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171－175章 文 / 天策真鸞
第一百七十一章黯然**，去留無心
「你是否遺忘了什麼人？」
秋水君負著雙手，雙眉輕輕地皺起，沉靜如水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我。
「什麼？」我一愣，兀自沒有反應過來。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被你遺忘的人，會成為我那好友報復你的工具……」秋水君長歎一聲，繼續說道。
我的身體沒來由地一抖。
就好像在沉沉暗夜之中走路，摸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的夜行者，眼前忽然劃過一道雪亮的電光。
然後，這個迷茫懵懂的人地頭，忽然發現，自己赫然正走在深淵的邊緣，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將墜入深淵，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那一刻，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就好像一個站在萬丈懸崖邊緣的人，濃濃的恐懼獰笑著爬上我的心頭，佔領我的全身，叫我渾身麻痺，無法動彈，無法反抗。
「我知道了……」我喃喃地，身不由己。
清晨的風真冷啊，好像能把人凍成冰。
「你說的是……」我抬起頭，看著秋水君……「你說的，被我遺忘的那個人他是……」
那張敦厚的溫和的臉從我眼前一閃而過。
他含笑看著我，他單膝跪倒在地，明亮雙眼只是注視著我，他說：「我等你回來，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回來，香兒。」
我的全身都在輕輕地顫抖。
好像失控的潮水慢慢地蔓延過沙灘，他們洶湧地翻騰。不停地吞噬跟後退，他們幢在堅硬地岩石上，化成漫天飛雪的模樣，而那一滴滴飄零空中的水滴，每一滴都長大了嘴巴，他們齊聲的嘶嘶地大聲地叫著——
莫長歌！！！
莫長歌！小莫！是他！
我渾身發軟，身不由己地蹲了下去，伸手摸到地上濕潤的泥土，抓住，毫無頭緒。心亂如麻。
當日我離開暖月冬天，他留在那裡等我。後來，秋水君營造無間空間跟我見面的時候。龍主大人隨即而來，並且用小莫來威脅我，當時秋水君也算出小莫落入龍主大人手中。
而我……在這段日子裡，居然都沒有想到他……
我怎麼會這麼冷血……難道我只顧沉湎自己的痛苦根傷痛之中，就忘記另外一個還在等我的人了麼？
龍主大人，這會是我的懲罰嗎？
這是對我遺忘跟粗心大意的懲罰嗎？
不不不！不會地！
「九公主，你還好嗎？」秋水君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頭。
我垂著頭，想要說話，卻發不了聲。
「但願我地想法是多慮了……你……也不用先太擔心。」那隻手微微用力，壓了壓我的肩。
我伸出右手，顫抖著，落在秋水君壓在我肩頭地手上。
他的手輕輕一抖。似乎要抽離，卻終於沒有動。任憑我握住。
「求你，」我掀動嘴唇。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的奇怪的聲音，說道：「求你……幫我。」
那只溫暖的手反過來，將我的手握在手心，秋水君邁步走到我的跟前，左手攬住我地腰，用力，將我從地上抱起。
「放心吧，還有我在，我會想辦法的。」
他低聲說道。他的聲音平和沉穩，有種說服人心的力量。
眼淚朦朧了雙眼，我身不由己，靠在他胸前，哽咽出聲。
「是我的錯。」我說道，「是我忘了他，我不該這樣，如果他出了什麼事，秋水君，我萬死莫辭其咎！」
「沒事沒事……」他拍著我的肩，「也許是我多慮了，你不要太傷心，好麼？」
「我也不會有事，」我伸手，抹去眼中地淚，「誠如你所說，要來的始終要來，我要做的是如何將事情解決，而不是先行退縮。」
「嗯。」他溫和地答應了一聲。
我抬起頭，看著他，繼續說道：「我求你，帶我去見龍主。」
「什麼……」他驚愕說道，「你……這樣地話……」
「我不怕，無論他給我的是什麼都好，我都不怕，只是，不能傷害……不能傷害小莫……否則……否則我……」
「可是……」秋水君皺起眉頭，「我那好友的個性，我最是瞭解，你越是這麼說，越是表現出自己對莫長歌的重視，他對你的恨，對他的恨，就會越發的濃烈啊！」
不會吧……
「秋水君，你說，這一切尚未必是真的，也許還有變數，對不對？」我轉頭看他，想從他沉穩如水的雙眸之中看出真相。
「是，這只是我的一點猜測。不過……」白色的眉毛輕微的抖了抖，「我那好友的個性……可是詭譎沒測，讓人防不勝防的呢……偏偏莫長歌還在他的手中，這簡直……唉……」
聽到那聲「唉」，我打心底裡寒了起來，忍不住叫道：「求你，求你幫我把小莫救出來。」
「人我是一定會幫你救的呢。」他溫和的看了我一眼，「不用擔心，我即刻就去見龍主，在沒有確定他的心意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
「那麼我呢，我……」
「聽我的，九公主，你留在這裡，一則休養，二則，免得龍主本來沒有什麼舉動，萬一看到你之後……惱怒之下……弄巧成拙，反而不好。」他慢慢地說。
我愣了愣：「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這是因為我而起的，難道要我置身事外？」
秋水君默然不語。
「秋水君！」我叫一聲，搖動他胳膊，「讓我去吧。」
「九公主，」秋水君歎息一聲，「你聽我的，我會替你將人帶回來，但是，你若忍不了這一刻，那麼我沒辦法保證莫長歌會安然無恙。」
心頭一疼，如被大石撞到，我看著他雙眸，終於答道：「好，我答應你，我不去，我留下來，我不去好了吧……」
「交給我吧。」他淡淡地說道。
「一切，拜託你了。」我忍著心頭的疼痛跟不安，黯然點頭說道，淚珠紛落，如雨。
第一百七十二章鏡花水月，鏡花水月
我抱著膝蓋坐在花圃面前，從早晨到黃昏。
昏黃的夕陽斜斜地照在粲然盛放的花朵上，有種哀怨的美。
光影落在花瓣上面，泛出溫柔的漣漪，多麼的不真切。也許，所有至美的東西，都不會是真切的，都注定了從生到死，絕美的時光極其的短暫。
如這傍晚的漫天彩霞，如這即將落山的夕陽，如這些早晨尚綻放如怒火，晚間便如一個遲暮美人般的花朵。
都是這麼的短暫存在，稍縱即逝，如果不留心，便如同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還有還有……曾經的……那些美麗的場景。
那銀髮披肩一身素白的女子抱膝坐在那裡，嘴中喃喃，不知埋怨些什麼，而就在旁邊，那一身華貴紫色的男子，長身玉立，站在一旁，美麗的臉上巧笑嫣然，淡紅色雙眸，低頭看她，似喜悅，似幽怨，似相親。
心頭一酸。
不是嗎？
一切，宛若鏡花水月般，一伸手，便會全盤打破。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無意識之中，我喃喃地念道。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哈，你小小年紀，竟也學人這麼暮氣沉沉，成何體統！」
有個聲音遙遙地傳來。
噫，那麼熟悉的聲音，如此清晰，如此鮮明。
我驀然轉頭……
淺紫色的華麗髮絲，發上的裹金玉釵散發溫潤光芒，珍珠墜飾搖曳生姿。但這一切，又怎及華麗羽扇背後那張傾國傾城的絕艷面容半分。
「龍主……」我看著那張熟悉的，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驚叫一聲，不知不覺眼淚滿臉，這怎麼可能，但是偏偏的……
那人身影翩然，從遠到近。
我伸出手，擦擦眼睛再看——是他是他是他！
我哽咽問道：「龍主大人，真的是你嗎？你怎麼會……」
「哼哼……知道某個傻瓜不開心，我當然會抓緊時間，來看那傻瓜的笑話啦。」那個神采飛揚的人說。
「你……你好壞！」我看著他，呆呆地說，「明明是你害的……你、你是誠心要我好看，誠心嚇唬我的對不對……那一切……」
「哈！」他高高地聲音笑了笑，隨即又說：「你呢？你對我又好到哪裡去？你還不是誠心刺激我，誠心傷我，誠心要我難過？身為無所不能的佳御龍主大人，我當然不能示弱ど適當的反擊一下咯！」他搖著扇子，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細細地審視了一番，臉上露出輕蔑的表情，——「你看看你，哭得真正難看，本來就不是很美，這麼一哭，真是……簡直都不能看了！哎呀呀，傷我的眼睛呀！」
他皺著眉心說道，舉起扇子遮住半邊的臉。
我破涕為笑，隨即卻又大哭不已：「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那些話不是出自我的真心，龍主龍主龍主你相信我！嗚嗚嗚！」
「嘖嘖！又哭又笑，你呀你！」他伸出左手，輕輕撫摸我的頭頂，忽然柔聲說道：「傻孩子，我當然知道，我全知道，你那些不入流的謊話怎麼能騙得了我英明神武的佳御龍主大人呢？唉，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也別把眼淚向我袖子上擦，我這不是特意來看你了嗎……」
「嗚嗚！」我大哭著，拉著他的袖子，「我不管我不管，大不了我替你洗衣服，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是嗎……」那熟悉的聲音忽然變了，「你怎麼知道……我
不會呢……」
「我……我……」我吃了一驚，「你、你……你剛才說……」
「還記得當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嗎？」眼前的人忽然面色一變。
我的心逐漸變冷。
「我要你記住當日你說過的話，我要你……為那些話付出代價！所以，你騙了我一次，我也很想叫你嘗嘗受騙的滋味。」那聲音忽然變得很冷很冷。
「不……不是的，那些話不是真的！你原諒我啊！」眼淚湧出來，我著急地辯解說，緊緊地拉著他的袖子不放。
「滾開！」他尖銳的喝了一聲，嫌惡地瞥了我一眼，「這麼放肆！你以為你是誰？」
「我……我……我是舞月姬，我是，我……」那些話好像冰錐一樣，噗噗地刺在我的身上，刺的我千瘡百孔，絲絲流血。
我說不出話來，是的……我是誰？
「舞月姬？哼！卑賤的棋子！也配近我的身！」他冷冷地喝了一聲，「敢騙吾佳御龍主，你就合該死！」
他狠狠的一甩袖子，我猝不及防，身子向著外面跌了出去。
好疼，好疼。
一點情面都不留。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為什麼連我是誰都不認了……
龍主龍主！
我大叫著，號啕大哭，肝腸寸斷。
身子一歪，像是霍然之間掉入黑洞。
我驚醒了過來。
沒有佳御龍主大人，沒有溫柔對待，沒有冰冷言語，沒有那變來變去的猙獰表情。
天大地大，只有我自己。
身子歪在竹籬笆上，尖銳的籬笆刺破了我的胳膊，透過單薄的衣裳，鮮血絲絲滲透出來。
但是這絕對比不上我心頭的疼。
我咬著牙，告誡自己不許流淚。
夕陽的通紅光芒之中，我咬牙切齒，漫無目的地將眼光落在那沾著一絲血跡的竹籬笆上，我冷冷地笑著，逼自己不要心疼，不要流淚。
但是……
那個人分明說：我特意來看你了……
我知道那一些都不是真的……
那麼熟悉的聲音，那麼溫柔的面容，他絕美的笑剛剛好，他手心的溫度剛剛好……
可是那都是夢，那都是夢，那都是夢啊！為什麼會是夢！為什麼偏偏夢到他！為什麼偏偏夢到他會那麼好！
「啊啊啊！」我再也忍不住，仰天大叫了一聲：「老天，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寧可死，我寧可死寧可死！」
我伸出雙手，拚命地捶打著地，十指漸漸磨破，流血，我卻渾然不覺任何疼痛。
那是因為絕望。
我已經麻木。
聲音由歇斯底里的狂暴變成無力的微弱，最終慢慢地，慢慢地低沉了下去。
只剩下嘶啞的哭泣的聲音。
周圍沒有人，我可以放聲大哭，放聲大哭，放聲大哭。
一直哭到天荒地老也罷，海枯石爛也罷。
沒有人知道，我曾經流過這麼多的淚水。
我曾經因為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境，因為那個我親手傷害了的人，而哭得如此狼狽。
沒有你在身邊，沒有你說我難看，沒有人管我，我哭得一塌糊塗，哭得死去活來，似乎哭泣能夠將我心中的愧疚感跟悔恨都一一的減輕。
第一百七十三章萬里層雲，千山暮雪
最終，我從泥地上爬起來。
沒有人攙扶，我只能自己爬起來。
我咬著牙，帶著滿臉的淚，看著西天邊上沉下去的夕陽邊緣發誓：有生之年，我絕對不會再讓自己如此痛苦。
這種如同置身地獄的滋味，我已經受夠了！
這種好像把心放在刀尖上滾來滾去的滋味，我已經受夠了！
如果愛念會叫我這麼痛苦，我就把愛念一刀斬除。
如果希望會叫我這麼痛苦，我會做一個絕望的人。
如果……如果……
淚水消失在風中。
上天啊……你為什麼會這麼的殘酷……
擦擦手上的泥土，擦乾臉上的淚水，我深吸一口氣，靜靜地等待秋水君。
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他承諾過我，而且，還有……那個人。
小莫，請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否則的話，我一定會控制不了自己。
龍主也好，深愛的人也罷，這江山也罷，那黎民也罷。
我統統都不會在乎，我統統都會扔掉。
我求你，千萬不要有事。我合起雙掌，生平第一次的虔誠祈禱。
我只求你。
否則我會發瘋的，一定會發瘋的。
我向你保證。
你有沒有試過這樣的心情？
戰戰兢兢地祈禱事情不要變壞，哪怕賭上重要的東西也在所不惜，懷著恐懼跟焦躁的心情等待最終的結局——命運那神聖宣判的到來。
然後……
你發現，所有的祈禱都成了空，所有的賭注都不算數。命運之神輕蔑的把所有的東西扔到一邊，然後甩給你一個冷冷的背影。
判決書上只有四個字：無——法——挽——回！
那鮮血淋漓，會叫人呼吸都窒息的四個字。
當秋水君抱著小莫出現之時，我一眼看到那素白的影子出現在路的盡頭，飄然彷彿一片雲，而在他的懷中，是小莫，那熟悉到極點的身體，我一眼認出。我激動的渾身顫抖，腳步凌亂地衝上去，一邊聲嘶力竭的叫：「怎麼樣？怎麼樣？小莫小莫！」
失態至此，而我卻全然不在乎，耳畔聽到自己聲音之中的恐懼和顫抖，我幾乎不相信那難聽的聲音是我發出的。
可是胸口一絲理智告訴我：秋水君，不要說答案，不要說不要說！
似乎只要他不說，那樣，我就一時不必去面對這麼吉凶不知的結局。
秋水君的雙眉深皺，除此之外，他的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九公主，我們進屋說罷。」
我盯著小莫蒼白的臉，那張臉靜靜的，沒有痛苦，沒有憂傷，雙目緊閉，連長長的睫毛都不曾抖動一下。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
房間之內，一盞燈火搖搖擺擺，照出三個人面色迥異的臉。
那個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他怎麼了？」我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他，卻又猛然間縮回，低頭問秋水君。
秋水君看著我：「要怎麼說呢，不過你不必擔心，他不會死。」
「那麼……為什麼還沒有醒來，是龍主大人對他做了什麼嗎？」我皺著眉，問道。
「嗯，我正在想是否有這種可能。」秋水君的臉上也帶著一絲疑惑的表情。
「為何你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我驚愕地問。
「這……因為龍主一直將他封印在無間結界之中，是否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目前的確看不出，但據我所知——當我要人之時，我那好友並沒有表現出憤怒或者異樣的神情，反而很
痛快的答應了。」秋水君沉吟說道。
我愣了愣：「這話是什麼意思？龍主大人，他答應的太痛快了，所以你覺得很反常麼？」
「正是。」秋水君篤定說道，「若是平常的他，必定要將我狗血淋頭的罵上一頓，然後毫不留情的拒絕。但是……這次，他的反應如此平靜，反倒讓我摸不到頭緒了呢……」
「這是怎麼回事？」我喃喃的，「也許……龍主大人也知道這事跟小莫沒什麼關係，所以……所以會放過他也說不定？」
心中閃過一道希望之光，我猜測著對秋水君說。
「奇怪……奇怪……」秋水君連連搖頭，「唉，那個人的心緒，可是有名的瞬息萬變，我真的猜不透這次他到底打得什麼主意……不過……自他打開結界封印，我將莫長歌救出之後，亦迅速的檢查了一遍他的狀況，結果是——一切如常。」
「那麼為何昏睡不醒？」
「在結界之中被關的久，封閉了視聽跟一切感知，要需要一段時間來恢復。」
「這麼說應該是身體無恙咯？」我的心頓時高興起來，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按道理來講，應該是這樣的，但是我總覺得……」秋水君皺著眉，「現在只好等他醒來之後，再細細的觀察觀察，隨機應變，見招拆招好了。」
「嗯，謝謝你，秋水君！」聽到秋水君這麼說，好像是天上掉下寶來，我暗暗祈禱：老天，你總算對我不薄。
「我想……大概是我那好友傷勢並沒大好，所以不想要跟我翻臉……又或者……因為功體未癒，又一時沒想到莫長歌還在他的手上，所以……沒有動手，也不一定……」秋水君兀自在苦苦思索。
「好啦好啦！時間大把有，你且慢慢想。」我笑著說。只要知道小莫安全，他怎樣想怎樣推測就行。
「啊，看看你一臉興奮的樣子，喂，今晚你不會就打算留在這裡陪他了罷？」秋水君驚訝的看著我坐在小莫床邊。
我托起腮，看著那張熟睡的無比熟悉的臉，說道：「是的是的，我一會兒也不會離開他了，你知道嗎，在你還沒回來之前，我以為我要失去他了，但是現在……上天給了我一次重新擁有他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輕易丟掉他，我一定不會再離開他半步。」
像是發誓，將自己心底的話輕易說了出來。
「你……」秋水君愕然。隨即一聲歎息，身邊清風拂動。他已經出了門去。
繡屋之外，想起秋水君縹緲清慢的聲音，慢慢念道：「歡樂趣，離別苦，就中自有癡兒女……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緲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唉，癡兒女啊癡兒女！」
那不勝惆悵的聲音漸漸遠去。
「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我漫無目的地跟著念了兩聲，看著這近在咫尺的小莫的臉，忽然伸出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一點，笑道：「你呀你，第一次給我看到你睡覺的樣子呢，不過不怕，以後有的是機會，無論是萬里層雲還是千山暮雪，我們都不會是單個單飛，我有你在身邊，而我也不會再離開你，小莫，你相信我麼？如果相信我，就快點給我醒過來，因為你知道，我可是耐心很有限哦，我才不要總是等人呢！」
話音剛落，那白玉的臉上，靜靜的一動不動的長長睫毛，忽然輕輕地抖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是誰在言不由衷
「你，愛著那個女人嗎？」譏誚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是。」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個團扇遮住半邊臉的人，聲音有些驚訝：「這麼毫不猶豫的回答？為何連深思都無？」
而他微笑：「不必，因為這個答案我早就在心中確定很久。」
「哦，那麼我問你，你對她的愛，到何種程度。」
莫長歌搖頭：「我不知。」
「嗤……」冷淡的嘲笑聲，「你說你愛她，卻不知多愛她？」
莫長歌說道：「是，我對她的愛慕，無法形容。」
「哈，說的好聽！」團扇搖動，露出背後那張絕艷面孔，嘴唇一動，這美麗的人兒口中吐出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酷言語：「那麼……如果讓你為她去死，你願意與否……」
體會到他話語之中所帶的殺機跟冷寒意思，莫長歌心中一縮。
不，不可以。
不能在這裡，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莫長歌回答：「我不會死。」
那人冷冷地笑了，不懷好意甚至幸災樂禍地說道：「咦？你口口聲聲說愛，卻為對方死都不能，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愛，而你的愛就是這麼的淺薄嗎？」
「不，你誤解我了。」莫長歌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怎麼說？」
「我若為了她死去，她誓必會很傷心。我知道這必定是她不會同意的，所以，我會活下去，用盡我最大努力也要活下去。」堅定的男子聲音，發誓一樣。
對面高高在上的人，卻絲毫不肯相信這話，冷冷的聲音說道：「這，不過是你自私的借口而已吧。」
「呵呵……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你在諷刺吾？」那人略略怒道。
「我只是說一個道理，你並非身處其中，便永遠不知身處其中的滋味。」莫長歌微笑。
「哼！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身處其中？」氣惱的聲音提高。
莫長歌心中一動，不由抬頭，仔細打量眼前人兒：「嗯？這話……」
他宛若神仙般站在對面，渾身散發著淺淺的光芒，似乎被一團柔和的紫色霧氣包圍在內，可是，卻又說不出的光華閃爍，一張臉更是絕艷天下，簡直叫人無法正視。
莫長歌自己便是個美男子，平常出入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也見過不少絕艷少年，可是卻無一個比得上現在眼前這個人分毫，這份氣質，這份脫俗的感覺，這種神秘又讓人凜然動容的力量……
他……到底是誰？
為什麼把自己囚禁在這裡這麼多天，而今天，卻又隱含惱怒之氣而來？
聽他話中的意思，難道這一切，都跟香兒有關……
心中閃過香子姍的影子，一股柔和的暖流湧上莫長歌的心頭。
只要有你在……
他暗暗地握住了手心，想像自己握住她溫暖小手的情形，——天上地下，只要有你在，我便安心，我便什麼都不怕。
「不重要！」紫眉的人兒否認似的提高聲音，略略轉頭，高亢的聲音又問，「那麼，我再問你，你這般的深愛於她，是不是也相信她會這般對你？所以才……」
莫長歌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是何意？」佳御龍主大人驚訝問道。
「我不期望，她會以相同的深愛對我。雖然我很是渴望。」莫長歌輕輕地笑。
「自相矛盾的人！你分明言不由衷！」佳御龍主大人不屑一顧說道。
「愛她這件事，只是我的事。而她對我怎樣，則是她心中的選擇，我無權干涉。愛這回事，若總是計較得失，權衡多少，那麼就不叫愛了。」莫長歌低頭
，說道。
「那又如何？難道你甘心你將自己的心意全部交出，對方卻只是給你冷冷的背影？人類，不要告訴我你有這麼偉大！」佳御龍主大人雙眉一振，看向光圈中的人。
「我知道……」喃喃地，莫長歌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你當我不會傷心麼……我也怕她會丟下我，我也怕有朝一日，我連這最起碼的親近都做不到。我也朝思暮想過，想要把心愛之人攬在懷中，永久不放手。但是……我曾經失去過她一次，當老天給我一次重新看到她容顏的機會之後，所有熾熱的**跟念頭全都不翼而飛，對我來講，唯一的滿足就是，跟在她的身邊，守護著她，看到她最完美開心的笑臉——這就是我的選擇，以及最初最後不悔的，要走的路。」
佳御龍主大人沉默了。
「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你差點赴死，來到這異界，被囚禁此地，我一根手指，便能置你於死地，——這些，你都不在乎？」佳御龍主大人面頰上籠罩一層冷冷寒霜。
「不，我在乎。」莫長歌笑。
「你也不過是個怕死之人。」
「是的，我怕死，沒有人不怕死。」莫長歌說道，「但我更怕死了之後就不能見到她，我所生存的意義，就是讓自己活著見到她，所以我很怕死。」
「哦，這樣說來，你倒是很坦白。」
「是的，所以我求你，不要殺我。」莫長歌低頭，誠懇地說。
「哈！哈哈哈！你求我？」佳御龍主大人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大笑起來。
「是的，我求你。」莫長歌重複說道。心中一片安寧，沒有一絲向人低頭求饒的難堪感覺，有個聲音甜蜜的在叫：香兒，想見到你，想活著見到你。
往事一幕幕在心中湧現，她的糊塗，她的聰明，她的小小關心，她的大大咧咧，她的過去跟現在，都是最珍貴難以捨棄的東西。都是死都不願意丟掉的東西。
讀心術體會到男子心中強烈的求生欲跟甜蜜的記憶，佳御龍主大人的臉色慢慢地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很好……」龍主喃喃地，「你……很好。」
莫長歌聞言抬頭，看著面前神仙般的男子，那絕艷的臉上，此刻竟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種類似黯然**般的表情，淒愴絕倫，讓人看了似感同身受，十分難過。
莫長歌心中那種強烈的感覺越發濃烈，不由衝口問道：「你……你喜歡上了一個人？」
「我沒有！」決然的否認，帶著一種真相被揭穿的惱羞成怒。
「你有。」莫長歌安靜地說。
「我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類，況且，那個人根本是個不值一提的騙子，一個不值得我伸出手指碰觸的卑賤棋子！一看到她的臉我就會很討厭，想都不想要看到她！」佳御龍主大人恨恨地說道。
可是腦袋之中並不是這麼想啊。
初次見面，她像是甲蟲一樣在自己的床上爬來爬去，眼睛之中露出喜悅的閃光，看得他十分好奇怦然心動。
後來她胡作非為，自己召喚她回來，她忽然說出那一番「忠貞赤誠」的宣言，不知怎麼，自己竟字字都記在心中。
她雖然頑皮胡鬧，外加有點虛偽，可是……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麼？
佳御龍主大人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可怕的東西一樣，身子踉踉蹌蹌，後退了兩步。
我怎麼還會想那麼可惡的傢伙呢？
那個傢伙……不……絕對不能原諒！
第一百七十五章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剛才是想起她了吧？」靜靜地，男子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莫長歌說道。
明亮的雙眼，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東西，看著佳御龍主大人，那是同情？憐憫？亦或者說不清的感傷？
這一點點莫名的情緒好像小導火線一樣，引發了佳御龍主大人心中一直壓抑的那團火藥。
憤怒在瞬間似火山爆發般無法控制。
「混賬！」怒罵之聲響起，那原本站在原地不動的紫色人兒扇子輕輕一揮，莫長歌長大身子立刻從原地倒飛出去。
他身不由己，只感覺一股強大壓力逼面而來，弄得他幾乎窒息，而那股大力壓著他飛了良久，繼而重重落地，饒是他身手敏捷，也跌的不輕，胸口一陣憋悶，腥氣滿嘴，差點便吐出一口鮮血來。
「人類！注意你的言詞！」佳御龍主大人目光冷冷，看著那從地上緩慢爬起的男子。
不……不需要一個平凡的，比塵土更加卑微的人類來同情我憐憫我！
吾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龍主大人，所有人只可以仰望吾的光輝，而非今日……亦非昨日……那般張皇失措，如此狼狽。
「你……」莫長歌勉強吐出這個字，感覺一股血氣迅速竄了上來，他拚命壓住，也停了話。
佳御龍主大人怒氣稍微平息，冷冷地笑：「你可知你的話之幼稚！荒謬！我佳御龍主大人千年道行，豈會為了無聊的兒女之情亂了心思，你這話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是麼……」莫長歌苦笑。他看著那張陡然之間冷峭了百倍的絕美俊臉，這個人的情緒轉換如此之快，快的叫人無法接受，但是為什麼自己總是感覺他這種快速的轉變之中，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呢？
心念一動，莫長歌問道：「你認識香兒？」
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讓佳御龍主大人心中覺得好像有什麼在片刻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所在，然後，刺痛感好像石子投入水中，忽悠悠地漣漪氾濫開來。
「那個……卑賤的……棋子！」從牙縫之中擠出這句話，那絕美的俊臉已然變得猙獰十分，「她……該死……該千刀萬剮，也不解我心頭之恨，我一定要讓她償遍人世間所有的苦楚，我一定要讓她對所進行的欺騙付出慘重代價……」
「棋子……」莫長歌悚然動容。
好像一聲驚雷在他耳邊近距離的炸響。
心頭的震驚無以倫比。
方纔他無意之中問眼前這個人，是否愛上了一個人。而他，給的答案卻答非所問，他說：我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類，況且，那個人根本是個不值一提的騙子，一個不值得我伸出手指碰觸的卑賤棋子！
雖然對情愛之事並無深刻的瞭解，但莫長歌心如明鏡，在佳御龍主大人說出這話之後，莫長歌已經確定：困擾這無所不能之人的，正是他心中的所謂「卑賤的棋子」。
彼時他還懷著一點希冀，希望那人不是香兒。
彼時他還懷著一點好奇，好奇是哪種女子如此神通廣大，打動這人深不可測的心意，叫他失神慌亂至此。
但是現在……
他已然明白。
心中一片慘然。
莫長歌登時明白了自己此時此刻所處的境況是何等的危險。
一個陷入愛戀而堅決否認的男子，一個明明深愛香兒卻以為自己是萬般痛恨著她的男子，在這種激烈矛盾，無法理清的心情之下，他會做出什麼離奇古怪或者殘忍的事情，莫長歌都會想像得到。
如果說……如果說他真的手起刀落，將自己斬殺在此地，那麼……身為跟那個「棋子」最為親密的身邊人之一的他，是否會覺得榮幸？
畢竟，是因為自己跟香兒有關，所以才「有」幸被「綁架」至此，所以才「有幸」得此待遇。
哈……
嘴角一絲苦笑，看樣子，這事情不能善了了。
但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她，只是見了一面，想要保護她一直到人生最後的盡頭的心願，還沒有達成，重新見到她之後失而復得的喜悅，還在心頭蕩漾，一切，就要如此毫不留情地嘎然而止了嗎？
不甘心呀！
真的很不甘心啊！
莫長歌慢慢地，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胸口一陣鬱悶。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聖意難測的神秘男子，此刻，他用團扇遮住了半邊的臉，正側著身子，似在控制自己的情緒。
莫長歌的心底驀地湧起一絲憐憫來。
香兒，你……也同樣地喜歡著眼前這個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點，我的心就更加的難過啊……
「不必難過。」冷冷地譏誚的聲音響起。
「什麼？」莫長歌一怔。
「我說你不必難過，因為……你所謂的『香兒』，她不曾喜歡過我。」佳御龍主大人撤去羽扇，一張俊臉重新恢復了原來那種不帶任何喜怒的表情，雙眼不眨，冷冷地看著莫長歌。
那種表情，似乎完全是敘說別人的故事。
「你……你怎麼知道？」不知怎的，聽他說那句話，感覺真的很奇怪。
「她親口對我說的。」佳御龍主大人嘴角泛顯一絲冷笑，「不過我倒不需要向你報備，因為你不過也只是個可憐人。」
「這話什麼意思？」莫長歌皺了皺眉。
「沒什麼意思，我不過覺得你很可憐而已。人類的所謂淺薄的愛戀，在我的眼裡，一文不值。」
「呵呵……或許吧。」
「你還能笑的出聲？」佳御龍主大人看著近在咫尺這男人，原本以為自己很慘，但沒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慘，不僅僅慘，而且更傻，他雖然口口聲聲說著不會為了那女人死，但是實際上，他肯定做得出。
想到這裡，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心頭。
「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麼？」莫長歌低聲，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佳御龍主大人面含淺淺微笑，「莫長歌，你對她的愛，誠如你所說一般至死不渝麼？」
來了……莫長歌心一跳……不詳的感覺，眼前這男子微笑的樣子，看起來雖迷人，但更加危險。
「是的。」繞是如此，他仍舊忠於自己內心的回答。
「那麼……我不妨跟你打個賭如何？」一個絕妙的計劃從佳御龍主大人的腦袋之中冒了出來，感覺這計劃奏效之後引發的後果是如何的不堪之後，佳御龍主大人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打賭？什麼？」莫長歌疑惑地問。
「這賭……就拿你的性命來做賭注。我們賭的就是……那女人的心。」佳御龍主大人看著眼前男子的臉上浮現的疑惑表情，淡淡地說。
「你這話我不懂，只是，若是會傷害到她的事情，我不做。」斷然的聲明，莫長歌軒眉一振。
「你若不賭，我便一掌斃了你。」佳御龍主大人好整以暇地說，似乎這是一門只賺不賠的買賣，「你若賭了，你有機會活命，更有機會再見到那女人。」
「再見到香兒……」莫長歌雙眼一亮。的確，這誘惑很夠大。
「那麼……我願意聽聽你這賭的詳細安排如何。」莫長歌抑制心頭翻湧的血氣，讓自己盡量不動聲色地說道。
「哈……哈哈哈哈！」林間，響起了佳御龍主大人得意的笑聲。只是，跟以往笑聲不同的是，這笑裡面，隱隱竟帶有一絲淒涼的意味。
似乎是對這場豪賭的結局不詳的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