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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176-180章 文 / 天策真鸞

    第一百七十六章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莫長歌手指微抖,他聽到有某種聲音在遠處呼喚著他,促他醒來。

    腦中有圖光芒慢慢地匯聚,亮了起來,也照亮他眼前的景象。

    那個人熟悉的臉慢慢清晰,如此鮮明,她像是一副絕美的畫,但卻是他身邊最真實溫暖的人。只是……為什麼,幾日不見,她的頭髮……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顫巍巍地抬起頭,撫摸過她的銀白長髮,那聲飽含深情的呼喚沖喉而出:「香兒……」

    嘴角含著笑……又見到你了,是真的見到你了……

    只要如此,我……死而無憾。

    我連連擦了好幾次眼睛,終於看清楚那傢伙真的是醒了,激動之下,一把握住莫長歌抬起的手,發自內心地歡快大叫一聲:「他醒了!他真的醒了耶!秋水君,你來看呀!咦,人呢?」

    繡屋外面悄無聲息,秋水君似乎不知又隱匿到哪裡去了。我瞅了一眼那靜悄悄的門口,心中略略覺得奇怪,但那也罷了,想必那傢伙很有人情味,覺得莫長歌醒了之後,我跟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話說,所以,他那個超級的堪比一百瓦大燈泡的人,自然要先行告退囉。

    不過,小莫醒了,這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一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眉開眼笑,剛剛等待的痛苦,絕望的發誓,心中那種絞痛的感覺,統統都不見,統統都拋到九霄雲外,心中唯一一個念頭就是:哈哈哈,小莫醒了,小莫沒事!老天老天,感謝你!

    在剎那間我覺得胸中意氣風發,一口郁氣不翼而飛,似乎自己已經無所不能,從此天下都踩在腳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雖然有點涼,但仍舊是那熟悉的大手,將那手蹭在我臉頰邊上,反反覆覆,感覺那溫度。

    「小莫!」我盯著他,笑瞇瞇地,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傻叫。

    「香兒……」他微微地叫,聲音有些顫抖。

    「傻瓜!」我咧開嘴傻傻地笑,渾然不覺得嘴巴都快要笑得抽筋。

    我想,如果此時此刻有面鏡子放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會驚呼:哇哇!怎麼會笑得這麼白癡,這個人是誰,我絕對不認識她。

    「你……真的是你嗎?」莫長歌眨著眼睛,疑惑地看著我的頭髮,「怎麼……」

    「當然是我!我嫌原來的頭髮顏色陳舊,所以換一個!」我趾高氣揚地看著他,威脅說道,「新髮色不錯吧?多麼醒目!」又問,「不會搞失憶吧,電視上通常都這樣……難道要我掐你才能感覺深刻一點?」

    「哈,不錯不錯。也不用掐,你要照顧病人是麼,我知道是你,換了新髮色也一眼認出。」他莞爾一笑,將手從我的手中慢慢抽出,撫上我的頭髮。

    輕輕地,宛如春風吹過般溫柔。

    他將我的頭慢慢地攬在他的胸口。

    我靠在他胸口靠左的地方,那是最接近心臟的地方。

    我聽到莫長歌的心,撲通撲通,跳的激烈。

    但是我的心中覺得很安寧:你終於回來了,小莫。這個世界上果然是有風水輪流轉的說法,果然是有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的說法,我從現代不翼而飛,人間蒸發,害得你不安彷徨,失魂落魄的尋找。

    而你,終於找到我之後,卻又倉促離別,生死未知,這次換成我為了你牽腸掛肚,從希望到絕望,從心痛到心碎,到現在的安穩溫暖,天堂地獄,走了好幾圈。

    哈,這個世界,果然是公平的麼。

    我嘴角露出笑容,不過,不怕

    了,從此之後都不用害怕,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跟你,也只有我跟你,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異度空間之中,相互依靠,以後……我們也會一起回去,回到現代世界。

    回去之後,我跟你……

    我悄悄地想著想著,臉頰呼呼地發起燒來。

    「這麼多日,我不能陪在你身邊,香兒,你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了吧……」略帶惆悵的聲音響起,還有一點點抑鬱,莫長歌自責般的說。

    「也……沒有啦……」我勉強地回答。

    「對不起……香兒……我失言了……我……」他繼續說道。

    我迅速地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麼……怎麼……你生氣了?對不起香兒……我,是我沒用!」他看著我,急忙又慌亂地說。

    我臉一沉,伸出手……

    「啪!」一個耳光甩在他的臉上。

    「啊!」莫長歌驀地愣住了,伸出手摀住臉頰,愣愣地看著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說什麼?」我惡狠狠地瞪著他,「有種你再說一遍。」

    「我……我……」他好像嚇呆了,支支吾吾,不敢說下去。

    「你再說啊!再說一遍啊!」我憤怒地大叫,提高聲音,瞪圓了眼睛,忍下一口淚水。

    「對不起……我、香兒你別生氣……我錯了……」他還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只顧著求饒,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我感覺眼睛在漸漸地模糊。

    有什麼東西控制不住了。

    我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是!你沒用!全世界都當我是死了你為什麼還不肯相信?你是沒用!你堂堂莫大警官無所不能幹嘛為了一個死人而寢食不安形銷骨立!你真是很沒用!明明是個現代人卻相信什麼夢做出那麼愚蠢的自殺行為,你沒用到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你沒用到差點把命都丟掉!你沒用到……讓我、我我……」

    眼淚撲啦啦地落下來,好像雨水從天而降。

    我無能為力。

    「香兒……」莫長歌愣愣地,呼喚。

    「你沒用……還是我沒用……」我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去,身不由己,伏在他的胸口,「是我沒用……我、我沒受什麼苦,只是我心中很內疚,就算天塌下來,就算我生了又死,我最不該忘記的人是你啊……可是我,小莫,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是我才對,是我忘了你,是我連累了你……」

    我喃喃地,讓眼淚滲入他的胸口:「你怎麼會沒用呢?你這個笨蛋,我不許你這麼說。你知道嗎,在你回來之前我發誓過,如果你……你有什麼三長兩短,遭遇不測,我會瘋的,我會死的,我會殺天殺地,我會不顧一切……我什麼都做得出、、、可是幸好,老天沒有拋棄我。」

    我流著淚柔聲說道:「你回來了,小莫,這就好,你知道麼,這對我,意義重大。」

    再也說不出話,我閉上眼睛,傾聽他的心跳:「謝謝你,小莫,你回來了,我……我……」

    我想說什麼,但是我說不出口。

    「香兒……」耳畔傳來他溫柔回應的聲音。

    「嗯。」我溫順地回答,心中痛楚跟幸福交匯,眼淚止也止不住。

    「我不會離開你的。」那聲音繼續說道。

    「我知道。」

    「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莫長歌的聲音,輕柔,溫和。

    而我在當時,如此堅定不移的,相信。

    第一百七十七章幾回花下坐吹簫

    夜影闌珊,萬籟俱寂。

    我握著莫長歌的手,靜靜地看他入眠。他好像是很累的樣子,跟我說過話之後便重新睡了過去。

    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看著他熟悉的面容,我覺得很滿足。

    就算未來上天給我再難走的路,只要永遠跟他在一起,永遠這麼相處,我有信心將所有的困難都克服。

    待他熟睡之後,我握著他的手,掀起被子一角,輕輕地將那大手送入被子中,蓋好。

    從床邊站起來,才覺得腿有點麻,也許是剛剛坐在這裡擺著同樣的姿勢太長時間,默默地看了他一會,斷定他睡得安穩,我才轉身,躡手躡腳地走出屋子。

    第一步的時候趔趄了一下,差點跌倒。我趕緊摀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驚呼,又鬼頭鬼腦地回頭看看有無驚了莫長歌,待看他仍舊合著雙眼一動不動才安心,彎著腰,高抬腳,輕落地,以一種螳螂走路似的方式走了出去。

    剛打開門,秋夜沁涼的氣息撲面而來。腦中頓時一片清涼。

    我邁步出門,將門輕輕再關緊。

    剛轉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卻看到地面忽地掠過一個人影。

    「啊!」一聲尖叫衝口而出,幸虧我反應快速,將後半聲嚥下喉嚨之中。

    白衣飄動,長髮翩然,來人,竟然是秋水君。

    我瞠目結舌地看他好整以暇地站在我面前,愕然問道:「秋……秋水君,你為何這麼晚還沒睡?」

    「哈……長夜漫漫,懷有心事,輾轉反側,你不是也還沒有睡麼?」他向著房內看了一眼,重新又壓低聲音,「他沒事麼?」

    「嗯……還好,」我也回頭看了一眼,房門緊閉,轉過頭,「我要多謝你,秋水君。」

    彼時,月光清朗,清輝普照,地面一片銀光爍然,看起來似撒了一地的水銀。

    而秋水君背光而戰,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之中,叫我無法看得清他的面部表情。

    「自從我跟你見面,你已經不知說了多少謝謝了。」他輕聲說道。

    「哈……」我笑了一笑,的確如此。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此夜深,他怎麼竟還沒有睡?這種情形之下,難道是找我有事麼?

    我心念一動,剛剛想要開口詢問……

    「如果你不累,陪我走一走如何?」我還沒開口,秋水君忽然說道。

    人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本來在早上他離去之時,我還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地等待著他們的歸來,為了小莫的安危而提心吊膽,差點操碎了一顆心,差點想要一死了之。

    但是現在,確定了小莫安然無恙,那份疲憊的要死的感覺竟不翼而飛。

    況且,提出要求的是小莫的救命恩人。

    況且,其實在我的心底,也還藏有一些疑問,如果可以趁機向秋水君請教一下的話……

    想到這裡我微笑,回答說道:「求之不得。」

    銀輝清灑,落在伊人肩頭,泛顯銀光,更襯得秋水君一身素白如玉,飄然如仙。

    他單手負在身後,一手稍微握拳,拳在身前腰間,慢慢邁步行走。只是不做聲。我陪在他身邊,幾次三番想要問一些話,怎奈到嘴邊卻又停住。

    「你……是否是想要問我今日的過程?」在走得離莫長歌休憩所在有一段時間了之後,秋水君忽然問道。

    「啊……」我沒有想到居然會被他看穿心事,一時愣住,半晌卻又將張大的嘴巴輕輕閉上,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你不想知道麼?」絮絮善誘般的問話。

    我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答非所問的說道:「秋水君,你是否會覺得我很可笑?」

    「哦?為什麼這麼問?」他盯著我,繞友興趣地說。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有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自己想想,也十分的討厭這樣的自己。」我苦笑著回答。

    「你為什麼又這麼說呢,人生在世,哪一個是真正獲得洒然開脫的,作繭自縛,本來就是人類常用的方式,只是通常有的人無法察覺自己正大行其道而已。」秋水君悠悠然地說著,將目光投向別處。

    「你倒是瞭解人類的想法……」我駭然而笑,不禁又說,「你方纔的口氣,倒是很像一個人。」

    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心頭某處敏感的區域彷彿也察覺到了某種危險性,驀地縮起來痛了一下。

    「你說得,是佳御龍主麼?」秋水君毫不留情地問道。

    事到如今,再遮掩反而會叫他覺得欲蓋彌彰,於是我頹然無力地承認:「是的。」

    「你和我走著一路,幾番躊躇,是否也想問我今日跟他會面狀況。」秋水君又道。

    全盤被他猜中!

    心中一聲無力歎息,難道這些傢伙都這麼擅長看人的心思麼?想到這裡我不由問道:「秋水君,你也會讀心術麼?」

    他面色一怔,隨即笑說道:「讀心術啊……哈……我那好友真的被你逼到好處……居然連讀心術也用了……」

    「怎麼?你不會?為什麼不能用?」我好奇地問。

    「九公主,看一個人,如果夠瞭解對方,是不必用讀心術也會直到她的心意的。」不知怎的,秋水君慢慢地,很緩慢地說出這句話。

    「這個……我,我知道,」我(,,)有點不安,因為他話語之中有種奇怪的味道,卻勉強笑道,「我看著小莫,便會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麼。」

    「哦?你真的知道莫長歌心中想些什麼?」

    「當然!我們是多年相交,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就好像是我最親的人一樣,他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心底想做什麼。」我得意洋洋地回答。

    這可不是吹牛,想當年我憑著跟莫長歌的默契,多次配合無間,聯手破了n多大案要案,簡直堪比英雄本色之中的周潤發跟哥哥要……

    秋水君若有深意的看著我,半晌,就在我感覺心底發毛的時候,他忽然說:「呃……讀心術,我沒有修煉過,我那好友倒是會,不過據我所知,自從他練成之後,便從來沒有用過,曾經有次我取笑他專修行這些無用法術,他反而回答我……」

    「回答什麼?」我迫不及待地問。

    秋水君瞅了我一眼,忽然笑了,說道:「他說,他練習此術不過是為了一時好玩而已。他若想要看透一個人的心思,根本不需要動用這種無聊的法術。那傢伙言下之意,可是篤定的很,我還以為他再過千年也不會用讀心術呢。」

    我心中窒息,強裝作笑意:「這可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我還以為那傢伙有用讀心術看每個人心思的癬好呢!」

    「呵呵……」秋水君發出輕輕地笑聲,「那也要對方值得他用,逼得他用才成啊!」

    「那根本是他的惡趣味好不好……」我低聲嘟囓說道。

    「嗯……不提這個……」秋水君微微擺動了一下輕衫長袖,話鋒一轉,「九公主,你聽過我吹簫麼?」

    這可問的奇了,我自跟他認識,莫不是倉促來,倉促去,哪裡有時間有閒情逸致聽他吹簫?當下輕輕搖了搖頭。

    秋水君宛然一笑,袖子輕輕一動,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長長的,看似沉甸甸之物,在銀色的月光下,泛現出淡淡的玉色。

    是白玉之簫。

    第一百七十八章曲名情咒,魔障纏身

    月光迷離,銀影輕泛。

    秋水君本是個明朗灑脫的男子,在這傾城月光之下,渾身竟多了幾分神秘憂鬱氣質,他將長長的洞簫豎起,微微低頭,輕輕吹奏起。

    那略帶憂鬱的側面,雙眉輕輕皺起,鬢角的一縷長髮,隨夜風而翩然飛揚。

    有些幽寒的曲調,從簫管之中傾瀉而出。

    那調子宛若是有生命的一樣,在沉沉夜色,清冷月光之下,宛然飛舞,纏綿悱惻,繞人心腸,撩人情思。

    我對古曲沒什麼研究,因此不知他吹奏的是什麼曲子,但覺得調子十分淒切動人,但在那婉約之中,卻又多了一分傲然堅持,低低地存在,跟那表面的輕靈氣息相輔相成,渾然天成。

    起初那調子剛入耳的時候,我只覺得耳目一明,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但聽了一會兒,便覺得太過淒冷憂傷,若給懷有心事的人聽到,難免會情傷入骨,對身體安康並非好事。可是再繼續聽下去。便可以從那最初的清冷裡聽到一分不棄的堅持,彷彿帶著一絲倔強般,讓人從最初的冷清之中醒了過來,心頭燃起了一絲希望,搖搖擺擺,升騰起來。而隨著曲調進行,那音聲越發的高亢,似乎最初抑制的感情爆發出來,要天下人皆知。一時之間,引得人熱血沸騰,恨不得大跳大叫,但末了,調子忽然走平和路線,便好似剛剛那些如浪濤般奔湧的激情忽然之間平伏下來,本來能夠摧毀山石的浪濤,變成了緩慢流淌的大江,在月光下,泛現出平靜的,照耀古今的寬容面龐。

    秋水君一曲終了,將白玉簫從唇邊撤下。

    而我的思緒兀自沉浸在那起伏不定,讓人浮想聯翩的簫聲之中,一時之間,只覺得心頭湧動著萬般滋味,卻一樣都難以形容,一時酸楚,一時興奮,一時激昂澎湃,一時又黯然**,百般糾結,難以自抑。

    於此只是,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自從來到異度空間所遭遇的一切人,事,全部如閃電般掠過,而那些人留給我的異樣感覺,那些本來陌生之至,現在卻熟悉無比的面孔,走馬燈般出現。

    你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你等我回來!——那淒切的叫聲,是李元吉。那麼激烈的如火一般的眉眼,那有時如寒冰有時如烈火的男子,讓我又恨又怕又歡喜的男子,我來異界所遇到的第一人,忘都難以忘記的人,我還記得初次見到他時候心底的萬分驚艷——或者是因為那張跟莫長歌一摸一樣的臉,或者是因為……那臉上有著跟莫長歌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

    如果說,我們能在一起——那是李世民。一個本來十分溫柔溫和的人,一個任由我掐來掐去毫無怨言的人,本來我以為是找到了莫長歌在異界的替代品來的……但是最近,我卻越來越不瞭解他在想什麼了……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似敬畏,似愛慕……

    另外,唐都大王爺李建成,雙鑭神將秦瓊秦大哥,還有小黑臉,任天興……

    另外……

    還有那個人……

    他悄然轉身,撤去華麗的扇面,雙眼一抬,凜然看我,閃爍著淡淡光華的嘴角一笑,梨渦輕旋,他指責我:月姬,你不專心!

    「啊!」我低低地驚呼一聲,宛若從夢魘之中醒來。感覺額頭冷汗淋漓。

    秋水君收起長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會,手足無措。

    他歎了一口氣,走過來,伸出袖子,在我的額角輕輕地擦拭。

    「謝謝你……」我驚覺他在替我擦汗,身不由己地後退一步,微微躬身說道。

    「何必這麼見外,」似歎

    急,秋水君清清冷冷地聲音傳來,「九公主,你心魔太甚,小心有朝一日,被心魔反噬。」

    「心魔?」我茫然重複。

    「哈……方纔你在幻境之中所見,魔障恁般多,可要小心,須要記得不要引火**才好。」他笑說。

    我總算反應了過來,忍不住有點臉紅,輕輕地啐了一口,說道:「不許咒我!」

    「這只是我的一點規勸而已。」他淺淺地笑了,略略側了臉。

    「秋水君,這曲子是什麼曲,竟然如此好聽?」

    「這……」秋水君忽然有點赧顏。

    我幾乎疑心自己錯覺,這光風霽月的男子竟然也有赧顏紅臉的時候,忍不住童心大做,追著問道:「說嘛說嘛!」

    「這曲子……」他猶豫片刻,忽然定定地說道,「叫做——情咒。」

    「情咒……」我喃喃重複,真是個好名字。

    奇怪,吐出簫曲名字之後,秋水君的臉上反而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九公主,你覺得這曲子如何?」

    「婉約動聽,纏綿悱惻。」我衝口而出,想了想又說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多謝謬讚!」秋水君似有些開心,雙手在胸前虛虛做抱拳狀,向我施禮。

    月光灑落在他的素衣白髮之上,這男子長身玉立,真真神仙中人。讓我有一時錯覺,我有何幸,遇此月下仙人,哈,這彷彿這只是一副淡墨輕筆的水彩畫,如此完美,如此虛幻,但是我卻唾手可得。

    心頭一動,我想起一首詩來,此情此景,竟然如此吻合,一念之下,忍不住輕輕吟誦道: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秋水君默不作聲,聽我念完,臉上浮現一種淡淡的憂傷的表情。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他輕輕地念了兩句,忽然說道,「詩雖然是好詩,只不過念這首詩的人心事太重,叫聽得人也忍不住心有慼慼然。」

    我愕然一笑,忽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於是連連搖頭:「秋水君,我只是胡亂想起,你姑且聽之,聽過就忘。」

    「哦?說忘就能忘嗎?」他轉動眼珠,看著我。

    「不能。」我毫無底氣地承認。

    「很是。你剛也說過——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他竟然將我方才念過的句子信手拈來做解釋,「曾經的光景,在人的心中,要去掉談何容易,彼此的思念就彷彿是抽絲剝繭那麼糾纏不清,要去掉就要把心一層層的剝開……哈……這種痛苦,偏偏真的有人喜歡作繭自縛。」

    我感覺他說的不單單是我,因此我不說話,免得引火燒身。

    「今日我去見我那好友……」秋水君見我不做聲,忽然說道。

    我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地豎起耳朵仔細聽。彷彿期待了很久的好戲,終於鑼鼓密集起來,要正式開場了。

    「他見到我前去,本來很是氣惱,二話不說,就下令逐客。」秋水君淡淡地聲音說道。

    可以想像。隨著秋水君的話,我完全可以想像佳御龍主大人那傢伙是如何惱怒,如何毫不留情推脫,可是,為何最後竟也答應將人交出……

    懷著萬般好奇,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聽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你來幹什麼?」冷峭的聲音響起,好像一把刀,「嘶」地將空氣隔開一道縫子。

    「哎呀呀,好友,做什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秋水君一邊說一邊向前一步。

    分明是被喝斥的那個人,可秋水君的臉上卻絲毫怒氣都沒有,反而一派溫和。

    「打住!停步!」亭子內的人冷然說道,「秋水君,你也算是厚臉皮之中的佼佼者了——如果我是你的話,不僅沒有臉來,恐怕連十里外看到我的樣子也要躲開來走,你居然竟這麼找上門來?哼,真是奇人奇事,讓吾歎為觀止!」

    「呃……人品超群那是沒辦法的事,我說好友……」就這麼說話的功夫,被稱為「厚臉皮中的佼佼者」的秋水君大人不知不覺已經邁步進入了亭子之中,完全將佳御龍主大人的威脅性目光視而不見,「我說好友,怎麼說也是千年的交情,你總不能……」

    「秋水君,你再過來一步我就不客氣了!」佳御龍主大人霍地站起,從琴桌旁邊慢慢地走到了亭子的邊角。

    但縱使如此,對方身上傳來的那股淡淡的氣息仍舊叫他呼吸都紊亂。

    一定是那個女人……昨晚,他抱著她……所以他身上沾染著她的氣息。

    一想起那副情形,感覺心都快氣炸了。

    迫不得已的,佳御龍主大人輕輕地搖動手中華麗的扇子,想要將那股氣息揮去,但是剛一揮動手腕,心卻一動,竟然任由那似曾相識的氣息盤旋入了肺腑。這一入內,就算是扇子也無濟於事了。

    察覺自己方才「姑息」的行徑,佳御龍主大人悚然而驚,忍不住惱羞成怒地扇動扇子,彷彿要將那已經沉澱入了五臟六腑的氣息給揮出來。

    「好友啊!你為何火氣如此旺盛?」秋水君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看這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碧空如洗的大好場景……」

    亭子之外的竹林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天空陰雲開始密佈,隱約還可以看到閃電連連。

    佳御龍主大人從牙縫中冷冷地哼出一個極端不屑的「嗤」。

    「哦……應該是天干物燥,所以心浮氣躁,也是有的……」秋水君繼續嘮嘮叨叨地說。

    「喀嚓」一聲,雨絲點點從天而降。有的飄落進來,灑在秋水君的臉上,甚為清涼。

    佳御龍主大人翻了翻白眼,感覺自己耐心已經到達極限。

    而秋水君面色不變,繼續演講:「好友,你也要珍惜身體,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看在好友我這麼擔心你的份兒上,你也要……」

    「廢話少說!」

    秋水君話還沒有說完,佳御龍主大人冷冷的聲音已經將他綿軟的勸告從中斬斷。

    「呃……好友……」秋水君愣了愣。

    「直接說出你的來意!」佳御龍主大人驀地轉身,直視著秋水君。

    秋水君面上的笑容不變,聲音卻慢慢地凝重起來:「莫長歌。」

    「哈!」佳御龍主大人絲毫不為這個答案感覺驚訝,只是不屑一顧的一笑,「你果然是別有心機而來!」

    「好友你總是神機妙算,秋水君力不能及……」秋水君謙虛地說。

    「是那個女人叫你來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來的。」

    「哦?我記得秋水君你不像是傳說之中急公好義替別人兩肋插刀的人啊!」

    「呃,我只是偶爾心血來潮客串一會而已。」

    「客串?不會是色

    布迷人人自迷,被沖昏頭腦了罷!」

    「哪裡哪裡……在這方面秋水君我對自己還是很有點自信的,咳咳!」秋水君苦笑,自己這個好友,還真是難纏。

    「秋水君,你話中另有意思?!」

    那個敏感的人開始咄咄逼人。

    「哪裡!好友啊!我純屬一片赤誠,你千萬不要誤解我。」秋水君大感冤枉。

    佳御龍主大人搖動扇子,冷冷一哼:「諒你也不敢!」

    明明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做什麼怪到別人頭上——秋水君心中嘀咕。

    「把人交給你也行,不過,你有什麼好處給我?」佳御龍主大人卻沒有計較他的心懷鬼胎,只是沉吟著問道。

    「呃……好友,我們交情深厚,那些俗套……」

    秋水君本來要說「那些俗套就免了吧」。

    卻不妨佳御龍主大人說道:「那些俗套也要一一進行!哼!」

    「啊……」秋水君面露苦笑。

    「怎麼,你不滿意?既然不滿意,那麼交易取消。」佳御龍主大人毫不在意地宣判。

    「等等!」秋水君急忙叫道,「好友,你也知道我一貧如洗,身無長物,你要什麼說出來,不過也要估量著我能付出的東西才好。」

    佳御龍主大人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當然不會強人所難,」

    「那就好。」秋水君一臉笑容,胸膛也挺了挺。

    「就把你的連環龍璧圖交出來吧。」淡漠的聲音響起。

    秋水君只覺得頭頂響起一聲驚雷,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你怎麼知道我藏著連環龍璧圖?」可憐的孩子不可置信地問道。

    「嗤!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猜不透麼?當年你的師尊留下的幾樣寶物之中,除了白玉簫,自然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雖然你一向對我隱瞞,但是怎麼躲得過本龍主的如炬雙眼,怎樣?乖乖交出來吧。」佳御龍主大人欣賞著秋水君愁眉苦臉的表情,發出「桀桀」的典型奸笑。

    被敲竹槓的人發出幾聲慘叫:「好友,你不會這麼殘忍吧,那是我師尊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比較有價值的東西,很有紀念意義的……」

    「哼!沒有價值的東西吾才不要!」佳御龍主大人不容置疑地說,又瞅了瞅秋水君,「難道你要吾要你的白玉簫?那破簫除了你會吹,我也不會,留著沒什麼用。而除了這兩件,你那破衣衫也沒什麼價值,只有小氣窮酸味道,不過,據說你身邊那柄佩劍倒是……」

    他銳利的雙眼瞅向秋水君的腰間。

    秋水君條件反射般地後退兩步,摀住腰間寶劍,口中發出倒吸冷氣的「嘶嘶」聲。

    「別忘了,昔日你還向吾借過很多東西沒還,不會想要賴賬一輩子吧,秋水君,身為神仙,活的如你這般寒酸的,倒也少見的狠了,說出去會笑死一大批人吧。」佳御龍主大人還在毫不留情地揭露某人的底細。

    秋水君呆坐原地,彷彿已經僵硬變成了石塊。

    時間過去了大半天——

    「怎麼樣?思考好了沒?我的耐心很有限的。」佳御龍主大人歪著頭看天。

    「好吧……我、我……同意。」秋水君無可奈何地哭喪著臉說道,這筆買賣,與其說是自願,不如說是被逼,而且還是送上門來被人宰的。

    第一百八十章庸人自擾,月下交心

    及至條件談妥,佳御龍主大人扇子輕揮,在兩人前方,起了一門牌道微白的光,光影漸漸落定,淡去,其中,顯出一個修長的人影來。

    「秋水君,這便是你要的東西,拿去!」佳御龍主大人大人輕輕一喝,白光盡數撤離,而隨著光芒消散,在光圈之中的那個人就好像失去了支撐一樣,長大的身子頹然歪倒。

    「莫長歌?!」秋水君急促地叫了一聲,腳下一頓,飛速閃身過去,伸出雙臂,恰好將那人落倒的身子擁在懷中。

    一眼看到懷中人閉目不醒,俊朗的臉色顯出一種慘白的顏色來,秋水君不由地心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忍不住怒聲喝道:「好友!你對他做了什麼?!」

    佳御龍主大人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聽秋水君怒吼才悠然說道:「我麼……什麼都沒做,吾佳御龍主大人從來不會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就算是有,也是對方自行願意,秋水君,人已經交給你,其他的就不要再對我囉哩囉嗦!小心我改變主意!」

    在這說話的時候,秋水君已經低下頭,將莫長歌粗略的檢查了一遍,他雖然昏迷不醒,但是口鼻之中尚有氣息,呼吸也還算平和,一顆高高懸起的心方略略地安穩了下來,偷偷叫了一聲「僥倖」,心中想自己的好友果然不至於行到「殺人洩憤」這種地步,也不愧他修行千年的道行了,而他這邊。總算也是對九公主有所交代了。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再度浮現溫文地笑容,說道:「多謝好友成全,如此,我就不再打擾你了。」

    他抱著莫長歌的身子,轉身而走。

    「等一下。」身後,忽然傳來攔路的聲音。

    「嗯?」秋水君疑惑地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佳御龍主大人,「好友。你還有什麼吩咐麼?」

    佳御龍主大人淺紫色的身影斜斜地倚靠在亭子邊角的長椅上,姿態優雅而曼妙。他輕輕地扇動扇子,口中說道:「好友。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如此勞心勞力,甚至不惜將師尊留下的連環龍璧圖出讓,這種付出,不知那人會不會心領呢?」

    秋水君心中咯登一聲,面上卻仍舊沉靜似水,笑道:「好友,你以為秋水君做著一切。是有所圖的麼?」

    「咦?」佳御龍主大人發出疑惑之聲,貌似真摯地說道,「我認識的秋水君,向來是個寒酸小氣,錙銖必較之人……為什麼今日一反常態,做這種為人走馬跑腿的辛苦事。而且不惜割讓心愛之物,不要告訴我你那內心深處潛藏地毫無所圖的高尚情操爆發了吧?」

    「哈……哈哈……」秋水君仰天,笑了兩聲。白色地眉毛抖動,如清雪點點,如飄舞的落英,漫漫地散發出一種灑脫氣質來,他沉穩地聲音響起:「龍主好友,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所作的這一切,無非是不想看到好友你鑄下大錯,無法挽回!」

    佳御龍主大人聞言,停了搖動的扇子,冷冷一哼,把臉一沉:「夠了,廢話也都說完,你可以走了!」

    秋水君面色淡然,拔腿而走。

    身後,遙遙地傳來他的聲音:「我只道庸人自擾是人類的專利,沒想到仙人也有愚不可及,無法救藥的時候!」

    「哈……」秋水君宛然一笑,抬頭望了望那慢慢停了雨點的天色,陰靈退後,有一種嬰兒藍般地透明之美。

    那個傻孩子,她一定等急了吧。

    「他只是罵了你一頓,然後就把小莫交出來了?」我吃驚地瞪大眼睛看著秋水君。他講的雲淡風輕的,絲毫波折都沒有,反倒叫我覺得不大可靠,我總覺得他有什麼瞞著我。

    於是皺起眉頭,沉了聲音繼續追問:「不要有所隱瞞哦!」

    「哪裡哪裡,」秋水君洒然說道,「所謂千年之交,我那好友心底想的事情,我自然是最為瞭解的人,他有什麼弱點我也一清二楚,要人的事情,也不算多麼困難,況且現在人已經安全回來,九公主你就不要再追問了啦。」

    「但是我總覺得……」我瞅了秋水君一眼,「你真地沒瞞我什麼?」

    「絕對沒有。」秋水君笑瞇瞇地,慢悠悠說道。

    「哼哼……看你的模樣,我覺得這句話的可信度不是很高。」我小聲地說。

    「那麼你想要怎樣呢?」他忽然問道,「難道要那傢伙將我暴打一頓,我鼻青臉腫地回來給你看,你才相信麼?」

    我啞然失笑:「那倒不用。」

    「嘻嘻,那不就成了?」他衝著我眨眨眼睛。

    我望著那張嬉笑地平和的臉,心頭一個百轉千回了幾百次的話衝到嘴邊,不由叫道:「秋水君?」

    「何事?」他凝目看著我。

    「呃呃……」我躊躇著。

    「有事就說,而我有問必答。」他不以為意地。

    「那個……」我不由自主地對起手指,低下頭,小聲問道:「那個……龍主大人,他怎麼樣?」

    「什麼?我沒有聽清楚。」秋水君驚詫地問道。

    「那個……龍主大人……」我的頭垂的更低,「他還好吧……」

    「哈……我已經說過了,莫長歌暫時沒有問題。」秋水君答非所問地說道。

    「不是!」我暴躁起來,搖著頭,叫道:「我是問龍主大人他還好嗎?」

    聲音大了數倍,在清冷的夜色之中,微微地蕩漾。

    秋水君斂了笑容看著我,靜靜的,不說話。

    那雙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更顯清澈,隱隱泛顯寒光,我被他看得心底發毛,沒有底氣,頓時垂頭喪氣說道:「對不起……我,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轉身向前走:「夜深了,一起休息吧。」

    「就算這樣,你也牽掛著他嗎?」幽幽地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的心一疼。有個聲音在心底回答:對不起,我不想的。

    但是我控制不住。

    我拔腿就走。

    「他很好。」

    清清冷冷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你放心,我那個好友雖然偏執成性,但是向來很會照顧自己。」

    「謝謝……」我喃喃地,住了腳,不回頭,只是哽咽,「謝……謝你,秋水君。」

    「你謝我什麼……」他似乎歎了一口氣。

    我垂下頭,看到銀白色的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一前,一後,並肩站立。

    「謝謝你此刻陪在我身邊。」我悄聲說道,心頭一股酸楚流過。

    「這是我的榮幸。」那散漫的聲音,好像是一闋陽春白雪的詩詞,清清地從這夜色之中流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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