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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226-230章 文 / 天策真鸞

    第二百二十六章有多幸福,有多殘忍

    檀香之氣在室內絲絲蔓延。

    據說檀香有減痛,定神等作用,但點的太多,此時此刻,嗅在鼻端,卻分明有種薰人欲醉的感覺。

    我細細地嗅了嗅,終於明白為何這屋子內要點燃這麼多的檀香了。

    濃重的檀香味底下,是一股淡淡的藥味,淺淺蔓延。

    想必是他不願意我察覺他在喝藥,所以故意用這麼多的檀香來遮掩吧。

    心頭一酸,為何要這麼做呢?

    為什麼寧可安排一幕叫人誤解的場景,也不願意以病容示我?

    我抬頭看著李元吉。

    他正低眉看著我。

    光影中,長長的睫毛扇一扇,看得人驚心動魄。

    手掩在胸口,蒼白的纖手一動,落在眼裡,有種慘淡驚人的美。

    但那雙冷靜的眸子,卻分明發出熾熱的光芒,彷彿埋在深海底的火山,冰冷跟滾燙交織,讓人難以接受。

    「你……覺得怎樣?」我轉過眼,低聲問。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他懶懶地,似察覺我的膽怯。

    「哼!」冷冷哼了一聲,我側過身不看他,伸手抱起膝蓋,「事到如今,你對我該正經點了吧。」

    「我不記得我有什麼時候不曾正經過……喂,你為什麼離我那麼遠。」李元吉嘴硬地叫起來。

    我橫他一眼:「這是我的自由,你是病人,最好別輕易亂動。否則的話真地一命嗚呼,我可沒有辦法將你從閻羅殿拉回來。」

    纖長的眉毛挑了挑,那人咳嗽道:「咳咳,這是威嚇嗎?」

    「對你有效的話,就當威嚇好了。」我望著空中裊裊的檀香氣。

    「為什麼不看著我?」他問。

    「你的臉麼,又有什麼陌生……」我啞然失笑,隨即嘎然而止。

    這張臉……心頭一陣痛楚迅速掠過。

    「你在想什麼?」李元吉的手伸出來,壓在我的肩頭。

    「什麼都沒想。」我抬手,將他的手打下,「不要多心。」

    「什麼都沒想。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多心?」他不放棄地追問,皺了皺眉。

    這簡單的表情落在我眼裡。頓時淚如泉湧。

    如此相似,如此相似。

    曾幾何時。小莫也曾這樣追問我:有什麼事不跟我說,我怎麼安心?

    我慌忙打住飄飛的思緒。急急忙忙,底下頭去。

    李元吉地手適時地伸出來,捏住我的下巴。

    「喂!」我抗議地叫一聲,被迫仰起頭看他,「放手!」

    「我想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漆黑地雙眼。定定地看著我,還說我剛才是威嚇,此刻他的聲音,才是不折不扣地威嚇呢。

    「你再不放開,我就不客氣了。」我瞪著他。

    不過是說話間,淚水一滴兩滴。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而李元吉彷彿沒聽到,只是呆看著我,入魔一般執著地繼續問:「你看著我。想起了……誰?」

    心一痛,我大叫一聲:「我說過沒有!」

    一伸手,將他的手推開,我順勢一滑跳下床:「既然你沒事,我暫且離開。」

    我站在地上,背對著床上的人,揚起頭,深深呼吸。

    「我改天再來看你,你……你好好休息。」

    赤著腳向前走了兩步,驀地覺得腳底冰冷,低頭看,羅襪雪白踩在地面上,——我忘記了穿鞋。

    趕緊轉頭返回來找鞋子。

    一轉身,耳畔「咳……」的一聲咳嗽,李元吉伏在床邊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場竟不是我樂意看到的。

    瞬間,心都涼了,我慌忙撲過去,扶起他身子:「你……」咬咬唇,說不出話。

    「走吧。」他伏在床邊,奄奄一息地,想要吼叫,出聲卻只是嘶啞的低吟,「走!快走。」

    雙腳如生根了一樣站在原地,我動不了。

    伸出雙手,將他扶住,他雙眼一閉,倒在我身上。

    「你喜歡我嗎?」耳畔,是他低低的問話。

    我一怔,隨即,緩慢地搖了搖頭。

    「從來都沒有過?」悲涼地聲音。

    「……是。」硬起心腸,我回答。

    「你有喜歡的那個人了嗎?」

    心頭略一猶豫,而那人的身影如此清晰地掠過我的眼前,我的腦海,他一直在,甚至從未離開。

    這種感覺,有多幸福,又有多殘忍。

    我點點頭,笑中帶淚,回答他:「有。」

    李元吉身子一顫:「你愛的那個人,是跟我長得一摸一樣地那個人?如果我沒記錯,叫做莫長歌?」

    眼淚滑下來,可是我說:「不是。」

    他似乎有點驚訝:「那麼,是誰?」

    「一個……我永遠都不能接近的人。」伸出雙臂,我將他的身子抱住,將他輕輕地放倒在床上。

    李元吉地雙手用力,勾住我的腰。

    他的身子下沉。

    我猝不及防,被他一併扯到在床上。

    他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翻身,將我壓倒在下面。

    隨即氣喘吁吁。

    「你幹什麼?」我淡淡地,看著他,「以你現在的體力,想要如何?」

    「哈……」他低聲一笑,「既然你知道我沒有體力對你做什麼,那麼就好好地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逃。」

    「什麼問題?」我皺眉。

    「那個人,是誰?」他低低地,看著我的雙眼,問。

    也許是因為久病沒有多少力氣,過了一會,他便無力地將臉靠在了我的胸口,如側耳傾聽狀,喃喃地低語:「我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你不認識的。」我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摸過他的頭髮:「不要鬧了,讓我起身。」

    「我喜歡你。」呢喃不清的聲音從胸口處傳出,「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就喜歡。」

    我的心一梗:「可是……我沒有相同的愛還給你……」

    「那沒關係。」低聲回答。

    雙手伸出來,按住我的肩膀,勉強抬起頭,因為用力,額頭上隱隱出現細密的汗滴,幾縷散亂的頭髮從他的鬢

    角落下來,一直垂到我的臉上:「你要做的,只是……不離開。」

    我看著他,苦笑:「你覺得,我能夠做到嗎?」

    「你可以的,我、咳咳,我求你。」他側面,咳嗽兩聲,臉頰散發出不正常的嫣紅。

    我看著他,心頭一片哀傷:「我做不到。」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來見我?」絕望的聲音。

    「這……與愛無關。」

    「月姬……」這個人因為沒有力氣,身子逐漸滑落,我歎一口氣,想要翻身坐起,他卻執著地向前靠了靠,重又壓住我,用盡全身力氣一樣抬起頭,看著我,一字一頓,清清楚楚說道:

    「我沒有退路了。」

    我的心一震:「有的,元吉,有的。」

    「是什麼?」

    「放了我,忘了我,你的身邊,自有大把的人愛慕你。」

    「是嗎?」他譏誚地笑,「可是那些都不是我愛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我看著他,認真地勸說。

    修長冰冷的手指搭在我的嘴上,他問:「你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收斂心中的不忍:「是!」

    他的目光一利,凝視著我,久久不語,末了,輕聲說道:「你在逼我,這樣很危險。」

    我想了想,覺得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於是只說道——「對不起。」

    我看著他。

    對不起,你愛錯了人。

    唯一的辦法,是放手。

    除此之外,我給不了你任何地承諾。

    過去的拒絕,是因為怕你,是因為,要離開這裡,回到現代,所以我跟你之間,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的拒絕。是因為,我的心中。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

    若有他在,叫我去愛上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人。同樣是絕對不可能的。

    儘管我知道我跟他之間,亦隔著一層深深深深宛如萬丈深淵的不可能。

    哈……

    你我各有所愛。

    卻各自都求而不得。

    元吉,其實你跟我,同樣都是極其可憐的人。

    老天真是公平呢。

    「啊!」頸間忽然劇痛,我不曾預防,頓時疼得叫出聲音。

    李元吉埋首在我的頸間,鬆口。

    「你在幹什麼?」我吃驚地推開他。憤怒地叫道,「你咬我?你瘋了?!」

    「是地,我瘋了。」他的嘴角帶著鮮紅地血跡,看不出是他的血還是我地血,雙眼閃亮,臉上帶著隱隱地笑意看著我。「我一早就瘋了。」

    「你給我滾開!」我伸手推他。

    「若要我放手,很簡單,」他輕輕地。「除非——我死。」

    「是嗎?」我恨恨地瞪著他,冷笑說道,「你若不放手,很快就會死。」

    「是嗎?那麼……就讓我死吧。」他抱緊我,低下頭,重又吻上我的胸。

    胸部一陣劇痛,竟然是他張開口又咬了一下,這一口帶著濃濃的恨意,我頓時感覺有血滋地一聲冒出來。

    而他那麼開心一樣,伏在那裡,似飢渴的狠了一樣,吸吮著流出的血液。

    「你這個混蛋,你變態的!」我怒道,努力將他推開。

    疼,真疼!疼得鑽心徹骨。

    他不理不顧,雙目迸發出熾熱的火焰,重新俯身下來。

    如此幾次,我有點精疲力竭,而他卻魔神附身一樣,將我徹底壓制住。

    心頭一怒,我伸出手,從發間拔出一根金釵,抵在他地胸口。

    他的下傾姿勢驀地停住。

    「你想死嗎?我就成全你!」我大聲叫道。

    看著他朱紅的嘴唇,之上血光點點,是我的血。

    心有點疼。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但是……

    元吉真是瘋的,被我逼瘋了嗎?心中帶點恐懼的想,有個聲音聲嘶力竭地大叫:快點離開這裡,快點離開。

    但在極度地恐懼之下,我竟然愧疚的想哭。

    「很好。」

    他見我以金釵頂在他的胸口,臉上竟然露出淡淡地笑容:「我一早就說過,若要結束這一切,除非我死。月姬,你若有心,就在此刻殺了我,——我是說真地。否則的話,我李元吉發誓,若有我活著的一天,就會叫你後悔,就會叫你舞月姬因為我的存在而後悔。」

    那聲音,不是玩笑的。

    就好像黑暗之中有誰記錄下了他的話一樣,濃濃的凶險的詛咒之氣開始蔓延。

    一股莫名其妙的顫慄從心底發出,叫我握住金釵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人啊?

    李元吉對尖銳的,抵在他心臟之處的金釵視而不見,附身,向下。

    「嗤!」金釵刺破了他的白衣。

    心中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他臉上的表情,帶點甘願帶點夢幻,看起來很想要死在此刻一樣。

    而耳畔好像響起了輕輕的「噗」的一聲,李元吉白色的衣服之上,慢慢地滴落一滴鮮紅的血滴。

    血液慢慢地氤氳開來,在白衣之上,彷彿一團小小的血罌粟。

    然後,是兩滴,三滴。

    罌粟花接二連三綻放,外表美艷卻足以致命。

    釵子慢慢地,一點一點的沒入他的胸膛,這種疼痛非常人可以忍受。而他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痛楚,只是帶著那種似詛咒似滿意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毫無阻礙般地向著我靠了過來。

    我甚至可以感覺,從金釵之上傳來的那種觸感,尖銳的金屬刺破筋肉,一點點擠入他的體內,慢慢地向著心臟靠攏的真實。

    我正在殺人啊……

    狹路相逢,勇者勝。

    或者應該換一句:狹路相逢,不要命者勝。

    我的眼睛閉了閉,那是無奈。

    手一用力,鬆開。

    金釵插在他的胸口,尾端的珠花隨著我撤離的動作顫巍巍地抖動,鮮血順著釵子流下來,似紅色的蜿蜒的蚯蚓。

    第二百二十七章傻子,不要再笑了

    「你終究還是……還是不夠狠。」

    一滴汗珠,從他的額頭滑落,凝聚在眉毛上,隨著他的說話動作,晃一晃,忽地跌在長長的睫毛上。

    眉睫一動,汗珠兒落在我的臉上。

    我看著他,不說話。

    「哈……哈哈哈……」李元吉笑著笑著,眼中星星點點。

    我淺淺皺眉,看著他的雙眼……這是……

    而他伸手,用力,「噗」地拔出金釵,瞇起眼睛細細地瞅了一眼。

    雙眼迷離,我看的分明,金光輝耀之下,那眼中水波蕩漾,竟是淚花閃爍。

    釵子才剛拔出,鮮血流的更急,那白色的衣裳上,似飄落了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我心內響起重重一聲歎息,伸手入袖子之中掏了掏,掏出一塊絲帕,輕輕地捂在他的胸口。

    帶點憐惜,帶點氣惱:「傻子,不要再笑了。」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你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

    我轉過頭不看他:「我討厭殺人的感覺,行嗎?」

    他呆呆看了我一會,忽然一笑:「你才真的傻,你——會後悔的。」

    「以後如何,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我現在不後悔就行。」我看著他,回答。

    話音剛落,身上這人勉強一笑:「好,記住你今日說的這句話。」

    如交代遺言般,說完之後。李元吉長大的身子驀地滑落下來,伏倒在我地身上。

    軟綿綿的,如無力的寵物。

    「齊王殿……元吉!元吉……」我驚了驚,伸出手輕拍他的臉。

    輕拍了幾下,沒有反應?

    我更是著急,皺了皺眉,正想要狠狠地扇上兩個耳光,看他能否疼醒了過來。

    不料伏在胸前的這個人細細地說道:「別想要趁機報仇,我還沒死,咳咳。等我死了,你再打也不遲。」

    我愕然。「哈!」笑了一聲,收回手。扶在他的肩頭:「既然沒死,那麼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怎樣?」

    「我不。」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現在的狀況,很難對人說一個『不』字呢。」我笑。

    看著他的慘狀,簡直如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殘障人士,而撒賴的樣子,瞇起地雙眼,抖動的睫毛。又像是個向大人撒嬌地孩子。

    就這樣了,還保持著屬於自己的倔強。

    這個傢伙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為了避免推落他之後會引發他地劇烈掙扎,我只好忍受窒息的感覺,任由他趴在身上。

    淺淺的呼吸噴在我的側臉頰上,有種很隱秘的溫暖感覺。

    我垂下眼瞼,看近在咫尺的他。

    汗水浸濕了的頭髮緊緊地貼在他地臉頰上。那玉色的臉被汗水浸潤,越發顯得紅唇玉面,眉目清秀。只是那臉色未免白的太不正常了一點點。

    若不開口說話,若不睜眼看人,齊王李元吉,就好似一個極其乖巧的寵物,或者一個任性的,跟大人鬧彆扭,哭喊累了的小孩子一樣,靜靜地伏在那裡。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地撫過他地長髮,柔軟的髮絲,服帖地臥在肩頭,有一縷垂下,我信手挽在手指間。

    是這樣的青絲長髮,並非莫長歌地俐落短髮。

    眼前的這個人,是齊王殿下,而非那個習慣於溫柔對人的小莫。

    可是……

    輕輕地撫摸過他眉毛,他的眼睛,他英挺的鼻子,溫潤的唇。

    如此相似,如此相似,如此相似。

    心中升起一瞬間的錯覺跟幻覺,隨即清醒。

    眼前的人,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睫。

    我的手頓時如觸到火紅的烙鐵一樣,從這人的臉上撤下。

    眼前的人,若他開口,出言就能傷人,若他睜眼,目光便是利箭。

    他不是任何人。

    他是齊王殿下,李元吉。

    李元吉李元吉李元吉。

    我將這名字在心底默念百遍。

    收斂心神,閉上雙眼,雙手舉起,抱住了他的肩頭。

    體內暖流湧動,匯聚到手心,手心一股熾熱的氣流竄起,我將雙掌貼在他的後心處。

    心中催動法咒,手心的靈力化作淺淡的白光,從我的手掌匯入他的體內。

    過了片刻,眼前的人兒,慘白的臉色慢慢地泛顯了一絲紅潤。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回手,擦擦額頭上因為運功而滲出的滾滾汗流,覺得身上也濕了一層,尤其是跟他貼在一起,情形更是無比的難堪。

    眼見他終於安靜下來,且好像已經睡著,我默默地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伸出雙手,扳住他的雙肩,同時身子移動,終於從他的身底爬了出來。

    李元吉只是閉著眼睛,一副沉沉入睡的樣子。

    「好小子,讓我這麼忙碌辛苦,自己卻睡得安穩。」我低聲笑罵,同時卻又帶點安心,他這樣的沉睡,一來有助於吸納我催送到他體內的靈力,二來他終於不再有那般執著生猛的精力糾纏於我,我才好安靜地完成這一切,同時安靜脫身。

    側身,看了看那張熟睡著的臉。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微笑,我低聲說。

    伸手拉起一床被子,細細地給他蓋好,看他沉睡的笑臉,格外可愛,如此純良無辜,如嬰孩。

    腦海中浮現出李元吉戴圍嘴的樣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幸好沒有驚醒他,我吐吐舌頭,摀住嘴。

    轉身,下床,穿好鞋子,輕手輕腳地溜出房間。

    打開門,在臘月的寒冷陽光下,對面的廊柱之上,斜倚著一個嬌俏的身影。

    施梨笑。

    那一雙原本殺氣凜凜的杏子眼,此時此刻,殺氣全無,反而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悵然。

    聽到門響,施梨笑轉身,茫然的眼神投在我身上。

    我帶上門,衝著她點了點頭。正在猶豫是要離開還是打個招呼。

    「殿下……怎樣了?」淡淡的聲音響起。

    「他、呃,齊王應該好點了,等他醒來,餵他吃點米粥,先好好靜養著就行。」我看著她,一邊帶著一絲警惕跟防備。

    吃過她的苦頭,見識過她的手段,我不得不防。

    「哦……殿下他睡著了嗎?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了。」飄渺的聲音。

    施梨笑定定地看著我,目光閃爍不定。

    「是嗎?」我苦笑,「那個,施姑娘你若想要看他的話,此刻進去想必也不會吵醒他,咳,本宮就不打擾了,先告辭。」

    我道別,轉身,向著來路走去。

    剛踏出一步,身後響起施梨笑冷颼颼的聲音:「舞月姬……請等一下。」

    我驀地停住腳,感覺後背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第二百二十八章兩全之策,優曇婆羅

    我愉愉地翻了翻白眼,轉過身,裝模作樣地微笑:「施姑娘,還有事嗎?」

    施梨笑瞅著我,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聽說神族的九公主神力非凡,殿下的病,梨笑無能為力,梨笑只想問九公主你一句話:你有辦法可以救殿下嗎?」

    「啊……」我一怔,想了想,終於實話實說,回答:「辦法我正在考慮,雖然不敢說一定可以救,但本宮會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施梨笑喃喃地重複了一句,隨即又問:「若哪裡有梨笑可以幫得上的地方,請吩咐無妨。」

    我一愣,心想我怎麼敢勞動您的大駕,先前劍拔弩張恨不得將我零碎做掉的又是誰,現在態度變得這樣快,你這不是在故意的消遣我吧?

    但碰上她誠摯的臉色,竟然無法拒絕,只好暫時說道:「好的,本宮記下了,若有需要,一定會對施姑娘你說。」

    「多謝九公主。」施梨笑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對我的稱呼竟然也改了。

    原本不是很不客氣的舞月姬長舞月姬短嗎?

    真是立竿見影,此一時彼一時啊,我心中嘀咕道。表面卻仍舊保持微笑:「施姑娘若無其他事,本宮要告辭了。」

    「公主殿下請……」施梨笑倒不再攔我,伸出一隻手臂做引路狀,腳下卻不曾動步。

    她的心中仍舊對我懷有恨意,只是為了李元吉的病情所以不得不暫時對我低頭吧。

    我苦笑一聲,抬步就走。

    守在齊王府門口的宮人侍衛們見到我從齊王府大門出來,一個個彷彿看到了天上掉下寶貝一樣,宮女們簇擁上來,不敢大聲喧嘩,小聲地問道:「公主怎樣?」

    「無事。」我揮手,示意他們安心,「我們回宮吧。」

    一路上,我一直在考慮要怎麼才能救得李元吉。

    抱住他的時候,我曾細細查探他的心脈,他的這個病,卻跟心無什麼關係,甚至查不出到底病根在哪裡,也怪不得太醫院那些老太醫們也為之束手無策。

    歎了口氣,面對這麼詭異的情況,若我每日度靈力給他,想必支撐個三五七月沒什麼大礙,但關鍵是,我能不能支撐那麼長時間,最差的結局莫過於李元吉還沒治好,我倒先力竭而亡。

    遍尋腦中的治療方法,想要找出一個兩全之策,但越著急越是想不到,一時之間急得滿頭大汗。

    不知不覺,鑾駕已經入了宮門,進了偏殿。

    我一邊沉思,一邊緩步步向斜榻。

    真是很累了,倒在踏上,幾乎一動也不想動。

    一開始被施梨笑傷到,我運功壓制身上傷處,然後狂奔回去齊王府,又跟李元吉耗了那麼長時間,最終終於不忍心看他吃苦而動用靈力輸入他體內,幾乎沒有熬得油盡燈枯,嗚呼哀哉。

    幸虧咱意志力堅強,否則的話……唉……套用一句狗血老話就是:後果不堪設想。

    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耳畔傳來輕輕地腳步聲。

    「何事?」有宮女問道。

    「這,給公主殿下送茶來的。」熟悉的聲音,嗯?是小令。

    「公主殿下現在睡了,等會再來吧。」那宮女向我這邊瞅了一眼,回道。

    「哦,好吧,不過……只可惜了這碗茶了。」小令低聲說道。

    「瞧你說的,不過是一碗茶,我們唐都還缺了它不成?」先前那宮女低低地笑了。

    小令說道:「姐姐你有所不知,這碗茶來頭可不小呢,是太子殿下特意差人送來的,裡面可是種極其名貴的藥品,天山上的雪蓮花,姐姐聽說過沒?你說名貴不名貴?」

    「雪蓮花?」那宮女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那可是真的很名貴呢!」

    「是啊,所以我聽說公主回來,特意就趕緊送來了。話說,姐姐,公主殿下今日出

    外,不過是去見太子,怎地竟這麼累的樣子?」小令又問道。

    「小聲,公主殿下還去過齊王府,說起來這事情可真是詭異了呢……」那宮女神秘兮兮地,「我跟你細細說……」

    大概是看我已經睡著,兩個人躲在一邊,嘀嘀咕咕地開始說起來。

    我一笑,不去理她們。

    「雪蓮花……」建成真是很有心思的人呢,哈。

    只是……雪蓮花……

    為什麼提起來會有種熟悉的感覺,難道,在何處聽過這個名字?

    心頭彷彿有一道光閃過,我好像想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卻一閃而過,留不下蹤跡,讓人空自嗟歎。

    到底是什麼呢?

    心頭一團亂麻,我再也躺不下去,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索性坐起身來。

    殿外兩個丫鬟見我醒來,慌忙住了口,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奴婢參見公主殿下。」小令半跪在地,手中仍舊托著那杯傳說中名貴的茶。

    我瞅著,未免笑了笑,輕聲問:「這茶真的有那麼好麼?」

    「公主殿下……」小令臉色一變。

    旁邊的宮女也知道我聽到了她兩人談話,不由得雙膝一屈,也跪倒在地。

    「公主恕罪!」兩人齊聲說道。

    「沒事沒事,本宮並非責怪你們。」我笑道,「來,都起身吧,這茶給我嘗一口,這般好的話,浪費可惜了。」

    「公主,奴婢在這站了一會,這茶恐怕冷了,不然奴婢再去換一杯來吧。」小令抬起頭,怯生生看了我一眼。

    「沒事啦,拿過來嘗嘗。」我伸出手。

    小令無法,站起身,雙手托著將茶杯奉給我。

    我接過來,掀起茶杯蓋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啊……」微微一歎,我低頭,不由大讚,這茶果然非凡品,不禁清香撲鼻,沁人心脾,而且低頭見,只看到白色的茶杯之中浸潤一朵盛開的白色花朵,隨著水流而緩緩移動,彷彿在風裡輕輕舞蹈一般。

    「果然是好的。」我微笑,淺淺地嘗了一口,只覺得其中的清冽甘甜,是我平生所未曾嘗過的。

    「公主殿下,據說雪蓮花生在天山最冷之處,常人難得一見,且有讓容顏不老的功效,聽說白髮的人喝了也會變做烏黑呢!」

    那宮女搶著說道,說著說著,看了一眼我的銀髮,忽然自知失言,立刻住嘴。

    「哈,你怕什麼,本宮又不擔心我這一頭的白髮,這樣兒蠻好的。」我笑了笑,笑容卻忽然在嘴角愣住。

    方纔,我好似想起了什麼一樣。

    「你剛才,說什麼?」我問那宮女。

    「公主,奴婢一時失言,公主……」那宮女以為我要怪她,慌忙跪倒在地。

    「不不,本宮的意思是,你說這雪蓮有什麼功效?」

    旁邊的小令比較機靈,見我雙眉緊鎖,立刻知道我想要知道什麼,當下說道:「她說這雪蓮生在天山最冷之處,常人難得一見,且有讓容顏不老的功效,而且……而且白髮……」

    小令打量我的臉色,終究是有忌諱,不再說下去。

    「原來是這個……」小令還沒說完,我低聲說道。手上一震,茶水濺出來。

    小令急忙將那搖搖欲墜的茶杯接了過去。

    我呆立原地,終於知道我心中的一道光是什麼了。

    我知道怎樣才能救李元吉了。

    天山,最冷的地方,雪蓮。

    這一切,都多麼的熟悉。

    在我跟莫長歌離開的時候,秋水君曾對我提起一個詞——優曇婆羅花。

    是的,就是那生在最冷最潔淨的地方,三千年一開,能夠起死回生,變白髮為黑的優曇婆羅花。

    第二百二十九章相逢,在長安的城牆外

    既然已經想到,沒有理由再繼續耗下去。

    無論成與不成,我只義無反顧地試一試。

    第一次沒有人叫,我自動地醒來,睜開眼爬起床,抬頭向著窗外看一看,還是黯淡藍的清晨天色。

    周圍很寂靜,房間之中除了我沒有他人。

    沒有我傳喚,睡在外間的小令以及侍女們也都不會進來。

    很好,正是做點什麼「不為人知」事情的好時候。

    我奸笑了兩聲,輕手輕腳摸起身,將昨天準備好的長衫穿好,這是一襲男裝——小令聽說我想要一身合適的男裝之時驚得瞪圓了眼睛,但最終還是乖乖地給我找來了。

    話說也不知她從哪裡尋來的這一身,衣料很好,摸起來柔軟又舒服,最重要的是很合身。

    因為天氣冷,我特意在裡面襯了好幾件,穿好之後,玉帶裹腰,袖口也紮緊,對著鏡子看一看,宛若一個翩翩美少年。

    將銀髮挽起來,在頭頂挽出一個髮髻,用淡金色的冠子罩好,再加簪子別住,哈,這新造型著實可觀。

    收拾妥當之後出門,一股清晨寒氣撲面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伸出手摩擦生熱了一會,順著走廊下悄悄地摸了出去。

    沿路看到幾個巡邏的侍衛,攔住我喝問,待我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又一個個面露驚異之色,結結巴巴,不知說什麼好。

    本公主只好露出無害加權威的笑容。安撫他們說要出外散步。

    侍衛們看看仍舊是薄薄藍色的天空,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躊躇猶豫了一陣之後,還是將我放行。

    他們統統不敢對我說一句:亂跑什麼,這功夫不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覺地人簡直是傻瓜。

    當然,我也知道這樣做很傻。

    我也很想要抱著枕頭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睡我的大覺順便做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春夢。

    但是我心中有事,我對那個人有承諾。

    所以現在不跑,恐怕沒時候跑了。

    清晨五六點鐘,是人的思維防備最鬆懈的時候。

    也是人通常睡得正香的時候,在這時候行動。不必聽到有人尖叫:九公主你要去哪裡。

    然後一大串的人前來問我出了什麼事最終的結果就是我根本寸步難行。

    我甚至可以想像。

    想到這裡,我對自己趁早溜出宮的這英明決定十分欣賞。同時不顧寒氣沁人,加快腳步。順著紫紅色地巍峨宮牆,向著緊閉的宮門走去。

    偌大地長道之上,只有我一個人匆匆而行的身影。

    輕淺地腳步聲在迴響,有種奇異的感覺。

    我回頭看看沉睡的皇宮之城:這一去,我不敢保證能不能活著回來。

    但我承諾:「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爬也會爬回來,爬回來完成我的任務。爬回來救我想救的那個人。」

    手握成拳,捏在胸口,我看著沉睡中的皇城暗暗發誓。

    皇城不語,默默地看著我,若一個歷經滄桑的巨人,見證這一切。

    眼眶忽然濕潤。似乎天地之間,冥冥之中,有人記住了我這句話。

    我轉過身。飛身向著宮門而去。

    沒大費多少力氣出了宮。

    守宮地士兵顯然在我入宮的時候見過了,唐皇對我的禮遇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既然九公主想要出宮「散步」,那麼就放行吧!

    雖然她的打扮看起來有點詭異形跡有點可疑,那也不是當龍套小兵的侍衛們可以過問地事情了。

    萬一觸怒了九公主怒發之下被打成炮灰或者斬頭的話就糟糕了。

    雖然她看起來不像是那麼殘暴的人,但誰說地定呢?這年頭。

    我含笑,撫慰那些內心驚疑不定的侍衛,一邊以我平生最快的速度竄出了皇城。

    畢竟是做賊心虛,不是那麼的理直氣壯呢。

    站在空闊的城外,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望著前方無比豁然的一片空地,這是我將要邁出的道路,獨自一人,天涯路。

    望望仍舊是淡藍色的天空,隱隱地似乎泛顯幾顆閃爍的星光。

    我忍不住仰頭念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幽幽……」

    有個聲音橫空而入:「獨愴然而涕下。」

    聲音非常好聽,我甚至感覺,縱我平生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

    或者是這個清晨太清靜,或者是因為天色太嬌媚。

    或者或者,我根本沒想到此地除了我之外還有第二人在。

    我嚇得毛骨悚然,感覺脖子都僵硬。

    這個聲音……

    為何竟然帶著一絲絲的熟悉。

    我順著那聲音所來的方向別轉臉,漸漸變了臉色:「怎麼……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看著來人,失聲問道。

    秦王李世民牽著一匹白馬,順著宮牆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一身藏青色的衣服,黑紋鑲嵌,顯得整個人沉穩又凝重。

    腰身筆直,腰間帶劍,似一個遊俠兒。

    只是身上那股貴冑之氣,無法掩飾。

    頭髮以烏木冠子別住,越發顯得臉色皎潔,雙眼如星,在朦朧的清晨氣息裡熠熠發光。

    「其實同樣的問題我也想要問你的。」他慢慢地說。

    我第一次發現李世民的聲音很有特色。

    是一種明朗的,帶點磁性跟顫音的聲音。

    這種聲音,若是放在現代的話,不去做聲優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以莫長歌的人品保證:若那樣的話,肯定會迷死一大幫一大幫的人。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忘記了言語。

    李世民漸漸走了過來,站在我對面,打量著我的臉,繼續說道:「你在這寒冬的早上,本該好好地睡在宮裡,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皇城之外?倒是奇怪的事,另外……」他笑了笑,「獨愴然而涕下,——又有誰叫你產生如此的感覺?」

    我仰著頭,看他張揚的劍眉,微微含笑的嘴角,那動聽的聲音一點一點地鑽入心中。

    「我……」我張了張嘴,忽然一笑,低下頭:「你問這些做什麼?能夠如此及時的出現在我面前,我不信秦王在宮裡沒有眼線,呵呵,我倒是低估了秦王你的能耐。」

    是的,李世民能這麼及

    時地攔住我,我不信他是心血來潮,或者是一個巧合。

    能夠在凌晨四五點鐘,相逢在唐都長安的古老宮城之外,這對兩個人來說,該是幾個世紀修來的「緣分」?

    哈!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冷笑:「看樣子還有頗多的人十分的『關注』本公主,不知道是該覺得榮幸還是好笑。」

    李世民看著我,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點迷離。

    「是嗎?」他輕輕地說道,「不過這話你可是說錯了。」

    「怎樣?要否認?我洗耳恭聽。」我揚眉問道。

    「唉……你……」他歎了一聲,伸出手,似要拍在我的肩頭,眼神一變,手卻又停在半空,不一會的功夫,那伸在我肩頭之上的張開的手掌忽然慢慢地,慢慢地握起來,最終握成拳,重新又慢慢地收回了自己腰間,放下。

    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轉過身,不再看他,我說:「你就算來了也沒什麼用,我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也同樣不能。」

    「哦……」淡淡的聲音從身邊飄過來,那帶著一點顫音的明朗的聲音說道:「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來阻止你的呢?」

    「什麼?」我皺起眉,調頭看他。

    「哈……」他輕輕一笑,「我跟元吉是兄弟,月姬。沒理由兄弟的事情,要讓一個女子來代替兄弟出手解決吧。」

    「你……」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冷氣沁入肺腑,冰涼的感覺。

    「我是聽來地——你要去找優曇婆羅花的消息,至於從哪裡聽來的,你不用問,我也不會說,我只想要告訴你的是——我想陪你去,如此而已。」他牽著馬,站在原地。

    我望著他:「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我已經心中有數,你不必說。我也不會再問。可是我有必要跟你說的是:這一趟凶險無比。不是遊山玩水,不是小打小鬧。若入了大雪山,隨時都會送命,事實上,我自己都沒有保住自己的把握。」

    「優曇婆羅花」五個字,我只有在手捧雪蓮的時候無意識之中吐露出來,當時在場的只有小令跟那宮廷女官,小令是建成那邊的人無疑。但……我不保證她不會對其他人透露什麼。

    臉上冷笑不減。話說出來了,他最好知難而退。

    李世民看著我,不說話。

    「為了你地身家性命著想,秦王殿下,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說完之後,我扔下他。邁步就走。

    你還會不明白嗎?

    「我一向不是個愚蠢地人。」身後,那明朗清冽的聲音刺破晨曦,直直地竄入我地耳中。直直地落入我的心中,「——我自然知道怎麼做。——只是我也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你寧可為了他甘心以身犯險,甚至不惜丟掉性命。」

    我身子一震,站住腳,卻不回頭。

    微微低頭,側面看著身後的身影,嘴角驀地一笑。

    「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我問。

    「我……若說我只是好奇,你可相信?」那人問道。

    「哈,隨便一個理由都行。」我轉回頭,笑。

    「那麼,你不介意告訴我,你如此為他而拚命的真相是什麼?」李世民問道。

    我的心一動,似乎聽出他的話外之意。

    就只是瞬間,鼻端忽然一酸。

    我仰起頭,趕走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笑道:「因為,我承諾過他。」

    「那是什麼樣地承諾?」

    「那個承諾是——有我在,他不會死。」

    我冷冷地扔下這一句,抬步,向前走去。

    李世民,你何必來旁敲側擊?看我如此賣心賣力的替李元吉尋找救命的法子,卻一大早來攔路來探尋,無非是擔心我認定的人是他,將來的天下皇者是他吧?

    李世民,你當真……當真叫我失望!

    虧我曾對你還有片刻的感動。

    我一邊走,一邊裝作不在意地伸出袖子,擦去眼角地淚。

    而就在瞬間,一隻手從旁邊伸出來,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吃了一驚,抬頭看。

    卻正是李世民,他竟毫無聲息地追了上來。

    我大怒之下,拚命用力掙扎:「放開我,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做什麼都成。」他看著我,淡淡地說道,「就在現在的情勢之下,你說我什麼做不出?」

    「放肆!」第一次聽他用這麼冷峭嚴峻地聲音對我講話,也是入了皇城之後第一次聽人如此忤逆於我。

    衝動之下,我想也不想,揮出左手,衝著他的臉上打過去。

    「啪!」清脆的響聲響起。

    我愣了愣,手離開他的臉頰,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我沒想到竟然能打中他。

    以他的武功,以他剛才說話的傲慢氣質,他不可能躲不過這一巴掌,他也沒有理由承受我這一巴掌。

    可是為什麼……

    手掌很疼,這一掌真的真的很用力。

    我看著他,心中忽然掠過一絲驚慌。

    但我忍住不讓心底的驚慌表現出來。

    我仍舊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著他。

    李世民仍舊一手握住我的右手腕,臉隨著我剛剛那一掌的揮出而輕輕地向著右邊傾斜。

    白玉般皎潔的臉上,正慢慢地浮現出通紅的五個手指印。

    方才盛怒之下,而且又沒想到真的能打中他,所以我出手毫不留情,雖然本身沒有內力,但是這帶著我內心怒氣的一掌,也夠他受得了。

    「你以為,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是什麼?」他慢慢地,一點一點調轉頭,看向我。

    我無法直視他的雙眼,那雙眼之中看似平靜的秋水一泓,實際上浪濤翻湧,是我所不想要接觸的情緒吧。

    我的心忽然在哆嗦——我怎會不知,相似的眼神,我曾經見過。

    「你誤解我不打緊,」李世民手上用力,明朗清冽的聲音鎮定地響起,「只要讓我陪著你這一路,怎樣都不打緊。」

    心內的那種哆嗦在擴大,不知不覺我渾身大抖,連手腕上的痛楚都忘記了。

    第二百三十章風起雲飛,打馬同行

    有的人,你一見到他,就會喜歡上他,因為彼此身上有種相似的氣揚,證明這兩個是一國的。

    比如我跟秋水君。他身上的溫和是我所嚮往和感覺舒服的。

    跟秋水君在一起,好像遇到一個超強的心理老師,什麼都可以說什麼都可以做。

    百無禁忌。

    但有另一種人,就算跟他認識了八輩子,曾經好的不得了,到最後你會悲哀的發現,就算跟他靠的再近,你都不會瞭解他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比如李世民。

    我到現在才發現,我並不是真的瞭解這個人。

    而他,也遠非他表面表示出來的那麼簡單開心,雖然我一度以為是這樣。

    李世民雙手提韁,打馬向前,伸出的雙臂,恰恰好將我包圍在內。

    我只消向後倚靠,便能靠入他的懷。

    這距離多麼近,這感覺多親切。

    但我跟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就好像兩個各有目的的人,每人都心懷鬼胎,各有各的打算,各自卻不跟各自說。

    我跟他之間,有無形的隔膜。

    他不解釋,我不問。

    我要的只是優曇婆羅花,不論是誰幫我取到,我的最終目的是取到它。

    當第一時間想起這寶物來的時候,我曾經一度想要求建成幫我,但在片刻我想通:就算我去求他,建成礙不下我的面子答應了,但,他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如何知道?

    畢竟元吉,也是天下皇者候選人之一。

    想到這裡,優曇婆羅花五個字就已經緊緊地鎖在了心底。

    我怕洩露出去,反而會招來有心人的追擾,那時候事情反而變得複雜。

    只是不知,李世民究竟從何得知。

    小令的背叛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我好奇的是,她究竟是為誰效命。

    「冷嗎?」

    耳畔傳來李世民的低聲問話。

    「不。」我一怔,隨即回答。

    這是他跟我說起的第一句話。

    我該受寵若驚嗎?

    哈,我笑笑,打住紛亂的心神,看向前方。

    「你沒有話要問我?」他重又說道,聲音有一絲絲的提高。

    我「哈」地笑出聲音:「應該是——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一瞬之間,這熟悉的一問一答,彷彿又回到了我初到唐都之時的景象。

    不啊,那是個錯覺。

    我閉起雙眼,深吸一口氣,叫自己清醒。

    「看樣子我跟你對彼此都有誤解。」他笑道。

    「是否誤解,要看真相罷了。」我淡淡地。

    「哦……」李世民長長地應了一聲,「消息我是從大哥那裡聽來的。」

    「建成?」我斂起雙眉,果然是他?

    「是。我去太子府之時,魏玄成正在苦勸大哥,我一時好奇問了是發生何事。」李世民好像在講一個跟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

    但是我的心一跳:「玄成?」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心頭有一股淡淡的陰影一揮而過,鬱鬱地憋得我的心十分不舒服。

    「大哥身為太子,身繫天下太平之重任,怎能輕易置身險境,因此聽說之後,我主動要求代替大哥前來。」李世民繼續說。

    我聞言點點頭:「建成對我,可謂『用心良苦』……居然連我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哈!」

    我語帶諷刺,李世民聰明絕頂,怎麼聽不出,但他竟不正面回應,只是保持淡淡的調子繼續說:「自然,九公主你身份特殊,對大哥來講又是至關重要,我猜測,在他心底,除了江山,你便是最為重要的存在了吧。」

    除了江山……我聞言呼吸一窒,半天才緩過勁來,不由笑道:「你這話好笑,彷彿認定了建成是將來的天下皇者一般,請問一下啊世民君:您這莫名其妙的信心又是從何而來?」

    李世民默默不語。

    心頭一股怒火跳起,辟里啪啦燃燒,我重新又恨恨說道:「況且,我在他心底重要與否,你又怎麼知道?難道你鑽到他的心底看過?另外,拜託你千萬不要將我跟什麼江山放在一起,我很怕。」

    李世民終於反應,聲音裡帶有一點驚奇:「你怕什麼?」

    「我當然怕!」我惡狠狠地說,「你當男人都存在何種想法?遇到江山做比較,我舞月姬又算什麼東西?」

    「你……不能妄自菲薄呢。」他似乎在淡淡的笑。

    「妄自菲薄?」

    我說誚地提高聲音,「這叫做自知之明!自古以來,江山千古,而紅顏只是禍水,若讓我選擇,我寧可沒有身負什麼認定天下皇者的重任,就不必選得這麼辛苦熬得這麼艱難。我只願跟我所愛的人過著平平淡淡與世無爭的生活,而我所愛所挑選的男人,他的心中只能有我一個!絕對沒有其他做比較做威脅,我要的愛就是如此,完完全全,獨一無二!另外,你以後少在我面前說那種話,我聽起來刺耳的很!」

    不知不覺很憤怒,聲音裡透著一股尖酸刻薄的怒氣。

    話音剛落,我便有絲絲的後悔:我為什麼要向這個男人袒露心中所想?

    我的想法跟他有何關係?

    在他心中,自然也是江山為重,我這種孩子氣的自私小性想法,自然不會被他認同,自然會遭他嘲笑。

    雖然他表面沒有出聲反駁,但那只是給我面子或者不敢還口,誰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麼?

    一想到這裡我更來氣,本來還有一絲後悔,現在已經盡數變成賭氣。

    說了就說了,姑奶奶敢說敢做,怎麼?

    想到這裡,頓時重新變得理直氣壯。

    李世民卻異常地保持沉默。

    過了許久,我反而忍不住,大大聲問道:「怎麼了?我的話打擊你男子漢的自尊了?還是刺了你的耳朵你不愛聽呢?」

    白馬腳踏到碎石,馬背忽然顛簸。

    我心緒也正起伏,因此不防備之下身子一顫,幾乎滑落,忍不住驚叫一聲。

    李世民一手拉韁,一手回來護我。

    我「啪」地將那隻手打開:「別假惺惺的,看著心煩!」

    「哈……」李世民淺笑,「看得出你怒火正盛。」

    「那又怎樣?嫌麻煩就別跟著,趁早走人現在還來得及。」我說。

    「那倒不至於。」他溫和地繼續說,「只是我想要保持低調一點,那樣的話,也許不會被你熊熊燃燒的怒火燒傷的太厲害。」

    「你……」我氣滯,「你說我遷怒於你?」

    「我沒那麼說。」他狡辯,「你也不需承認。」

    「你這混蛋!」我罵一聲,伸出雙臂想要掐他,身子一動之下平衡失卻,向著馬背一邊滑去。

    李世民眼疾手快,鐵臂有力探出,將我摟住,我側面看他,卻正對上他望過來的雙眼,那樣如星子般閃爍的眼眸。

    「拜託你,這是馬背,不是床上,說話莫要手舞足蹈,要報復,路途正常隨時歡迎。」他看著我,眨眨眼。

    「你怕啊?你怕的話還不鬆手?」我眉端一挑,你這小子,姑奶奶今天跟你槓上了。

    可是他並不在意我的挑釁語氣——「我只怕跌落你下去,你又會說我是個睚眥必報的小氣之人了。」他手上用力,將我扶正,重又問道:「冷嗎?」

    聲音溫和,沒絲毫惱怒情緒。

    我歎了一口氣,氣焰滅了一半,悶悶地說道:「不冷。」

    走了這麼久,此時此刻,想必已經將近中午時分,但竟沒有一絲陽光落下。

    我仰頭看去,天空是淡淡的蒼白色,天邊彤雲密佈,一朵朵烏雲趁著淡漠的天色,格外的蒼涼。

    「起風了……」李世民忽然說道。

    話音剛落,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刮在臉上,似刀割一般。

    「你到我身後來吧。」李世民望了望天色,「看樣子,這陣風會越來越大。」

    「你又會看天?還真是多才多藝舉世難得。」我諷刺地說。

    彷彿是為了證明李世民所說的話,風勢越來越大,好像要將人吹得飛起,而且那股臘月天氣的冷,叫我無法抵禦,一時之間我以手抱頭,冷的牙齒格格作響。

    「快來,我抱你過來。」李世民拍拍我的肩。

    「誰要你……」我剛出聲,他停下馬,伸出雙臂將我抱起,轉身,騰空放在他身後的馬背上。

    我尖叫一聲,怕摔下去不好看,身不由己地抱住了他的腰。

    「乖……」淡淡的讚許聲從前方傳來。

    「呸!」我偏要跟他倒著干。

    李世民揮臂,打馬向前,逆風而行。

    他大大的清冽的聲音隨風傳來:「這陣風過去,雲還不散開的話,大概就會……」

    「怎樣?」我沒聽清楚,好奇問道。

    「就會——」好聽的聲音裡有難得的惆悵,「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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