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266-270章 文 / 天策真鸞
第二百六十六章水一樣的男子
我激烈掙扎。
他牢牢禁錮。
李世民的力氣那般大,加上我剛才已經處於筋疲力盡的狀態,於是反抗無能,但是他沒有摀住我的嘴,於是我大聲叫:「你幹什麼?出爾反爾,你算什麼秦王?!」
「秦王是父皇封的,你不樂意,回去求父皇改了就是。」他淡淡地說。
我愣住,真是水火不入的傢伙。
其實李世民這樣的人,最難對付。
表面上看來溫溫吞吞,一拳打過去他都不會慘叫出聲,但是若真的固執起來,會比李元吉更加難纏。
李元吉如同一個炮仗,點一下,立刻爆發,結局清楚明白得很,——大不了同歸於盡。
若此刻真的換成了李元吉,相信他打馬回來,——不是如李世民一樣將我重新帶回,而是再度踩我一次,不到踩死不罷休。
而李世民如水,我竟然不知道他心底想些什麼。
只有莫長歌最清楚,我怕水。
有一次他問我原因,我曾經對他說過:水那種東西,最陰險。
他笑著說水多溫柔,怎會陰險。
我的回答是:水能夠不知不覺溫柔地溺死你,而讓你無能為力,自救不能。
是的,我有一次溺水的經歷,從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不要笑我,我就是這樣,見到太大的水還會犯暈呢!我很怕那種手腳不著地的輕飄飄的感覺,那一次的溺水,我倒身水裡,看不清周圍是什麼,無盡的空虛感包圍了我,我甚至想,如果我死在這水之中,身子不知會被飄到那個角落,然後慢慢地腐爛。
我至死痛恨那種虛無飄渺無法著地的感覺。
幸好,那次莫長歌救了我。
那看起來無害而又透明的水流,卻能成為最為狠毒的奪命兇手。
所以我對水的評語只有兩個字:陰險。
而此時此刻,李世民給我的感覺,就如水一般。
並非是說他陰險,而是,他的身上有種跟水流相似的氣質,如此堅韌,看起來透明,一眼望到底,實際上,深不可測。
若他不小心發起怒來,更是可怕,滔天的波瀾,不知會惹出什麼樣的禍,但對我來講已經足夠,足夠大到溺死我。
我咬了咬唇,側面看著這個不動聲色的男子。
這都是些什麼彆扭孩子啊……
白馬停在了客棧之外。
二樓處挑動的大紅燈籠分外的醒目。
這個客棧……豈非正是鬧鬼的那一間?沒想到……我們又回來了。
我的心情忽然很複雜,我想到了施梨笑。
我似乎仍舊能看到她笑意盈盈地站在客棧門口望著我們笑,然後說:要卿卿我我,站在風雪裡可不好。
她嫣然地,笑面如花,身子搖搖擺擺,轉身入內。
我眨眨眼睛,原來眼前只是虛幻。
眼圈一紅。
原來如此,三人同去,兩人歸。
心頭一陣酸澀,竟然忘了跟李世民爭吵。
他也不語,翻身下馬,不由分說拉住我的肩膀,我剛要聲明「我可以自己下」的時候,李世民手上用力使勁一扯,我猝不及防,身子一歪,立刻就是一個頭向下嘴啃泥的倒栽蔥姿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頭向著地面撞過去,魂兒都飛了,而李世民及時伸手一攬,已經將我抱住。
「你……你……」我嚇得不輕,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李世民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放下我,卻又牢牢牢定我的手,捉囚犯一般緊迫,抬腳,向著客棧門邊走去。
我身不由己跟在身後。
小二慇勤地跑出來,將白馬牽走,順看了我們一眼,似乎奇怪這對客人為何如此眼熟。
我跟李世民踏步入內。
我心中有事,不曾留意周圍的場景,自顧自低著頭走。
李世民拉著我走到櫃檯邊上,掌櫃的一看我們,頓時目光一亮:「原來是兩位……咦,怎麼少了一個……」
我的臉色一變。
而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立刻叫掌櫃的硬生生打住話語。
他訕訕地笑著:「兩位,兩位是要住房?吃飯?」
「一間房,弄兩份乾淨好的飯菜,送上去。」李世民簡短地說。
「好咧!小二……」掌櫃的一招手,小二溜溜地跑過來,「帶兩位客官上房!」掌櫃的指著樓上的方向。
「為什麼是一間?」我瞪著李世民,問。
「因為你沒帶錢,所以我說的算。」他輕飄飄地說,似乎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恨恨地摸了摸袖子跟腰間,果然是一個銅錢都沒有,跺跺腳怒道:「我睡柴房行不行?」
「不行。」李世民拉住我就走。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看到人半夜不見,因為我不想要睡柴房。」李世民頭也不回,拉著我的手登登地上樓。
我怒氣勃發地盯著這個人的背影看,忽然之間覺得背後有一股異樣的光芒在盯著。
眉頭一皺,我扭頭向樓下看過去。
三三兩兩的食客聚在一起,有的喝酒,有的談笑,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覺。
好像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但是……方才明明覺得……
心頭狐疑,而李世民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一樣,跟著店小二的指引到達房門口,推開門,拉著我徑直走了進去。
「兩位先休息一下,小的這就下去張羅飯菜,一會給兩位送上來。」店小二點頭哈腰,十分熱情地說。
大概他終於想起來這就是曾經替此店斬妖除魔的大爺了,表情格外誇張。
我沒工夫欣賞他的笑臉,懶洋洋地坐到床邊。
李世民送店小二出去,將門掩上,轉過身來,手緊緊地抓住腰間的赤霄。
我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心頭一動:「怎麼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終於發現有什麼不對?」
「看你說的,我又不是白癡。」我笑著。
「敢冰天雪地一個人走路,你不是……」他忽然中途打住,看了我一眼,重新扭頭過去。
「還在生氣?你不是把我捉回來了嗎?我都沒有生氣。」我笑著。
「你沒生氣,那是因為你仍舊不死心。」他毫不留情地說。
我瞠目結舌,發出怪叫:「秦王殿下真是個玻璃心肝水晶肺腑的人,居然這麼瞭解我。」
李世民冷冷地盯了我一眼,「如果你以為說這些可以讓我放你走的話,還是省省吧。」
我翻了翻白眼,住嘴。
「另外,你最好不要踏出這間房。」李世民握著赤霄劍,斜倚在門邊,造型不似個王爺,倒像是俠客。
「為什麼?」我問,看他的樣子,似乎忌憚外面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夜梟的殺手。」李世民低聲說,「大廳之中,我見到了夜梟的殺手。」
第二百六十七章糾結,隱衷,殺手的感情
「噠噠!」敲門聲猝然響起。
李世民離開門邊,掃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坐在床邊,向著他,臉上露出無害的笑容。
小二剛離去,不可能如此快的返回來,那麼,來的人……
「是誰?」我揚聲問道。
話音剛落,有什麼東西噗嗤一聲從門口射了進來。
我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李世民卻如臨大敵般,身子滴溜溜一轉,腳下迅速移動,赤霄出鞘,當空揮舞。
只聽空氣之中「叮叮」地響了幾聲,接著,「咄咄」兩聲響,在我身邊,我扭頭一看,在床柱子上,整整齊齊插著三支小小箭頭,支支深入床柱半截。
心冷了半截,我騰地站起身來,什麼人居然這麼凶殘,手段如此陰險,想取我的命,事先一點警告都沒有。
李世民橫劍在胸,凜然擋我在身後,低聲喝道:「什麼人?現身吧!」
「哈哈哈……秦王殿下,你果真未曾叫我失望。」短短的一句話,叫人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房門「彭」地一聲被踢開,一身黑衣,身子修長,雙眼細細,瞇起來一樣看著人。
我站在李世民身後,忍不住低低驚呼了一聲:「夜梟!」
那曾經在荒原之中追殺過我們的夜梟,居然真的出現在這裡。
方纔我還懷疑李世民的話是恐嚇我,為了達到不讓我擅自離開之目的,但是現在,卻不由得我不相信。
「你來幹什麼?」從李世民身後探出頭,我問道,「難道還是為了截殺我們麼?」
夜梟望著我,忽然一笑。
他不笑的時候,陰沉沉,宛如世上所有人都欠他的錢似的,這突然的一笑,給那張略見清瘦淡薄的瓜子臉上卻多了一絲嫵媚的顏色。
「方纔不過是為了試探而已,九公主殿下莫怪。我答應了人,不會再截殺——『你們』。」夜梟徑直走進門,袖子一拂,身後的房門關上。
他的聲音有點奇怪,「你們」兩字,咬得很重。
而且看他的架勢,彷彿要跟我們長談似的。
李世民暗暗警惕,將我護的更緊了一些,我甚至可以感覺他無形之中散發出的防備之氣場。
「那麼現在……你這是……想要做什麼?」伸出手拍拍李世民的肩頭。我不解地,問夜梟。
「我如今來,是想要跟兩位打個招呼。」他悠然地走到房間中央的桌子邊,落座。
「何事?」李世民問道,臉上絲毫笑意都無。
跟夜梟交手,半點警惕都不能少,否則的話……我看著李世民輕輕皺著的雙眉,緊緊握著赤霄的手穩穩的,心中暗自感激。
若不是他反應敏捷,方才夜梟聽到我聲音,辨別出我身在何處所發的那三支小箭,恐怕不會落在床柱上,而是我的身上。
想到這裡,心裡多了一絲怨恨,望著夜梟的目光也冷冷的。
「嗯……這裡好像少了一個人呢……」夜梟打量著周圍,忽然彷彿不經意般的說。
我聽到這話,臉色一沉。
他指的,是施梨笑嗎?
心中不由得一陣黯然。
夜梟的目光閃動,盯在我跟李世民的臉上,最後落在我的臉上,沉聲問道:「九公主,和你們同行的那位姑娘呢?」
我的心一疼,想到施梨笑如花的笑臉,她曾經在緊急關頭阻止了夜梟對我跟李世民的截殺,事後我問之下,坦言說夜梟曾跟她有過同門之誼,難道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錯?
心緒連轉,我剛要向夜梟坦言:「施姑娘她……」
「她已經先行一步回唐都了。」不等我說完,旁邊一個堅定清冷的聲音響起。
「嗯?」我驚詫地望向李世民。
他在說什麼?
夜梟的身子彷彿晃了一晃,伸手,捏住了桌子上的一個茶杯,細細的眼睛重新瞇了起來:「秦王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
「本王沒必要騙你吧。」李世民淡淡地說。
夜梟望著手心的茶杯,忽然咧嘴一笑,那笑意竟帶著一絲淒冷。
「騙我……又騙我……」他低聲說。
我的心一跳,心中其亂如麻,李世民為何要騙夜梟,而夜梟為何又這麼快的識破他在騙他?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
夜梟忽然抬眉,雙眼在我跟李世民臉上來回逡巡,最終說道:「我還真是看你們這兩個不順眼,什麼時候給我死一個就好了。」
「你……」這叫什麼話?誠心咒人死嗎?我剛要反唇相譏,忽然想到施梨笑的事,嘴巴張了張,卻最終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沒想到,她還是騙了我,明明說跟我一起歸隱……居然又回了唐都,我就知道……她的心裡放不下那個齊王!所以寧可一次次的……」夜梟陰沉沉地說,咬了咬唇,臉上掠過一絲陰鬱。
我驀地震在原地:「施梨笑說要跟你一起……歸隱?」
「怎麼?你也不信嗎九公主?」夜梟看了看我,「這話,我也聽她說了十幾遍了,但我每一次都會選擇相信,九公主,你說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傻?」
我心中一堵。
傻嗎?
一個像夜梟這樣冷血又狡詐的殺手,居然會一次次的相信一個女人輕易許下的諾言,而對於施梨笑來講,這最後一次的諾言,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究竟是又一次的緩兵之計,或者是下定決心要離開?
我不知道。
一想到那葬身萬丈雪崖的如花人兒,她頹然如落花般飄落的身影,我的心中一片黯然。
「不過這次我不會再退了……」夜梟一笑,忽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九公主殿下的臉上幹嘛露出那種表情?莫不是在同情我嗎?」
李世民捏了捏我的手。
夜梟似乎看到他這個動作,不屑一顧的咧嘴,站起,向著門口走去。
「我……夜……」我本來想叫住他,但卻忽然說不出話,閉了閉眼睛。
李世民之所以撒謊,難道……是看出了夜梟對施梨笑的感情?他這麼說,難道……是為了夜梟好嗎?
如果夜梟知道了心愛的女人已經葬身雪崖,他……他究竟會怎樣?
就在瞬間,走到門口的夜梟手臂一抬,彷彿無意般去開門似的。
李世民卻冷哼一聲,寶劍一橫。
我的眼前寒光閃爍,只見赤霄劍體之上迸出絲絲火星,在暗器被赤霄劍彈開之時,夜梟瘦長的身子一閃,鬼魅般已經從門口消失。
他方才發出的偷襲暗器紛紛被赤霄反彈而出,倒射入門板上。
「九公主殿下,對敵人的同情,無異於自找死路,記住我說的話……」夜梟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來。
「什麼話?」
「你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樣子,還真是礙眼,什麼時候死一個就好了,嗯……如果有朝一日秦王殿下不在你的身邊……哈哈哈哈……」淒厲的笑聲漸漸遠去。
隱隱的有腳步聲奔下樓梯的聲音,接著是驚呼聲,紛亂的腳步聲,最末,是客棧門口的馬嘶之聲,在打馬聲中,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夜梟殺手眾,真的離開了。
桌子上被夜梟剛剛捏過的茶杯,忽然之間「喀嚓」一聲,碎成幾片。
第二百六十八章下毒,隱患,兩兩相望
我心裡驚了驚,杯子怎麼無端會碎?
李世民望著那裂成八片兒的倒霉杯子,說:「沒想到他的內力竟也不錯,居然能將杯子捏出裂痕,卻沒有當場碎裂,這份力道拿捏的極準確,果然是棘手人物。」
他似有意似無意地瞅了我一眼。
我嚇了一跳,原來是夜梟干的。同時我知道了李世民那句話的隱藏意思:別擅自離開,小心成為夜梟的獵物!於是笑道:「不要太高估了他,也許是他功力不夠火候,當場沒捏碎呢?」
李世民笑了笑,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就在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李世民踏前一步:「誰?」
「客官,小的送餐飯來了!」門口是小二的叫聲。
「進來吧。」李世民放鬆下來,小二推門,手裡的托盤上放著三個小菜,幾個饅頭。
飯菜放在桌子上擺好,閒著無事,我坐到桌子邊上,伸手掰開一個饅頭,打量。
那小二說道:「方纔下去那幾位大爺是客官們認識的嗎?」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不認識,怎麼了?」
「沒什麼,」小二撓了撓頭,轉身向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看也不是一起的,客官們這麼隨和,那幾個卻那麼兇惡的,還說我們做的飯菜不好,他又沒吃……還看……不知道看什麼……」
李世民眉頭一皺:「你說什麼?」
我則握起筷子,開始向著看起來色澤還不錯的飯菜進攻。
小二站住。轉身說:「我剛才送飯上來的時候遇到那幾位大爺,當前一位攔住我,還笑著說這些飯菜吃了會死人……我們這是老店……」他囉哩囉嗦說個不停。
李世民面色一變,我正夾住一塊貌似臘肉地東西要嘗嘗味道。
他伸過手來,「啪」地打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一疼,抖動之下,肉掉在桌子上。
「幹嘛?搶飯吃嗎?」我氣憤地站起來,望著李世民。
李世民不理我,轉身對著小二說:「那幫人走了麼?」
「是的,已經走了。」
「那麼另外再弄點飯菜來。跟這些一樣的就成。」李世民說道。
「這……」小二望了望桌上的飯菜,又看看發怒的我。最後還是說,「好的客官。」轉身退了出去。
我干站一會沒人理。氣憤地坐下,重新抄起筷子。
李世民在旁邊冷颼颼地說道:「如果不想我再動手的話,就不要動這上面任何的東西。」
「幹嘛?你想獨吞?」我啪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怒目瞪著他,「我也很餓了!你幹嘛不等下一份?」
李世民啼笑皆非地看著我,搖了搖頭。
走到我身邊,抬手。將我頭頂一枚髮髻取下來。
我伸手摀住頭:「幹嘛?」
他不語,看了看那枚髮髻,向著我方才夾菜地盤子內探去。
我看著他動作,猛地想到了電視劇裡常有的某些場面,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
而隨著李世民地手勢,當他提起銀釵之後。銀釵的半截已經變得烏黑。
「啊……有毒!」
我失聲驚叫。
「沒先到多嘴地小二還能幫上忙。」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看著釵子。
「你……你怎麼知道這飯菜裡有毒?」我問,嘴巴大張,彷彿白癡。
李世民說:「夜梟這人。著實太過詭異了,不安常理出牌,比如他不分青紅皂白便對你出手……比如這次下毒……想必是在跟小二擦肩而過的瞬間動的手,我實在擔心他以後會成為我們的大患……」
「為什麼要針對我們?」我渾身惡寒,就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向飯菜內下毒?太狠了。
「因為……」李世民歎了一口氣,「施梨笑。」
「施梨笑……」我喃喃重複,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問道,「對了,你為什麼要對他說謊?施梨笑明明已經……」
「不說謊的話,你我還能如此安穩站在這裡嗎?」李世民苦笑。
「什麼意思?」
「夜梟雖然狠辣,但對施梨笑卻有一份特殊感情,你不會沒看出來吧?」他瞅著我。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我沒注意。」
李世民嘴角浮現一絲苦苦的笑:「也許,我們都是男人……所以……」
他眼神閃爍,在我臉上瞟來瞟去,我只當自己是木頭人,毫無感覺,堅強地看著他做微笑狀。
李世民瞟了半天,終於敗下陣來,咳嗽了一聲,重新說:「總之我一看他地雙眼就明白他心中想些什麼,他雖然懷疑施梨笑的去向,但卻不直接開口問,旁敲側擊,如果你說了施梨笑已經葬身雪崖,你以為他會善罷甘休?」
我聽得有點發怔,眼睛發直地看著那一桌子不能吃的飯菜。
李世民搖了搖頭:「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我不知道夜梟若聽說真相之後會怎樣,但我唯一肯定的是,他一定會不惜一切地先殺了我們!」
他的聲音很冷,冰塊摔在堅硬地面的感覺。
我忍不住抱了抱肩頭,輕輕歎了口氣:「但是,他最終還是會知道地不是嗎?」
「日後怎樣我不管,」李世民說,「現在他如果硬拚的話,你我抵擋不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他走到窗戶邊,微微掀開一道縫,望著窗外雪色,臉上被雪光照得眉眼分明,那雙眸之中,多了一絲以前沒有的東西。
終於等到小二將第二份飯菜送上來,為了防止被人誤食中毒,李世民偷偷地將先前地全都倒在了後園裡。
雖然餓得很厲害,但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我們兩人有條不紊地吃完飯,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我瞅了瞅房價內碩果僅存的一張床,翻了翻白眼。
真是個尷尬的夜晚。
李世民吃過飯之後就坐在桌子邊上,將赤霄放在桌上,靜靜地看著,不言不語。
直到小二前來點燈,並且用一種近乎於曖昧的表情笑著出門,他才細聲軟語說了一句:「你也累了,上床歇著吧。」
他真好意思說……
我早就累了,若不是他杵在這裡,我現在恐怕連夢都做了好幾個了。
天殺的,虧他還那麼的鎮靜。
「那你呢?」我問。
「我……」他望著赤霄劍,有一點發怔,隨即轉過頭,做微笑狀,「你在擔心我?」
「絕對沒有。」我立刻否認。
「那問什麼,橫豎我不會撲過去。」他歎了口氣,繼續跟赤霄兩兩相望。
第二百六十九章既生瑜,何生亮
窗外的夜變得暗藍色。
風吹過,窗欞發出颯颯的聲音。
靜靜呼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前從光明到黑暗,是桌上的燈熄滅。就在那一瞬,悄悄轉過頭看,藉著微弱光芒,看到李世民伏在桌子邊上,身子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
燈滅,窗欞上浮現的雪色光芒透入室內,籠罩在李世民肩頭,發出淡淡的白光。
身上蓋了一床被子,還是有點冷,我伸手抓緊了被子角,不讓風透進來。
但是他那麼孤零零坐在那裡,豈非更冷。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數次,終於歎一口氣,坐起身,將被子扯起,躡手躡腳下床,走到李世民身邊,輕輕將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他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裡,安靜異常,在瞬間我有種他已經死掉的感覺。
嚇了一跳,伸出手指慢慢地探到他的鼻端,手指尖感覺到一股微弱但依稀尚存的鼻息,才安下心來,重新回到床邊。
坐回床頭,曲膝,雙手抱住膝蓋:我該怎樣才能讓他放我離開呢。
想了一會,也沒什麼頭緒,感覺腦袋都大了許多,而窗外的月光雪亮一片,透入進來,李世民自始至終連一個動作都沒換過,看樣子真是睡得沉了,我看著他忽然想:這時候,不是一個極好的機會麼?
心中大喜,差點叫出聲來,想了想,才提著衣襟悄悄下床,穿好鞋子,貓著腰向著門口走過去。
手慢慢地伸出,抓住門栓,一顆心噗通噗通大跳,如此緊張,幸好身後全無聲息,逃出李世民的手掌之願望眼看就要達成,跟希望近在咫尺,就在我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幾乎歡呼「我成功了」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清醒無比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
「啊!」我冷不防,感覺心臟在瞬間停止了跳動幾秒鐘,幾乎沒有跌坐地上去。
「想要走嗎?」那聲音繼續說。
我半靠在門口,回頭看著從桌子上慢慢抬起頭來的李世民,雪光之下,他的雙眼如此明亮,忽閃忽閃看著我。
他的樣子,那份冷靜跟沉著,絕非一個睡得很熟的人所有的。
「你……」我撫著胸口,「你沒睡?」
他沒回答,只是說:「起來吧,地上涼。」
希望在瞬間破滅,我索性坐倒地上:「用你管?」
他看著我,忽然歎一口氣,從凳子上站起身來。
剛向前邁出一步,身子一晃,居然快跌倒在地。
他手臂一揮,赤霄劍抵在地面,但就算這樣,仍舊重重地摔在地面。
我趕緊蹭過去,扶起他:「你怎麼了?」
「你試試看……在那裡一動不動這麼多時間,會不會手麻腿麻。」他苦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無奈地一笑:「你這不是自找的嗎?」
「不然,我怎麼放心……」他仰起頭,劍眉斜飛,「剛迷糊一會,腦中就有個聲音叫著:她走了她走了!嚇得我一手心冷寒,幾次差點跳起來。」
「你……」我難受地看著他,「你何必。」別過臉去,不看他的表情。
那在雪色月色交織輝映之下的臉,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跟不捨。
伸出手,扶他起身,一步步踏到床邊,他看著我,雙眼透露詢問之意。
「坐好,」我輕聲道,「我不會偷偷跑掉就是了。」
他的臉上露出一點放鬆神色,抬起腿上了床,手臂一攬,將我抱住:「給我一點安穩。」
我剛要掙扎,聽他這一句,滿腔的話重新嚥下去。
他攬我上床,斜倚他的懷裡,他靠在床頭上,一手攬住我,一手握著赤霄:「曾幾何時,我有過這樣的夢境,跟你兩個人,只有兩個人,相依相偎,談天說地,邀游四海都可。」
我的心一震。
「曾經我以為,這是可以的。」他說。
「但是……」他的下巴在我的頭頂蹭了蹭,「但是你的心中,想要跟他相依相偎談天說地邀游四海的那個人,不是我吧。」
我忍住哽咽,一動不動。
「為什麼不可以呢……不是說老天注定的最大嗎……」他歎了一口氣,忽然笑出聲音:「我忽然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真想見一見你口中的佳御龍主大人,他……究竟是何等不凡的男子,會讓你……」
在他懷中輕輕蹭了蹭,我柔聲說道:「世民,你累了,半夜不睡,提著心思,就算是鐵人都難以支撐,聽話,睡一會吧。」
「嗯……」他從鼻子
裡哼出這一句,「我是累了,好累好累,但是我更怕,很怕你……」
「我不會離開,我向你保證。」我低聲說。
「真的嗎?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你會離開……你……你的保證……我不能、相……信……」
他喃喃地說著,頭一歪,發出輕輕地鼾聲。
抬起按在他胸口的手掌,息了「沉酣訣」,扶他平躺好,望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笑了笑:「你說得對,不能相信我的保證,不能相信。」
起身,下床,將散落在地上的被子拾起來,搭在他的身上,細細的掖好不透一點風。
「對不起,世民,我想要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去做,誰攔著都不行,對不起。」
搖搖頭,彈落眼角的淚。
退出房門的時候,伸出手劃了一個阻止結界,我怕夜梟殺手,或者其他居心叵測的人乘虛而入,「沉酣訣」能讓李世民毫無顧忌地一覺睡到天亮,若期間有人想要對他不利的話,簡直太容易了。
而這結界可以保證在他沉睡的這段期間不會有人闖入,除了設下結界的我,其他的人,一概無法進入。
偷偷地下樓,夜半的寒氣好像冰冷的水一樣迎面沁來,我不管不顧,跑到後院的馬廄中。
李世民的白馬看到我,焦躁地跺了跺四蹄,打了一個響鼻。
「噓!小聲點!」我向著它做了個手勢,端詳著馬廄裡的其他馬匹。
一匹匹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警惕地瞅著我,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挺嚇人。
我估摸著對這幫傢伙來講,如果他們不爽,會一腳把我踢得遠遠的。
我正想要鼓足勇氣抓住其中看來比較好對付的一匹,那匹馬忽然脖子一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嚇了一跳,立刻縮回手來,就在這時,旁邊響起低低的一聲馬嘶。
而聽到這聲嘶叫,那正在焦躁不安的馬忽地安靜下來,連李世民那匹驕傲的白馬都安靜的一聲不吭。
我心中暗自稱奇,扭頭看去,卻看到在冷清的角落裡,獨自孑然立著一匹瘦骨嶙峋的大馬。
長長的睫毛一閃,那馬凝視著我,安靜地凝視。
那是一種類似溫柔的眼波,我的心一顫,疑心自己看錯,擦擦眼睛再看,那馬向著我湊了湊。
我身不由己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他的脖子一扭,略帶濕潤的口鼻在我的手背上輕輕蹭過。
奇異的感覺在我心頭蕩漾。
「你是想要跟我走嗎?」我低聲地,手心撫摸過他的脖子。
這是一匹沒多少人照料的大馬,脖子上硬硬的,好像結著冰跟泥土的殘渣。
我的心一酸。
馬輕輕地點了點頭,沒錯,是點了點頭。
大眼睛溫柔的看著我。
「好馬。」我讚歎著,摸著他脖子下突出的骨頭,「不過我們的路很長,你要多吃點東西。」
從旁邊的草堆拉了幾把草,放在大馬的嘴下,他安靜的吃起來。
自始至終,馬廄之中其他的馬都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馬匹再發出焦躁的踏步或者響鼻聲。
在大馬吃光了我手中的最後一把草之後,他類似滿意地在我身上蹭了蹭,忽然跪倒在地。
我驚訝地看著他,隨即一笑,是的,沒有馬鞍子,沒有馬鐙,我怎麼也爬不上去這麼高的馬,他自動跪下,等我騎上去。
歡喜的情緒在心頭流淌,我邁步上馬,大馬騰地站起身來,瞬間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他急速邁步,衝向院牆,我嚇得不輕,只好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想讓他停下來,但是這馬跟瘋了一樣,眼前是高高的後院,他生猛地撞了過去。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發出隱忍的尖叫,耳畔寒風嗖嗖掠過,身下一頓,宛若騰雲駕霧似的,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驀地發覺,人已經在客棧之外。
那馬得得得踏前兩步,驀地停住,在雪亮的月光昂首長嘶,彷彿睥睨,彷彿驕傲,聲音在幽冷清靜夜裡,分外清越。
別人穿越都能玩轉世界,我變成落雁傳奇的美女王昭君,卻被神仙陷害,妖怪糾纏,步步艱難,處處受阻,這麼多的麻煩跟著,還能不能改變她的命運呢?
第二百七十章寶馬良駒,伊人如玉
大馬飛奔起來,速度極快,我只感覺耳邊風聲呼呼地過,眼前風景都模糊。
最初還心驚膽顫,怕他把我顛下來,但跑出一段路之後才發現,大馬的速度雖然快,但並不怎麼顛簸,這發現真是讓我快樂不已。
因為沒有馬韁繩,所以我一直扯著他脖子上的長鬃毛,也許是好久沒有人管他了,鬃毛長的跟長髮似的,時間長了怕揪痛了他,於是改成抱住他的脖子,幸好他性子溫順,無論我怎麼折騰,只顧四蹄飛奔努力向前。
我大喜,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東方漸漸透出了亮光,紅彤彤的太陽色半遮半掩露出頭來,頭頂的天空不復最初的暗藍,變成了淡淡的淺藍,不久又成了淡白色。
我估計這一頓狂奔已經離那客棧有了相當一段距離,而且李世民的白馬速度,也未必能比得上這大馬,怕他累到,在經過一條小溪流的時候,聽到隱隱有水流聲,拍了拍大馬的脖子,示意他停下。
大馬即刻剎住,我抱著他的脖子,磨磨蹭蹭,從馬背上滑下來,走到小溪流邊上,端詳了一下,從旁邊撿起一塊石頭,砸碎了溪流上的冰,露出底下冒著絲絲白氣的水。
伸出手掬起一把,洗了洗臉,冰冷的感覺讓人心神一震。
我昂起頭,學古人長嘯一聲,回頭向著大馬招了招手,大馬馴順地走了過來,低頭。向著冰窟窿之中探出嘴去,咕嘟咕嘟也喝了一陣水。
我也不閒著,從旁邊掬起水流,慢慢地清洗他脖子上,臉上的泥巴跟污濁。
他低著頭,不反抗,我手心掬起的水漸漸地從黑色變成清清地,大馬的臉跟脖子終於恢復了往日風采。
我發現他的額心露出一塊斑白的顏色,伸手擦了擦,斑白擴大。竟然是一塊不折不扣的白斑。
隨著我這一下,大馬不安地扭動了一下頭。
好像很不愉快似的。
我愕然。隨即笑道:「不會是有人故意把這塊白斑遮住的吧?」可惜大馬不會說話,轉過頭。上了大路,慢慢地俯身下去。
我喜笑顏開,奔過去,抬腿上馬,意氣風發地叫了一聲:「衝啊!」
大馬善解人意地長嘶一聲,迎著東方初起的朝陽,繼續風馳電掣地向前趕去。
————
在陽光已經從頭頂直射下來的時候。我終於到達了久違的浮遊山腳下,仰頭,看著上山地彎彎曲曲的路。
大馬渾身散發著絲絲地白氣,但瘦骨嶙峋的身子卻散發出一股非凡地黑色光華,除了額頭的那塊醒目的白斑,大馬的渾身上下居然沒有其他的雜色。
我伸手拍拍他的脖子。指了指上山的路。
大馬叫了一聲,得得得,向著山上奔去。
雖然是冬季。越向山上行,兩邊地樹木竟越青翠的出色。
反季節的美景,無法阻止如箭的歸心,一下下輕輕拍著大馬的脖子,不知道是在寬慰誰的心。
但是越向上,反而覺得越無法呼吸起來。
心跳驀地加快了,一聲聲,砰砰,砰砰,從正常,到宛如擂鼓。
忽然記起在現代時候,第一次出任務地時候……那種緊張,不安,一點點恐懼一點點刺激,還有一點點莫名的渴望。
渾身忍不住發出輕輕的顫抖。
大馬在分岔路口停住了。
我心神一震,清醒過來,端詳眼前地岔路。
一條在左,一條在右。
左邊的,是秋水君,右邊,是……他!
咬了咬唇,翻身,下馬,將大馬引到路邊,勞他代步走了這麼久,向上的路,就讓我一個人走吧。
大馬低低地嘿了幾聲,向前幾步,彷彿抗議我扔下他,我轉過身,輕輕拍他的額頭。
「接下來,是我要做的事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好麼?」柔聲地說,手心撫摸過那塊醒目白斑。
他馴順地接受我的撫摸,頃之,四蹄邁動,向後退了退。
我重新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腳步一斜,向著右邊的路走過去。
若沒有最初的選擇錯誤,一切,怎會走到現在?
不過,若沒有最初的選擇錯誤,我又怎會知道,自己心中原來也是愛著人的,自己心中愛著的那個人……是他?!
曾幾何時,就在這裡,我跟他毅然訣別。
無心無情的話如冷箭一樣,傷了他的心,讓他做出無法控制之事。
就是在這岔路口,我走錯了一步,滿盤落索。
如今……我會用我自己的手,挽回一切。
抬起頭,看著小路蔓延的盡頭,彷彿看到那熟悉的亭子間內,飛簷角處,紅色燈籠閃爍。
鼻子一酸,眼眶驀地熱了,龍主大人,你……還會等著我嗎?
————
悠然的琴聲遙遙傳來。
身子無法控制的一晃。
我是離開你的木偶,偶然聞到相似的聲音,便會如此失態。
如今,我要回歸,依附你手,且永不離開。
只是不知,今日的你,還會否是昨日的你。
無論如何,我要到你的面前,無論結局如何,我要親眼目睹,無論我會遭遇如何,我義無反顧。
身子略略一怔之後,隨即奮勇向前。
腳步加快,呼吸急促,奔向他的姿態如此絕望又如此希望。
那琴聲宛如催命的鬼符,宛如救命的良藥,宛如引飛蛾撲火的一盞燈,引著我,飄飄渺渺,踉踉蹌蹌,向前向前再度向前。
無法看路,頭是仰望的姿態。
腳下一滑,我擦倒在地,骨碌碌向後滾了回去,額頭蹭在岩石之上,鮮血慢慢地滲出來,火辣辣的疼。
但,那又如何?
我伸出手抹了一把溫熱的血,顧不上擦,嘴角帶著傻兮兮的笑容,重新爬上前去。
手腳酸軟,魂兮飛揚。
我宛如已經癡呆,深深中了毒。
但我的眼睛裡是慢慢的喜悅,心中也是。
一直到眼眸之中真的出現了亭子間那簷頭飛角高掛的大紅燈籠,好像有個清脆的聲音在腦中「叮」地一聲,打響預告。
我踉踉蹌蹌上前幾步,直到看到了亭子間內背對著我坐著,撫弄琴弦的那個人,滿腔的熱望讓眼眸之中熱流嘩啦啦湧出,宛如長河大川化了冰,然後當我擦了擦雙眼的淚重新看過去,大叫一聲:「龍主大人!」之後,我驀地看清了亭子間內坐著的朱紅色影子,轉變是多麼細微多麼迅速的一件事啊,就在這片刻之間滿腔的熱望就好像溫熱的水忽然被潑到了千年寒冰的冰面上,在剎那裡結成了冰冷的塊狀,緊繃的冷讓我覺得通體生疼。