的那樣,能用康師傅方便面附贈的塑料叉當飛刀射殺恐怖分子的絕世高手,會有把「小李飛吻」當混名的這種惡趣味。
在那個時候,王菲菲心裡還是很放心的。她最清楚的秦峰的本事,她親眼見過秦峰擊敗南晨星,見過秦峰在張潔那一雙亞洲一快手射出的彈雨中跳舞。她知道以秦峰的本事,對付那些恐怖分子雖不說易如反掌,但至少有自保之力,不該會出現什麼問題。
雖然像所有的女人一樣,明知自己的男人在危險的境地之中游刃有餘,卻仍免不了為男人的安全擔驚受怕,但那個時候的王菲菲,並不顯得如何慌亂。
但是上午十點由北京報業集團加印的晨報特別版,全程追蹤本次事件的三輪新聞,卻讓王菲菲的心跌到了谷底。
三輪新聞報道了這次恐怖事件的終結。報道稱,那自稱小李飛吻的孤膽英雄,在最後救出了被恐怖分子安置在餐車上的二十餘名人質後,與餐車上的恐怖分子同歸於盡。據最後見到英雄的著名玉女明星蕭瑤介紹,英雄上車救她的時候,列車剛好開到了架於峽谷之間的鐵軌橋上,而距車上炸彈爆炸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十秒。在那生死攸關的最後時刻,英雄放棄了自己的生命,用最後的力量將蕭瑤送到了鐵軌橋下面的峽谷中。
而英雄,則在近一噸tnt爆炸的巨大威力下,與列車、鐵軌橋一起在烈火中永生。
新聞上,還印著一張蕭瑤泫然欲泣的彩照,那淒婉的神情,分明是在為那獻出自己的生命,挽救了她的英雄哀泣。
正是這一則新聞,讓王菲菲痛不欲生。
但王菲菲在剛開始時,心裡還存著一線希望。她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秦峰新買手機的號碼,從上午十點一直撥到現在,一直到耗盡了兩塊電池的電量。
每當電話提示一次「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王菲菲的心便往下沉一分。到二塊電池電量耗盡之後,王菲菲只覺自己的心跌到了地獄。眼前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明,心裡再也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她將報紙扯得粉碎,摔到了地上,身子瑟縮到椅子上,雙手抱著雙膝,頭深深地垂下,藏到胸腹之間,無聲地飲泣著。眼淚猶如噴泉一般湧出,頃刻間便浸濕了她的衣褲。
她現在的樣子,就像秋風中的一片葦葉,在心靈的冰風暴中無力地顫抖著,劇震著。又像是冰天雪地中那衣衫單薄的賣火柴的小女孩,找不到一絲倚靠,半點溫暖。
「丫頭,俺能坐在你旁邊嘛?」一把帶著明顯的南方鄉音的粗豪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王菲菲一動不動,她現在已經懶得和任何人說話,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一縷芳魂好像已經隨著那個躲在她身後受她保護的男孩;那個站在她身前,給她一個如山嶽般穩重的背影,微笑著說「我保護你」的少年,遠遠地飛走了。
旁邊的椅子發出一陣咯吱聲,那個問話的人不待她同意,已經坐到了她身邊。一陣水泥味撲鼻而來,從身上散發的味道看來,男人從事的職業是偉大的建築工人。
「丫頭,哭嘛咧?」那個聽起來並不怎麼討厭的聲音說道:「有嘛好哭滴?嘛子事情讓你咧麼傷心?不要哭嘛,俺看你身上穿滴都是名牌,大戶人家滴女兒,生活甜地能滴得出蜂蜜來。你都哭滴列麼傷心,那俺不是不要活了?有句老話不曉得你聽過莫得,要知足常樂。你看俺,這輩子滴追求就是農婦、山泉、有點田,俺不還是一樣樂呵呵滴?」
聽到身旁的人說的最後一句話,王菲菲忽然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扭頭向身旁望去。
王菲菲的視線從下往上移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沾著泥塊的破布鞋,右腳的大拇指和左腳的小拇指裸露在外,滿不在乎地蹺著,好像套在它們上面的不是一雙破布鞋,而是世界上最值錢的皮鞋。
再往上,是一段毛茸茸的小腿和捲起的褲管。小腿上沾著不少泥灰,那捲起的褲管上面,也結著一塊塊硬硬的泥垢。繼續往上看,粗布工裝褲的上面,是一件已經辨不出本色的工裝上衣,袖筒捲著,肘部還有磨損的痕跡。
無論怎樣看,這身工作服的主人都該是一個常年在建築工地上摸爬滾打的建築工人,但是王菲菲還是頑強地看上了他的臉。
朦朧的淚光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溫和笑意的熟悉面容。一頭齊肩的長髮,兩道劍一般的濃眉,一雙星辰般的眸子,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雖然沾著泥污卻絲毫不損其俊美的面容。
他,分明是她夢到過無數次的少年!
「阿峰,是你麼?」王菲菲眼中流露出無盡的喜悅,她喃喃地說著,伸出手去,想要觸摸他的臉。但就在她的手快要觸到他的臉時,卻突然停了下來。她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只是自己在極度的傷心之下,生出的白日夢。她不敢去觸摸,她生怕摸到的只是空氣,生怕這夢在她最不情願的時候醒來。
哪怕是夢,能這樣近地看著他也是好的。
「阿峰,你是來帶我走的麼?」王菲菲手停在秦峰面前,凌空作出撫摸的動作,癡癡地說著。
看著少女癡迷的神態,秦峰忽然心中一痛。進候車室之前,他已經知道了新聞上報道的那些東西。心裡痛罵新聞機構弄虛作假之餘,他心裡也存著不小的疑惑——蕭瑤為什麼要說自己已經死了?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原因?
他自然相信蕭瑤不會造謠,但究竟是誰,弄出了這樣一則報道?難道說,弄出這則報道的人,是想保護自己,令自己免遭赤日教的追殺?
這些問題暫時弄不明白,秦峰也不願去多想。他知道王菲菲可能在候車室裡等著他,便打算先見了王菲菲,再打電話向蕭瑤問個明白。
進了候車室,秦峰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菲菲。看著菲菲瑟縮在椅子上哭泣的樣子,秦峰知道她是在為自己傷心。待看到王菲菲座位下面那一地碎報紙後,秦峰便明白過來,菲菲也是看了報紙,以為自己遭遇了不測。不過……菲菲這副模樣,分明是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而報紙上明確報道的死者只有所謂的小李飛吻一人,其餘的死者暫時都沒有公佈身份。菲菲這般傷心,看來是猜出了那小李飛吻便是他秦峰。
想到這裡,秦峰不由感到自豪。到底是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只需稍加提示,便能猜出報紙上吹噓的孤膽英雄的真面目。
他知道,菲菲現在這個狀態,不能一下子給她太大的刺激,不能一照面便告訴她「我就是秦峰」。於是他來到王菲菲身旁,故意改變了口音,用些輕鬆的話兒逗菲菲開心。慢慢地吸引了菲菲的注意力之後,便用以前他開玩笑時,曾跟菲菲說過的那一句「農婦山泉有點田」從側麵點醒菲菲。
果然,菲菲聽了那句話之後,便漸漸恢復了生氣。而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到秦峰之後,也並沒有顯得過於激動,只是有些癡迷,有些不敢相信。
這樣的狀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若貿然在她面前現身的話,秦峰相信她肯定會哭暈過去。心情激盪之下,興許會多出點內傷或是精神上的毛病。
見菲菲想撫摸自己的臉又不敢的樣子,秦峰心痛之餘,臉上卻笑得更加燦爛。他忽然一把抓住菲菲的手,只見菲菲因他這一抓驚得全身一顫,待感到他的手心是溫熱的,看到眼前的人兒並沒有化作幻像消失,而是實實在在地抓著她的手之後,她笑了,笑中卻有淚。
秦峰抓著她的手,慢慢將她的手貼到了自己臉上。
菲菲終於摸到了秦峰的臉,她癡癡地捧著秦峰的臉,緩緩撫摸著。從頭髮到額頭,再到眉毛、眼睛、鼻樑、嘴巴……最後,她歡喜地大叫一聲:「阿峰,你小子終於活著回來了!」然後卻一把抱住秦峰,頭埋在他胸膛裡大聲哭泣起來,似要將這半天所有的擔憂和心酸,一次性全部渲瀉出來。
秦峰抱著菲菲聳動的雙肩,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一般說道:「乖,不哭,我這不是沒事麼?」
「要是等到你有事我再哭,那又有什麼用?你也看不到了……」菲菲哽咽著說道,哧地一聲擤了把鼻涕,毫不留情地擦到秦峰的衣服上。
候車室裡的人們終於注意到了秦峰和王菲菲,他們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候車室中這神奇的一幕——一個很髒但很帥的少年民工,與一位穿著乾乾淨淨的上等服飾的絕美少女,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少女在少年民工懷裡放聲大哭,少年民工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神情溫柔而神聖,眼神中透出令人暖到骨子裡的溫暖。
在這一刻,潔淨與骯髒竟是那麼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無法說出這奇異的一對有何不妥之處。
「那就是小姐要等的人?」不遠處,四個穿著黑衣裝,戴著墨鏡,作出最經典的保鏢裝扮的男子望著秦峰和王菲菲,其中一人頗有些不屑地道:「怎麼會是個民工?」
「民工咋地啦?」另一個身材最魁梧的黝黑大漢說道:「俺也做過三年民工,誰敢瞧不起俺?」
「但你敢和小姐在一起麼?」頭先說話的人冷哼道:「別說老闆不會看上這小子,就說這事兒讓趙公子知道了,趙公子絕對饒不了這小子。」
「哼,我倒覺得他們兩個珠聯璧合,是天生一對。」那個對民工頗有好感的保鏢說道。
「這事兒你說了不算。」頭先說話的保鏢掏出手機,撥出一組號碼,「喂,老闆啊,我是小朱,等到小姐要等的人了……他?是個民工……對,非常落魄……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帶小姐回來……通知趙公子?老闆,這事兒不好由我來做吧?……嗯,是,是,好的,再見。」
收上電話,這人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微笑:「老闆說了,讓我們帶上小姐和那小子一起回去。嘿嘿,想不到這小子居然是老闆的故人之後。不過……老闆說要通知趙公子,請趙公子來做客。哈,這下子,這小子可得被趙公子比下去,好好羞辱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