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166－170章 文 / 天策真鸞
第一百六十六章答案？啞謎？峰迴路轉
「夜深了，露氣重了，你回房去吧。」
良久之後，淡淡的聲音響起。
「可是主人……」寒裳驚愕地瞪大眼睛。為什麼，為什麼主人他沒有動手。
「我知道你心中想些什麼。」那淡漠的聲音冷冷地說，「不過，以後絕對不要再這樣自以為是！我不會原諒你第二次！」
「主人！」寒裳叫了一聲。
「你替我解毒，身子沒有大好，早點休息吧。」
龍主吩咐完畢，扭身，踏步向著竹林外走去。
那背影雲淡風輕，似乎剛剛一切都未曾發生。
「主人，你要去哪裡？」寒裳心中一寒，不是吧，就算是這樣……就算她走了，你也……
「你以為我就這樣任憑她去秋水君那邊麼？哼！」倔強的人一聲冷哼，拔腿就走。
「但是主人……」寒裳欲言又止。
「怎麼了？」
「你的傷還沒有好。」寒裳吶吶地。
嗯……還是不要對他說了……舞月姬臨走之前交代自己的言語，左思右想，那都只是一句無頭無尾的話，大概不怎麼緊要吧？不告訴主人也行吧。
本來已經走了很遠的佳御龍主大人忽然停了腳步。
他背著雙手，冷冷地問：「什麼話？」
「啊……」寒裳一怔，隨即心酸地明白：讀心術……讀心術……
不知為什麼，寒裳覺得自己走錯了一步。
但是已經無法挽回了。
龍主的雙眸，以及龍主之心，都是不可欺瞞的。
「主人……是九公主離開之前，托寒裳告訴你的一句話……」寒裳低眉，輕聲說道。
「說。」聲音裡帶著一絲輕易就被人察覺的焦慮。
「九公主說：她給你的答案是——我會的。」寒裳想起那個女子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雙眸如星子般粲然閃爍，嘴角含著笑容，看起來竟也很美的樣子。但是她眼中閃爍的喜悅，究竟是什麼？
明知道出走是送死，只是托自己說那句沒有頭緒的話，是為什麼？難道真的有什麼涵義？
「你說什麼？」
眼前人影一晃，佳御龍主大人已經去而復返，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捏住了寒裳的雙肩。
一股龐大的氣勢將寒裳緊緊地籠罩在內，莫名的恐懼湧上寒裳的心頭，寒裳毫不猶豫地認定：如果自己說錯了一個字，面前這個正瀕臨狂暴邊緣的人控制不住的強大內力會在一瞬之間，將她的身體摧毀化為碎片！
那雙紫紅色的眼睛之中透露出的熾熱光芒讓寒裳心驚膽顫。
寒裳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腳步站穩，她微微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隨即說道：
「回主人。九公主說——主人你問她的問題，她給的答案是：我會的。」
話音剛落，就在寒裳心目之中，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佳御龍主大人，向來是沒有任何七情六慾喜怒好惡的佳御龍主大人，放開寒裳的雙肩，身子驀地一晃，卻即刻重新又伸手，想要找什麼支撐似的。
寒裳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我會的……我會的……」佳御龍主大人，表情如笑如哭，喃喃自語，不停地重複。
「主人，主人你怎麼樣？」寒裳拉住龍主的胳膊。
佳御龍主卻理也不理她，只是抬頭看著漫天星子，聲音從低到高，慢慢地大聲說道：「我會的，我會的！我會的！」
就在寒裳充滿恐懼跟不信的眼光之中，這個向來雍容華貴，不輕易表露喜怒的人仰頭長笑：「哈哈哈哈哈！」
「你終於回答我了，你終於回答我了！！」他捏著拳，終於露出了開心
的笑容。
那種笑容……
是自己畢生所未見啊……
寒裳呆呆地仰著頭，看著佳御龍主，主人的笑容近在咫尺，這是真真正正的，開心的笑。
那美麗的如寶石般閃爍的雙眼彎彎的，好看的弧度，貝齒閃閃，玉一樣晶瑩，嘴角的梨渦深深隱現。
他大笑著，發自內心的暢快的笑。
是的，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
就算是他跟秋水君鬥氣鬥贏了，也只是象徵性地笑兩聲而已。可是如今夜一般如此失態如此無狀的笑，的的確確，是第一次。
寒裳看著那絕世的笑容，不知不覺眼淚湧了上來。
她……究竟是救了主人……
還是害了他……
究竟是為了他好……
還是……
笑聲從中而斷，彷彿有人抽刀切斷一般。
「呃！」龍主身子後縮，用手摀住嘴。鮮血從他的手指縫中流了出來。
佳御龍主大人那向來挺拔筆直的身子彷彿在一瞬間傴僂了一千年。
「主人！你要保重身體啊！」寒裳驚呼一聲，上前扶住龍主。
「沒事。」在她眼前，那張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種憤怒跟悲哀交加的神情：「害我無法自由行動，這筆帳，我會向暗之魔神討回！」
這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神情深深撼動了寒裳。
「主人……」她喚道，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沒事。」龍主咬了咬唇，「起碼，在找到她之前，我不會有事。」
「主人，是我錯……你千萬要……」眼淚滾滾落下，寒裳無法說下去。
「不……其實，我要謝謝你，寒裳。」那人停止了笑，轉頭看著她，雙眸閃出的目光出氣的柔和。
寒裳從想像之中醒了過來，迷茫地看著他：「主人，你說什麼？寒裳不明白。」
「幸虧你告訴我，不然的話我還以為……」那人輕輕抹去嘴角血跡，重新一笑，突然間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裡，緊緊地。
「主人！」寒裳驚呼。
「我真是開心，從沒有任何一天如今夜這般開心。寒裳。」佳御龍主大人的聲音在耳邊，低低地，溫柔地。
「主……人……」寒裳不可置信的，這一切都是夢嗎？主人居然抱了自己？天啊天啊！
如果不是手被抱住，她一定要狠狠地獰一把自己的胳膊，看看疼不疼，看看是不是夢。
「我很開心……」龍主大人的聲音。
他低下頭，在寒裳的唇上輕輕一吻。
時光彷彿停止一般。
「天啊……」在一瞬間，寒裳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連每一根的頭髮梢都在發出幸福的顫抖！
「主人，你仍舊要出去嗎？」
「是的。」
「可是你的傷……」
「不礙事，你難道不相信我嗎？」那人自信地說道。
「主人的實力，寒裳從來不曾懷疑過。」寒裳微笑著低頭。
「哈——哈哈！你知道就好。」
寒裳又問：「主人，你是去找九公主嗎？」
「是的。」毫不猶豫的回答。
看著那張坦然應承的臉，寒裳心頭一酸，張口問道：「那麼……主人，寒裳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罷。」
「九公主托我告訴你的那個答案，主人問的問題是什麼呢？」寒裳猶豫再三，終於問出口。
「哦？」紫眉的人兒淺笑嫣然，不答反而問道：「你很想知道麼？」
第一百六十七章心碎成灰，淚流成河
在寒裳期待目光的注視之下，佳御龍主卻笑而不答，說道：「等我找到她，要她親自確定這答案之後，再告訴你吧。」
「哈，哈哈！」獨特的笑聲響起，龍主轉身，身影消失在重重竹林之中。
最初在她離開之時，還以為是她厭惡了自己，所以逃到秋水君身邊去。
但既然知道她的答案，她的心意，他有什麼理由還逗留在這裡養什麼傷？
哼，暗之魔神，你以為你那些不入流的小小伎倆會傷害到本龍主大人麼？做夢！
月朗，星稀。
林中有被我腳步聲驚起來的鳥雀，撲啦啦飛走。
我左顧右盼了一陣，藉著月光，勉強分辨了一下方向，其實我是個典型的路癡，而且佳御龍主大人說的去秋水君那裡的「方法」，還不知道對不對，事到如今，只好憑著感覺上了。
自從那日他說過之後，我可就牢牢地記在了腦子中：只要你踏出這片繡林，向前走一段路，然後右拐，順著那條路走上去，那就是秋水君的居處。
我硬著頭皮向自己認定的一個方向小步跑了過去。
深一腳淺一腳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終於如願以償地發現我已經來到了岔路口。
也就是說，現在擺在我面前的，一條路是向著秋水君居處的，另一條是下山的。我撓了撓頭，終於決定右拐，向著那條略微有點傾斜的小路走去。
當時，在那種情況下，龍主大人十拿九穩的篤定認為我是跑不掉的，所以，他應該沒必要騙我吧？他不過是想要趁機引誘我一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想要逃跑的可能，所以當然要講的真實些才夠讓我上鉤。
而我果然如他所願地來了個百米衝刺，可惜一頭撞到了玻璃上。
所以我對他那句話深信不疑。
秋水君！一想起那個白衣白髮的人兒，我的心中忽然覺得很安穩。
但是，剛走了兩步，心頭忽然跳了跳。
不好——一種很不好的感覺讓我渾身汗毛倒立。
心頭慢慢蔓延開來的痛楚，讓我鮮明地想起了龍主大人的另外一句話：你如果踏出結界，我在你心上下的封印便壓制不住暗之魔神的契約力量，你會遭受契約之反噬……你會……性命不保。
諸如此類。
我當時……還懷著百分之一的僥倖，認為他是危言聳聽誇大其詞來的。
但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我該全盤相信他。
可是……就這麼死在半路？？
不不不！我心頭一陣淒涼，用力摀住胸口，加快腳步向路的前方奔去。
秋水君……秋水君……
我幾乎可以看到那纖塵不染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動，但是每一步踏出都重若千鈞，鮮血衝出牙縫，衝出嘴角，硬生生地從喉嚨上湧出來，而心頭，好像是一把埋在我內心的刀子，此時此刻，正像是活了一樣，開始扭動，將我的心一點一點的刺穿，終於冒了出來。
「秋水君！」我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間的雀鳥呼啦啦地飛了起來，引得前方的棲息的鳥雀也一片驚慌，在天空掠過，留下一陣陣不安的鳴叫。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果然……我該聽龍主的話麼……
不過，既然是我選擇的路，我就不會後悔。
況且這樣也好，只要這樣，我就不會再是他的包袱，只要我這麼黯然的死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對天下，對龍主，都是好事。
唯一覺得不安的是……
那些我仍舊牽掛著的人……
就在我痛苦地想要構思臨終遺言的時候，一道雪白的身影從小路的上方如流雲飛雪般趕來。
而與此同時，從小路的下方，有一道紫色的影子也如風馳電掣般衝著我所在的方向急奔而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紫色影子跟白色影子雙雙搶到我的面前，白影先到一步，伸手將我搖搖欲墜的身子抄在手中，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忽然瞥見對方的面色，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叫。
「秋水君！」
「龍主？」
意識漸漸凌亂起來，我幾乎懷疑會不會真的從我的心頭刺出一把劍來，然後將我整個人劈成兩半。
但就在這瞬間我聽到秋水君的呼聲。忍不住渾身一抖。
我伸出手，顫巍巍地抓住了秋水君的袖子。
「求你……」我小聲地，「求你……」
「月姬公主？」面前，秋水君溫和的臉上，白色的眉毛緊緊皺起，「你要說什麼？」
「不要……不要放開我，帶我回去，帶我……走！」我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而話音剛落，旁邊的紫色人影身子猛地一晃。
「月姬？！你可知道你正在說什麼？」那憤怒的，獨一無二的聲音大聲響起。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不敢轉頭，怕我眼中的淚會洩漏我心中真正的眷戀跟不捨，我勉強將臉向著秋水君的懷中靠了靠，逼迫自己用冷冷的聲音說，「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要離開，所以我……」
「你胡說！」不等我說完，那人暴怒地叫道。
「我沒有。」我淡淡地，扯了扯秋水君的袖子，抬眼看著這和藹的人，「請帶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我哀求說。對不起秋水君，我要利用你一下，就算是這一次我欠你的。
「不可能！我不信！」佳御龍主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你明明……你明明對寒裳說過那個答案，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氣息亂了。
他沒有動用讀心術！
或者說，此時此刻的慌亂，讓他忘記了還有讀心術這回事麼？
我心中長歎一聲。
寒裳說的果然沒錯，是我，一切的禍端都是我。
如果是平常的佳御龍主大人，將不費吹灰之力就立刻戳穿我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如果是平常的他，頂多會用譏誚的聲音說一句：「哦？是嗎，那麼你給我趕緊滾吧。」
我甚至可以想像他從容不迫的氣度。
但是現在……
我忽然很想很想再看他一眼，但是我不能。我怕我看了這一眼，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會全盤被推翻。
「沒有為什麼。」我冷冷地回答，「龍主大人，你這都不明白嗎？我在騙你。」
「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在顫抖，漸漸失去原有的溫度。
「哈哈哈！」我把心一橫，靠在秋水君懷中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他問。
「龍主大人，你太傻了……我是在騙你，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你，不騙你我怎麼能安然無恙的離開呢？不騙你你怎麼會對我手下留情呢？你怎麼會這麼傻，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英明神武天下無雙的龍主大人麼？」我殘忍地逼自己說出這些話。
「你……」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說……」我冷冷地，「你不會愛上我了吧？」
「什……麼……」那聲音漸漸地微弱。
「偉大的龍主愛上自己的棋子，是不是很好笑？」我繼續，咄咄逼人。
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叫他死心離開，重新恢復以往的龍主狀態，只有這樣，才能叫他放棄跟暗之魔神決鬥的決心，才能叫他不用多管我的生死，不必落的灰飛煙滅的結局。
對不起啊……
對不起。
心中有個聲音在拚命地叫。
心碎成灰，淚流成河。
第一百六十八章絕情絕義，九死不悔
時間彷彿是過了一千年那麼長久。
就在我覺得自己已經支持不住快要窒息而亡心碎而死的時候，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重新響起。
「很好，月姬。」
冷靜，譏誚，沒有絲毫感情，一如——往昔。
「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記住，你將為你說的這些話付出代價。」
那個人，清清楚楚的，不帶任何喜怒的，說。
發誓一般。
他離開。
我將埋在秋水君胸前的臉抬起來，一臉的淚，已經將秋水君胸前衣服全部濡濕。
我看著秋水君，努力讓自己笑：「我演的是不是很出色？」我問。聲音嘶啞，略略地哽咽。
「是的，很出色，他被騙的很徹底。」秋水君點頭。
「騙過他就好，我就知道我可以的，有時候我甚至想我不去當演員實在太可惜了。」我微笑。
「可是我不明白，你何苦這麼做，你何苦讓他恨你。」而這個人只是歎息，雙目溫和地看著我。
「因為我知道，只有這麼做，才是對他最好的。」我喃喃地。
「可是，你不懂，你不懂龍主是多麼的偏執，你更加不懂他的報復會是多麼的可怕。」秋水君皺著眉，搖著頭，說道。
「我知道……無論那是什麼，我將坦然接受。」我說道。
「傻孩子……」
「嗯……」
「唉，你們兩個啊，其實都是一樣的傻……」
白衣白眉的人兒歎了一聲，抱緊我，向著小路之上踏步走去。
但是，假如我知道龍主大人給我的報復是什麼，我一定不會說那番話。
可惜，我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所以當時的我，迷迷糊糊的告訴自己：不後悔，絕對不會。
如此堅定，九死不悔。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屋內一燈閃閃，燈影下，白衣靜靜，一動不動，是秋水君。
我支撐著身子坐起來，伸手摀住胸口，奇怪，原來疼得要死，現在好像好了很多。
「你醒了？」柔和的聲音問道，燈影下的人站起來，慢慢地走到床邊，落座，雙眸和藹地看著我。
「嗯……謝謝你……」我點頭，想到自己那麼狼狽地樣子，再看他胸口一團已經干了的淚痕，不由得臉上一紅，「你的衣服，我，等我替你洗。」我極度小聲地說。
「啊？」秋水君臉上出現驚訝神色，隨即明瞭，淡淡一笑，說道，「哦，那個不用，我不像我那個好友那般挑剔。」
他說的是龍主——那個名字從我心頭劃過，帶著一絲痛楚。
「你還好麼？感覺怎樣？」秋水君似乎知道提及了我的傷心事，將話題轉開。
「我……比剛才好多了。」我望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這樣就好。」秋水君亦淡淡一笑，雙眉展開，說不出的灑脫豁達。
「只是，麻煩你了……」我低聲地，我這個麻煩不請自來，不知道他心中會不會嫌我……
「哪裡的話，九公主要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哈！」他笑著，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頭，「你受黑暗之氣侵襲太重，還是好好休養一番，其他的事，就不必擔心了。」
「可是……」我小聲說。秋水君的手心傳來溫暖的熱度，讓我一陣莫名顫抖。
「不用怕。」他笑著，「在我這裡，你是安全的。」
「謝謝你，秋水君，我不知該如何……」
「報答？」他雙目閃光，看著我，一眨不眨。
我的心一跳，感覺他話中另有意思，不禁吶吶地，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只好說：「我無端端的來打擾你……我心裡十分的過意不去……」
「你放心，」他忽然展顏一笑，「你的到來絕對對我不會造成打擾，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帶你回來了。」
他向我眨眨眼睛：「明白麼？」
「嗯……」我應了一聲。
「好好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再過來看你。」他扶著我躺下，替我將被子拉高，靜靜地看了我一會，莞爾一笑，轉身輕輕地將燈熄滅，悄然出了房間。
清冷的月光從窗欞的縫隙內透了進來。
我愣愣地看著那銀白色月光，龍主大人，龍主大人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說了那麼多無情的話，不知道他……心頭一陣扯痛，我將臉一側，淚水無聲無息地沒入鬢角髮絲之中。
窗外唧唧喳喳，有小鳥的叫聲。
昨夜地面灑落的月光，成了今日的陽光。
我瞇起眼睛，略略覺得刺眼，就在這時，門輕輕地響了兩聲，白衣的人兒翩然入內。
「感覺好些了嗎？」秋水君端著一盆水，彎腰放下，喜氣洋洋地向我打招呼。
「嗯，好多了。」我趕緊回答，一邊從床上爬起來，「我才醒，真是不好意思。」
「你是病人，晚點起是理所當然的。」他雙眼含笑，看著我，「聽你說好多了，這讓我心中十分歡喜。」
「秋水君，你真好人。」我感激地看著他。
「哈，其實我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這般好人哦！」他衝著我眨眨眼睛，「既然睡足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好！請稍等我一下。」
我滿口應承，忙著打理我亂糟糟的頭髮，手指觸到銀白色的髮絲，心頭又是一疼，忍不住低下頭去，而就在這瞬間，我心中卻不由地想到秋水君剛才那句話「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這般好人」……
那是什麼意思呢……
或者，只是單純說笑吧！
咦，我為什麼會想這麼無聊的事情？
我反應過來，匆忙從床上下來，在銀盆面前匆忙胡亂洗了一把臉，向著站在門口等我的秋水君走去。
淡淡的薄霧在青翠的樹林之間飄蕩，猶如極其抽像的玉帶，將層巒疊嶂圈了起來，景色之幽靜絕美，似一副靜態的圖畫，惹人遐思。
花圃裡美麗的花朵綻放開來，嬌艷的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搖曳欲滴。
而身邊的人兒，白衣在晨風之中微微掀動，襯著那聖潔的面孔，彷彿仙子一樣。
我看到呆。
「在此之前，我想都沒有想過，有生之年能夠跟神族九公主，也就是天選之女一同並肩散步。」同行的秋水君忽然說道。
「呃……」我喃喃地低下頭，「的確，世事無常，很難測度下一步發生何事。」
「是的。」秋水君點了點頭，「所以當事情來臨之時，要學著接受，退縮，暴怒，或者哭泣都沒有用，該繼續的，仍舊要繼續，唯一要做的，只有找出解決之法。」
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關鍵的是——我感覺秋水君這番話是特別說給我聽的。
「是啊是啊。」我心頭一動，附和說道。
「九公主，其實，我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坦白。」秋水君忽然停了腳步。
繡子架成的矮籬笆，護住花圃裡面的花朵，看起來十分有意趣，我一時看得出神，不知不覺蹲下身去細細觀察那些花朵。
聽到秋水君說話才恍然夢醒般，仰頭看著他，問道：「是什麼事呢？跟我有關的麼？」
「是的，有關。」秋水君皺起雙眉，看著被薄霧迷濛的遠方，那淡淡的聲音彷彿從雲端傳來，他說：「不僅僅有關，而且事關生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淡淡的晨霧驀地濃了起來，彷彿將一身素白的秋水君給吞沒了一般。
他整個人裹在霧中，似乎置身雲端，讓我無法看清他的面色。
「究竟是什麼事？」雖然心中有一絲的驚恐。但是我仍舊保持鎮靜，問道。
他說的對：如果事情要發生，一定要學著接受，退縮，暴怒，或者哭泣都沒有用，該繼續的，仍舊要繼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擋不住掩不了，大不了還有爛命一條。
呵呵。
想到這裡，我不禁面露微笑。
秋水君幽幽地歎息從薄霧中傳來：「九公主，你以為暗之魔神為什麼會找上你？」
是這件事？我不免訝異，問道：「秋水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知道麼？」
「自然。」他一口應承。
「哦？秋水君願意給我講述其中內情麼？」我伸出手指，不以為意地碰了一下花圃之中的花朵，花朵無風自動，花瓣上的一滴露珠滾了兩滾，「啪」地落下來，滴在我的手指，宛然一滴淚水似的。
「既然提起，自然會給九公主講一講。」那聲音重新恢復了平常的溫文。
我不看他，只是微笑：「如此，我洗耳恭聽了。」
秋水君一笑：「九公主，你果然是個聰明的人。」他話語之中帶著讚賞，「如此冰雪聰明的人兒，也難怪我那修行千年的好友也會為你而……」
「打住。」我不想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也不想聽到跟他有關的一切一切，如果說在這個世間我什麼都可以接受，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聽到他看到他想到他。
既然選擇離開，我必須做的徹底。因為這樣做，才是對他好。
所以就算他恨我誤解我，我也認了。
「啊呀呀，是我失言了……」秋水君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哈哈一笑。
「是我想太多……」我頹然喪氣，瞅著眼前的花朵，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越是把自己偽裝成一隻刺蝟，越是這麼敏感的防備，就越是表示我內心對那個人的在乎。但是我竟然……無法控制自己。
「九公主，你大可不必自責。」秋水君忽然說道。
「怎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皺著眉，問道。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秋水君負著手，悠悠然說道，「我那好友也太過任性，如此肆意妄為，我當時便斷言過他有朝一日必定遭受天命之反噬，畢竟，造化一物，往往出人意料，並不是任何東西都會被他操控手心，一成不變的，這天地之間，一定有某種東西是超出他控制之外的。」
「是……什麼？」我仰起頭。
「是他自己的情緒跟意念。」
「我……不大明白。」我重又低頭，無意識地伸出手指撥弄那花瓣。
「呵……九公主你日後自然知道，你與我那好友這一段，尚且未完呢……」秋水君笑。
我的眉皺的更深。
「是了，我本來是要給你說暗之魔神之事的。」秋水君忽然想起來似的，叫了一聲。
「嗯，我想聽。」
「暗之魔神之所以會出現，跟我有關。」他說。
「哦……」我悵然地應了一聲。
「九公主你不奇怪麼？」秋水君聲音之中帶著一絲疑惑。
「無論是什麼，我都會接受。要說不奇怪也是假的，只是，我知道秋水君如此做一定會有其理由的而已。」我茫然應道。
「不錯，」他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笑意，「我的確有我的理由，雖然站在我的位置看來，這理由十分充足，但是對你而言，可是十分的殘酷。」
「無論是什麼，我會接受……」我喃喃地。
「我
跟暗之魔神有一筆交易。」秋水君收斂笑意，肅然說道，肅然說道，「不想看到我那好友一時衝動，毀掉這異度空間的大好河山，但我又不忍跟他正面動手，偏偏我的話他都不肯聽，所以我只好……」
「向我動手……」我微笑說道。
「我向暗之魔神提出的條件便是，讓他取你的性命。」秋水君說道，「只要天選之女在錯認天下皇者之前死於非命，並非墮落，我那好友的辛苦謀劃便終歸落空，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不惜用傷害他自己的方法來挽救你的性命。我說過，這世間並非任何事都能被你牢牢掌握在手心，對我那好友而言，他的意外，是他的棋子；而對我而言，我的意外，是我那好友。」
秋水君嘴角泛顯一個苦苦的笑容。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我讓自己盡量保持鎮定。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隱瞞什麼。」秋水君回答。
「謝謝你的坦白……」
「你不恨我麼？」
「我們每個人做事，都好像身不由己似的，我怎麼會恨你。你也說過，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一切，莫非都是宿命。」
我笑著繼續說，「現在我自動送上門來，你是否要……」
「不不不……」秋水君搖著雙手，連連否認。
「為什麼？現在的我，身受暗之魔神契約詛咒，相信都不需要你動手，——只要你不用施加援手，我自己就會消失在這世上。」
我站起身，望著他。
「我已經改變主意了。」對面的人，秋水般雙眸泛著絲絲漣漪，看著我。
「我可以問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的嗎？」我笑問。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你也說過。」他望著我，說道，「先前我想要你死，一則是為了天下蒼生，二則是為了我那好友。」
「那麼現在呢？」
「現在……我相信你不是那種軟弱可欺，任人擺佈的棋子，也不會坐視看天下火海，生靈塗炭，此其一也，另外，我相信我那好友的目標已經有所轉移了，毀滅這天下，奪走李唐之江山已經不是他唯一所好，我想，他現在最大的目標跟所好，應該是……」
他不再說下去，只是含笑看著我。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哼了一聲，轉頭過去。
「你要小心。」他忽然溫和地說。
「小心什麼？」
「小心我那好友的報復。」他伸出手，拍在我的肩頭，「不過如果你留在我這裡，他便不會輕易動手吧。」
我斜著眼睛看秋水君：「你這話是威脅？還是留客？」
「哈！你怎麼以為都行。」秋水君颯然大笑。
「秋水君……」我迷惑於那種類似純潔般的笑容，茫然喚道。
「在。」他收斂了笑，回道。
「你方才說的那兩個原因，都是外因，秋水君你，也是只靠外界之因素來判斷自己如何行動的人麼？」
我問道。
「呃……」那人面色微微一怔。
「怎樣？」
他袖子一甩，白色的身影好像一片雲，飄在地上，而那聲音輕輕地傳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未曾對你說。」
「現在說應該不晚。」我說道。
「是的，不晚。」
「請……」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心裡不想要殺你。」
他驀然轉身，那似隔著白雲重重的脫俗面容上，雙眼幽深，定定看我，似有深意。
第一百七十章一語驚醒夢中人
「啊，那我豈非要感謝你？」我回望秋水君雙眸，玩笑般說道。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當然也不會拒絕。」秋水君仍舊淡淡地笑，忽然看著花圃中的花朵，又問，「九公主，你很喜歡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尤其心情煩躁的時候，看看這些生動又美麗的東西，會讓人心情豁然開朗。」、
「嗯，說的有道理。」秋水君點頭，「不過，只是遠觀而不靠近，是否覺得會虛空了一點？沒有實實在在握在手中那麼踏實？」
我現在可以確定，這傢伙是另有所指。
於是笑著說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要惜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秋水君你的話，是否含有這個意思？」
「不錯不錯，十分的貼切。」那男人宛然一笑。
「不瞞你說，有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說，「不過，你試著想想看，只是為了自己一時歡樂，將這活生生，水靈靈的花無端地摘下來，打斷她本來可以怒放的生命過程，就好像將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殺掉，製成標本供自己觀賞，會否有些殘忍？是否有些自私？」
「汝非花，怎知花不願意被摘？況且任憑她自生自滅，也不過是一場從綻放到凋零的過程，所不同的只有時間的長短而以。」秋水君悠悠然說道。
「這只是個人見解不同罷了。」我撓撓頭，「秋水君，你無端端對我說起這些，是否有什麼深意？」
虛與委蛇是套不出什麼來的，乾脆單刀直入吧。
秋水君瞥了我一眼，說道：「沒有。我只是……哈，怎麼說呢，算投石問路也好，算胡亂狂言也罷。九公主，你就當跟我在漫無目的的聊天如何？想來，這寂寥的千年，除了我那個超級任性的好友，還沒有第二人跟我如此暢快的聊天過呢。」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千年，是不是很寂寞？」
「有點吧，不過就算是再起麗多彩的人生，也是免不得寂寞。不要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我哦！」他轉頭，對我眨眼。
「不不，」我搖搖頭，板起臉說道：「我不是憐憫你。」
「那麼？」
「我只是在同情你。」
「噢？為了什麼？」
「我只是跟那個傢伙相處了那麼短的日子就已經受不了了，而你，居然要跟他面面相覷，一直千年，一想起來我就覺得不寒而慄，替你覺得很同情阿。」
「哈……哈哈哈哈！」秋水君豁然大笑，「你呀你！能夠拿他來開玩笑，看樣子九公主你的療傷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強呢！」
「這是當然，我的小名就叫做——『小強』。」我洋洋自得地說。
「額。真是個別緻的名字……」秋水君含笑讚歎。
我感覺自己的額頭流下一滴汗。
「你身上的咒已經被我封印，聽你的意思，又不願意留下來，不知道你想要去哪裡？」
「我麼，當然是要回去看看三族的戰爭平息了沒有，然後……我記得我好像答應了某個孩子跟他一起回唐都的呢。」
「噢……天意……」
「什麼？拜託拜託，」我皺著眉，「每次聽到天意這兩個字我就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很不好很不好，秋水君，你是否知道了什麼？」
「沒有……我只是一時忍不住胡亂感慨。」秋水君沉吟，隨即說道：「九公主，你這次回唐都，是否對於認定天下皇者之事有了計較？下了決心？」
「呃，這個我還在想。不過承蒙你方才對我的誇獎——說我不會坐視山河向海生靈炭，我這個
半瓶子水的九公主也一定會恪盡職守，總而言之一定會好好觀察，找出真正的天下皇者——你覺得如何？」
「很好很好，對我來說。我自然是很滿意，早知道你決心如此，我就不必要跟暗之魔神進行那什麼交易了——要知道，若被我那好友知道我瞞著他跟暗之魔神進行交易，他一定會殺上我這秋水居……哈哈哈……」他彷彿得意般哈哈大笑。
我嘴角抽搐，想到是這傢伙害的我那麼痛苦，忍不住想要刺激他一下，於是說道：「哎呀呀，某人好像高興得太早了一點，備不住你那個好友鎮靜下來，想明白前因後果，殺上來也是遲早的事情。」
不料秋水君面不改色，說道：「不怕不怕。相比較某個人給他帶來的麻煩而言，我做下的這點事情早就微不足道了。」
他看著我，嘻嘻地笑。
我毛骨悚然，忍不住抱了抱胳膊：「別忘了是你帶我回來的，這件事情你也有份，大家交情一場，要死一起死。」
「啊啊，什麼交情，我怎麼不知道？我跟你才剛剛認識不久而以，要死一起死，沒有這麼嚴重吧！」秋水君大叫冤枉。
「既然上了賊船，大家就要心望著一塊兒使勁，你半途菜逃脫不會這麼不講義氣吧，好說歹說也是修行千年的半仙之人，見死不救也太可恥了點……」我拉著他的胳膊，擠眉弄眼地說。
「你……」秋水君無語。靜靜地看了我一會，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喂喂。」我叫了兩聲。
「你那幅表情，是不是想要說什麼卻又忍住的表情啊。」我問。
「你怎麼知道？」他好奇地問。
「你要演戲也專業一點，不要這麼破綻百出的樣子，不會可以來請教大師我啊。」我拍著胸脯。
他順著我的手勢看過去，似笑非笑地拉長聲音：「噢……」
我忽然有點臉紅，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說道：「你可是對我說過，不會對我有任何的隱瞞，所以……」
「我知道了。」秋水君一聲長歎。「不過，我擔心我將此事提醒於你，你又會覺得心中不安，要知道，你才剛剛恢復……」
「什麼事？」察覺他臉上的鄭重表情，我的心猛地一跳。
不安。
說得對。
一種從離開龍主身邊就重重壓在我心頭的不安正在蠢蠢欲動。
我知道我狠狠地傷了龍主，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做好了準備，要接受他所給的懲罰。
我以為，我心頭的那種持續的，沉重的壓迫感正是因為如此而產生的。
我也曾默默地想過，到底為什麼我的心會覺得那麼的惶恐，惶惑，好像下一秒鐘便會遭遇不測，朝不保夕如履薄冰一樣。
如果是擔心龍主大人的報復……應該不至於吧……
我甚至想也許我是遺漏了某種關鍵的東西……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無意識的遺漏，會導致我犯某種致命的錯誤。
但是我搜腸刮肚，想了那麼久那麼久，我都想不出一點頭緒。因此我覺得——應該是我自己杞人憂天。
是的是的，我曾這麼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一切還沒有發生，我為什麼要那麼的惴惴不安？所以我極力勸說自己鎮靜。
可是秋水君……
他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終於知道我一直以來遺漏的東西是什麼了。
我最寶貴的最不能失去的東西，在這段日子內，被我徹徹底底地遺忘，徹徹底底的忽略，徹徹底底的——拋諸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